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上醒來，我一去廁所梳妝盥洗，都會為鏡中倒映的自己樣貌痛心疾首。
自國中開始就沒再發育的身高，只能勉強讓我頭的位置落在鏡子中央。蛾眉和大眼的組合湊在我的瓜子臉上，睫毛也莫名地翹。模仿日本年輕男偶像、那種包覆住耳朵的蓬鬆斜瀏海造型長在我頭上顯得莫名秀氣，鬍鬚和喉結都還沒有長出來——明明我已經高二了啊。
想想我在國小時還是發育得特別好的那個，沒想到那就是我的成長期巔峰。包括這如女生會有的發育狀況在內，就連我本人也不得不承認，我簡直就像是個女孩子。
「喵嗚——喵嗚——」
家中的老大——灰白布偶貓巧巧出聲要我離開廁所。
牠那集中在雙眼和耳朵附近的暗灰色體毛，在我眼裡看來就像是戴著面罩似的，這傢伙根本就是個蒙面強盜。
牠一擺出搶匪的姿態跟我爭奪廁所，我就只能乖乖就範。
不然要是牠繼續叫，家人又要說我欺負牠、怎麼不讓妹妹什麼的。這傢伙明明只是隻貓欸，什麼妹妹啊？
——巧巧是在我剛上高中的時候，父親在路上撿到的母貓。那時候的巧巧全身都是傷，不知道是被什麼人虐待造成的。
心疼的父親把牠帶到獸醫診所，為牠支付大筆醫藥費。等到獸醫確認牠身上沒有植入晶片、應該是隻流浪貓後，父親二話不說將牠收養帶回家。不過平常都是由我負責照顧，飼料飲水什麼的都由我控管。
我因為這樣常常跟父親拿錢買巧巧需要的東西，剩餘的錢就自己留下來當零用錢，那時候我還覺得由我照顧這貓也沒什麼不好。
自那之後不到兩年的時間，巧巧在家裡的地位就爬上頂端。
等到我離開廁所把門關好，巧巧從貓門進去，不知道在做什麼。我只知道這是巧巧每天早上的必經行程，而且牠還每次都等我進到廁所才要跟我搶，真的有夠機掰。
對了順帶一提，家人寵溺這隻貓的程度，甚至把家中所有的門都裝上貓門，方便牠出入家中任何角落。
人類的隱私什麼的，怎麼能限制貓皇的自由？
平常巧巧總是巴結地主動靠近家人撒嬌討摸、就算被抓起來又吸又蹭也不會掙扎，所以每個人都愛牠愛到不行。
但我知道，這傢伙才沒這麼乖巧。尤其我在最近這幾個月，更是見到牠的廬山真面目。
「站在廁所門前發呆幹嘛啊？快去吃早餐！」
已經成年開始上班的老姊明明公司在很遠的地方，卻依然住在家裡，寧願來回都花上一個多小時的時間通勤。很大一部份的原因是她捨不得離開巧巧，這理由讓父母也同意了。
我說這樣真的好嗎？但她本人甘之若飴，我一個高中生自然無從置喙。
「我先出門啦，掰！」
老姊早早就盥洗完畢吃完早餐，換上長褲套裝化好妝的她奪門而出，騎上她的重機出發。
長相清秀溫和的老姊，因為她堅毅不屈的個性，大家都會評價她說很強勢或是很MAN。而我不管再怎麼努力展現出自己的挑戰精神——比如對體育課全力以赴什麼的，都只會被人說好可愛或是反差萌什麼的。
萌三小啦幹！
我忿忿不平地把烤好的吐司抹上巧克力醬後和著白開水嚥下，拿了書包出門上學。
記得今天的體育課要打排球，看我跳得高高的扣球，嚇死所有人！
「僕人啊，吾輩有話要說。」
這時我聽到一個熟悉的高傲女孩子聲音從腳邊傳來，我厭煩地皺起眉頭。
「你不是在上廁所嗎？」
「吾輩不是在上廁所，剛才只是待在廁所。」
「那你到底在裡面幹嘛？」
「你一個僕人怎麼能問吾輩這種問題？實在是太沒教養了。」
從家裡追出來湊到我身邊走的布偶貓——也就是巧巧嫌棄地嘆息。
誰理你啊。
「算了，以後吾輩再好好管教你。現在有件事需要僕人你優先處理。」
「啊？該不會又要跟上次一樣，把我叫回家裡幫你補充飼料吧？」
「不，是正好從僕人你走的路線反方向那，有個人類被吾輩的敵人盯上，再這麼下去他就要被襲擊了。」
「——這種要緊事你要先講！」
我連忙折返，拔腿狂奔。
有意識地施展潛藏在體內某種力量的我，體能急遽上升，能感覺得到身體開始出現變化。
——「少年，你渴望力量嗎？」
記得是剛要升上高二的假期某天裡，正在房間裡睡懶覺的我，在半夢半醒間聽到有個年輕卻認真的女孩子聲音這麼問。
當時我半睜的模糊視線裡，隱約看到巧巧半個身軀藏在我半掩房門的後方，牠那模樣總讓我覺得似曾相識。
——「渴望——」
其實那時候我真正想說的是「好渴」，躺在床上過久的我口乾舌燥好想要喝水，不禁自言自語。結果因為聽到那個聲音的關係，才不小心說成渴望。
——「很好，契約成立，以後你就是吾輩的僕人了。」
沒想到巧巧竟然用那女孩子聲音回答我的話，那時候我嚇得從床鋪上彈起來。
而我也在迷糊間和牠達成契約，成為牠的專屬僕從。
——「吾輩一年多前還是個充滿仁義之心的俠士，總為這城市裡駑鈍不察威脅的人類奮戰，對付潛伏在這城市中的怪物。然而吾輩中了怪物的埋伏被打成重傷，好不容易才逃走。幸虧有僕人你的父親出手相救，吾輩才能撿回一條命。受傷無法再復出的吾輩本來已經放棄了俠士之責，沒想到在這家裡還有像僕人你這種無所事事的懶惰人類在。正好能讓僕人你繼承吾輩的力量和意志，繼續這份職責。」
當時腦袋還是一片混亂的我，被巧巧帶到外面去，正好碰到一個怪物讓我和牠戰鬥。
我驚慌失措之下運用巧巧所說的力量，還真的將對方打倒了。這下我也不得不承認，這一切並不只是我遲來的中二病幻覺。
在那個長假裡我又打倒了幾個怪物，直到現在都已經開學了，仍然繼續活動。
據說是本來被巧巧威懾不敢輕舉妄動的怪物們，認為失蹤已久的巧巧已死，開始頻繁現身活動。多虧如此，這個城市最近多了好幾個都市傳說。
其實我覺得做這件事沒什麼不好，跟怪物戰鬥正好能磨練我的男子氣概，加上還能幫助別人就更棒了。
只是對於身體的某種變化，我總是不習慣。
「僕人，就在那邊！那個工廠後方的空地！」
緊追在我身旁跑著的巧巧向我指示敵人的所在位置，不過身體已經完全變化完畢的我，早就已經透過敏銳的感官察覺到了。
我憑空鎖定尚未映入我眼簾、正想從陌生大叔後方偷偷襲擊他的黑影怪物，接著一個急加速，迅捷地穿過工廠後方的空地揮出一記鐵爪將那黑影一舉擊破，繼續跑到工廠的另一側去隱藏身形。
「嗯？」
「喵——」
感覺到後方動靜的大叔轉頭察看，但我和怪物早已消失無蹤，大叔只有看到動作慢了一拍留在那邊，正在裝乖的巧巧。
「喔喔，好漂亮的貓。」
「喵嗚——」
巧巧溫馴地接受大叔的撫摸，大叔摸了幾秒後便進到工廠裡上班，巧巧則是走到我身邊。
「僕人你怎麼每次都把吾輩拋下？」
「我是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現在這副模樣！」
面紅耳赤的我壓低嗓子低聲罵道。
現在的我就算不照鏡子，都知道自己變成什麼模樣。
——每次我動用巧巧給我的力量，頭上都會長出如巧巧一般的暗灰色貓耳。
光是這樣就夠讓我生氣的了，偏偏我之前照過鏡子看後，竟然連自己都覺得這樣很適合，就更加火大不想讓任何人看到。
「吾輩不懂，僕人你這樣不是挺可愛的嗎？」
「所以我才不想被人看到啊！」
明明是想鍛鍊男子氣概才欣然接受這項任務的我，往變得可愛的道路上奔去是怎樣？
我一垂頭喪氣，尚未消失的貓耳隨著我的情緒低落自然垂下貼到我頭頂上，簡直就像是在撫摸我的頭安慰似的。
貓耳高中生不應該是女孩子嗎？這種事怎麼會發生在我身上？
創作內容
不當人類之後青春依然繼續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