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來的時候，經常會感覺到莫名的憂鬱。
眼淚不自覺的落下，似乎是因為昨夜的疲勞。
這種感覺，即使梳洗過後還是會持續很久。
我想，那大概是，所謂的鄉愁。
微風吹過眼前的草皮。
森林的樹葉正在沙沙作響。
望著眼前的天空，有種什麼都不想作的慵懶。
即使知道彷彿就在腳下的城鎮中，仍有那麼多為了生活而辛勞工作的人。
我就是沒辦法強迫自己動起來。
「阿蒼？」
背著木板的尹凱從一旁的道路走出樹叢。
「怎麼了，不去戰鬥嗎？」
「是啊。」我隨意的回應他：「……太暖了，這裡不行。」
「南邊的森林差不多都是這樣的吧。」尹凱摸了摸自己的鼻頭，靜靜的思考了一會。明明是隨口的一言，他卻認真的回應：「北邊的山上怎麼樣，那裡應該會比較冷吧。」
「哈哈……」到這裡來的孩子，真的幾乎都是好人。
「那我就去看看吧。謝謝你。」
攀登上坡道大約三十度的道路前進。
繞著山地螺旋著登上的山道，比獸道要好走一些。
雖不像文明的道路那樣有石子地與樓梯，但是也算是踏平過的道路。
深吸了一口冰冷的氣息，彷彿在肺中結晶一般產生了輕微的痛楚。
然後化為霧氣一般散發著嘆息出來。
在半山腰上，我靠在樹邊坐了下來。
望著遠方的山景，在以前的世界應該也差不多是這樣的景色。
校地門口的行道樹，枯黃的落葉滿布的地面。
每天早上都要清掃的很痛苦。
那邊應該也一樣是冬天吧？
會不會和往年一樣落著雨呢？
如果雨下大的話，對考生來說就相當辛苦吧？
「真的沒問題嗎？」望向自己的手腕，我低聲嘆道。
────
「阿蒼，阿蒼。」
「嗯……」
早上起來時，發現曉海的聲音正在呼喊我。
「早安……咦？」
「早。」
察覺到是什麼一個情況後，我低聲抱怨。
「笨蛋！妳在幹什麼啊？這種日子不應該上來的吧！」
「但……但是……」
「快點把東西準備好出門！」
「但是……阿蒼……」
她欲言又止的停頓了一會，繼續說道。
「這幾個月來……我們不是每天都用這樣的方式見面嗎？」
「……嗯。」
「打開電源，看著這個畫面，對我來說就是最容易安心下來的方法。」
「……我知道了。」
嘆了口氣之後，我再次問道。
「但是現在還是不能玩，書都準備好了嗎？」
「放在背包裡了。」
「筆和修正帶呢？」
「也放進去了。」
「清朝時襲擊中國的八國聯軍叫什麼名字？」
「餓的話每日熬一鷹。」
「CuLiZn最重要的化學反應是什麼？」
「鎂鈾銅鋰鋅。」
「呼……」
我鬆了口氣。
不管怎麼說，她的程度比我好太多。
「那就好，加油吧。」
「嗯，謝謝。」
「還有穿暖一點。」
「我知道。」
曉海像是真的在這麼日常的對話中平靜下來了。
「阿蒼說的話和爸爸一樣耶，嘻。」
於是，我也才跟著放心下來。
「啊……還有。」突然，我想起了：「髮圈，帶了嗎？」
「嗯，好好的綁在頭髮上了。」
「……嗯。」
「啊……」
像是從後頭傳來什麼叫喚似的，她停了下來。
「要出門了，我該關電視了……」
「路上小心。」
依依不捨的道別之後，才終於靜了下來。
高中不是義務教育，所以中學想要進入喜歡的學校，就只有寒假後的一次會考，儘管如此，依曉海的程度，只要認真去寫的話，不論怎樣都一定能考上國立的第一高中的吧。
也就是說，今天之後，她就幾乎可以確定是一中的學生了。
我看了看眼前的景色。
遠方的雲和霧融為一體，漸漸蓋住了遠方的山嶺。
吹來的冷風也難以將天空厚重的雲層打散。
和南方的天氣不同，這裡幾乎長年都是寒帶。
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好幾個月了，即使已經探索了大陸的周圍，但是，至今連回去的可能性都絲毫沒有看到。
然而，即使回去，我還能參加明年的考試嗎？
我能夠再等一年，然後考上和她一樣的學校嗎？
好遙遠。
幾乎看不到方向的遙遠的未來。
真的……趕得上嗎？
我將雙手合握著靠緊額頭。
思潮中有著千頭萬緒的煩惱，卻作出像是祈禱一般的動作。
也許，我正在請求吧。
但是，向誰請求呢。
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連身上的制服都是新的，手腕上的護腕卻還留著從那個世界帶來時的味道。
「沒問題。」
「我還記得妳。」
「一定沒問題的。」
────
二年級那年的聖誕節。
班上除了派對，還預備了交換禮物的活動。
平常應該是隨機抽選的交換禮物，那年卻因為同學們的鼓譟而有不同的計劃。
「阿蒼，選一個你想要的座號吧。」
不知何時，男同學們弄了籤。
但是，卻讓男生自己選擇想要送的女生。
「啊？」我對這樣的作法當然感到懷疑：「自己選？女生她們不會說話嗎？」
「你管那麼多，大家都同意要送東西給喜歡的女生了，你要是不選，喜歡的對象會被抽走喔。」
「跟作弊一樣，我才不幹。」
也許是好意，但是，我卻對這樣的行為相當反感。
大概那時的我，對於我和她之間命運的連繫還是抱持肯定的吧。
「剩下三張。」
最後到我面前的，就只剩下這些。
我不但不曉得她是否在裡面，更不曉得能不能抽中。
即使回想起來，我也會怕的緊緊閉起雙眼。
然後，慢慢的睜開眼，看自己所抽到的號碼。
直到現在，我仍然無法忘記當時抽到的座號。
「嗯，今天的午餐……就決定吃這個吧。」
漢堡和炸雞。
和那時的聖誕節同樣的食物。
薄脆的外皮下，柔軟彈牙的雞肉，真不愧是高等級魔物掉落的，不會比某個白鬍子老爹所賣的差。
漢堡也是青脆的生菜，大膽的加上新鮮的蕃茄切片，搭上烤得香氣四溢的牛肉，一口吞下，口中還保留著食材的香味。
一下子就吃完了。
終於感覺到身體熱了起來。
「炸雞好吃嗎？阿蒼。」
是幻聽。
現在還能記得那天活動結束時，推著車回家的我和走在身旁的她，一同穿過校區外人行道時的對話。
「還不錯。妳有吃飽嗎？」
「嗯，沒問題。」
「女生那邊是吃披薩吧。」
「嗯，吃了一個花枝和海鮮的，還有……嗯……蛋糕很好吃。」
然後我就回答，「這樣啊」。
那時候的我們總是隨口聊些沒有意義的話題。
「禮物。」不知走了多久，我才終於緊張的這樣問起。
「妳不看看嗎？」
「耶……交換禮物嗎？」
她於是從書包裡，拿出包裝成方型的小盒。
把包裝紙打開後，裡頭是透明的塑膠盒子裝著的髮圈。
黑色的髮帶，上頭裝飾著數個骰子大小的透明水晶，水晶中鑲著圓圈、方塊、三角，這些像是遊戲中會出現的符號。
「是髮圈啊。」
是啊，是髮圈，我當然知道。
那是我在鎮裡跑遍了文具店與飾品店才找到最適合她的禮物。
她用雙手捧起自己的長髮，在後腦將其收成一個馬尾，然後用髮圈繞了幾繞，將它綁了上去。
「好看嗎？」她笑著問。
嗯，和想像的一樣。
「好看。」
「阿蒼不拆禮物嗎？」
接著換她指了指我的書包。
我想回家再看的，不過既然被這麼問了。
薄薄的包裝打開後，裝著雙手的護腕。
我存疑著將它戴上手腕。
「是護腕啊。」曉海笑了笑：「你總是玩很久的遊戲吧，聽說可以預防腕隧道症候群。」
嗯，沒錯，裡面有穴位按摩……嗯？
「曉海，妳……」
「什麼？」
「沒事，我想跟妳道歉。」
「怎麼了？」
「關於聖誕禮物的事，男生他們……自己作了籤，動了手腳。」
「嗯，我知道喔。」
她低著頭，接下去說道：「是女生她們默許的嘛。」
接著我們兩人就沒有再說一句話。
直到落下的雨點打在樹枝與紅瓷地板。
「啊……下雨了。」
「到地下街躲一下吧。」
冬天的細雨總是又快又急。
我們靠在窗邊看著外頭彷彿不知何時會停的落雨。
細碎的絲線在街燈下劃過。
像是吸了燈光一般閃著亮橙色的細線，一筆一劃的落在地上的漣漪之中。
周圍來來往往的路過許多人潮。
但是時間像是靜止在這一刻似的靜了下來。
「……該回去了？」
「再待一下，就一下……」
我靜靜站在一言不發，也不願就這樣回家的她身旁。
「妳說默許……是什麼意思？」
「就是……那個樣子。」
男生選擇自己想送禮物的人，而女生也選擇自己想送禮物的人。
是這樣嗎？
那麼，如果交錯的話，代表對方沒那個意思。
但，如果兩人互相交換禮物的對象就是對方的話……
「謝謝你選擇了我。」
不知何時，她才終於冒出了這麼短一小句話。
接著連再見也沒有說，也不讓我問她，就這樣上了回家的公車。
我再次用額頭碰了一下手腕。
「碰」
「碰？」
不知何時從一旁的山坡上出現了巨大的身影。
拿著巨大的木棒，只有一隻眼睛，獨眼的怪物用比樹幹還粗的雙腿奔了過來。
「該死……！」
我往下山的路線狂奔。
「別挑在人家正感傷的時候啊……」
下到山下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但是完全不影響怪物的執著，牠仍然在後頭拼命的追著。
「啊，阿蒼。」
回到城外大概花了一個小時。
正好遇上冒險者們的回城時段。
「我忘記告訴你，聽說山上那邊的魔物很強……」尹凱向著奔跑的我大喊。
「太遲了！我已經知道了！」我更大聲的喊回去。
不能引回去。
這個時間的話會給士兵們麻煩，還有弱小的孩子們和市民。
一路又跑回去山路的中央。
很好，來吧。
我拿出了木盾和劍。
只是支撐一會的話，還是辦得到的。
因為今天。
今天可是她最重要的日子……！
「阿，阿蒼？怎麼回事？那個怪物……？」
「啊，稍候再聊吧，能幫我一下嗎？」
不曉得過了多久，才終於從無止盡的追逐和逃亡中出現了她的聲音。
「嗯，嗯，攻擊就可以吧？」
「嗯，謝謝了。待會還有，今天考試的事想和妳聊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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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
即使距離相差了一年我也會追上妳。
妳儘管前進吧。
放心的繼續前進吧。
不論何時我都不會忘記妳的。
創作內容
蒼海之絆 04
Dear<世上離你最近的距離> (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