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塊土地,人與魔獸互相掠奪──資源、土地、價值,乃至於生命。
無論形式,其中卻有一項不變的道理。
那就是魔法至上。
哪怕是天賦異稟又刻苦鍛鍊的劍士和剛出生的嬰孩,還是牙尖爪利的凶狠魔獸或屍居餘氣的老獸,在魔法面前都毫無差別。
「這一切都將在今天改變。」
喃喃唸出這句話的女子,正注視著眼前運轉至臨界點,綻放灼目光芒的龐大魔道具。
運轉時間創下新紀錄,魔素轉換因子迅速並正常作用,成功率有望提升。琉璃色的眸中映出理論上最好的結果,女子乾燥的唇瓣往上勾起。
「終於走到這一步。」
那弧度代表著感慨,卻也帶有一絲緬懷。
「……如果你還在我身邊,一定會罵我的吧?」
下意識握住左上臂。被掩蓋在掌心底下的,是世上萬千魔法師窮極一生也不一定能獲得的魔法師最高榮譽的至尊魔紋。
「否定努力……是你最討厭的事,但是……」
女子咬牙,即使如此仍沒別開視線、閉上眼睛,彷彿就是為了讓眼前的光芒燒灼自己的雙眼──目睹最重要的他死去,卻無所作為的這雙眼。
「如果我的才能成為殺死你的刀刃──那我就折斷所有人的刀刃。」
話聲落下,龐大魔道具綻放截至目前為止最強大的光芒,就像破繭而出的巨鳥衝上天際,而那壯麗的長尾卻遲遲不離開地面,化為連接天地的光柱。
在極近距離目睹這一瞬間,女子幾乎以為自己被這虛無的空白吞沒。
然後她失去一切──無法引導魔素,也感受不到魔素。
「……還沒有。」
是的,正如女子所說。
看不到東西。不只是因為身在地下,而是真的失去視力了吧?然而女子很快就接受這項事實,依靠記憶和牆壁找到唯一的門扉。
開門瞬間,只覺木板與鎖片的摩擦聲格外刺耳。失去視覺,所以聽覺變得靈敏了吧?女子暗忖著踏上回到地面的階梯。
越接近出口,雜沓的腳步及恐慌的哭叫就越發明顯。
「還沒有。」
女子喃喃著,伸出手準備推開門,卻探尋好一會才碰到那熟悉的門環。
往下拉再向上推。這是特別請工匠製作的機關門。在這魔法至上的世界,這類機關門的防護效果完全不比魔力記憶門,但那都將成為過去式。
倘若女子的願望成真,別說魔力記憶門,任何魔道具都將失去意義。
於是,門向外開啟。
「火球術!火球術──為什麼!為什麼連魔道具都沒用!」
「笨蛋、快趴下!」
「區區大鳥──火球術!火球術啊啊啊啊!」
慘叫迅速遠去,然而女子靈敏的聽力,仍捕捉到骨骼被某種重物壓碎,以及奮力撕扯的聲音。
但這不過是周遭混亂中的冰山一角。聽來是城市遭受魔獸攻擊,而魔法師們為了抵禦魔獸站出來,卻因為無法使役魔素而淪為標靶。
「老師!」
急切的呼喚及明顯的力道握住自己的手腕。即使失去視力,女子仍知道來者是自己的得意門生。
「告訴我現況。」
「老師、您的眼睛──!」
「別管了,先告訴我發生什麼。」
「……我知道了,但請先跟我避難,我會在路上解釋。」
畢竟是自己的得意門生,想必已經知道起因就是自己了吧?那麼是要把自己推去魔獸面前,還是帶給委員會審判呢?不管哪項都無所謂,因為女子早已失去活下去的念頭。
「大約十分鐘前,一道刺眼的光束、不,該說是光柱吧?光柱從第六研究塔屋頂射出,穿透護城屏障到天上擴散,碎光就像灑下的羽毛散播到肉眼能及的所有地方……老師請小心,這裡有階梯。」
門生的用字還是很有小說風格。說起來這門生,自創的詠唱詞都像是小說文章一樣。要不是現在喘不過氣,女子還真想笑一笑。
「接著屏障突然消失,有些人剛察覺異狀,就聽到魔獸攻擊的警報,第一線防衛隊急忙出動但迅速潰敗,這時才確信魔素消失,緊急取出魔道具應戰,爭取老人小孩的逃亡時間。」
說到這時門生又請女子稍候,接著聽到推開門的吱嘎聲,帶有霉味的風迎面而來。
「防空洞?」
「是的,藥草科的主任已經先──請等一下。」
門生的聲音變得緊張,女子也感覺到異樣。正常來說,應該會留下至少兩人在入口附近擔任門衛,接應逃難者或對付闖進來的敵人。
防空洞裡發生了什麼。幾乎是女子腦中出現這個想法的同時,門生作出結論:
「老師,我們從別的門走吧。」
「嗯。」
就在兩人別開視線的瞬間,不安的預感化為真實。
「老師!」
說時遲那時快,門生使力一扯讓女子失衡往前,同時某種物體迅速掠過腦後,而且削斷幾綹頭髮。
然而如果沒有門生,女子肯定在上一瞬就被貫穿腦袋而死。
「是史萊姆!老師,走這裡──!」
門生倒抽一口氣。接著,女子聽到某種含在喉嚨似的吼聲,皮膚更感受到那針扎般的敵意。
「是平原狼嗎?」
「……是的。不過請老師放心,我準備好了。」
女子的手被門生放開,然後聽到某種金屬鎖片斷裂的聲音。
門生的方向卷起一陣不自然風,難以意會的詠唱詞帶著某種無法言明的力量,向周遭擴散。
「『使役』。」
沒錯,門生最擅長的魔法就是使役魔獸。在門生命令下,平原狼前去攻擊史萊姆,儘管物理攻擊對軟體的史萊姆無效,但平原狼的奮鬥所爭取到的時間,足夠兩人逃出這裡。
「剛才那一下用光我的儲存道具。」
門生說完,吹出某種氣音。雖然女子看不到,但她猜是門生總是掛在脖子上的犬笛。
雖說擅長魔法是使役魔獸,但門生真正厲害的是培育魔獸的手腕──而犬笛,就是門生培育至今,只聽命於門生的最強魔獸。
「所以我叫它來了。」
門生的聲音很開心的樣子。
大地開始搖晃,空氣隱隱震動。直到剛才都還在耳邊迴盪的魔獸的咆哮,也在這一刻安分下來。
於是,那巨大的存在感來到面前──即使眼睛看不到,也能憑肌膚感受到那絕對的存在。
「來得好。」
門生的聲音充滿笑意。
「那麼,接著就是散步的時間了。」
溫熱濕潤的氣息滑過側臉,有點噁心,但又像在搔癢。
看來今天不是我的死期。女子無奈之餘,也鬆開嘴角。
於是,門生喚出最強魔獸的名:
「阿黃。」
※※※
「……從此之後,魔法師們改以馴服魔獸,與之建立羈絆抵禦外敵,構築美好的生活圈。」
男子如是說著,坐在他前方的托著側臉的少女則一副興趣缺缺的模樣。
而兩人的腳邊還蹲坐著一隻毛色漂亮的黃金獵犬,吐著舌頭搖著尾巴的模樣,就像下一秒要衝出門似的。
半晌,少女開口:
「所以這就是你說服我去溜阿黃的理由?」
「沒錯,這可是傳承先人智慧結晶和──」
「你白癡啊?」
然後少女回去自己的房間。
留下男子和尾巴搖得就快斷掉的黃金獵犬。
「阿黃,你說我是白癡嗎?」
「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