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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奇幻】艾諾森樂章第二部:千鳥尖鳴-1薩尼

作者:阿龍葛格│2020-02-28 11:13:56│巴幣:6│人氣:156

一    薩尼


他拔出一米五長的聖劍,劍身沾著綠色與紅色混雜的噁心黏液從那惡魔的後頸噴出,血液暗綠且臭味四溢。周圍寒冷,冷溫凍得鼻子嗅覺低迷,可那腐爛味仍侵襲進鼻腔,連松針的氣味也掩蓋不了。

薩尼完全拔開聖劍後,墮落者咬著自己濕軟的長舌倒至雪堆,接著白地被抹上一層紅綠濕液。

「薩尼,我以為你死了。」愛翠絲拿出胸襯裡的繡布擦拭臉上的黏液,她永遠記得他被帶到營地時的異狀。

薩尼將聖劍往一旁乾淨的雪地抹開上頭的髒汙,並將武器入鞘。他的聲音在雪風中沉穩細碎:「我是該死。」他不帶笑意,彷彿對自己的存活毫不在乎。

「你不該死,你要接下聖騎之王之位,才能承接莫托斯陛下的使命,還有先王的意念。」

他對她所言無話可說,這句話我對阿杜恩說過,可結果呢?他竟拿著戰斧將我劈下馬。他對我的支持是假的,從我進入騎士團至今他都用虛假待我,他早已計畫許久,因為我只是個雜種平民。薩尼心中悲泣著,可在被那樣對待之後便失去了哭意,所以他沒展現出來,因為我連哭的資格都沒有。

「先回營地吧。」薩尼冷冷道。

「但我忘了回去的路,現在風雪太大,你記得嗎?」

「我不記得,但樹記得。」薩尼往周圍幾棵針葉樹掃視,其中一棵主幹被像是刀刃之類的東西切開一個叉字。「走吧!往這方向。」

愛翠絲緩緩起身,她腳有些疼痛,傷口雖已凝結,但刺痛感仍在作祟。薩尼見狀上前攙扶,並幫她把燼痕掛於背後。燼痕比聖劍短了一些,可寬度大上一倍,這把劍給了他強烈的沉重感,於是他費了不少力氣才將其入鞘。

四周都是墮落者的屍體,腸子、肝臟、斷裂的黑尖腳爪、幾顆破了一半的頭顱,以及一堆綠色腦漿灘在雪地結冰,滿滿的臭液與血味提醒他們得趕緊離開這。他們朝那棵做記號的樹的方向走去,直到薩尼又看見下一棵同樣殘留這種記號的針樹時,才往另一個方向轉彎。樹會記得,他憶起當上騎士團團長後執行的第一個任務,那時與拉茲在外尋找平民住所時告訴他的話。他從拉茲身上學會這項偵查隊必備的小技巧——在途經之路留下痕跡便能找回原路。

他很確定是往西邊而行。離東越遠之處,氣溫稍微提高,風勢也漸小,但依舊寒冷,且方才的惡魔屍臭仍在鼻子纏繞不散。他一點也不想聞到血味,不管人類、惡魔抑或神族,他已厭倦戰鬥。平民生活好多了,薩尼心想,雖然平民生活困苦,可至少是自由之身,不用被規矩束縛,不用顧忌說話得不得體,更不必為了誰打仗。還有,不會被背叛,他最後用這話提醒自己別再做貴族夢,還有聖騎之王夢。

黑夜壟罩樹上,風中殘留星斗光點,月光在濃密枝葉縫中流瀉,宛如黃白色天河。冰原鼠群則在一旁啃咬發灰的落葉與小果,一頭冷夜狐蜷縮在樹邊嚐著捕獵到的松鼠肉,更遠之處的視線內還有兩隻山原冷貓爭著死鼠打鬧。真幸福,此刻他對眼前的景象比當貴族來得嚮往。

「我真的以為你死了。」愛翠絲重述一次稍早那句話,她想搞懂薩尼的異狀。

「這應該是我要說的吧!」他說:「我帶聖騎大軍回到城堡前門的時候,為甚麼沒看到妳和守衛隊成員?」

「哥德爾在城堡內藏了五千掠財部隊。你們前往冰霜絕境後的某一晚,他開始對火焰薔薇家族進行屠殺,連家父也無法倖免危難。所有家族能戰鬥的戰士全出征了,我的守衛隊僅只兩千,怎麼應戰也不會是雄獅的對手,但我仍舊頑強抵抗。當我意識到無法阻止時,守衛士兵徒留一千,我便帶著餘兵逃往城外東邊三哩。」

洛克大人……他只見過他一面,薔薇家的花茶卻令他難忘,當時才知道他是她的父親。「我為令尊悼念,願聖騎之王的天靈與他同在。」

愛翠絲點頭示意感謝後繼續說下去:「後來我的士兵見到你和阿杜恩遣返城堡的長隊行走,於是帶著他們前去援救,因為我知道雄獅將要耍甚麼把戲。」

「但還是來不及了對吧?」薩尼露出既尷尬又哀傷的一笑。

「我來不及阻止雄獅屠殺,卻來得及從阿杜恩即將落下的戰斧中解救你。」

哈……阿杜恩,你這長著雙面臉孔的冰魄戰士,當愛翠絲再度提起這名字時他這麼想著。「為甚麼要救我呢?這麼做有意義嗎?一千名守衛隊士兵剩幾位了?喪失近千位士兵的性命就為了換我一命,值得嗎?」

「國王一命抵千軍。」她傲氣地抬起頭看著他,宛如絲毫對於此次戰役的犧牲不感後悔。

「我不是國王,今天不是,往後也不是。」

「你是!」薔薇堅定地說:「你是莫托斯陛下親自拔擢的騎士團團長,承接聖騎之王是你的責任,怎樣也輪不到那頭雄獅。薩尼,別輕易拋下身上的重擔,這是你的使命,還記得加冕儀式那天,莫托斯陛下握著守衛隊送去的寶劍在你肩上敲響的正義火苗嗎?還有你曾宣誓的騎士宣言,還有那些……」

「夠了。」薩尼打斷道。我能直接告訴她我是個貨真價實的平民嗎?這樣只會打響她的耳光,還有我的。「我從未忘記,甚至死也不會忘記。」他口氣義正嚴詞地反駁。

「那就謹記在心,接下你的職責,對抗強權,對抗不公不義之事,如同宣言內容,你要化作黑夜中的火光,凜冬時的太陽,奪回聖騎王座。」

「我辦不到。」他果斷回答,也不想辦到,這句則藏在心裡沒說出口。

「我喪失了幾乎所有守衛隊士兵救你一命,不是來看你垂頭喪志的,薩尼!」薔薇嗓音大聲綻放,那火焰眸子瞪地似兩顆緋紅瑪瑙,但隨後便轉為輕聲細語:「就算不是為了你自己,也請你替你的騎士家族想想,還有我的家族,替我哥想想,他待你親如兄弟,你難道忘了嗎?我已經失去家人,只剩你了。」

失去家人的不只是妳啊!他心想。但那句「替我哥想想」似乎將他的思緒拉回至城堡的貴族生活上。拉茲視他如親,也因他當時在冷風中的躊躇而死,他彷彿再度瞥見那把暗黑色鐮刀穿出薔薇胸膛,刺進心頭的脆弱皮肉。

「一切回不去了,拉茲哥死了,莫托斯陛下也死了,聖騎大軍倒臥成一片屍海。縱使我明白人類王國在哥德爾的統治下絕不可能安樂,但我們又能如何呢?殺進城堡嗎?用這把聖劍和妳那把燼痕,加上所剩無幾的守衛隊士兵,能摸到雄獅的金毛就該偷笑了,何來奪回王位?我連國王都當不上,該如何拯救這國家?」

「薩尼……」她聲音突然變得低沉,口吻像是莫托斯在教育他時那樣。「你以為當上國王才能拯救國家,你錯了,只有先拯救國家,才能當上國王。」

他幾乎要被眼前這位和他同樣十九歲的女子說服,只差臨門一腳。他感到她談吐中的成熟與魅力,兩人年紀相同,但愛翠絲的言語卻像四十歲大人一樣鏗鏘有力。

皎月高掛於頂上,指引林中道路,前方傳來零星火光與灰濃炊煙,他們循著樹上記號終於回到之前紮營的東北林間。

「薩尼,到了。」愛翠絲說。

兩人走近,守衛隊僅剩五人:三人正在收拾營帳,其他兩人在火堆旁嚼著蛋黃果取暖。

「隊長!」一名士兵先看到了愛翠絲,「謝天謝地,您還活著。還有陛下,您……康復了。感謝先王之靈啊!我們都以為你們死了。」他跪倒在地啜泣,行為舉止活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孩子。

守衛隊長將他扶起問道:「怎麼只剩五個人?我派了十個人去探索,應該有十個人留守啊!」

「報告隊長,你們去了將近六個時辰,我們起床後等候許久仍不見消息,國王陛下也失蹤,所以到方圓一哩內搜索,那時風雪正大著,我們不敢過於深入,深怕超過回程可見範圍。」

「那怎麼會剩五人?」

「十幾名墮落者把五位弟兄……」

「好我了解了。」她大概猜到是甚麼狀況,因此沒再追問。

「國王陛下……」殘餘士兵全圍了過來,那名啜泣士兵則止住淚水,喉嚨仍在哽咽,他盯著薩尼說:「國王陛下……我們很高興您還活著,很高興……」他說完又不住淚流,淚珠在火光旁晶瑩四射,映照著薩尼沉悶的眉頭。

這就是受臣民愛戴的感覺嗎?他暗忖,感覺好不真實,畢竟他已被騙過一次,可是當時的阿杜恩沒有為他流淚。

「別哭了,我們是勇敢的守衛隊,莫托斯陛下可沒教會你們哭泣。」愛翠絲一樣用她獨具說服力的言詞安慰著。

薩尼仍在苦惱,他常常躊躇不定,無法真正審視自己內心來做出決定。「謝謝你們。」他在找到方向前只能道謝。

「東西收一收,我們得加緊腳步離開。惡魔既然在方圓一哩之內,肯定會嗅著氣味找到這。就往西北直行吧!那裏無人居,且在人類城堡南邊附近,惡魔不會傻到往那覓食,哥德爾也不會想到我們有膽往回走。我們在那休憩一晚再為接下來做打算。國王陛下,您要和我們一起走嗎?」守衛隊長下令。

他們都開始叫我國王陛下了。他點頭,「如你說的做吧,否則我也不知道該去哪了。」

所有人將泛黃破舊的營帳摺疊收納,他們感到後方有股魔氣傳來,但回頭卻只有幾隻山原冷貓在捻鬍,以及樹風吹拂。為了不冒任何風險,他們依然加快收拾速度,整頓好裝備後,愛翠絲命令兩個將剩餘的乾木柴攜上,另外三個保管營帳和帶上一袋果子糧,然後往西北而行。

國王陛下……士兵對他的呼喊在耳邊縈繞,他一點也不覺得這樣弱小的自己有資格承接聖騎之王。那是莫托斯的王位,一直都是。就算他此時此刻仍躺在冰霜絕境遭雪深埋,也還是他的,雖已成屍,可靈魂依舊貯藏在這,我搶不走,也救不活。騎士團團長確實該接位,但他根本不該進入城堡,就算莫托斯在戰前夜晚對他說「你真是我弟弟的孩子,從不虛假」,他現在也越來越不相信了。我根本不記得父親的樣子

他再度把自己推入猶豫不決的泥淖。

半個時辰過得如一個白晝之久,月亮好像放慢了時間的腳步,現在是午夜兩刻,前方灌木叢團團簇擁,原先漆黑環境被火炬照亮後才看見綠色灌木葉。

又回到這了……貴族與平民的分界線。薩尼已忘記他在青川前看著聖騎大軍被屠殺的慘況是何時發生。「愛翠絲,我睡多久了呢?」

「從我救出你到現在的話……五天吧。」

「我好想就這樣繼續睡下去,永遠不要醒過來。」

「你若繼續睡下去,我都不知道你身體又會出甚麼怪狀。」

「怪狀?」

「某一個早晨,我和一名守衛隊士兵正打算幫你包紮傷口,但你猜怎麼著,你莫名痊癒,而且像是毫髮無傷,沒有任何傷疤殘留。」

他這時才驚訝地看著身體,甩甩雙手,動動左腳脛骨,摸摸臉上原本腫得不成人樣的下巴和眼角。跟新的一樣,他心想。「為甚麼?我原以為已經過一個月,還以為是你們幫我康復的。」

「我還想問你呢!」愛翠絲面帶疑惑,當時從薩尼身上發出的那陣冰氣好像穿越時間闖入她腦海。「你體內怎麼會有水元素?」

怎麼會有呢?換他暗自問自己,我是平民,而就當我真屬騎士家族好了,騎士家族的成員從來不是靠魔法元素打鬥啊!「我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魔法元素知識對他來說如同浮雲,他目前只知曉火焰薔薇的火,黃金雄獅的雷,冰魄戰斧的水,對於元素的理解如此之少,更別提他的身體蘊藏甚麼力量了。

「阿杜恩有沒有讓水元素進入你體內?」她追問。

「有。我左腳脛骨被他戰斧上的碎冰割出很深一痕,那時已經跪地,無法動彈。」

「雖然我對元素傳承這事的研究不是挺深入,可我有印象在書上讀到一點皮毛。除了血緣,魔法元素亦能靠外部原因傳承。我就當阿杜恩不小心將水元素交付給你好了,但接下來讓我更不解了,為甚麼你還有神元素?」

接連疑問讓這平民根本無從回答,他神情宛如剛吃下一打黃蓮捲縮在一塊,臉部緊緊地擠成似一塊皺布。

愛翠絲細瞧著他的雙眸,是一對烏黑發亮的瞳孔閃爍。「你絕對不是神族,因為你眼瞳是黑色的。」

艾諾森魔法元素各代表著七彩之顏:火對紅;神對橙;雷對黃;風對綠;水對藍;死對靛;魔對紫,若是只具普通體質的凡人則會呈黑色。若更詳細探究,一個生物的眼眸色彩會根據他當時體內所擁有的元素多寡進行變化。

「如果是神族,眼瞳會是甚麼顏色?」

「橙色。」

薩尼細想著過去,每當他穿妥聖騎鎧甲後照著鏡子做最後整理,鏡子裡的他永遠帶著奇黑無比的雙目,從出生至今都是如此。但是當他握起自己的騎士寶劍或是莫托斯那把聖劍時,總會感到一股彷彿炙夏的暖流竄進體內,至於那時的眼瞳是甚麼顏色,只有敵人看得到。在冰霜絕境砍下穆加爵頭顱那次、被阿萊斯特的雷霆囚牢控制住的時候、馬洛斯發動墮落者大軍進攻,還有她被五百名冰魄戰斧軍包圍那次,所有他戰鬥的畫面皆歷歷在目,這幾次是他感受最為明顯的時刻。

「對不起愛翠絲,我真的無法回答妳,我根本不知道,而且是想破頭也想不透的。」

「那如果按剛剛水元素的同樣邏輯來解答,你有沒有接受到任何神元素的傳承?」

「沒有吧……」他這回答有些遲疑。

「不過這樣也很怪,你有神元素,但此刻你的眼瞳仍是漆黑無比。或許……」愛翠絲伸出他白嫩的右手攤在他眼前,「請握我的手,國王陛下。」

薩尼照做,接著感受到一道熱流從薔薇身上綻開,當他意識到該放手時,已經被燙得把手往地上的雪堆磨蹭降溫。「你為甚麼要對我施火焰魔法?」

「為甚麼燙得是你?」薔薇眼睛又是一瞪,火紅雙眼依稀提醒薩尼她就是火元素傳人,而你甚麼也不是。「那時你躺在地上,體內飄出一陣湛藍冰氣,我刻意用火焰魔法靠近,結果從你身上又是一陣橙色氣場竄出,我被你那股怪異力量燙得短時間凝聚不了火元素,到底是為甚麼?」

「愛翠絲……不要再逼問我了,我真的真的真的不知道。」薩尼說了三次真的,他已被這一連串奇狀弄得頭痛欲裂,我只是平民啊!我豈會知道這一大堆貴族才學得來的知識,他差點說出口,就差一點。

她見他被千百個疑問砸傷,也就不打算追問下去。

兩人已在爭論之中隨著夜色流淌,懷錶中指針指向三,黑天被凜風覆上一層清藍色絲絨——水元素才會有的顏色。那五名守衛隊士兵早已搭起營帳在裏頭呼呼大睡,愛翠絲又道出一句:「國王陛下,明早您可以看看他們五人,他們不是火焰薔薇家族成員,只是普通貴族士兵,眼睛是黑色的。」

「好了。」他瞇著沉重眼皮打斷她,聲音有氣無力,彷彿在告訴這朵薔薇近期都別再提有關魔法的事。

「早點睡吧,陛下。」愛翠絲解開身後劍鞘,提著燼痕緩緩步入她的營帳,然後卸掉繡著薔薇圖徽的銀製鎧甲。「對了,屬下尚有一件事要對您說。」她似乎又想起了甚麼想對他說。

「又怎麼了呢?」他表現出一副不耐煩的嘴角。

正當他想告訴她別再提時,她再次用著宛如莫托斯的口吻對他說話。「薩尼,好好想想聖騎之王的事,不是為了我,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莫托斯陛下,他是你的伯父。你要為了正義,向當初傷害你的人復仇。」薔薇之聲隨著「復仇」兩字一同步入營帳。

他徹底被說服了,他倆果真是兄妹,最後那句是拉茲的遺言。

也許我可以當個平民出身的國王同時服侍貴族,也照顧平民,如此便能承接莫托斯陛下的使命,還有先王的意念,他在入睡前這麼告訴自己。可當他伴著朦朧月光熟睡時,凜冬在他沒穿鎧甲的身軀上吹過一陣夢境,一個真實的夢境。

不是成為聖騎之王的美夢,而是凜冬降臨前的夜晚,盧蜜亞來到騎士團團所與他發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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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90%為自創,沒玩過傳說對決者也能看懂,還請各位讀者不吝指教,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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