石造的城堡中,國王理政的廳堂被刻意挑高,窗戶旁裝飾著雕工繁複的花紋。陽光灑落在鋪著地毯的階梯上,益添其雍容華貴。
相較於前幾個月的愁雲慘霧,今日的廳堂站滿了神采飛揚的樂師,空氣中彷彿還縈繞著方才氣勢飛揚的管樂。
「英明的勇者呀,恭喜你凱旋歸來。」
蓄著鬍子的國王坐在廳堂最內側,鑲著寶石的王座安置於階梯最上層:「將我的女兒從森林另一端的魔王手中救出,還除掉了魔王,保障了我國的安全。真不知道何以言謝。」
「請您千萬別這麼說,陛下。」身穿盔甲,單膝跪在地上的勇者微微抬起頭。他有著金色頭髮,寶藍色雙瞳,還有一張讓所有人都一見傾心的臉龐;更為世人所稱道的,是他那行俠仗義的心:「我只不過是做了正義之士都該做的事。」
「這樣子啊。」國王意味深長地露出一抹微笑,隨即伸出手,轉過頭向一旁穿著淺綠色洋裝,同樣有著絕世美貌的公主說道:「公主,請您帶勇者到貴賓使用的廂房吧。」
「是的,父王。」公主早就按捺不住性子,在國王話都還沒講完之際,就先跑到勇者身旁,深情地勾起他的手臂:「我們走吧。」
勇者嘴角帶著笑意瞥了公主一眼,任何人都會說他們郎才女貌。
「至於勇者,你的獎賞就等幾日後完全恢復元氣再說吧。」國王恢復原先嚴肅的表情:「經過這麼長的旅程,你應該相當疲累吧?快去休息吧。」
「多謝陛下體諒。」勇者站起身,公主的雙手始終勾著他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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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勇者獨自坐在廂房中,皎潔的月光從雅致的窗戶透了進來。
他和公主畢竟沒有夫妻之實,兩人不能在晚上共處一室。而門口也有其他守衛把著,別說是公主,就連一隻蒼蠅都難以飛入。
勇者心裡清楚得很。在離開廳堂之時,他剛轉身,眼角的餘光就瞥見國王和一旁的心腹咬著耳朵。雖然不清楚細節,但是自己的好日子應該不會過得太久。
他還記得,在森林另一側的高塔,那個魔王在和他大戰數回後,終於顯露疲態,單膝跪在地上,用手上鑲滿珠寶的魔杖撐著地,勉強沒讓自己趴倒。
王國內總流傳魔王是個長著犄角、皮膚粗糙,面貌醜陋的怪物。然而實際的他別說長角,一切特徵均和人類無異,頂多只因為長居高塔而略為蒼白。
「你要殺了我嗎?」
魔王冷笑一聲,眼前握著劍的勇者的身影眼神堅定,不容侵犯。
「何不呢?像你這麼作惡多端的傢伙,應該讓我用這把正義之劍來裁罰。」
「正義?」
魔王不以為然地哼了聲:「王國所有人都巴不得我消失吧。但你有沒有想過?」
他抬起頭,諧謔地盯著勇者的臉龐:「最不希望我死的人會是誰呢?」
勇者了然於心,但並未開口。他同樣盯著對方和自己相去不遠的容顏,用僅剩的慈悲賜予對方最後的喘息。
「要是這世界沒有魔王,你還能作為正義的勇者活下去嗎?」
魔王邊說邊摀著胸口,方才激戰已給他留下不小的創傷:「正因為有我們,你那把劍才有意義。你只不過是從我這邊攫取你所需要的正義罷了。」
勇者始終沉默不語,就連表情也沒任何抽動。
「勇者啊,單單靠你是不能成為勇者的。」魔王氣若游絲,擠出的微笑如同面容一樣蒼白:「你還需要相生的另一半,相生的魔王。」
在廂房內,勇者拿著純白的布帛擦拭著佩劍。對於那天自己所說的話,他依舊銘記於心。
「你說的我都理解,但是──」「唔!」
勇者的劍依舊沒有留情,他蹲在早已沒有能力反擊的魔王身旁,輕聲地耳語:「有一點你沒想清楚。那相生的魔王,何必是你呢?」
勇者早就聽說了,城東有到處劫掠的盜賊集團;國王的心腹其實也默默在招兵買馬,心裏打著其他主意。魔王還會少嗎?
他默默地擦著劍,劍身反射著月光,亮得刺眼,讓他不禁冷哼了聲:是啊,我們都在互取所需,我只是需要正義;而為了正義,就必須先找到魔王。要是找不到,自己指認一個就好了。反正正義是不容那些無知的村民們說三道四的。
「唔……」
突然,勇者感到指尖一陣刺痛,一抹鮮血從他指腹滲出。
真是的,把劍磨得太尖了嗎?勇者舔舐著自己的傷口後,順手拿布輕輕擦拭。他望著劍身沾到的那抹殷紅,思索著那究竟是自己的血還是魔王的血?抑或兩者都是?
或許答案不是那麼重要。勇者對著外頭的滿月笑了聲──那月光恰好將他的容貌照得蒼茫皎白。
後記:
這是和之前的短篇,
忠誠的量度差不多時間寫的短篇。比起現在的作品,果然這幾年有所長進(?)。
想影射的現實面向和該篇不完全相同,但有異曲同工之妙。沒想到過了幾年,想探討的問題非但沒有緩和,反倒變本加厲。
不過或許錯的是我吧?畢竟堂堂正義豈容一介書生如我指指點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