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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t 2 在湖畔迷路的孩子
盧瑟斯坐在篷車的駕駛座上,心不在焉地用小皮鞭驅趕馬身上的蠅蟲。
嘴裡叼著牧草的馬,緩緩地拖著車子。
在這篷車裡,是足以讓盧瑟斯後半生不愁吃穿的錢財。
盧瑟斯是個咒術師。
在他出身的商業家族中,每個人都必須要有其價值──經商的能力、交際的能力、靠臉聯姻的能力,不一而是。
至於從小埋首於書堆的盧瑟斯,所有的人都預期他會成為一個毫無生產力的學者,也因此,地位並不崇高的他常常遭受欺凌。
直到,他嶄露出了自己言語的力量。
沒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從煙海般的書堆中,找到編織言語力量的方法;也不知道,他怎能從艱澀難懂的古語中,自學成材。
但是,那都不重要。
在所有找麻煩的人,都因為嚴重的麻疹而臥床不起之後,原本忽視他的家族,終於給了他足量的尊重──甚至是慎重。
與他交談時,總是打起十二分的小心;聽到他的聲音時,更是吊起萬二分的精神。
只因盧瑟斯是個能靠言語的力量,禍害敵人的存在。
而這邊敵人的定義,可不只限於家族的敵人。
所以,不理解言語力量的眾人,諂媚他、利用他、離不開他,卻也敬畏他。
受人敬畏的生活,或許能讓人享受一時的高高在上,長久以往,挺立於人群感受到的,卻只是清冷的孤獨。
就像是他以為姓名的千屈菜(Loosestrlfe),總是孤獨地突兀於其他植株之間,沒有一個能夠融入的群體。
趕著車、捲走這幾年的積蓄,離家出走的盧瑟斯,漫不經心地揮著小皮鞭,趕著蚊虻,讓自己的馬匹隨興地拉著自己,走在不知名鄉野的不知名小路上。
他拉了拉身上的披肩,在晴朗的陽光下,沒有風,他卻依舊佝僂著身子。
就在這個時候,有著一頭紅髮的少女,就這樣,橫在車前的路上、也橫在他生命的道路上。
盧瑟斯跳下馬車,檢查著少女的傷口。
弓箭造成的傷口並沒有致命的危險,但是,卻會緩緩消磨她的體力。
遠處,噠噠的馬蹄聲與獵犬吠叫的聲音越來越接近,讓盧瑟斯皺起了眉頭。
他不是特別善心的人,只是,他今天的心情也不算特別好。
「算你們倒楣。」
他拔出匕首,折斷女孩肩上突出的箭桿。
「以灑落的鮮血為因,以我言語的力量為引,汝等當受鮮血的報應。」
匕首的刀鋒輕觸在他疤痕累累的掌心,滲出血珠的手掌握住了沾染血汙的箭桿。
呼──
盧瑟斯輕柔地吹出一口氣,霎時間,箭桿與上面的鮮血化成了腐朽的粉塵,藉著一股輕柔的風,飄向彼方。
馬匹雜亂的嘶鳴跟人群惶恐的尖叫此起彼落。
接著,雜亂的馬蹄聲再次響起,只不過,這次馬蹄聲卻是朝著相反的方向,逐漸遠離。
盧瑟斯仔細地打量著少女,發現她身上有著淡淡的黑色氣流,像是寄生蟲,在她的體表扭動著、環繞著。
「詛咒?不……這不是她的詛咒……是代人受過?哼,這次就好人當到底吧。」
盧瑟斯單膝跪了下來,一隻手放在少女的胸口。
「依著我言語的力量,依著你最初的怒火……」
他站了起來,雙手捧著一個黑色的霧球。
「去把力量發洩在原本的目標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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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抓得太滿的猴子,在恐懼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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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越來越強烈了,相信很快,初雪就會把窗外的世界染成一片雪白。
盧瑟斯咳嗽著,手中端著桔梗、附子、甘草、還有其他森林中的草藥煮成的藥茶。
盧瑟斯從小就不是身體健壯的孩子,只不過,在開始使用咒術之後,他的肺部越顯脆弱。
每到冬天,他就會開始咳嗽,骨節也像是上了歲數的老人一樣,又硬又痛。
在家族之中,他總是自己強撐著,把自己關在溫暖的書房裏面,披著厚厚的大衣、深埋在寬大的軟墊中。
遇上了黛莉之後,經過她的精心調養,盧瑟斯的身體情況才漸漸好轉。
黛莉曾不止一次向他表明,自己擁有治癒的能力,盧瑟斯卻拒絕了她的好意。
被委婉地拒絕之後,黛莉沒有深究原因,只是,每到了冬天,她就會煮上一鍋又一鍋,氣味濃烈又辛辣的藥草茶。
盧瑟斯喝了一口苦辣的藥汁,感受到一股刺激的熱流順著食道、化開冰結在自己氣管、肺部的寒冷。棕髮的青年喘了一口氣,感覺一股鬆動的冷氣順著自己的喉管、宣諸於口
一股黑到發藍的霧氣,從盧瑟斯的唇邊,緩緩地擴散。一時之間,周圍的空氣,似乎都染上了一層藍黑色的冰晶。
「編織力量的人,被力量所傷;用言語傷人的人,被自己的言語傷害……」盧瑟斯把杯子放到桌上,雙眼看著爐火,呆呆出神。
「如果被妳的『力量』接觸,妳就會察覺,我過去的行為了吧?」
「到那個時候,妳會不會看不起我呢?會不會看不起我這個,背棄了神明,為了自己而使用『力量』的咒術師呢?」
他搖了搖頭,不再繼續探究這個想法。
付不起代價的選項,思考太多,只會徒增自己的懊悔。
盧瑟斯喝完藥水,站起身。
「得趁初雪到來之前,幫黛莉把房子的裂縫都補起來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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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莉坐在廚房中的搖椅上,手中的棒針舞動著,正在幫盧瑟斯織圍巾。火爐上溫著消夜的鍋,正從鍋蓋慵懶地吐著白煙。
在盧瑟斯用男性的尊嚴,從她的手中把工具強制徵收之後,暫時沒有家務可做的黛莉先是熱了甜粥、又是從儲藏櫃中找出了打圍巾的工具,開始忙碌。
盧瑟斯其實不需要新圍巾,兩人同居的過去三年,黛莉每年都會織一條新的圍巾,在初雪來臨之前送給盧瑟斯。
織完了圍巾,還有毛衣、毛帽、毛襪跟手套。
雖然盧瑟斯表示過,兩人共享的財產可以直接到城裡去買現成的,買多少都可以,根本不需要黛莉那麼麻煩。
沒想到,這樣的言論卻遭到了黛莉的大加反對與撻伐。
黛莉看著正在修補牆壁裂縫的盧瑟斯,看著他冒出老繭、卻依舊顯得優雅修長的白皙手指,看著他笨拙卻又倔強地把怎麼抹都抹不平整的泥灰,塗抹在漏著冷風的裂縫上。
自己對盧瑟斯,實在是所知有限──不知道他的姓、不知道他的家庭、不知道他的過去。
盧瑟斯對自己也所知有限──除了自己的名字、自己喜歡與不喜歡吃什麼之外,他對自己的背景是一無所知。
甚至,兩人對彼此之間的關係,也是懵懵懂懂──是朋友?是戀人?還是夫妻?好像都有那麼一點感覺,卻從未鄭而重之地明確過。
「但是,至少,有一點是確定的。」
黛莉停下手中的動作,看著盧瑟斯停下手中的抹刀,看著他背對著自己,自豪地用手背抹掉額頭上的汗。
黛莉抿著嘴笑了,走到盧瑟斯身邊,遞上了手帕。
盧瑟斯回頭望向她,笑著道了謝。
『我喜歡他在的地方。』
黛莉看著用自己的手帕擦汗的青年,如是地想。
只是,反過來呢?
一聲微弱的嘆息,黛莉坐回到椅子上,棒針又動了起來。
得趕在初雪到來之前,把今年的圍巾織給他呀!
夜,已經深了。
溫暖的廚房中,爐火還是靜靜地燒,鍋子還是緩緩地吐著白煙。而閒不下來的兩個人,也還是笨拙地為彼此忙碌著。
啊呀──手抓得太滿的猴子,到底是在擔心什麼呢?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