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搬回來了。
幾乎全小區的左鄰右舍都像我們家的人一樣了解他。他們說他出身雙一流，在上海打滾，小有成就。說起他的名字時，爸媽的語氣總像是買了一張中了頭獎的彩票那樣的驕傲。打從我有記憶來，我從來沒有看過他灰頭土臉的進到家門內。
但今天是第一次。他的衣服穿著的是略顯古板的老襯衫跟大藍西裝，是我在父親身上看過的那種樣式，領帶沒有拉好，翻了一個邊，歪歪斜斜的掛在脖子上。每年春運的人流既擁擠又混亂，每個人都想回家。爸媽看他辛苦，每年都勸他留在上海別回來了。他堅持要回來一趟，尤其是今年特別早。
他把皮鞋脫在了玄關。屋裡靜悄悄的，我抬起頭，和他難掩疲憊的眼神裡四目相交。
「爸媽呢？」他漫不經心地問，將肩上的包包卸下在沙發上。
「他們出去了，張羅年貨。」我說。
「幫我打個電話好嗎？就說我回來，先去休息了。」
他走向自己的房間，背影裡帶著頹喪。我第一次看見他這麼疲憊，拉垮著那總是在家人面前神氣活現的表情、高高抬起的肩膀、作為人兄或是人子的關懷，這一切此時似乎消失殆盡。我不知道這一年他去上海又發生了什麼，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不會太好過。
門碰的關上了。我決定不去吵他，選擇走向放在茶几旁邊的話筒。媽很高興他回來了，即使她的表達方式是責怪著他提早回來為何沒有先告訴他們；說起家裡的布置、大掃除，每件事情按著行事曆一件也不能少；說起買了一隻金蘭火腿、一條大香腸，豬肉的價格讓他們下不去手，但過年怎麼能缺這幾樣呢......我匆匆掛了電話。
哥哥房內的音樂開得很大聲。
客廳的驅蟲扇單調的轉著，我坐回客廳的書桌前，把檯燈點亮。隱隱作響的馬達聲下，小區外的街道上踩著喇叭，人流車流鼎沸。今天依舊是偏冷的一天。
第一天、第二天。他沒有跟家裡太多說話。媽說他或許累了，要我多看著他、陪著他。但他鎖著門，不跟任何人交流，連門也沒出。即使如此，他把背包裡那台他從大學就開始玩的電動玩具掌機照常帶回來了。我看了看，裡頭的魔物獵人過了一年裝備還是沒什麼變，好友欄都是暗的。
哥哥說不回上海了。這是他回家滿一周說的事。
他說那邊的公司出了點狀況，說了很多我和父親都聽不懂的話，總之，他不回上海了。那精神萎糜的模樣彷彿遭受到人生最大的打擊，即使如此，母親的反應異常激烈，將筷子拍在桌上。一開始母親只是說話快了點，哥哥也回應著，然而再後來，聲音就大聲起來了。
「什麼叫你受不了？男兒有淚不輕彈，吃一點點苦算什麼？你不做那份工作，別人還搶著做了呢？你爸爸在工地上搬磚頭時有喊過一聲苦嗎？」
媽媽劈哩啪拉的往他臉上劈蓋上去，罵街似的對著哥哥一陣亂罵。一時插不上話的我和父親頓時失了話頭。
「媽，你怎能這麼說？」哥哥的反駁聽起來有些像是呻吟，但他沒敢盯著母親看。
「是呀，老婆。」爸搶進話題，安撫著母親想阻止進一步的爭執。「孩子想通了終究會去的，正巧也過年，妳讓他在家裡休息一下，看看他會不會改變想法......」
「黃紹文，你別給我插嘴，孩子想不開要跳樓，你任他跳嗎？」母親激烈的打斷他的話。「你書都給白讀的，受不了這點壓力！」
我皺起眉。但我知道飯桌上沒有我說話的餘地。
「你說，你回不回上海？」媽依舊咄咄逼人。
「我不回去......」
「你再說一次，你不給我去你試試看！」
一貫堅強的哥哥終究還是潰堤了，一邊捲著袖子把手腕擰在鼻子上，眼淚依舊滴滴的落在飯碗裡。他噎著眼淚，使勁地說著。「我不回去，我死也不回去。」
「你不回去是不是？好，那你就別認我這個母親！」
母親怒氣沖沖的離席了，丟著一桌還未開始用的飯菜。我跟哥哥的頭都壓的低低的，父親則是一臉的無奈，五味雜陳的表情寫在臉上。我看著自己的哥哥，鼻子也忍不住酸了起來。
那晚哥哥回了房間，沒發出一點聲音。
只是有一股香菸的味道。
夜深了，氣溫略降。我換了棉質的長袖，坐回客廳的書桌前。馬達聲揚起風聲、外頭依舊過著人、車的聲響。遠處有節慶的鞭炮響，還有美麗的煙火。新年快到了。
媽不見了。
過年前家裡總是人人到齊，少了一個人總是很奇怪。
「你媽媽就是這個個性，很快就會回來的。」父親安慰我。「她是想激你哥哥，那份工作太好了，對你哥哥太好了，她擔心你們倆的前途比擔心自己還多......」
哥哥也都清楚這件事情，但他下定決心不回去了。沒了媽媽在家裡，他更放鬆一些，換上了居家的內搭上衣和運動褲，就像是他剛讀大學，回家裡放假時的那樣。他看我打電動打得起勁，拍了拍我的背。
「會讀書的人不是讀書讀的好，考試考得高就好。」他笑嘻嘻的，似乎大前天的事情只是轉眼一瞬。「還要會打電玩才行。」
他握著手裡的玩具，教著我打去年沒打過的巨獸。考試還要一年多，他顯得相信我能夠拿到跟他一樣好的成績。今年他帶回來的還有上海幾間書局買來的教科書，說是他當年高考用的，讀了包準上一本。
爸顯得有些憂心忡忡。我猜想大概是媽的突然離家讓他放心不下。母親總是很衝動，但敢愛敢恨，爸總是很著迷鄉下人這樣的性子，比老實的他好。
晚上由我和父親做飯。不知為何，今年的放假早了點，一家人都在家裡賦閒。
哥哥和我會一起看電視，有些電視劇好看的很，春晚也讓人期待。即使如此，要讀的書可一點都不會少。進了九點我就得回到我的書桌前，讀那些螫人的數理題本。
「爸，買口罩沒啊？」
「要口罩做啥啊？那東西屈臣氏有吧？」
「流感來啦。」
「流感，流感天天都有，又不是今年才有......少出家門就好啦。等初二回娘家鄉下啥事沒有，別浪費錢啦。」
廚房沒開的油煙機讓屋裡全都是魚燒焦的味道，哥哥開了窗戶，冷風颼颼的灌進屋內，掀起門簾。爸爸跟哥哥都回房間裡去，我待在黏膩發油的空氣裡，檯燈有點刺目。
希望媽早點回來。
「爸不回家嗎？」
「他找王叔喝酒了，大概晚點會回來吧。」
哥哥的廚藝比爸爸差多了。不知為何，早上起床時，家裡就剩下我一個人，空蕩蕩的屋子不像是年節開始前一周內的模樣。我認命的走到桌子前，日復一日的讀起自己的書，試卷攤在桌上，這次分數更高了。
我打算像哥哥那樣考出個好成績。哥哥對我一直都很好，但我不甘心屈居他之下，我想成為他，像他那麼厲害的人。到時候，或許爸媽也會在我的房間裡裝一台電腦吧？
哥哥到中午才回來，帶著兩大盒口罩跟一些感冒膠囊、一袋配好的中藥。我聞得出那是媽媽染了風寒時會喝的味道。
家裡有很多生鮮蔬菜，但哥哥一樣都不會煮，家裡人不讓我們碰火。他拿了兩包菠菜、端著刀笨拙的比劃倆下，最後煮了兩包方便麵，牛肉味的。
那是午餐的事了。
到了快入夜時，爸爸並沒有回來，哥哥顯得有些煩躁。他胡亂的按著電視台的遙控器在各大電視台上亂換。最後停在了重播著清代古裝劇的頻道上。我還記得他平常不看這類節目。我陪他一起坐在那看了一兩集。
他打了個哈欠，誇張的伸著懶腰，揉著眼睛。因為疲憊而流出的眼淚流到鎖骨上了。
日落的夕陽投入屋內，他將窗簾拉上、關上窗戶，避免西曬的陽光刺眼。晚餐時，他只煮了一碗泡麵，自己並沒有吃。他占走了電視的位置，叫我在房間裡待著，說是今晚電視上有場重要的球賽要打，知道我沒有興趣。
「買了你愛玩的遊戲啦，喏，好好玩。」
他至少買了五款遊戲，都是打折的，但他知道我喜歡玩什麼。坐在房裡那舒適的床墊上，聽著外頭電視機響著的聲響比以往都還要小聲。這大概就是成為像哥哥一樣成功的人會有的待遇吧？
在那舒適的枕頭裡，我緩緩的閉上眼，陷入夢鄉。
今晚沒有車子的聲音。
「我大概一兩個月都不回上海了，我來陪你複習之前的東西，教你怎麼猜題吧。」
「媽......沒意見嗎？」
「媽還在生我的氣，不過爸會在姥姥家陪她的。爸媽不在，這段時間不可以鬆懈啊！」
為了我的高考，哥哥下定決心要陪我對抗所有誘惑。他拔掉了電視的插座，把我的手機給收走了，只為了看著我把題目一題一題的做完。爸媽不在，他剛開始的午餐煮了泡麵。但當晚上他翻出冰箱裡有些發爛的番茄，決定開始學做菜了。
「代數、代數你不會啊？」
「就那題，對，方程式代進去啊！」
面對考試，他似乎也失去了過往的從容了。有時候他不耐煩地踩著腳尖看著我把題目越寫越歪，到後來拍了拍我的題本，要求我整本重做也會。我不知道是什麼讓他變得這麼暴躁，是因為媽媽生他的氣、或是他又要面對這些讓他壓力山大的考題？
確定我再也做不了題目後，整個人精疲力盡後，他才鬆了口。「你去休息、打幾場遊戲吧，我出去買個菜。」
哦......看了看那台我已經連續打了一兩個禮拜的掌機，雖然平時沒機會碰，不過一直玩同樣的遊戲不出去透透風，也是有些難受的。我沒忍住跟哥哥哀求。「哥，我想出去。」
他面色一沉。「不行。」
「買條火腿腸就行。或是，讓我出去走走看場電影也好。哥，你都讓我打遊戲了......」
「不行就是不行！」
我嚇了一大跳，看著哥哥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要你做什麼就做什麼，別機機歪歪的，給我回去坐好！」
我被他突然的激動給嚇到了，垂下頭，緩慢的坐回椅子上。哥哥看著我，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哥沒有打算多說，只是搖了搖頭，像是對自己嘆氣一樣。他咬緊下唇，眼淚在眼眶邊流出。
「對不起，我只是擔心你。」
他小聲說，穿上外套，出了門。留下我一個人坐在客廳裡。當天晚上，他買了魚回來，還有很多、很多的食物，不像是平常我們會需要的，有礦泉水、餅乾、罐頭。他試著像父親那樣煎魚，當然也失敗了。只是今晚他沒有開窗戶，那些油膩發臭的燒焦味在客廳殘留了一整個晚上。
那一整天，外面都沒有聲音。
我的掌機連不上網路，現在只能讀書了。
哥哥又哭了。
小區外頭有人在喊叫，那是我這麼多天以來聽到外頭的聲音。哥哥是第一個聽到的，坐在客廳裡翻著食譜的他立刻抬頭跑到了陽台外頭往下看，我也從一疊中國文學中抬起頭。那是一個穿著黑色尼龍外套的中年人，握著推車的握把。
一輛載著蔬菜的推車。
哥哥抓了一個口罩，第一個衝了下去。對我大吼的那天後，他每兩三天會出去陸陸買些食物。出門時帶一兩個口罩，回來時總是乾糧跟灌頭，唯獨一次帶了一大瓶烈白酒回來。爸媽不許我們喝酒。
但不知道哪一天開始，他不再離開我們的屋子，更沒有離開小區。屋裡的罐頭還很多，或許他是真的打定主意讓我在這裡潛心學習了。沒有電視、沒有手機，一切就像他準備考試時一樣。
就算心裡牴觸，我也知道他跟爸媽的狀況不太好，自己一個人在年節時被丟在這照顧我，肯定壓力很大。我沒有多說什麼。再說了，多讀點書對我無害。
我從窗戶探出頭，看著他衝到那個小販身旁。隔壁的樓層有些人也跟著三三兩兩的冒出頭，但似乎有所顧忌、不打算下去。我聽見那個男人跟哥哥說著話，但很不清楚。兩人的話語聲變大聲了，最後歸於沉默。中年人聳了聳肩，比了比上頭的一袋袋蔬菜、白菜。
哥哥轉身就走，那個菜販沒有離開。
過了三分鐘，我聽見門口傳來開門的聲響，然後是哥哥。「那台遊戲機在哪裡？」
「什麼？」
「遊戲機，那台連不上網的。」哥哥從自己的房間出來，抱著他的筆電袋。
我皺起眉頭。「我放在廚房桌上，怎麼了嗎？」
他沒有回答我，只是選擇走了過去，將那台黑色機器拿起來塞進筆電袋裡，然後下樓了。
我也沒有阻止他。
身體有點熱。
到夜色已經全黑時，哥回來了。
「靠，你怎麼了？你怎麼會這樣？」
他受了很重的傷。他的臉完全變形，被打的鼻青臉腫，膝蓋似乎嚴重扭傷，連單純走路歪曲的不得了，完全不能想像他怎麼爬上樓頂的。他搖搖晃晃的身軀靠在門上，用力搖著頭維持自己清醒。他的袋子裡有兩包用塑膠膜封起來的口罩，還有一袋康師傅的方便麵。
「拿去，剩這兩個。」他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把那瓶高粱給我。」
跟那瓶幾乎要見底的烈酒放在一起的口罩盒，裡面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他平常堅持出門一定要戴口罩，但他這次沒有。
我胡亂把他拿回來的兩個口罩塞進那個空紙盒裡，把他扶到沙發上。醫療箱在哪？醫療箱！只見他扶著櫃子，自主地將高粱酒瓶拿到手裡，艱難的移動著。
他抓住高粱的瓶身，我本以為是要澆到傷口上，沒想到他含住了瓶口，把裡頭的液體全部一飲而盡。他癱軟著，茫然地看著天花板，身體陷在沙發裡，一動也不動。醫療箱在哪裡？媽放在書房裏面，放在爸爸的辦公桌旁邊的櫃子上......
「哥，哥，別他媽不說話，理我啊！」
他依舊不回答。
我拉開繃帶，急急忙忙地要貼到他的身上。軍訓課怎麼說的？固定好傷員，不要受到二次傷害......然而我的手笨拙的搭在他的腳踝上，看著他滿身的傷口，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怎麼開始。
「我沒事。」
「到底怎麼了？」
他想了一下。「被搶了。」
「到底搶什麼？」
他撇了我一眼，像是在思考什麼。「錢包。」他最後說。
「用的著這樣嗎？他媽真以為馬雲還帶人民幣在路上走了？要搶就搶支付寶啊！」我忍不住大吼起來。「夠了，哥，我們去醫院！我們去醫院......」
他笑了。這是這麼多天以來我第一次看到他笑。他笑了，我難以置信的盯著他的臉龐，笑出了以往那自信的笑容。
「去醫院他們也會這樣打我的。」
「哥，別說傻話啦！你傷成這樣不去醫院去哪啊！」
他依舊笑著，躺在沙發上，友善的摸著我的頭，我感受到他的體溫比想像中的高。「不要。」他簡短的說。
「哥，我求你了......」
「走，我們去陽台。」
他扶著沙發的握把，斜斜的坐了起來。或許是剛剛才死命奔跑、逃過那些惡棍的魔爪，哥哥的身體出著汗，發著熱。他全身上下都是瘀青、毆打的印記。似乎連坐著對他來說都是很困難的，他抓起客廳的椅子，上頭積滿了灰塵。
媽媽很久都不回來了，家裡沒有人打掃，髒汙的衣服、凌亂的流理台，一切都失序了。爸爸也不回家了，家裡什麼都沒有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什麼時候才要......回來？
我趕在哥哥出陽台之前為他抓起兩個木頭凳子，他感激的看著我，那疲弱殘破的身子扶著陽台的玻璃門。外頭已經入夜，驅蚊扇的聲音依舊嗡嗡作響。住家燈火通明，一切都如往常。
他將接過來的板凳放在陽台的玻璃門外。他望著仍舊有著路燈的街道，忍著疼痛的發出哼聲坐了下來。他用力的喘氣，呼氣著，讓冷空氣進入他的肺，眼神帶著一絲空洞。不，不是空洞，彷彿是理解了什麼一樣。
我也跟著坐在他身旁。我和他，一同望著這夜色。
我們都不說話。
夜風吹撫。馬達。
「抱歉把酒喝完了。」過了五分鐘，他突然說。
「爸爸媽媽不准我們喝酒的，你不可以讓他們知道......」
「不會。」他笑著，看了看我。「你也應該試試看。」
「為什麼？喝酒很不好吧......」
「人生很短，」他的臉因為喝酒和發紅更熱了一點，瘀青下在昏暗的街燈映照，變得紅通通的。「要趕快嘗試所有東西，試過才知道好不好。」
說完，他才從自己的口袋摸出一包東西。紅白色的包裝、有著英文字。我原本以為那是火柴，當他打開蓋子時，我才發現與我猜想的相差不遠。那是包香菸。
「哥，你......抽菸啊？」
他點頭，動作無比俐落的如鳥一樣叼起菸。「我不是一輩子的好孩子，也不是好哥哥。」他抽出一根菸，遞到我面前。我搖頭，但他很堅持。
「不抽的話，你就不是我弟。」
「哥......」
「......我求求你。」
所以我答應了。
他點起了菸。然後點了我的。他很用力，很用力地吸了一口。隨後像是憋了很久的，劇烈的咳嗽起來，別過臉去猛力的咳嗽。像是嗆到東西一樣瘋狂的咳著，身體一抽一抽的，幾乎要嘔吐了。
「他媽的，這菸就是抽不慣，早知別買了。」
我嗅了嗅那股菸味。哥哥剛回來時的味道就是這個。
我試探的含住自己的那根菸，感受到一股奇異的感覺。我有些為難，不想做這件事情，但哥哥很堅持。他從來不逼我，唯獨需要的時候。
我敬愛他。
「先吸到嘴裡。」哥說。
我照做了。嘴裡熱呼呼的。「慢慢來，然後深呼吸。」一股奇妙的感覺進到肺裡，慢慢的，輕飄飄的，跑上腦部。發暈。「正常呼吸，吐出來。」
奇怪。
「......香菸的味道都一樣嗎？」
「香菸都一樣，都是同一個味道。抽了這根菸，你就是男子漢了。」他虛弱地笑了笑拍了拍我的肩膀，因為抽菸，他的呼吸也很急促。「很棒，你沒有嗆到。喜歡嗎？」
我試著再做一次。說不出感覺，很舒服。「......喜歡。」
又是一陣沉默。
「不要跟媽媽說。」
「絕對不會。」
沉默。
他看了我。「弟弟，你愛我嗎？」
「什麼？」
「家人之間的那種愛。」
「這樣說很奇怪啊。」
「我懂。」
「可是，我敬愛你，哥哥。」
「像爸媽那樣？」
「對，我敬愛你們。」
哥哥又哭了。他笑著哭的。
他站起身，大喊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區裡，他的大吼聲響起回音。
他吼的滿臉通紅，瘋狂的喊叫著，渴望世界聽見他的聲音一樣，用一輩子能掙出的所有利氣喊著。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 啊啊啊 啊啊啊 啊啊啊 啊啊
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 啊啊啊啊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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