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斯華仰起頭。
「對了，妳哥哥呢？他不一起過來吃嗎？」
「他是繭居族，都待在二樓房間吃飯。」
「理珈，把碗拿過來。」媽媽加大音量，朝她伸出了手。理珈望向母親的臉，瞇起眼睛，輕輕把碗遞了過去。媽媽幫她盛了滿滿一碗火鍋料，接著幫楊斯華也裝了一碗。
滾燙的湯汁冒出泡沫，滾了起來，濃濃的煙霧往上飄，模糊了她的臉。媽媽攪動湯勺，撈起料理，表情掩在霧後。直到湯汁幾乎快溢出鍋外時，她才把火轉小。
「伯母，理珈這幾天跟我一起去問線索時大概都一次問一兩個小時，我不會留她到很晚，也會盡可能保護她的安全，當然，也不會影響到課業，她想暫停隨時可以暫停。希望妳能同意她未來繼續和我一起行動。」
搖滾樂持續響著，夾雜著「砰、砰」的撞擊聲。楊斯華遲疑的望向上頭。
坐在對面的媽媽露齒而笑，她臉上的妝被煙霧弄的有些糊了。「我能同意什麼呢？這孩子每次都自己行動的，從來不問我的意見。像這次的事，我事先完全不知道，難怪她最近這麼常晚歸。」
兩人之間只隔著短短一個桌子的距離，但湯面冒起的霧氣讓彼此都看不清對方的臉。
「因為我想要快點找到楊祐希。」理珈說。「我想要讓她回到她的家人身邊。」
「妳啊，先顧好自己吧。」媽媽開口，「明年就要考大學了不是嗎？」
「妳會這樣說，是因為妳不了解楊祐希。」她高聲說道：「我知道越多和她有關的事後越覺得不可以坐視不管。在我眼中，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說完後，她轉向楊斯華，「楊斯華，你可以說說你妹妹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嗎？」
「好。」他點點頭，遲疑了一下，看向大腿上交握的雙手手指，「楊祐希她，雖然是我妹妹，但有時候更像姊姊，尤其是我上大學離家後，感覺她表現得更成熟了。她就像我家的中心人物，我爸我媽和我妹都繞著她轉，就連我也是……少了她，我會常常不知道怎麼跟我爸相處。雖然楊祐希看起來很嬌小可愛，但一站上球場整個人的氣勢就會完全不同，盯著球時殺氣騰騰的眼神連我都會嚇到。她……幾乎沒有在我面前露出脆弱的模樣，也沒有看她哭過，是一個很逞強的人，失蹤後，我常常想著她現在或許正在某個地方堅強的試著活下去，所以我絕對不能放棄，我要帶她回到我們家。」
重低音鼓聲和電吉他的聲音交互從天花板上傳下來。媽媽低下頭，拿起筷子。「吃飯吧。」她輕聲說。
理珈看著自己的碗，熱氣直撲臉面，她感覺喉嚨像梗了一根刺。
開始用餐後，三人都不再說話。理珈慢條斯理的把冬粉放入口中，食不知味的吃著。媽媽在鍋子裡打了幾個蛋，再度轉開爐火。
幾分鐘後，楊斯華起身借了廁所。餐桌上只剩母女兩人。
「不要多管閒事。」媽媽用筷子在碗裡攪來攪去，冷冷的說，「尤其是別人家的閒事。」
別人家的閒事？理珈感到怒火中燒，緊握著筷子的手顫抖起來，她忍著不發作，怒瞪母親。楊斯華出來後，她捧著碗喝湯，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他剛落坐，母親就說要準備食材，轉身走進廚房。
楊斯華湊近理珈耳邊，指著天花板問：「妳哥哥平常都一個人待在房間聽音樂嗎？這麼晚吃飯他會不會餓？」
「他是繭居族，已經習慣這樣了。每天都是我們吃完後媽媽才把剩下的飯端上去給他。」
楊斯華點點頭，臉上露出混雜著同情和憐憫的表情。
媽媽端著一個大盤子走了回來，把高麗菜、香菇、魚丸和甜不辣加進鍋子裡，「多吃一點吧，多吃一點，食物還有很多。」
「伯母，妳的兒子還沒吃飯吧？要不要現在先把他的晚餐端上去給他？」
楊斯華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她一瞬間露出驚慌的模樣，媽媽揚起嘴角，僵硬的笑著，「嗯，好啊，那、我等一下就端上去。」她迅速把食材倒進鍋子，滾燙的湯汁濺了出來，噴到她的手，她叫了一聲。
「我來幫忙吧。」楊斯華站起身，接過她手上的湯勺。理珈靠著椅背，看著兩人的互動，一陣忙亂後，媽媽端著托盤走向通往二樓的樓梯。
理珈仰頭望著微微震動的天花板。
什麼時候會發現呢？他什麼時候會發現呢？
「楊斯華。」
「怎麼了？」
「楊祐希曾遭人跟蹤，很可能是被綁架的事可以告訴我媽嗎？」
「可以啊。」
「順便問問她對那個跟蹤她的男人有什麼看法吧。」理珈說。
※※※
她在聽到有人曾看到跟蹤楊祐希的男子時，臉色瞬間刷白了。
火鍋冒著泡沫，魚丸漂浮在湯面上載浮載沉。搖滾樂持續不止的播放著。媽媽維持雙手放在膝上的姿勢動也不動。
「伯母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嗎？」楊斯華開口。
「沒有欸⋯⋯這種事⋯⋯這種事真的很遺憾。」她沉沉吐出一口氣，下一秒，驀地站起身，臉上像戴了面具般換了個表情。
「楊斯華，有吃飽了嗎？」
「有。」
「那，理珈，妳送他回家吧。」媽媽用眼神催促她。理珈站起身，楊斯華也開始收拾背包。媽媽雙手交握，焦躁不安地看著兩人。「你家離這裡不遠吧？」
「走路十分鐘左右就到了。」
正當楊斯華背上背包，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時，天花板上傳來一陣細小的女性呻吟。他瞬間停下動作，遲疑地望向上方。理珈盯著他的臉，母親迅速衝到鍋子邊，轉大爐火，拿湯勺一下一下的撈拾食物。湯面冒出泡沫，發出咕嚕咕嚕的滾水聲。
「怎麼了嗎？」理珈看著他的眼睛。
楊斯華皺著眉頭，聳了聳肩，「不，沒事，沒什麼。」
他面向媽媽，禮貌地行了一禮，「謝謝伯母今天的招待。」
「沒什麼、沒什麼。」媽媽動作僵硬的揮了揮手，她臉上的妝全糊了，汗水從臉頰滑落。「回去的路上小心啊。」
「好。」楊斯華走近理珈身邊，像是想起了什麼，停下來。她看著他仰頭看向上方。
理珈感覺心臟像被人捏住，一股期待混雜著恐懼的心情油然而生。
如果他發現了的話……
兩人視線相接，楊斯華開口：「對了，我媽說想送妳一些盆栽當禮物，下次我拿來給妳吧。」
聽到這句話，理珈呆呆的看向他。
「啊，嗯，好啊。」
創作內容
長篇奇幻 (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