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鏡子裡臉色蒼白的自己,祀星的神情有些悽楚。
她知道她現在能維持表面的健康已是不易,可她還是忍不住想念能自由活動、不受病體拖累的時候,而不是困在充斥著消毒水味道、貧瘠的病房,乾熬著時間,做各種治療,還讓小礿擔心、辛苦支撐她倆的生活和她的醫藥費。
她很想念病發前她擁有的一切,尤其是她在幻世這遊戲裡得到的,都是她的珍寶。在幻世中,她可以揮灑她的青春、恣意歡笑,不必顧忌太多現實層面的東西,只要付出努力,腦子夠有創意,都可以有所收穫,經驗值、技能那些都不會背叛她。
抬手輕撫著她那蒼白卻難掩清麗的容顏,唇角微勾,卻沒有半分笑意,反而顯得有些慘然。
因為得了麻煩的罕見疾病,她被困在蒼白無聊的病房裡,被迫放開她已經抓在手心裡的某些東西,得自父母的好顏色也變得憔悴,她吸引人的閃光點也幾乎都被掩蓋,剩下的好像就只有為了妹妹和戀人而努力求生的堅持……這樣的她,蒼海還會喜歡她嗎?她的朋友們,還會注視她、認可她嗎?
或許不會吧。蒼海和戀影一次也沒有來,同學、好友也來個幾次就沒有辦法再經常來了,最後剩下的只有和她相依為命的妹妹。
而小礿也不能一直陪著她,畢竟小礿也有她的生活,有她的理想,有她的責任,是她拖累了小礿。現在為了她,小礿要念書、照顧她、為她的病操心,又要在遊戲裡不停地做那些可以賺錢的任務和刷單調卻掉寶率高的副本,以供她養病,太辛苦了。
「我真是個沒用的姊姊啊……」
叩叩。
祀星緩步從廁所裡走出來,慢慢走回病床邊,把病床調成半仰,躺上去才淡定開口,「請進。」
「望星,是我,雪歌。我和睦雪來看妳了。」曾跟朔月要過望星住的醫院和病房號碼的兩名少女捧著花走進門,「妳還好嗎?這一個月都住在醫院裡,應該很無聊吧?」
祀星愣了愣,漾起一抹笑,比方才鏡子裡那抹笑容多了幾分真心和高興,「雪歌、睦雪,謝謝妳們還特別跑來看我。」
「沒什麼,我們感情那麼好,遊戲裡也讓妳照顧了那麼久,妳生病我們怎麼能不來呢?」被喚作雪歌的少女笑了,抱著花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知道妳喜歡丁香,我和睦雪特別跑去買給妳的。我們知道在醫院裡住著養病很鬱悶,送點妳喜歡的花,香個幾天、賞幾天漂亮小花,心情好,病才好得快。」
「謝謝妳們。」祀星看著那一捧丁香花,眼神很柔和,「在醫院真的很無聊,妳們能來看我,還帶束花來送我,我真的很高興。」
「我們也沒能做什麼,不過就花點時間來看看妳而已。」另一名喚作睦雪的少女也坐到另一張椅子上,「雖然不清楚妳得到的是怎麼樣的病,不過妳要記得,我們都念著妳,就算好得慢了點,也還是要努力喔!」
「嗯,我會努力的。」祀星笑得溫柔,眼底雖略帶哀傷,但卻燃起比剛剛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時更旺盛的生氣,「不會放棄。」
「對嘛,這才是我們厲害的望星。」
✶✶✶
「小礿,我最近比較好了吧?醫生都說我最近頗穩定,我能玩幻世嗎?」
姚礿微微蹙眉,低頭思考了下,「可以是可以,不過姊……妳知道那兩個背叛妳,你們的好友圈重疊率又頗高,雖然大家幾乎都是站在妳身邊的,但妳回去真的沒問題?」
祀星堅定地看著姚礿,琥珀色的眸子閃著堅毅的光,「我沒事的,妳跟我說了之後我就一直在調適,都隔了這麼久,我沒事的。我不想因為迴避這兩個背叛我的人,讓自己無聊、困守在病房裡,連回去看看念著我、關心我的朋友們都做不到。」
「我已經不能在我所存在的現實恣意放肆,在身體許可的情況下,我不想放棄去另一個更加自由,也更加絢爛的世界,這太傻了。」
姚礿敵不過堅持的祀星,嘆了一聲,「好吧,我幫妳弄,不過妳不能玩太久,白天每隔一個小時就要出來一次。妳的身體不比以前,已經有衰退的徵兆了,絕對要照顧好。」
「我知道的。」祀星滿意地笑了,「對了,最近是不是有業餘賽?我有點想玩,我們姊妹倆去報名吧?雙人競技。」
「姊,先確定妳在幻世裡玩沒問題再討論這個吧?」
「可是我想玩。」祀星一臉無辜,「而且他們也都會參加吧?他們背叛了我,我還是氣的,難得的機會,以後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負荷參加競技的負擔,當然是趁這次去玩,順便出個氣啊!」
又嘆一聲,姚礿面無表情地投降了,狹長的鳳眼裡寫滿無奈,「好吧,不過我們的初衷就是參加好玩的、有碰到他們倆幫妳出氣這兩點,沒問題?」
「沒問題!」祀星高興地笑了幾聲,「話說小礿對我越說越多話了呢,以前都還沒這麼多,對外人更是惜字如金。」
姚礿繼續板著一張臉,語氣平緩,內容卻讓祀星忍不住失笑,「誰讓姊姊現在需要我多說一點才能更好理解我的話,我只好說長一點。」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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競技場上分成兩邊,一邊由各色的細線交織成網,繃緊的線交錯、分隔,很美,卻阻隔了對手,也成為對手必須謹慎應付的東西,否則一不注意便會被劃破皮膚染上劇毒,甚至動得快點就直接削去身體,形成肢解的血腥畫面。
望星銀白色的及腰長髮編成長長的髮辮垂在身後,幾綹髮絲在戰鬥中微微散開,略顯凌亂卻去了幾分柔弱氣質。纖長的十指纏繞著絲線,牽動著場上一邊戰鬥一邊佈下的絲線,一邊運用技能,讓細小尖銳的一根根繡花針隨著絲線高低而在場上流竄,讓人防不勝防,也令對手滿身血痕、沾染塗在線上和針上的毒,削弱攻擊力和血量。
另一邊的戰場則是不同的美,朔月一手灑土,一手撒下只需淺薄的土壤就能生長的植物,再催動天賦讓植物生得十分茂盛。柔韌的枝條可攻可守,成了她的武器和盾牌,抽打、綑綁、限制敵人都做得很好,艷麗的花朵帶著迷惑人的香味,沒有對已有防護措施的姊妹倆造成困擾,卻實在地讓對手十分頭痛。
當望星和朔月都困住對手、確定他們無法掙脫之後,朔月沒有多做其他動作,全權交給望星處置。
望星看著狼狽的兩人,冰藍色眸子很平靜,卻也很冷,「蒼海、戀影,我不問你們因何背叛我,但是你們確實傷到我,也惹我生氣,所以我要出氣。再見了。」揚揚手,浮在空中的絲線串著為數眾多的銀針對准兩人,望星把手揮下,「我們自此陌路。萬針穿。」
「啊──」
淒厲的慘叫響起,兩人死相難看地倒在台上,望星也跟著身體一晃,消失在競技台上。
突然有不祥預感的朔月也急忙下線,一離開感應艙就直往醫院飆去。趕到醫院後卻得知祀星被送去急救的消息,她險些暈厥,只能在手術室外煎熬地等著最後的結果。
不知道過了多久,朔月終於看見燈熄、醫生走出手術室,讓她彷彿煎熬了很久,瞬間清醒,衝上前攔住醫生,完全沒有平時的冷淡,「我姊姊還好嗎?」
醫生搖頭,「盡力了,但不行,她已經油盡燈枯了。」抬手輕拍有些怔愣的朔月的肩,「患者還醒著,不過也不久了,進去見最後一面吧。」
沒有愣太久,朔月衝進手術室,看著臉色白得沒有血色的姊妹,她也臉色一片慘白,緊緊握住那雙冰涼纖細的手,「姊。」
「小礿……」望星開口得有些艱難,卻仍舊掙扎著說話,「抱歉……要食言了……」
朔月哽咽著搖頭,「不……」
「妳要……照顧好自己……連姊姊的份……活下去……」她喘著氣,眼神卻仍舊堅定,「活到老……再來找姊姊……和爸媽團聚……知道嗎?」
「嗯……」
「笑一個吧……我想看……妳的笑容。」
「姊太狡猾了。」朔月勉強地吸了口氣,綻出笑容,卻沒有半分笑意,只有哀傷。
似是在最後時刻看到寶貝妹妹難得的笑容,祀星也艱難地笑了,闔上雙眼,再也沒有睜開眼睛。
--<望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