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艾瑪女士(二)
我坐到了艾瑪女士的對面,哈麗絲也結束了吵鬧模式,跟著坐到了我旁邊。
見我坐定之後,艾瑪女士輕輕的點頭,示意我可以開始了。
「我可以請問那天吃完晚餐之後的狀況嗎?大致上描述我從資料上看過了,但我想問的是,您確定小薇有回房間嗎?還是說……」
「我想……有吧?當時小女她負責收拾碗筷和整潔,潔兒幫忙洗碗,我則是負責倒垃圾,她們倆結束之後,就坐在客廳,像我們現在這樣聊天,等到我也收拾完之後,我來到客廳,發現小薇還沒有回房間讀書,我就小小罵了一下。」
「對了,潔兒修女那天也在,然後,您女兒立刻就回房了嗎?」
「那倒不是,我罵她的時候,潔兒就跳出來替小女道歉,真是的,太寵小孩了她。」
「嗯嗯,真的真的,只要是小孩的要求來者不拒,真是太沒節操了。」哈麗絲嘆了一口氣還順帶搖搖頭……不過我覺得妳沒資格說就是了啦。
艾瑪女士點點頭同意哈麗絲的話,繼續說道:「所以我放棄罵她,只是叫她上樓去讀書,然後潔兒也驚嘆了一聲,看了一下時間,著急的說她快要遲到了,所以我就送潔兒到門口,差不多到玄關的時候,我就有聽到樓梯發出的噪音,很有規律的「答吱吱、答吱吱」這樣,接著「啪!」的一大聲響,我還轉頭大罵『就叫妳不要採那階!』。」
「到玄關……也就是說,當下妳是看不到樓梯的吧?畢竟有廁所的牆壁擋著。」
「是這樣沒錯,但是我有聽到聲音,開門和關門都有。」
「……是嗎,那應該可以確定她沒有回到房間了。」
「啥?喂,笨蛋精靈,你有在聽人說話嗎?」
「為什麼可以確定沒有?我可是很清楚的聽見了!」
「正是因為您很清楚的聽到了,我才可以確定,您當時在和潔兒修女聊天吧?」
「是沒錯……但我不可能聽錯。」
「您的確沒聽錯,因為她是故意要讓您聽到的,在背對著樓梯,甚至隔了一個牆壁的情況下,你聽到的開門聲,應該離您相當近。」
「……浴室?」
「不,是儲藏室,距離也正好,她應該只踏到了發出最大聲音的那一階,然後再放輕腳步走下來,接著,躲到了樓梯下的儲藏室。」
「原來如此,接下來只要等女士離開書房,她小薇就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
「這麼說,她一定是藏在紙箱裡嘍?那孩子,不惜用這種方法,也要溜走?為什麼……」
「一定在紙箱裡?為什麼您會這麼想?」
「哦,那是因為……潔兒有進去過,在我聽到關門聲後不久。」
「……?」
「這就要說到她為什麼著急了,因為她要趕去練習音樂會的曲目,然後正當她開門要走的時候,我突然覺得她好像少了什麼東西……於是我就問她『你有沒有忘了什麼?』這樣,然後她就摸了摸自己的肩膀,然後又衝了進來,跑到儲藏室,背起大提琴之後,才過門離開。」
「那個冒失鬼……」哈麗絲尷尬的扶著額頭。
「原來是這樣啊,的確,不躲在紙箱裡,就一定會被看到呢。」
所以果然是她離家出走後,去找了犯人嗎?這下可難辦了。
──哎……阿本……她為什麼要先把琴背起來……再離開啊?
「怎麼了嗎?那個琴又大又重的,當然是背起來比較快啊。」我小聲地低頭細語。
──可是……到了門口不是要再拿下來嗎?
「……對了,那個門太矮了,如果先背起來,琴頭會卡到門框啊。」
「那個,精靈先生?」
「抱歉還有一個問題,那個門框,好像有點矮呢?」
「嗯?啊啊,真的很抱歉,畢竟這棟房子也很久沒有整修了,說來慚愧。」
「啊你又沒差,企鵝精靈。」企鵝……是想說我很矮嗎?我無視哈麗絲不知道是嘴砲還是稱讚的發言,接著說。
「我是沒什麼關係啦,但這樣潔兒修女出入不會很不方便嗎?又背一個大琴……」
「嗯?她只要側身低個頭就正好能過了,說不方便也還好吧?」
「你不知道啊笨蛋精靈,只要把提琴頭朝下,用雙肩背起來,就不會卡住門了,這也是高個子的好處呢,琴頭不會拖到地板,像我們宿樓的房門那麼狹窄,也是用這種方法進出的啊……喂幹嘛?表情這麼可怕?」
啊啊……對了,小妾她好像也說過。
『她躲藏的位置可能不是一個地點,而是一個藏匿點。』
『藏匿點是可移動的,比如說……行李箱之類的?』
「艾瑪女士,非常感謝您今天的幫助,那麼我們就先告辭了!」
「啥?這麼突然?」看到我慌張起身的樣子,哈麗絲摸不著頭緒的問我。
「精靈先生,你知道什麼了嗎?」
「……是。」
「咦咦?真的假的啦?」
艾瑪女士聽了我的話,只是靜靜的點頭,然後開口:「那就不送了,慢走。」
離開艾瑪女士的家中後,直接回到了大街上,並快步的走向斯爾特拉院。
「喂喂,你好歹也跟我說一下要去哪吧?」
我沒有回話,只是默默地走著。
──老闆,你不跟母親大人講,起碼跟我講一下吧?
──……阿本,你不跟托雷講……最少也告訴我……
這三個人還真像想要抄答案的同學啊……
「喂,我在問你呢!」她進一步的超到我前面,並將雙手靠到了我的肩膀上。
「你接下來要調查哪裡?」
「這個嘛……」
「是這麼可怕的地方嗎?你從剛剛開始就不太對勁。」
「只是有點不知所措而已。」
「騙子。」
「……」
「哈!你看吧,隨便嚇唬你一下就退縮了,野生精靈,你到底知道了什麼?」
「只是假設而已。」
「沒關係,我要聽。」
就算你這麼說,我到底該從何解釋?畢竟這個假設……
──猶豫不決……也無訪,智者總是畏懼過多的繁枝末節……因為他們能從中了解一切,即使不願知道;而愚者總是想網羅一切……只因為他們不願落於人後……這就是你現在的處境,不過。
佩的那聲「不過」彷彿意有所指,所以我只是等著他說話。
──照我說的路線走……那裡有人的氣息。
正常的她不會如此提點我,這麼一想,心中的不安更加翻騰了起來。
「……哈麗絲,我有種不好的預感,你願意跟我過來一下嗎?」
「你以為這樣講我就會放棄過問嗎?這世上只有我能看扁別人,不准有人小看我。」哈麗絲不悅的哼了一聲,然後挺起了鼻尖。
「哈哈,說的也是,那走吧。」
我雖然很想問「那托雷特可以看扁你嗎?」不過,她應該會再補一句「哈妮當然例外啦」之類的,接著又開始講些花痴的話,我也是懶得聽了。
我照著佩說的,走進了公寓和自動洗衣店之間的小巷裡,地板因為自動洗衣的廢水潮濕不已,越是踏著「啪搭、啪搭」的陰濕聲響,就越是不安,很快的,來到了一個相比之下相當廣闊的區域,不知道為什麼,數棟公寓之間,形成了這麼個廣闊多邊形的死巷。
──十點鐘方向……紅磚公寓的右邊。
那不是一條很長的巷子,不如說是一個近錐形小角落罷了,走過去一轉頭就能看到,臥倒在那裏的女孩。
身穿粉紅色花洋裝的元氣雙馬尾少女,現在就像是剛從冰冷的海水裡上岸一樣,嘴唇發白,頭髮和洋裝被浸濕,腳部輕微的凍傷跟水痕……對,就好像是卑劣的模仿著那三起事件一樣。
而且,我昨天才在圖書館受過這個女孩的幫助。
「啊……啊啊啊啊啊啊!」哈麗絲晚我幾步上來,停下腳步之後不久,便從喉嚨發出難以入耳的崩潰嘶吼。
「小……莓?!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她衝過去小莓的身邊,一邊發抖,一邊將小莓的上半身靠到自己腿上,輕輕地撫摸她的臉頰。
……雖然我知道該阻止她,但去開不了口。
恐怕,犯人是故意要讓我們發現,才會在這種地方……嗯?不對啊,我是透過佩的引導才到這裡的,再加上看似只有完成一半的現場,也就是說……
犯人還在附近?
「劈啪!」
我低頭查看,透明而亮麗的冰晶飛散到我的腳邊。
「劈啪!劈啪、啪咧!」什麼不斷東西的沿著牆面掉下的,我往聲音源看──是冰塊撞上地面碎掉的聲音。
在上面?
我往上看,不詳的黑色兜帽看不到臉,黑手套的掌心,潑灑著冰塊碎屑,注意到我的視線,他轉身向後撤。
「嘖!佩,能追蹤到他嗎?」
──那傢伙……靜止的時候呼吸很輕,氣息不好追蹤……
「帶路就對了!」我往後轉身,跑向佩所指的方位,那剛好是我們來的方向相反,並不是通往大街,而是兩個社區公寓間一個通風的小路,建築物和地面的接縫長滿雜草,在這種涼爽的秋季卻密不透風。
──恕我直言……阿本……要不要換托雷特來追?
「追不上嗎?」
──何止是追上不……都要被甩掉無法追蹤了。
「換托雷特會比較好嗎?」
──雖然不能等速……但起碼會比你快個一點五倍……
「真的還假的啊?我這麼差勁的嗎?」不過也對,我確實有段時間沒鍛鍊身體了。
──哎呀哎呀,人總有擅長和不擅長的嘛,精靈也一樣啊,再來就交給我吧。
──還可以飛到屋頂上追他……不行,太晚了……他注意到我們的追蹤,往右方逃走了。
「來不及了嗎?」
不管了,先回去哈麗絲那裡吧。
「阿本,你在這幹什麼?」冷靜又有點高亢的男聲呼喚我,也些熟悉,我回過頭去,在大概二十公尺的轉角,長長的金髮披肩,剛推完眼鏡的尤里烏斯手叉著腰,困惑的盯著我,後面還跟著兩個一男一女的人類警官。
「我才要問,你在這幹嘛?」我慢步走近他,不過不知道為什麼,他身後的兩個警官好像在警戒我,把手放在腰間的手槍柄上。
「不是你叫我來的嗎?說犯人在這。」
「我?犯人?難道是我無意識中打了電話給你?」
「看你一臉傻樣……蒂亞,卡麥加,你們先過去。」轉稍微側身指示兩位警官,等他們走了……嗯?那個方向不是我剛剛來的地方嗎?
「發生什麼呆啊,那通匿名電話不是你打的嗎?告訴我們犯人正在行兇,叫我們以現行犯逮捕。」
「……你到底在說什麼?」
「看來並不是你抓到那位軍人小姐的把柄啊。」
「……你,等一下,哈麗絲怎麼了嗎?」
「繞另一側的警官先進到巷子裡,逮捕了那個軍人。」
「你是開玩笑的吧!」
「喂喂,別露出那種表情,好像我是反派一樣,好吧,如果說那個舉報的不是你,那應該就是犯人了。」
「那不是擺明的嗎?放了她。」
「你還是老樣子,忘了高一那年發生的事嗎?莉塔的父親要的並不是對錯和真相,一重姐本來想要製造所有人都能接受的虛實,卻因為你無謂的堅持……」說著,尤里垂下了眼簾,似乎回憶起當時的狀況。
「那我應該也回答過你了……不論用虛實掩蓋得再怎麼漂亮,也不能改變真相,只不過是讓作惡的傢伙心存僥倖,繼續謀劃下一起事件,結果受傷的……還是她。」
「只會說漂亮話,你也沒能救到她,不是嗎?只是讓我們分崩離析而已!」
「……我不想談這個。」
「哼,我也沒這個閒情逸致。」
「回歸正題吧,為什麼哈麗絲必須被逮捕?你都知道通報的是犯人了。」
「這個嘛,你似乎也調查了許多東西,好像也有結論了對吧?這麼說來,你去過艾瑪女士的家了?」
「去過,那又怎樣?」
「那你應該知道這件事的背後是誰了吧?」
「隱約有底。」
「是嗎,那我只說一句,她交給警方保管最為妥當。」
「……」
──怎麼了老闆?你不會就這樣讓他抓走母親大人吧!
「尤里。」
「怎麼?」
「如果今天換作是我站在你的立場,我也會做一樣的事嗎?」
「……雖然你有點感情用事,但我想,會。」
「換作是你在站在我的立場,會接受剛才的一番話嗎?」
「當然不會,別人給的標準答案我連看都不屑一顧,我會自己找到解答。」
「對,所以我拒絕。」
「哈、哈哈哈!說得也是,這樣才對嘛。」
總覺得好久沒聽到尤里瞧不起人的笑,有點懷念。
我轉過身,邊走邊思索我該做的事,同時後面也傳來離開的腳步聲。
──老闆,你們兩個到底是怎樣的關係啊?看你對他挺生氣的。
「生氣?我?看起來是那樣嗎……」
──嘛……你跟別人據理力爭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平常都只有『我覺得』不然就『大概?』這種直覺類的反駁。
「額……的確,畢竟平常做事都沒經過大腦嘛。」
──原來你有自知之明啊……
──那這次有在動腦嗎?應該是有辦法救母親大人才敢耍帥的吧?
「托雷特冷靜一點……我知道你很緊張,但聽起來像是在嗆我。」
──呵呵……那應該是真心看不起你。
──如果造成老闆你的不快,我道歉,但請你告訴我,你有辦法。
……說真的,其實我還在想,不論是這件事的真相……還有兩全其美的方法。
「托雷特,我答應你,先冷靜下來,告訴我哈麗絲的狀況。」
──母親大人,她,嗯,感到很安心。
「……什麼?」
──『就像托雷特昨天說一樣,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卻又誰也守護不了,我的任性只是平白無故的造成了更多孩子受傷,這樣的結局還真適合我。』
托雷特模仿起哈麗絲的語氣說話,無論是起伏段落都跟她一模一樣。
──『啊……不過還得跟托雷特道歉才行,他為了我著想,我卻不領情,惹他生氣……哈哈,還有那個笨蛋精靈也是,為了這件事,他──』
「夠了閉嘴!」
──還真過分……阿本,不是你叫人家說的嗎……呵呵。
沒搭理惡魔的冷嘲熱諷,我拿出手機,現在是下午四點左右,快沒時間了。
翻找電話簿,打給了倫倫。
…………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