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針與分針重疊之時,是我內心最脆弱的時間點。0:00,安全感也逐漸歸零。闔上雙眼,將意識寄託在遠方的廣袤草原與河中平原,那裡是我靈魂的棲所—突厥斯坦。
一望無際的草原上置著精心刺繡的皮覆氈房,房頂淡出的縷縷輕煙夾帶著熱庫梅茲(馬奶酒)的濃郁氣息,成群的綿羊多到直達遠方的地平線,似乎看不見另一頭。
額爾齊斯河至裏海這片廣大的乾原地帶自古孕育著世界上最活躍的群體,斯基泰人、匈奴人與東波斯人都曾在這片土地上修養生息。而後來的突厥人作為連結中華與歐洲文明連結的橋梁意義非凡。雖與富庶的華夏大地相形見拙,但生活在此的人們不卑不亢,以規律且嚴謹的部族與家族至上準則安居樂業、完成世代交替。以雅弗與烏古斯的後裔為傲,就如突厥語仍未消逝一般,在可見的將來持續散發屬於他們的光芒。
所謂民族國家的概念在歷史的長河中並未佔太大的份量,可以說是相當新穎的概念。以氏家宗族領藩的鬆散政治結構形塑了世界文明史大部份的樣貌。
位於文明十字路口的中亞更是如此,來自中土、波斯、阿拉伯與歐洲的商客在此齊聚一堂,看慣了外人面孔的當地人自然也不太有排外心理。只要貨物出得去,錢進得來,你我是否同宗同族似乎不這麼的重要。
「不拒絕來者,也不強留離去之人。」他們是經常移動的民族,人與人的邂逅或離別都是那麼理所當然。而我何時也能如此豁達呢。
夢中的我腳胯白腳馬,手持張力異常的突厥弓,腰懸舶來的波斯馬刀,與天上的金雕競速,那該是多麼的自在多麼的瀟灑。吃飽喝足了就彈起冬不拉,唱著逝去的親人,唱著心愛的女孩。
我喜歡將我的野心與想法公諸於世,富有行動力卻欠缺思考、有點霸道且自大、充滿冒險風格的浪漫卻過於瘋狂。但是就是這樣我也曾有被負面情緒佔滿的低谷期,只因為那個不告而別的“她”。或許我真的就是欠缺那份豁達與瀟灑。
這讓我回想起上個月我剛認識的吉爾吉斯朋友突然和我說:你長得根本就不像Китайский(中國人),反而像Казахи(哈薩克人)。然後我向我的哈薩克朋友尋求驗證,結果得到相同的答案:是的,你很像。我像個孩子笑出聲來,不掩飾心中的那份喜悅,但我卻說不出它從何而來。我到底為什麼會愛上那片我從未駐足過的土地呢?
或許答案就埋藏在我的潛意識當中,那個脆弱又缺乏安全感的自己、那個曾吞噬我心靈的自己,我想戰勝他,奔放我自己,又或者事情並沒有那麼複雜,純粹就是被突厥歌謠撥動了心弦。回憶兒時的我總是不顧旁人眼光哼唱著古怪的旋律並陶醉其中,我將對遠方未知世界的念想寄宿於旋律中,期許能與那個世界產生一點共鳴或漣漪。
2017年的寒假,我踏上了救贖自己的旅程—巴哈,試圖在這裡結交新的朋友、看看不同的事物,當時瀕臨憂鬱的自己著實得到緩解而後恢復健康。三個月後,迷失在大一青春生活的我忘卻了這裡,而直到去年暑假又回到了這裡。那麼,下一次的旅程是哪裡呢?我並不知道,但我知道自己不能停下。
七個月前回到此處之時心中感到懷念與傷感。懷念的是一直都在巴哈生活著的舊朋友,傷感的是已離開的那群人。我似乎真的看開許多,我並不懊悔,留下的僅有無盡的感謝,這份溫存依然存在我的心中。謝謝你們,各位巴友。
我或許沒有超能力,但我擁有了做夢的勇氣。我不能停下自己的步伐,直到抵達下一個沒有終點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