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真實】
39-1
蜜雪兒領路在前，艾爾文則背著奄奄一息的布雷德跟在後方。兩人不發一語，氣氛略顯尷尬，卻也沒人想率先打破這沈默的狀態，只管行色匆匆地趕路。
艾爾文踏著熟悉的步伐，卻對周圍的景色感到異常陌生。
經過凡雷恩的魔物大軍摧殘後，埃德爾斯坦已經和之前截然不同。原本井然有序的街景化為焦黑石牆與殘破碎磚，房屋倒的倒、破的破，像是一幅充滿補丁的畫作，只能從輪廓中勉強看見它過去的模樣。
循著那些曾經名為道路、如今已被焦痕佈滿的白石步道，並靠著艾爾文對周遭的高敏感度，他們總是能先一步繞過魔物的威脅，以極快的速度朝醫院飛奔而去，幾乎只花了一半的時間，就抵達目的地。
比起其他建築，醫院還是保持的相當完好。雪白的外牆雖然蒙上一層灰，但破損程度卻是意外的微小。
「很奇怪嗎？」
蜜雪兒似乎看穿了艾爾文眼底的疑惑。
「吉可穆德跟威德琳都是醫生呢。這裡是那時候反抗軍秘密聚會的地點之一，收復後我們就有針對這裡做些強化，跟普通的房子不太一樣。」
艾爾文了然於心地點點頭。
三大領袖的其中之二都是醫療體系出身，會對醫院特別重視也不是什麼怪事，況且，這些建設在這時也顯示出極大的作用——雖然她們可能從沒想過會有這種情況發生。
以醫院的保存完整度來看，內部被破壞的情況也不高，意味著藥物、機具可以繼續使用的可能性很大。只要不出差錯，依照布雷德接受了龍族細胞的體魄，應該是能夠撐過這段危險時間。
「進去吧。」
看了看依舊俄然矗立的建築，蜜雪兒率先走進去。
「等等。」
艾爾文先一步拉住她，躲往門旁的轉角處。
蜜雪兒神色一凜，順著艾爾文的目光望去。
只見醫院門後的黑暗處，隱隱散發出物體反射的光芒。
「那是什麼？」蜜雪兒皺眉。
艾爾文搖搖頭，不過既然都故意擺在暗處了，一定不是什麼歡迎光臨的彩球。
四周一片寂靜，偌大的醫院宛如死城，連半個人影都沒看到。
「你等一下。」
艾爾文把背上的布雷德先放到地上，烏黑的雙眸沒有一刻離開醫院門口。
「你要做什麼？」
「探路。」
不等蜜雪兒接話，艾爾文已經化為一道黑影，往門的方向遁去。
他潛身在陰暗處，手中已經握上一根黑刺，稍微等了一陣，發現沒有動靜，於是決定以身犯險。
他從黑暗中現身，在旁人看來，就像是憑空出現的海市蜃樓。
然而，他是真實的。
自動門緩緩開啟。
同時，院內的黑暗處發出了幾不可見的微光。
艾爾文神色凜然，側身一避，數道黑影如嗜血毒蛇般飛竄，掠過他的眉前。
躲過這波偷襲，艾爾文不敢妄動，而是凝神立定，觀察接下來的變化。過了一會兒，發現沒有後續的襲擊，他這才踏步上前，走進醫院裡面。
蜜雪兒則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切，等到艾爾文打出「安全」的訊號，她便背起布雷德跟著進去。
醫院裡的人員應該已經撤離到避難地點，一片空蕩蕩。雖然藉由辦公桌、候位區等地方遺留下的些許雜物，還是看得出來當時的慌亂，但卻沒有被侵略的狼藉模樣。
看來這裡不是凡雷恩想要佔據的點。想想也對，對他來說魔物就跟消耗品一樣，即使出現死傷，也不需要治療，直接召喚新的魔物就行了，自然不用費心佔領醫院，分散戰力。
「竟然還有人在這裡設陷阱。」
艾爾文略感訝異，對魔物來說，醫院本身不具備戰略價值，而反抗軍的人員也都從中撤離，沒有固守的必要，自然也不需要設陷阱。
「這是我們常用的手法。」蜜雪兒走上前，熟練地找到發射暗器的機關：「喏，你看。」
那是一個小黑盒，透過感應自動發射裡頭的弩箭，雖然傷害不大，卻能收奇襲之效。
比較不同的是，上面還寫著一串字，艾爾文唯一看得懂的，只有上頭的數字「３０１」。
「什麼意思？」艾爾文皺眉。
「比起單純的暗號，我們更喜歡『實用』一點的東西。」蜜雪兒輕笑了一下，「這小東西既能當成機關，也能是給自己人的提示。敵人可不會想到機關上竟會有我們的訊息，即使他們找到了，也沒辦法解開暗號。況且被偷襲過，我們的人也能省去找線索的時間。」
這機關完全建立在相信自己人能夠避開暗器的前提，可見末日反抗軍對自己人的實力充滿信心，不過，這倒是符合艾爾文對他們的一貫印象，也就不怎麼意外了。
「走吧。」蜜雪兒端詳了下上頭的記號，隨即起身。
「你知道怎麼走？」
醫院可不是丁點大，要找到能夠治療布雷德的器材也得花上時間，艾爾文本來抱持著土法煉鋼，一間一間查看的心情，現在看到蜜雪兒一副識途老馬的模樣，不禁一愣。
「雖然是第一次發生，但我們早就做好醫院被攻佔的準備，重要機具已經被移到特定密室了。黑盒子上的暗號就是地點跟密碼，應該是內部人員放在這，以備不時之需。吉可穆德真的非常有先見之明！」
蜜雪兒解釋給他聽，最後深有感觸，由衷地稱讚吉可穆德有遠見，幸好先做了這些安排，否則遇上現在這種狀況，恐怕又得拖了不少時間。
「布雷德就交給你啦！」
蜜雪兒俏皮一笑，走在前頭。
「我負責找路，你就負責扛東西吧！」
艾爾文也沒反對，默默地把身負重傷的布雷德扛在肩上。
「小心點哦，別把他弄死了！」
艾爾文聳聳肩：「如果這樣，那就是他命中註定了。」
有了暗號的提示，他們一下子就找到藏放重要器材的密室，連忙啟動機具，把氣若游絲的布雷德放進療養箱治療。
「喂！瑞莎寶貝你說說看，會不會太順利了點？」
塔克騎在自家獵豹身上，好整以暇地執起十字弩，一箭一個，瞬間秒殺魔物，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我才不知道那種事！」
瑞莎沒好氣地吐槽，但手上的弩也沒閒著，幾乎毫無阻礙地射穿魔物的頭部，伴隨著哀鳴，重重倒下。她雖然沒有接塔克的話，但從發起進攻以來，他們沒有受到任何阻礙，原先設想的強烈反擊也比預期來的小。
「我說啊，這群魔物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要不是凡雷恩那傢伙不知道用什麼方法越過我們的防線，總部根本不會失陷。我看啊，不用什麼裡應外合，直接叫其他人衝進來就完事了！」
在先前那波戰事中，塔克沒有碰到凡雷恩，只是被龐大的魔物群阻隔，沒有見識到凡雷恩的強悍，才會說出這些話。
「閒話少說，我們要依照計畫進行。」辛瓦制止了他。
這個外表看起來病得快死的煉獄巫師，雖然主修黃紋，取向以速度為主，但在缺乏前排突入的人員之下，還是由他擔任開路的工作。
他們採取尖錐式的突破陣型。辛瓦站在最前方，擔任主要的突破點位，瑞莎及塔克則在中排，負責以弩箭阻止怪物形成包圍趨勢，後排則是羅蘭負責，避免被從後方偷襲。
他們突破的速度太快，又是攻其不備，轉眼間總部大門已近在眼前！
這時，異狀發生。
密室裡 。
不知是療養箱的效果太顯著，還是布雷德身上的龍族基因起作用，他的傷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轉眼間，原本奄奄一息的布雷德已經回復正常的呼吸，胸口平靜而穩定的起伏。
「看來他是死不了了。」蜜雪兒輕笑。
艾爾文看了她一眼，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訝。想不到在這種情況下她還有心情開玩笑。
像是聽到他的想法一般，蜜雪兒沒好氣地說：「還能怎麼辦？再怎麼緊張，情況也不會好轉，還不如放輕鬆點。」
說完，還伸手拍拍艾爾文的肩。
「你呀，也別太在意之前的事了。」
艾爾文一愣。之前的事，是指他被敵視的事情。他看起來很在意嗎？
他的問題沒有得到回答，因為布雷德琥珀色的眼眸已經睜開，並試圖移動身體。
「好點了嗎？」蜜雪兒打開療養箱，把他扶起來。
布雷德點點頭，問道：「這裡是哪？」
「醫院。」蜜雪兒說道，「你的狀態也只能在醫院。」
龍族的基因名不虛傳，更何況是曾經笑傲群龍的黑龍王。布雷德稍微活動一下筋骨，受傷的地方像是不存在一般，連個疤痕都沒留下。
「現在⋯⋯是什麼情況？」
即使身體的傷已經治好，布雷德仍舊感到疲憊。畢竟剛從昏迷中轉醒，不知道自己失去意識多久，腦中仍是一片混亂。
「外環部隊跟我們琉璃雪華聯繫上了，他們已經在外圍佈置了包圍網，只要跟總部的人聯繫上，就能裡應外合、前後包夾，消滅凡雷恩的魔獸群。」
「什麼！」
布雷德一聽，忽然跳了起來，但因才剛醒來，腦袋一陣暈眩，腳步踉蹌，撞倒了櫥櫃裡的藥品，發出鏗鏘聲響。
見他一臉慌張，艾爾文不禁問道：「怎麼了？」
「先、先告訴我，你們打算怎麼做？」
蜜雪兒秀眉一皺：「我讓辛瓦帶琉璃雪華突破魔物群，只要能夠進到總部跟吉可穆德大人聯繫，就能抓準時機一舉攻破他們。」
「不行⋯⋯這樣不行！」布雷德扶著額頭，整理混亂的思緒。
艾爾文和蜜雪兒望向他，等著接下來的話。
「這是陷阱。雖然我不知道凡雷恩是怎麼辦到的，但我們的人都被控制了！」
布雷德說道：「剛才我跟我們隊伍的成員驅逐魔物，忽然，凡雷恩出現了。我正想趁機拿下他，卻被尚恩攻擊。我本來以為是誤傷，轉頭卻發現，不只是他，其他巨龍之牙的隊員都瘋了！」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下。
「不對，不是瘋了，他們的狀態比較像是被洗腦。幾個被控制的人會聯合起來攻擊沒有陷入異常的隊員，接著被洗腦的人越來越多，幾乎所有的人都被他們操控！」
艾爾文和蜜雪兒對望一眼，看見彼此眼中的震驚。
同時，他們也想起辛瓦先前鄭重其事地說出「有人倒戈」的事實，兩相結合，答案呼之欲出！
這件事情非同小可。末日反抗軍一向團結齊心，從來沒想過自己人會背叛，有心算無心下，受到的傷害會更加猛烈！如果凡雷恩真的如他所說，能夠自由控制反抗軍的成員，那等於是在他們之中丟入炸彈，而引爆的時間⋯⋯則由他來控制！若在反抗軍依照原定計劃，裡外夾攻的時候發動洗腦，不只是會被自己人打得措手不及，甚至會被魔物群趁機撕碎。
假如真的發生，那末日反抗軍將迎來徹底的失敗！
「所以趕快阻止他們！」布雷德焦急說道。
「恐怕來不及。」艾爾文開口，「為了把握時間，我們兵分兩路，我和蜜雪兒帶你來療傷，在這段時間其他人已經先行進攻了。」
「可惡！」布雷德「碰」的一聲，重重一敲櫃子，原本就散亂的藥品更是東倒西歪。
「你說他們攻擊自己人？是什麼樣的情況？」蜜雪兒問。
「還能有怎樣的情況？就跟瘋了一樣⋯⋯等等。」布雷德說到一半，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們的狀態，跟那時候伯朗特發狂的情況一模一樣！」
艾爾文眼神一動。如果這麼說，那伯朗特的發狂，就不是偶然！而是有人蓄意為之，甚至可以說，或許是為了測試控制效果才特別發動。
而代價是：伯朗特的生命。
創作內容
《末日》．第三十九章． 【真實】 3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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