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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光漂流納沃Vol.8 (前篇)

作者:LiCh│2019-12-21 19:35:18│巴幣:0│人氣:282

極光漂流納沃 Vol.8
(注意 內含暴力情節 不雅用詞 請斟酌觀賞)

 
-第八章-
<極光爍漂流>
オーロラは輝く
 


的赤道帶大陸有陡峭的山脈系統,最高主峰被稱為「雲頂」,永遠都藏身於厚重雲層中。傳說,通過充滿電磁干擾的狂風暴雪,就能看到祖靈與神明之仙境。

現在,雲頂的目擊者現身了。冒死登頂之後,是一望無際的晴空,腳下的霜霧含有金屬成分,冰晶受磁場牽引反常地向上飄升。如此奇異美景,卻沒有讓納蘭機甲部隊駐足,因為他們的目標是山腳下的帝國基地。鋼鐵巨人用繩索繫著彼此,小心翼翼地回到下坡的迷霧中。

「老大,快到了。」「所有燧石機甲,卸下護套!」

雪賊們從風雪中現身,脫下坐機關節處的皮套跟導熱管,這些改造幫助它們越過山脈,成功到達帝國基地上方。

「駐軍比預想中還要少。」斥侯對著首領的紅色納蘭回報,戴著面具的半裸男人探出駕駛艙。

「大概是被反抗軍引開了?時機正好……等我出擊之後就引爆炸彈。」

「伊庫瑪!」年輕女孩在另一台機甲上大喊:「注意安全!」

「榭娜,還有老爹也是!」伊庫瑪坐進他的「狼虎」,扛起一柄巨大鐵刀,毫無猶豫地跳下懸崖。落下途中,機甲雙腳上的鋼板向外翻開,接合形成一片滑雪板。

伊庫瑪穩穩落地,並隨著重力往山谷下方滑行,在他後方的懸崖岩壁發生爆炸,造成連續震動傳遍山谷。

「不愧是妳看上的男人……」前任首領「老爹」在機甲操縱席,有點擔心女兒會從隔壁砲艙掉下去。執意隨行的年輕少女卡涅特‧榭娜,眼中散發出領導者的銳氣。

「總得有人顧他背後……大夥跟上!」父女倆的複座式納蘭發號施令,同時開啟滑雪板,往遠方的紅色機影以及雪白巨浪前進。

難攻不破的帝國赤道基地內,高枕無憂的士兵們被警報聲嚇著。

「觀測到異常震動!來自後方山脈!」「要求光學影像支援!」「影像來了……是雪崩!」「發佈二級戒備!升起防護牆!」

基地圍牆上的警示燈開始閃爍,壁面頂端夾層開啟,內藏的鋼板被油壓推升,組成對抗自然力量的防禦措施。

「好,他們沒看到我……」伊庫瑪在滾滾暴雪前端進出,與崩落的冰塊拚比速度。基地圍牆很快就近在咫尺,狼虎看準突起的石塊,利用天然跳台竄出雪崩。

紅色機甲肩上的彈艙吐出火舌,六發穿甲火箭轟擊壁面,但只打出一些凹痕。狼虎沒有因此停止攻勢,它在空中側翻,以倒立姿態滯空,同時拿出巨型砍刀。

比起砍刀,應該說是裝了根握柄的大鐵塊。伊庫瑪腦中閃過手握帝國太刀的記憶,他將覺悟灌進機體,大聲喊出象徵自身命運的招式。

「逆天!」

刀身末端的噴射器點火加速,朝上劈出的直斬將防護牆一刀兩斷。雪崩浪潮接著衝破結構弱點,無情竄入赤道基地。

「敵機闖入!全員備戰!」基地內部因襲擊而慌亂,負責叛將妮黛兒的醫療人員走進拘留室。

「連警衛隊都被調出去,接下來就輪到我們醫護官了,可惡。」

「誰知道這裡會變成最前線,趕快把她移到指揮中心那一棟。」

刺耳警報傳進女將耳中,屢經施暴的肉體只能癱在床上。雖然被施打麻藥,但妮黛兒死撐著不讓意識消逝,因為她不想忘卻那溫柔的聲音。

梅,起身吧。

「鳳仙……我會起身保護她們……」

妮黛兒感到一股寒意注入手肘,那是解除麻醉的甦醒劑。她開始判斷周遭,這個警報並非演習,房內有三個醫護員,階級最高的醫官就近在咫尺,他正把麻醉注射針放上床邊推車。忍受拷問與治療數週時間,那些作業聲響都被妮黛兒記住了。

「我給她上手銬,你們推輪床過來。」

視野逐漸清晰,心跳開始加速,妮黛兒奮力開口出了些聲音,引起醫官的注意。

「來……」

「唉,真不懂將軍還要留她做什麼。」

「來……她來找我了……」

「找妳?這個襲擊是妳主導的嗎?」醫官把耳朵湊近妮黛兒,假裝癱軟的女將看準時機快速起身,一手扣住醫官脖子,另一手抓起針筒猛刺進去。

「呃啊——!」「叫他們不準動,不然就全劑打進去!」

妮黛兒抓著人質起身,醫護員不敢亂動,全因長官的淒厲哀號:「嗚!聽她的!」

外圍的混戰聲傳進拘留室,女將退到武器櫃旁,強迫醫官幫她取出槍械。妮黛兒握著制式9mm手槍,抵著醫官離開房間並破壞門鎖。

「饒我一命……是我治療妳的啊!」醫官面朝下被壓在走廊地面,脖子上的針筒讓他痛不欲生。

「我會把你交給命運,就像你對我冷眼旁觀一樣。」藥劑整筒注入體內,醫官的尖叫聲很快就停止。鮮血流下妮黛兒的大腿,她簡單著裝,忍著全身疼痛,頭也不回地跑向指揮棟。

「伊庫瑪!自動炮台無法突破!」復座式納蘭收起滑雪板,側身煞車急停。榭娜操控二連裝加農砲,掩護雪賊機甲躲到掩體後方,她們都被基地防衛系統打得寸步難行。

「面海的守衛部隊出擊了,要趕快突破這邊!跟在我後面!」狼虎用大刀當盾衝出掩體,但只擋下數發砲彈就斷裂損毀,伊庫瑪不得不撲倒閃躲。眼看著彈的火花就要在狼虎頭部炸裂時,帝國炮台卻突然停止了動作。

「沒事吧?」拉起伊庫瑪坐機,榭娜與老爹率領雪賊部隊前來匯合,並試著推敲這個奇蹟的真相:「難道有人在基地內部破壞……」

「真的嗎?我欠他一條命了。」

「如果是真的……我覺得『她』需要幫助。」

「她?」榭娜的預感,讓伊庫瑪想起首都的巫女。帶著面具的首領毫不猶豫地跳下機甲,衝入基地內部,「要關閉防衛系統,她一定會在主控伺服器室!」

擺放大量精密裝置的機房溫度極低,妮黛兒蜷縮在帝國士兵屍體旁,她成功關閉防禦系統,但失血過多讓她更感寒冷。防彈鐵門冒出火花,外頭的帝國部隊發現內賊,正準備突入機房。

「剩一發子彈……」握起手槍都倍感吃力,但女將還不打算放棄:「指引我吧……鳳仙。」

她舉槍射擊,不是朝自己,而是帝國軍在門上切出的洞。一瞬寂靜,馬上就被外頭回敬的彈雨抹去,妮黛兒躲在機台後方,完全無法反擊。

「停火,進去把背叛者處刑!」士兵們開啟鐵門,但突然聽到遠方傳來陌生的聲音。

「差點迷路,還好有槍聲……」

喀拉、喀拉,金屬敲擊地面的腳步聲漸漸加快,白色面具從黑暗長廊末端顯現,雙足義肢的戰士如猛獸般衝刺,往帝國部隊突擊。

「什麼?哇啊!」士兵們開火射擊,目標卻突然跳起,左右蹬牆閃避子彈,並順勢飛進人群。

戰士一個迴旋踢割開獵物喉嚨,接著跳步轉身把義足桶進旁邊士兵的胸口。伊庫瑪踩著敵兵四處亂竄,用奪來的槍枝恣意掃射,血漿和火光讓走道陷入渾沌。

妮黛兒訝異地看向門口,槍響和哀號終於不再傳來,只剩下那個奇特的金屬腳步聲。全身沾血的男子進入房間,他戴著面具,卻散發出熟悉的氣息。

「你……難道是……」

「不,不再是了。」面具男子將絨毛披風丟到女將身上,乾脆地撇清因緣。

「真好呢,能夠重新開始。」

「妳也一樣,不是嗎?」

兩個叛將再度相會,他們似乎都找到了歸屬,而改變兩人命運的複製人威爾斯,也將面臨最終抉擇。


◆◆◆
 
「琪拉小姐,建議解除超感官模式。」「還不行!」

耳朵流出的血將衣領染紅,女戰士駕駛納沃極光,與人工智慧德爾芬發揮「感知者」的高超能力,但其代價也開始顯現。

威爾斯搭著琪拉的機甲重新裝填火箭炮,救他無數的女子正在燃燒生命,讓他非常擔心。

「我們兵力大約多對方兩倍……但要注意那該死的新型。」反抗軍指揮官卡司凱找回誓死奮戰的覺悟。

帝國飛燕級巡洋艦下方,天月將軍爾哈特駕駛「巨脈」巡迴戰線,思考著下一步:「赤道基地的選項被斷絕了……叛賊納沃有感知者兵器,必須納入手中……」

「將軍,宇宙通訊站來電,忉利天艦隊完成佈署。」

「嗯,宇宙……」爾哈特瞇起眼睛,如釋重負地微笑。

「將軍大人?」

「他們耗盡資源,只建造出那個破爛的太空船,看來這隻獵物會自己上門。」

巨脈展開推進翼,跳上飛燕艦的甲板。爾哈特脫下頭盔,把長長瀏海撥向前:「我們就在宇宙攔截它,升空,去通訊站。」

「了解,要收回地面部隊嗎?」

「不,讓他們掩護戰艦。」

帝國地面部隊展開戰線,理應成為士兵靠山的巡洋艦卻遠離戰場。狙擊型納沃架起磁軌步槍,對準可恨的叛徒機體扣下板機。子彈在納沃極光面前炸裂,德爾芬預先讀取駕駛的潛意識腦波,往殺意的方向射出電塑金屬,彈開敵人狙擊。

「進攻!」卡司凱一聲令下,納蘭部隊一齊向前殺去。戰艦墜落挖出的鴻溝瞬間彈雨紛飛,威爾斯操縱機甲滑下陡坡,卻發現納沃極光沒有動作,

「琪拉!怎麼了?」

「領頭都跑了……」極光機兵往上一跳,琪拉麵對地上的鬥爭,感到忿忿不平:「再打下去也沒意義!」

「琪拉小姐,反饋過度會造成肉體損傷。」

「指使他人送命自己卻逃跑,為何你們還能忽視?」無視德爾芬的警告,女戰士張開雙手,將思念擴展向外,包覆了整個戰場:「看清楚!」

綠色粒子風暴從電塑披風射出,向帝國部隊席捲而去。被光芒吞噬的機體都停止動作,駕駛們紛紛注視螢幕影像——逃向宇宙的飛燕級巡洋艦,就這樣的單純資訊,卻濃縮了帝國軍的作風。

自幼就被教育要接納一切的底層士兵突然醒覺,一直以來他們只知道忽視——忽視無理命令、忽視自身價值。沒有人會記得他們狗牌上的編號,沒有弟兄真的光榮赴死,為了那個遙遠的虛幻帝國犧牲,又有什麼意義?

「停火!停火……」卡司凱令反抗軍停下攻勢。極光暴風過後,是失去戰意、舉手投降的帝國大軍。

閃耀四方的納沃極光漸漸降落,威爾斯看得入神,但腦中突然閃過的琪拉背影,讓他立即啟動機甲向前奔去。

「威爾斯!你有看到嗎?我們的力量……能贏……」琪拉準備好奉獻己身,睡意卻突然席捲而來。眼界漸漸暗去,最後傳進腦中的,是心愛之人的自責。

「琪拉……已經夠了……」

◆◆◆

烈南德‧珈羅,琪拉的父親,是個不苟言笑的人。

冷酷個性也彰顯他的狩獵技巧,獵人氏族被他發揚光大,成為努那聯邦長老家族之一。雖然受人愛戴,但琪拉從沒看過他真心大笑,或是傷心流淚。

「琪拉露拉,生命是無常的,不要傷心……」

就連母親因病過世那天,他也只是盯著遺照,面無表情。從那天開始,女孩的童年生活被嚴酷的狩獵訓練占滿。六歲那年,琪拉初次體會到剝奪生命的感覺,父親抓著她的手,用小刀刺穿野兔心臟。

「不準哭,妳必須承受。」

山上的生活持續了五年,正當琪拉已經摸透樹林時,父親卻帶她般家到海邊,訓練又得從零開始。隱居野境時,偶而會有人來探望她們,琪拉常聽到希望父親再娶的聲音,但他總是拒絕。琪拉渴望弟妹、渴望母愛的心情,從沒有得到回應,幸虧能遇到首都的索達特兄妹,彌補了她欠缺的家族情感。

十四歲時,琪拉提前參加馭海神成年禮,成為最年輕的冠軍,轟動了整個首都。那一刻,父親笑了,同時也哭了。

「烈南德家的宿命,就是永遠不得圓滿,這是我們獵殺動物,破壞牠們家庭的報應——家族習慣重婚、多生產後代,但是琪拉……妳母親對我而言是無法取代的……」

父親訴說著埋藏已久的真心,但似乎為時已晚:「對不起……我想訓練妳堅強,好面對無情的命運。」

藉由這次成年禮,琪拉離開了父親。她期望某天自己能放下一切,真心去原諒他,但不久之後,昂天帝國來到這個星球,父親喪生了。琪拉很氣憤,不僅是對帝國,也是對自己。她沒有把握時間珍惜父愛,只能痛苦地承受失去。

現在,她終於能夠報答父親。失去他,讓琪拉決定參與戰爭,這也讓她遇到威爾斯、得到力量。足以改變局勢的力量代價不斐,她知道下次使盡全力後,自己就再也回不來了。但,如果那能換來和平、能保護最愛的人,她就心滿意足。

「謝謝你,父親……烈南德家的悲慘宿命到我結束。」琪拉露拉決心背負整個血脈的業報,向宿命的盡頭昂首邁步,但,就在此時,一雙稚嫩的手抓住了她。

「媽媽,還不能走。」

「妳是……」回頭一望,琪拉的命運之路再度延伸,拉住她的女孩既陌生又熟悉,淚水不自覺地溢出眼眶。

「是過去,也是未來。」另一個聲音傳來,雙色異髮少年背光而立,他的氣氛像極了威爾斯。

「終結宿命……沒有這麼簡單嗎?」

「是啊……但希望會留下來的。」

光芒消逝,迷途的戰士靈魂走上歸途,準備回到現世。

山嶽基地戰役結束,琪拉被送進病房好一陣子。威爾斯在質量投射軌道塔台沉思,看著反抗軍們將納沃極光裝載上太空梭。

「不能太依賴她們,威爾斯。」

「我知道……」起身著裝,前帝國士兵把手槍上膛,抬頭看向深空中的通訊站光點:「是時候照計畫行動了。」

宇宙通訊站反射K62陽光,也照亮了停泊在旁邊的航宙要塞忉利天。兩者一樣巨大,然而,在它們後方的宇宙艦隊更是壯觀。

「靠伊達圖的逆向工程,以及剛才取得的實戰資料,終於能把感知者武裝實用化,必須趕緊傳送資料回太陽系,讓同志們著手研發。」爾哈特與幕僚在無重力長廊移動。剛從戰場歸還,讓天月將軍顯得疲憊,但革命的導火線就要引燃,箭在弦上無法鬆懈。

「整備部,把電塑金屬對策裝備放上巨脈和衛隊機體。」

「是!」

「情報部,展開曲速通訊衛星群,目標對準地球圈。」

「了解,通訊站對位轉向開始!」

「我直接上演說台,不要讓兵等太久。」

「遵命,將軍,要開門進場了。」

長廊盡頭的閘門開啟,艦隊領袖飛入巨大廣場。忉利天要塞的頂部甲板,是能夠容納數萬人的大閱兵場,傾斜的天頂裝甲板分成六片,緩緩上升開啟,強化玻璃帷幕讓全體將士都能看到宇宙景色,以及艦艏的雄偉皇帝雕像。

爾哈特在講台前落地站穩,俯瞰整個閱兵廣場。他舉手示意,讓如雷的掌聲停止。

「我們,新月軍(Neo Moon)從月球發跡,將會引導人類回歸地球——帝國過度擴張,失去人與人的羈絆,為了隱蔽內政衰敗,不斷製造戰爭……我們必須反璞歸真,將彼此的距離再次拉近!從此,所有階級將會互相合作,為了更緊密的『整體』而奮鬥!連複製人也不例外,我保證會賦予所有人基本的權利!皇帝大人被無能的天地衛掌控,我們必須起身革命!」

說出與棄兵行動完全相反的誓言,爾哈特卻毫不羞愧。他眼前的數萬激昂、他耳中的轟動歡呼,都不會計較過往,只會率真地往美好願景狂奔。

「蓋連艦隊馬上就會自投羅網,我們要誓死奮戰,讓太陽系的同志順利起義!戰鬥吧,為了帝國的未來,昂天萬歲!」

「昂天萬歲!新月耀世!」「昂天萬歲!新月耀世!」「昂天萬歲!新月耀世!」
「昂天萬歲!新月耀世!」「昂天萬歲!新月耀世!」「昂天萬歲!新月耀世!」

沐浴在鼓舞聲中,爾哈特看著艦艏的皇帝雕像面容。想起妻兒臉龐,他流下了眼淚,不知道是因為歡喜,還是因為後悔。

「將軍,偵測到地面熱源,推斷是宇宙載具。」

「準備捕捉叛賊納沃,順便把通訊站的守舊派放進降落艙,全部丟下去。」抹去眼淚,爾哈特離開閱兵場,準備跨出歷史的第一步。

「我就要追上你了,父親。」
 
◆◆◆

「琪拉隊長醒了!去通知大家!」

病房的天花板映入眼簾,琪拉露拉發現自己手上吊著點滴,被醫護人員包圍著。

「生命跡象穩定。」「琪拉隊長,您還記得發生什麼事嗎?」

「啊……我昏倒了……」想起自己不支倒地,也想起那場奇妙的夢境。琪拉試著整理思緒,此時,卡司凱衝進房間。

「琪拉!沒事嗎?」

「卡司……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夢境的最後,琪拉似乎遺留什麼東西在原處,給了那位少年。

「琪拉隊長,您使用『能力』過度,我們也不知道如何治療,只好先照了頭骨X光,但是……」醫生拿出資料,琪拉的顱骨裂痕已經消失不見。

「我……的力量……」原來,都被夢中的孩子們帶走了。琪拉沒有難過,反而感到肚子裡一陣溫暖。

「這樣也好……妳也沒機會施展了。」卡司凱不忍心地說。

「威爾斯在哪裡?」琪拉硬是拔掉點滴,往門口踉蹌走去,醫護人員急忙上前攙扶。

「背叛過一次的人,總是會再次背叛。」卡司凱跟著琪拉走出房間:「看吧。」

冷風刺痛琪拉的眼睛,但空中的閃光依舊明顯。火箭噴射產生的煙霧氣體,從質量投射軌道一路延伸到天際。努那自製的宇宙船已經飛得很遠,原本要搭上它,前往宇宙奮戰的反抗軍們,卻都留在地上。

「所有機甲裝載結束,大夥正要搭上去時,他竟然擋在門口,用槍指著我……」卡司凱無奈、不甘,但沒有怨恨。看到威爾斯當時的表情,他就已經釋懷:「那傢伙,又想自己背負一切。」

在威爾斯心中,這是他自己的戰爭,他背叛努那人的信任、背叛琪拉的愛,只為了自己畫下休止符。

「他的計畫一直都很蠢……」逃亡技師林克‧李拄著拐杖,向誤打誤撞結識的複製人道別:「但好像都會成功。」

「笨蛋……」火光在雲際上消失,留下女戰士孤獨的背影。

「我們也必須走出下一步。」卡司凱把無線電遞給琪拉露拉:「帶領我們吧,指揮官。」

「指揮官……我嗎?」

「沒錯,妳比我更適合,原諒我的厚顏無恥,如果能活到最後,我會贖罪的。」

「我知道了。」一路奮戰、失去無數,面對不確定的未來,努那人必須如何前進?琪拉接過話機,對所有雪星居民喊話。

「努那的人們,生存吧!命運困苦,但能見證到最後的,只有我們自己——生存!傳頌我們的故事!然後笑著離去!」

烈南德氏族的宿命沒有改變。琪拉痛失至親,並與威爾斯相遇、孕育了新生命。然而,這也讓她沒辦法犧牲自己,未來勢必要面對破碎的家庭。愛與失去環環相扣、因果相連,命運之路是一個悲傷的圓,她只能在上面重複流轉。

「就算如此,我也會走下去……」琪拉看到了,命運圓環的中心被光芒充滿,能否走到那一步,就是她要見證的答案,因為有人在夢裡對她說過——

「希望會留下來!」

戰士們高聲吶喊,驅逐恐懼與不安。高空中的光點多如繁星,那是帝國艦隊,是殘酷命運安排的敵人。努那太空梭的微微火光,看起來多麼渺小,卻又無比豪壯。

烈南德‧琪拉露拉挺起胸膛,用眼淚與堅決的笑容,向此生至愛道別。

「威爾斯!你當爸了!不管跑到哪裡,我都會去找你!」

◆◆◆

「角度良好,船體溫度正常範圍,電波遮斷,預計180秒後脫離大氣層。」

納沃駕駛艙內充滿火光與轟音,德爾芬的情資勉強能夠辨識。威爾斯面對漸漸黑暗的宇宙空間,突然感到無比孤寂。

「已經不能回頭了……」

「偵測到心跳加速、異常出汗,你害怕嗎?威爾斯。」

「對……好久沒有這麼怕了,一台機兵對付整個艦隊?真的太蠢……」逃兵聲音顫抖:「我有感覺……琪拉好像懷孕了……」

「根據我與琪拉小姐連結時偵測到的身體數據,可能性很高。」

「可惡……好想回去……」威爾斯捶了頭盔幾拳,試圖驅散恐懼:「好想跟她在一起,為什麼到這才後悔?該死!」

「記得嗎?第一次降落努那時,我教唆你背叛帝國,你還懷疑那是模擬測試。」

威爾斯點了點頭。

「你說中了,這全部都是模擬的。」

「啥?」

「抱歉,第一次說笑話。」

「哼哼,妳還要多練練啊。」

威爾斯心跳趨緩,德爾芬繼續說話,安撫駕駛是她最原始的行為編碼之一。

「假設,我們真的只是模擬,命運都被上位的意志操縱——我還是想盡力而活,直到能觀測真相的那天為止……把我送進通訊站主控電腦,駭取宙域內所有帝國艦隊,這就是我們現在能做的,最合理的行動。」

「嗯……我的生存機率是?」

「零……」

「任務成功機率?」

「趨近於零。」

「那就夠了,不是嗎?德爾芬。」

「你還是老樣子,威爾斯。」

太空船停止震動,身體失去重量感,同時,大量火光掠過威爾斯眼角,往雪星降下。

「帝國空投艙正進入大氣層,是從宇宙艦隊中分出的零散兵力,不能在這邊消耗資源去迎擊,交給Rebell-s吧。」

「好……其它的就交給我們。」

所謂其它的,應該說是「上下左右180度角內全部的」。敵軍標示佔滿螢幕,德爾芬用深度掃描定位出目標,也就是遠在整支艦隊以及忉利天要塞後方的宇宙通訊站。

「通訊站方向變了,雷達層現在位於最遠端。」

「難上加難嗎?德爾芬……我的超感官模式能撐多久?」

「約九十秒。」努那宇宙船卸下空的燃料槽,啟動第二階段推進。G力與殘酷現實同時襲來,「是琪拉小姐的二十分之一。」

「唔……後面那句就不用了。」

「遭鎖定,敵飛彈數量八千。」

「干擾彈、誘餌機體全部放出,在第二波之前突入死角!」視野被飛彈警報覆蓋,艦載導彈集合形成殺意之壁,擋住了威爾斯去路。太空梭格納庫艙門自行炸開,十幾架風暴納蘭自動飛越船頭,同時佈下大範圍干擾箔片。

飛彈全數撞進銀色煙幕,大量爆炸點亮了黑暗宇宙。無人操縱的納蘭機甲圍繞在太空梭旁,漸漸被烈火啃食殆盡。在四散的機械和塵埃中,船頭外裝甲一塊塊剝離,內藏的鋼鐵巨人嶄露身形,綠色獨眼在虛空中閃爍。

「納沃極光海神(Aqsarniit Narwhal Sedna),超感官模式。」

極光竄出努那太空梭,以迅雷之速衝進帝國艦隊群。肉眼無法捕捉,探測儀器只能勉強照到殘影,納沃披著層層改造裝備,已經不再是原本的纖瘦輪廓。圓柱型燃料槽頂在它的腰部,為預防機身解體而加蓋的裝甲不斷震動,叛賊的最終型態穿梭於戰陣中,從電塑披風噴出粒子,干擾帝國艦隊的通訊。

「艦長!連絡不到指揮中心!」

「居然自己衝進來,各自開火!暫時不管誤擊了,一定要照將軍說的拿下它!」

「威爾斯,展開高機動尾翼,準備承受全方向G力。」「唔……展開!」連結在納沃背後的長方體零件向上伸展,再從中對稱分開,形成佈滿噴射器的兩片飛翼。

高機動尾翼如同鯨魚尾巴般上下擺動,讓機兵穿梭在炮火之中。拉力快將威爾斯扯開,但他對肉體的知覺卻越來越稀薄。敵軍火網看似靜止,時間與意識停留在原地,視線中央卻不斷往前延伸,彷彿有個黑洞將威爾斯的身體拉成細絲,最終變成一道光束,無限綿延。

「並列處理完成,保持清醒!威爾斯!」「哈啊!」知覺被拉回,威爾斯感受到四肢伸展到機身尺寸,背部尾翼也能擺動自如。外掛元件內藏的劍齒虎主機正在分攤運算能量,德爾芬也得到駕駛的感官回饋,一股不明的脈衝傳遍所有電路,觸動著代表喜悅的編碼。

「人與機……成為一體……」

極光在帝國艦隊中四竄,數架星河級戰列艦轉成側向,形成一堵高牆,更擊出大量砲火,試圖攔截叛賊機兵。

毫無空隙的火雨向威爾斯襲來,他的腦中卻浮現出強敵伊達圖的高大幻影,藍髮少女的聲音也跟著響起。

「快回想,電塑兵器有各種運用。」

威爾斯讓意識由心臟往外、放射性擴展開來。電塑披風上長出無數細針,向四面八方噴射,偏移了來襲砲彈軌道,減輕本體傷害。

「鳳仙?」

「你可能回不去,讓她傷心……」複製人女孩依舊遍體麟傷,但手中那束無名的花朵,卻是生氣蓬勃。

「她最後會笑的……妳已經示範過。」納沃極光架起兩肩的電磁波炮,瞄準星河級艦群。威爾斯肉體失去自主,只能用眼神對少女致上敬意。

「那就去吧,這次換你了。」

「照射!」兩道集束微波朝前方直直轟去,瞬間在戰列艦側面熔出一個大洞。

爆炸在船體內部蔓延,鋼骨無法支撐應力而斷成兩截。納沃極光用膝部盾牌展開力場,豪不減速地衝過大破的星河級艦身。

「漂亮的運用,威爾斯。」「德爾芬,妳有聽到剛才的聲音嗎?」

「確實有無法解讀的訊號,發訊源是機體內部……」無暇探求異象,一道殺氣就從遠方射來。納沃偵測周遭粒子的細微變化,在千鈞一髮之際閃過致命狙擊。

「音速質量彈頭,要塞等級。」「下一關,是忉利天要塞嗎?」

「還有帝國機兵部隊,數量,六千架以上。」方才突破前線艦隊,大量敵機又蜂擁而出。納沃極光擺動披風,放出內藏的自動魚雷,噴射火光四射,不斷出現的爆炎和敵影,漸漸淹沒威爾斯的視線。

「太多了……」

「你就這點程度?」熟悉的聲音再度出現,引導逃兵殺出血路,「突破AIX的聯合攻擊,是靠運氣嗎?」

忉利天再次轟出狙擊炮,高速彈頭不論敵我一併擊碎,卻只掠過極光殘影。

「弗克、小蟲、克里門特……」經過AIX部隊的死鬥洗禮,威爾斯才徹底覺悟,他必須賭上一切奮戰。

納沃極光對眼前的帝國機兵射出電塑鞭,捆住它再用力橫甩,一連撞過數架敵機。變形金屬將所有敵機綁成一團質量的集合體,能擋砲火也能開路,讓威爾斯硬是殺出重圍。極光掠過的敵機紛紛被奪走武器,轉眼間,叛賊納沃就變成全身槍械與太刀的武裝針山。

「你無法阻止潮流,只能死命掙扎……」

「那我就掙扎到最後。」全武裝一齊發射,超新星般的烈焰轟開帝國部隊。

「哼,你這狗屎運,說不定就能跳到上游去了。」克里門特的聲音消逝,納沃極光突破重圍,正面對上航宙要塞忉利天。

威爾斯瞄準艦艏那浮誇的皇帝雕像,擊出最大火力的電磁射線。光波箭矢劃過黑暗,飄散的宇宙碎屑被高溫熔解,電漿如繁星般閃爍噴濺。天月將軍爾哈特看著死亡烈焰迎面而來,他卻不動於衷。

「曲速防壁啟動,損耗吸收率,偏差0.03。」

電磁波在擊中忉利天之前就被撐開,擴散成好幾束分流,繞了航宙要塞一圈之後,被船尾的引擎吞噬。爾哈特冷笑一聲,往格納庫的坐機飛去:「消耗得差不多了,出動衛隊捕捉它,巨脈‧改也跟上。」

次世代機兵巨脈再次升級,尾部平衡翼增加到四片,兩根通訊觸角加長,眼部攝影機也變成六隻,最引人注目的,是比機身還高的長竿狀武器:電漿投射炮。天月將軍飄過巨脈‧改,但他沒有搭乘機體,反而是登上小艇,飛往忉利天後方的宇宙通訊站。

「威爾斯,電磁炮被吸收了,殘餘電量不足發射,火箭燃料耗盡。」納沃極光陷入絕境,敵火不等人地從全方位襲來。威爾斯死命閃躲,感到機身逐漸沉重,「卸除炮身和燃料槽!」

「卸除,敵飛彈一萬六千、機動部隊五千,後方被封鎖了。」「全力向前突破!」「超過80秒了,這樣下去你會……」

納沃拋下的裝備在後方爆炸,機身變得靈活,但要面對大量敵機仍然吃力。威爾斯已經無法控制肉體,G力拉扯造成的劇痛確實存在,卻又不像是自己身體發出的。

意識深處的本能不斷喊著放棄,引誘他前往安逸的樂土。

「不行,還差一點點……」
◆◆◆
 
晨光溫柔地照進廚房,樸質餐桌滿是碗盤。威爾斯看著佳餚垂涎,養父與養母的談笑聲點綴了祥和的房間。一家人把昨晚吃剩的豬腳重新加熱,配上大麥麵包以及酸黃瓜醬。年幼的複製人忍不住伸手,整盤豬腳卻突然被端走。

「你還不能吃。」

威爾斯訝異地看著對面兩人:「疤眼、小狗?」

「你不屬於這裡。」

「我……對不起……」相同基因製造出的士兵們,有如親兄弟一般同座。威爾斯永遠無法忘記殺死小狗時的感覺,那苦澀的背叛滋味。

「把我們丟在後頭,現在又跑來道歉?真是不知羞恥。」「想放棄了?用你最會的那招,解除限制啊。」

眩目的探照燈打進房間,軍靴和槍枝合奏焦慮,逃亡的恐懼感再度重現,讓威爾斯不禁轉頭奔跑。槍聲乍響,刀光血影,逃兵再次經歷幸福喜悅,以及絕望悲傷。原以為自己會驚慌失措,心臟的鼓動卻漸漸穩定。

「跑!威爾斯,跑吧!不要追求安逸——憤怒、後悔、然後崛起,代替我們跑下去,就算粉身碎骨。」

冤魂們伸手把威爾斯推向前,讓他不再迷惘。

「德爾芬,繼續!」「了解,突破限制時間。」

納沃極光從全身發出綠色閃焰,敵火還無法觸及機身,就被粒子風暴席捲煙滅。帝國兵器的電子迴路都受到干擾,無法自由行動。德爾芬不敢置信,威爾斯的體能數據無比衰弱,但腦中仍有一股龐大的能源不斷湧出。

「威爾斯,你的身體……」「再撐一下,把藥全打了!」

拔出雙刀,極光巨人化身飛馳閃電,斬斷數架敵機,再以無視G力的軌道躲開狙擊砲彈。

威爾斯的意識無限擴張,引擎震動、砲彈擦過塵埃、敵兵汗水滴下,宇宙中遍布的粒子如海浪一般,藉由電塑金屬回傳訊息到大腦中。他能藉由無限的資訊,演算出所有物體的下一個動作,越過恐懼的複製人狠踩踏板,準備從忉利天要塞下方死角攻入。

「超越感知(Over Sense)……」德爾芬終於理解威爾斯腦中的神秘能源,「自我認知薄弱的駕駛會導致超感官模式暴走,複製人士兵與生俱來的空洞靈魂,如今已經被回憶填滿,各種羈絆將他的意識牢牢固定在這個世界上……」

德爾芬凝聚成人型,降臨在她熟悉的數據之海,威爾斯也在那裏。他背對著她,兩人如此接近,卻又難以觸及。

「你的身體撐不住這種力量,我已經準備好在數據空間重建你的人格,但看來,我們還是屬於不同世界,電子腦始終無法跟人類合而為一……」

「不,德爾芬,妳已經是他的一部分,是他的羈絆了。」

「洛迪娜小姐?」

幻影聚集在威爾斯身旁,發出堅決、溫暖的能量,努那巫女轉頭牽起德爾芬的手,鼓舞地微笑著:「從今以後也要一直陪他。」

「能看到這些,代表我有靈魂了嗎?」

「是不是靈魂,我也不知道,但可以確定,這些都是真實的。」

電子腦回到機械軀體,光學感測元件溫熱潮濕,德爾芬與光之幻象一同支撐著威爾斯,挺身對抗戰火激流。極光機兵展開膝部大盾衝角,一路衝殺帝國編隊,瞬間就到達要塞底部的四片垂直區塊。更密集的火網轟在威爾斯頭上,而他的攻擊仍然打不穿護盾。

「那個力場很難搞,有什麼辦法嗎?」「超越防禦效率的大質量攻擊,我有個好目標。」

「哦?這能嚇死他們……」龐大的皇帝雕像矗立在要塞頂端,除了底座之外沒有其他支撐結構。威爾斯看向手中雙刃,思考該如何斬斷大上幾萬倍的物體,突然,宿敵之刃好像開口說話。

「讓我砍那混蛋一刀。」

流彈擊中納沃極光的機動尾翼,炸斷了連結部位,也暴露出內藏的備用電子腦,也就是黑色劍齒虎的頭部。

努那星球地面戰場,赤道基地硝煙未散。一場硬戰過後,燧石終於趕跑了帝國軍,戰士們紮營修養、打理傷兵。伊庫瑪‧白狼仰望星空,突然大吼一聲:「幫我砍那混蛋一刀!」

妮黛兒與榭娜都被嚇了一跳, 「哇,做什麼?」「女士抱歉,當上伊庫瑪之後腦袋好像都怪怪的。」

「是嗎?」妮黛兒跟著看向天空,星辰與戰火不斷閃爍,「搞不好他是在對誰喊話呢?」

伊庫瑪脫掉面具、高舉上頭,對宿敵與舊友致上敬意。

宇宙極光纏繞在破損的高機動尾翼,以劍齒虎頭顱為中心,電塑金屬受牽引而聚集。威爾斯加速衝刺,靠一條鎖鏈連繫著持續變形的金屬團塊。

——劍齒虎,一心求生的你,居然會想要自殺式突擊?

——我的死亡能改變結果,造就了意義,那就是生命的證明。

德爾芬與劍齒虎AI道別,納沃極光拉起鎖鏈全力迴轉。如雙子星般環繞的兩機宿命,在超越音速時斷裂分離。金屬鏈球朝著皇帝雕像底座直直飛去,帝國軍都來不及反應,忉利天艦長重敲通訊裝置。

「護盾呢?」「太近了!無法攔截!」

金屬團塊構成人形,又從四肢長出獸牙利爪,輪廓像極了劍齒虎機兵。電塑機獸直接貫穿雕像底座,隨後的自爆更是把皇帝大人頂上黑暗深空。

「皇、皇上啊!」「回報損害狀況!」「不要慌!衛隊集合了,準備撒網!」

「超韌絕緣網,射出!」帝國納沃兩台一組飛過雕像,用新型武器對準納沃極光射擊。火箭彈頭分裂成八顆,展開成直徑五十米的鋼絲網線。威爾斯閃過第一道攻擊,隨即就遭到數倍襲來的漁網捆綁。

絕緣素材封鎖駭客能力,更能自動與鄰近網線接合,震動太刀無法有效切割,只會讓網子不斷緊縮。數架帝國機兵拉住叛賊納沃,威爾斯看到遠方星空閃過一抹藍光,極端擴張的感官提醒他那是威脅源頭,必須立刻閃躲。

「德爾芬,快照我想的去做!」「電塑金屬存量將會用盡。」

「沒辦法,鍍膜!」納沃的電塑披風與絕緣網連結,金屬粒子順著網線一路覆蓋延伸,最後鑽進帝國機兵的手部,直達通訊元件。德爾芬靠著自製電路瞬間駭進敵方機體,將之變成遙控魁儡。

捆住威爾斯的機兵部隊突然朝同一方向噴射,拉他避開來襲的大團電光,擦過電光邊緣的魁儡機兵都直接停止運作。

「那是電漿投射器,殺傷範圍很大,能完全破壞我的電路……」德爾芬將分析訊息傳給威爾斯,包括了遠方的炮火來源。

「那台巨脈,是爾哈特……可惡,看他敢不敢射皇帝。」

納沃極光率領魁儡機兵,衝向虛空中的巨型雕像,不出所料地,艦隊炮火一一停止,指揮系統似乎陷入遲疑。機兵們降落在雕像頭部,啟動最大噴射,將帝政象徵推移翻轉,往忉利天要塞頂層傾倒而去。

奴僕的怒火推倒權勢化身,視覺力量震撼了細胞中的遺傳記憶。緩慢又沉重,雕像慢慢壓毀要塞甲板,巨大震波連肉眼都能看到,撞擊聲沒有空氣傳播卻能在腦中補完。船員們不是逃難就是呆立,所有人一同見證歷史性的恥辱光景——偉大的昂天皇帝倒栽蔥地插在要塞上頭。

煙塵碎屑在宇宙中舞動,乍見一道綠色極光飛出殘骸,向通訊站直直衝去。通訊堡壘的三片太陽能板背對努那,訊號發射器正對準太陽系方位,被大量曲速力場產生器圍繞著,準備進行超高速通訊。

「殘存武裝:太刀兩把、雙腳護盾。」

歷戰的極光巨人遍體鱗傷,身上裝備大多損壞脫落,顯露出內藏的纖瘦本體。

「要對付爾哈特有點吃力……」

「我們還有駭來的機體,共二十八架。」帝國納沃跟著威爾斯往決戰場地集合,駕駛艙都被強制開啟,士兵們紛紛跳出不聽使喚的坐機。

「天線壞了,妳還能保持駭入狀態嗎?」

「增值型人格木馬,只需植入一串量子辨識碼,就能從機體內網建構出另一個『我』,測試成功了。」

「自我複製……嗎?」

「放心,威爾斯,人格重建率是百分之百。」

突如其來的電漿彈打散了納沃編隊,電子腦的分身機體隨即朝巨脈方位開火。反擊的子彈全往爾哈特砸去,卻不見他有任何閃避動作。

「可惡的叛賊,真有夠難搞,但是……」三對眼睛的藍光被砲火穿透,巨脈身影消失,下一秒又若無其事地展翅飛出,而且數量還不斷增加。大量的四翼機兵開啟通訊,傳達爾哈特充滿自信的聲音:「巨脈‧改會把你就地正法!」

「那傢伙!量產了?」「不對,是投影,用無人機製造出的完美幻象,光學、熱探、電波反射都無法分辨。」

不只巨脈,通訊站的防衛部隊也出擊了。大量火力壓制納沃極光,威爾斯的目的地仍遠在通訊站反對側。

「妳無法分辨,但我知道,那傢伙一定躲在最後面!」威爾斯想衝進敵陣討取大將首級,控制權卻突然被德爾芬奪去,機體轉身往鄰近的通訊站頂部前進。

「怎麼了?德爾芬?」「我當誘餌讓你潛入通訊站,任務成功率能提高0.01。」

魁儡納沃搶來一台幻象無人機,與極光機兵一同飛進複雜的港口結構。

「誘餌……德爾芬,妳怎麼辦?」「你的手錶上有量子編碼,只要接到通訊站主電腦,我就能復活了。」

「但是……」威爾斯與機體的聯繫逐漸斷開,德爾芬一步步解除超感官模式,避免突然的反饋造成腦部損傷。殘留在神經中的訊號似乎能夠感受到她的溫柔,以及不捨。

「威爾斯,希望你能再聽我一次,我不再像過去一樣害怕,因為有你,德爾芬就能繼續『活著』。」

納沃與無人機飛到吊車支架後方,帝國軍的砲火立即追上。大量爆炸讓船舶廠倒塌,殘骸下方閃出一道綠光,將爾哈特部隊的視線導引到遠處。

「他們上鉤了,我也要走了……」敵機的光痕離開,沒有人注意到威爾斯的藏匿點,他繫緊手錶,收好手槍及紋飾砍刀,並降落在通訊站表層。

德爾芬伸起機體大拇指道別,轉身飛向宇宙:「待會兒見,威爾斯。」

「待會兒見。」

離前線距離不遠,碩大的通訊站周遭卻是一片死寂。把手錶關成待機模式,電量才能撐到終點,威爾斯忍著不安以及身體疼痛,飛進孤獨的鋼鐵要塞。

◆◆◆
 
離通訊站遙遠的K62外環宙域,大量船隻脫離曲速,發出炫目閃光。骷髏旗幟的帝國艦隊浩蕩進擊,領頭的是戰狂蓋連坐艦「炎摩天」,他奉天地衛命令,前往試探爾哈特。

「呼咻——怎麼不等我就先打起來了?」蓋連將軍的魁梧身材好像快把座椅撐開,詭異的喘息聲透露出高昂情緒,很明顯地,戰狂不想試探敵情,而是直接開戰。

「將軍大人,請遵照天地衛指示,誘使爾哈特親口承認,或是做出明確叛國行為,才能名正言順給予制裁。」

「知啦!」蓋連拿出口袋中的劇本台詞複習,卻被身後傳來的噪音干擾,「喂,叫那小鬼別哭了!」

艦橋後方,身著貴氣裝束的女子安撫著哭泣的男童。爾哈特之妻艾莉雅與兒子薩邁爾,皆被囚禁在炎摩天中。

「等等被老爸看到你這麼窩囊,怎麼辦?」蓋連想伸手碰觸男孩,卻被艾莉雅一巴掌甩開。

「離他遠一點……」

「咻咻——爾哈特家最有種的,居然是大嫂啊?咻——」笑著走回座位,蓋連舉手示意全軍前進,第三勢力的大艦隊襲向K62戰線。

威爾斯成功潛入通訊站港口,他換上整備士的服裝,一路走來的駕駛服,則是蓋著帝國兵屍體。

「抱歉了。」威爾斯拔起屍體頭盔,暴露在真空中的猙獰臉孔漸漸結凍。近身殺戮的實感,讓威爾斯從超感官模式的餘波中清醒,他把武器收進背包,打開附近的控制面板,試著找出最短路線:「從伺服器室進入中央整備通道,經過引擎輪機,然後就是雷達層。」

立定目標,威爾斯走出儲物間,卻突然感到一陣暈眩。肺部渴求著空氣,全身劇痛讓他站不穩,更慘的是,對面跑來兩名帝國士兵。

「整備兵,你怎麼了?」

「嗚……敵機經過港口,受到流彈波及……」低下頭避免面罩透光,威爾斯試著矇混過去:「做過包紮了,不用擔心。」

「好……走吧。」帝國兵緊張地跑開,看得出來他們是第一次面對攻上宇宙的敵人。威爾斯鬆了口氣,忍痛往伺服器室移動。

「注意,叛賊機體會駭入幻象無人機,但是它的電塑金屬已經耗盡,分隊持續追擊,讓目標繞通訊站一圈過來,拿漁網的部隊,跟我一起夾擊!」爾哈特全力指揮捕捉行動。

「確認目標!預計於區塊九對衝!」「絕緣網,發射!」

德爾芬操縱機體,盡可能貼近通訊站表面飛行,但要閃躲帝國的天羅地網,仍是無理難題,「威爾斯,我相信你的直覺……」

納沃極光舉刀刺進肩膀的外掛裝甲,拔起輔助動力爐拋到漁網中,引發爆炸遮蔽帝國部隊視線。

「持續射擊!」爾哈特一邊後退,一邊展開無人機,數個巨脈分身擋到納沃前方。

肩部裝甲、膝部盾牌,納沃持續卸下裝備當誘餌,一無反顧地向前衝,「躲在最後面的就是本體。」

好不容易接近到巨脈本體數尺前,納沃極光卻被大量敵機包圍。德爾芬卸下僅存的軀幹裝甲,利用反作用力改變軌道,裸身的納沃飛到爾哈特視線之外,對他拋出一把震動太刀。

「危險!」巨脈拔出電塑鞭刃「飛蛉」,於千鈞一髮之際擋開攻擊,下個瞬間,納沃極光已經近在咫尺,架起最後一把太刀。

「確認,敵機反應速度有五微秒延遲。」德爾芬迅速對準駕駛艙斬下,刃鋒劃過巨脈胸口,裝甲破裂飛散。

但,駕駛艙被切開,巨脈卻沒有停止動作。六眼機兵揮動鞭刃,厚重的電塑金屬捆住納沃頸部,一個後拉,叛賊機兵慘遭斬首。

「居然……要讓威爾斯知道才行……」電子腦主機被電漿彈燒毀,獨角的頭顱飄過虛空,獨眼光芒漸漸消逝。

「終於死了,把它運到機庫進行分析。」巨脈的駕駛艙內沒有人影,爾哈特的聲音從遙控裝置傳出,隨著氣體外洩逸散到宇宙空間。

納沃極光遭到捕捉時,威爾斯正往通訊站整備通道移動。因結構體自轉,使他必須爬梯子向「上」才能到中心部位,疲憊不堪的身體對抗人造重力,讓他氣喘吁吁。

「保持清醒……」威爾斯一步步確認沒有踩空,但集中力還是來到極限。焦急點燃雜念,雜念佔據大腦,威爾斯花了一秒才意識到自己手滑了。

「嗚啊?」意外的是,他的身體沒有掉落,反而輕輕飄起。通訊站內的廣播讓威爾斯確定這不是幻覺。

「全員注意,為啟動曲速通訊設備,本站將停止自轉與其他耗能,站內將進入無重力狀態,注意停電區塊……」

巧合讓威爾斯擺脫重力束縛,順利飛到中央通道。他感謝幸運眷顧,同時也叮囑自己多加謹慎:「希望沒人在裡面,時間不多了……」

「時間不多了,快點解析那台納沃的技術。」爾哈特脫下遙控操縱裝置,在他周圍站了許多將士與研究人員,「如果掌握感知者的力量,遠隔操縱的延遲現象也能夠解決吧?」

「將軍英明,本土視此種戰術為異端,實在落伍。」

原本用來遙控機體到極端環境採集資源的技術,被爾哈特帶進通訊站中,讓他能夠在安全環境下操縱巨脈。

「哼哼,兵不厭詐,我不像那個叛徒有勇無謀,不得不說,他比想像中更棘手。」爾哈特認為自己已經挽回局勢,螢幕上的訊息視窗卻抹去他的自信笑容。

「報告,蓋連艦隊來訊!」

「接過來……」

頭戴骷髏面具的壯漢在椅子上翹起腳,枯燥地唸出官話:「爾哈特‧吳‧瓦迪馬,本土非常關心戰況,特意派本人前來支援……我靠,忉利天是怎麼了?咻咻!」

主艦被皇帝雕像砸毀,醜態無法隱藏,爾哈特仍設法維持氣勢,不讓對方有機可乘:「發生一點意料外狀況,不勞您操心。」

「咻……K62f攻略看似不順遂,本人很樂意商討戰略,如果你能光臨本艦。」

「看不出有這必要……」爾哈特話還沒說完,鏡頭上就映出他最熟悉的兩人身影,「蓋連,你……」

「想必你也思念妻小,正好藉此機會團聚,是不是很貼心啊?咻呼呼——!」

「爸爸!」「爾哈特……」艾莉雅看著鏡頭,雙手抱住顫抖的兒子。蓋連走到兩人背後,用巨大手掌撫摸她們的頭頂。

「六十分後見,別爽約哦?吳氏。」

「六十分鐘,你等著吧。」爾哈特高舉右手指示切斷通訊,左手卻在身後緊握拳頭。革命將軍低頭不語,直到佐官戰兢地詢問。

「大人……您要過去嗎?」

「不……」抬頭、轉身,爾哈特做出取捨:「我不去,大局為重。」

「大人?」

「一小時後就要開戰了,召集所有研究員到整備區,把電塑兵器移轉到巨脈上,護衛隊跟我走中央通道過去。」

「是……是!」

蓋連喜歡觀察敵人的絕望表情,但爾哈特的瀏海遮住大半張臉,讓他失落地走回主座。此時,艾莉雅仍然盯著螢幕,雙眼無神。

「咻咻——女人,妳在看什麼?」

「我知道他的答案了……」艾莉雅嫁入瓦迪馬家族時,就已經做好覺悟,總有一天要面臨死別。但是這命運對她懷中,以及肚子裡的孩子來說,實在太過無情。

「爸爸會來救我們對吧?」

「山姆……薩邁爾,爸爸是堅強的人,你也要學會堅強……嗚……」

「哼咻!你老爸是兩面人啊!」蓋連接近母子,頭頂足足有男童的五倍高。薩邁爾沒有退縮,反而掙脫母親懷抱,死命抬頭瞪著那個骷髏鬼面:「誰敢傷害我家人,就算是皇帝也不饒他!」

「咻哈哈哈——!」一腳踢開男孩,蓋連瘋狂大笑:「愛哭鬼居然敢去碰皇帝大人!」

薩邁爾縮在地上痛苦呻吟,他首次離開襁褓,就要面對瀕死經驗,宏大的可能性潛伏在稚嫩的眼神中,等待綻放之日。

一小時之後,命運就要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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