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南無風雪,漠北無江湖。
在思沛縣的邊界上,只見徐增壽孤立在此。
張寧與他的分身已經死盡,僅存他與不少精兵挺立在此。
他的刀刃沒有染血,人看下來卻更為孤獨。
「將軍......」
「今天的事情,誰都不要說出去。」
好不容易驅離張寧,徐增壽卻滿懷惆悵。
他與哥哥不同,他是從沒想過殺人的滋味會如此難受。
撿起落於沙場上的錢幣,他卻在抬頭時看到遠處那道熟悉身影。
在他對遠方之人微笑後,便在晨光的浸浴下緩步離去。
就在艷陽高照的早晨,尚未誕生的動亂便在刀光劍影下提前結束。
對方沒有人質,強大的軍勢隨即碾壓一切,兩名為亂的首領也被押入京城。
「我就知道你可以活著逃離的。」
「這不是廢話嗎?因為該死的人從來就不是我。」
在這之前,被牢牢鎖住的副首領與安達單獨碰面了。
而安達看著強盜們落入牢籠,他的眼神也從滿腔憤恨轉化成憐憫。
面容冷漠也已經看且不出任何憤恨,好似一片寂靜的水鏡,冰冷且激不起任何漣漪。
「那為什麼要用如此尋常的眼神看著我們,難道你不恨我們?」
「天底下人心難料,但絕對不是只有你們在努力。」
他沒想到,真等到要動手殺人時,那恐怖的感覺會在心中徘徊蕩漾。
只是紅腫的眼眶不再流淚,感激的思緒凝止在心,嗓音也不再為激昂情緒而顫抖。
直到今日朝陽昇起,自己逃脫牢籠前,他還以為這一切的一切就是這樣毫無意義。
如今一切恩仇解決,安達握住副首領被束縛的雙手,靠在他的耳邊低聲細語。
儘管聽不出他在說什麼,但是在這一時之間,迫人寒意席捲全身。
「對於你們,我也只是選擇了另一條路。」
隨即安達收手,與過往的惡人分道揚鑣。
這不是原諒,而是再往前推一把,自己就會走上同樣的道路。
離別之後,安達回到弟弟的衣冠塚。
這時的他將一切事務交代後,便趁著兒子考取功名的機會退隱官場。
如今將官服覆蓋在墓上,是唯一能補償對方的方式。
「臭小鬼,我要到京城當老爺了,所以不能再陪在你旁邊了。」
他將烈酒倒在墓前的白雪,溫潤的淚水卻藉機混入其中。
新任的兩名縣令辦好張寧的喪禮,並陪著徐家兄弟到來其中,靜觀他的行動。
聽到後頭的腳步聲,他只是故作冷靜,趕緊抹掉臉上淚水,隱藏哀戚的情緒。
隨即凝視墓碑一語不發,好似任何言語都無法傳達他這份心思。
「該是時候離開了。」
徐增壽打破沉默,不識相的他也隨即被徐輝祖打了一拳。
安達隨即起身,他拱手跟兩名縣令告別,就坐上徐輝祖的馬車,離開這片雪原。
只是他假裝欣賞這片雪景,實際上卻是掩著臉,不讓大家看到他哭泣的挫樣子。
隨著陽光普照大地,落雪停止,整個北方都溫暖許多。
回到安胡縣內,只見新任縣令雷厲風行,當天就將所有牢內的強盜誅殺殆盡。
經歷劫難的人們知道他果斷的行為,便不再胡亂評論官府內的任何事情。
諷刺的是他們看到安達離開安胡縣,竟肅然懷念為他們伸張正義的縣令。
「你瞧,是自殺嗎?」
同一時間,在運送兩位盜賊首領入京前,一道黑影迅速截擊縣令的馬車。
等到他們追蹤到兩人的行蹤,來到安達故居時,他們也已經慘死在少年的衣冠塚前頭。
兩人屍首被抽乾液體,乾涸的血液濺滿整塊墓碑,就像在為當時橫死的少年報仇一樣。
其中首領看下來是死不瞑目,但副首領卻是心滿意足地死去。
「是自殺吧。」
看著衙役驚慌失措,只見少年的魂魄於一旁遊蕩著。
只見一名身穿道士服飾的男人趕來,以木劍將其封回劍身之中。
魂魄並沒有反抗,隨即與劍內的其他魂魄相互共鳴。
少年收回了完成任務的遊魂,便也往東邊遷移,離開這片漠北草原。
偌大斗篷壓住他的面孔,所經之處也沒有路人過問。
「風雪蕭蕭天亦寧,神識亂亂心不清。」
時至今朝,沒有任何人能看清他的真面目,就像身旁有風飄過一樣。
當年朱元璋稱王前的勁敵——張士誠的傳人,遠離這片屬於漢人的天下。
享受退休後的日子,被接往南方的安達再也看不到白雪。
可笑的是,縱使安達之子考取科舉功名,卻在最後成為一名武將。
面對世間的無常變化,安達只坐在小宅邸的窗邊,享受迎面而來的寒風。
即使心境終於安寧,兒孫卻也都各奔東西,只落得自己獨自養老。
「天下縱橫無難事,世間百年無可依,一語孤擲任隨風。」
最後,安達於十四年後的除夕夜,於眾僕陪伴的睡夢中安詳離開。
其子孫世代為官任將,直到明朝覆沒,他的血脈才隨著鄭成功銷聲匿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