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執行長，我會一直追隨您的背影!
人偶爾都會做白日夢。
不，應該說是即視感才對。
好像在哪裡見過一個人、在哪裡做過一樣的事，即使它從來就沒有發生過。
科學家稱之為幻覺記憶，因為腦中信息的延遲，導致某些事情被大腦劃分成另一個事件，因此我在寫報告書的時候，才會老是陷入傷春悲秋的情緒中。
「為什麼．．．我在流淚？」我伸手抹去眼淚。
絕對不是偷懶的藉口。
「你哪有這麼多愁善感，不是眼屎嗎？」格琳娜噗哧一笑。
「好噁心啊妳。」我皺起眉頭。
「深夜加班開小差不是好習慣喔。」格琳娜把更多的報告書放到我眼前。
「．．．這也太多了吧？」
「一起加油啦，明天早上我們一起打瞌睡。」格琳娜喝了口美式咖啡，坐在我隔壁的辦公桌前，繼續挺著黑眼圈和報告書奮鬥。
「我可不想被炒魷魚。」我提起精神、敲打鍵盤，但鼻子一聞到參雜在辦公室空氣中的香水味，就忍不住猜想大橘貓是不是對我也是有想法的。
．．．還是別胡思亂想了。
又過了幾個小時。
「終於解放啦！」格琳娜高舉雙手，在星空下樂得手舞足蹈，「加班的習慣好像改不掉了，不過習慣之後好像也沒那麼糟糕。」
「因為有我幫妳寫吧。」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嘆氣。
天上有深邃的夜空與璀璨的星星，雖然和少女在深夜漫步聽起來很浪漫，每個人就算看見相同的景色，但在心中肯定會轉化成不同的意義。
「一弦真好。」格琳娜轉過了臉，臉上掛著笑容。
「愛上我了嗎？」
「沒車沒房沒存款的菜鳥，想都別想。」大橘貓愉悅的收起笑容，瞇起眼睛，「能這樣一起上下班，已經很開心了．．．」
我想格琳娜也是在這個飽受戰爭摧殘的世界中，追尋屬於自己的小小幸福。
但是－－
一名七歲女童坐在我們下班必經之路的公園河畔，用罕見的竹笛吹著蕩氣迴腸的曲調。
「她怎麼這麼晚在外面逗留？」格琳娜豎起貓耳。
「我去問問。」
「．．．變態蘿莉控。」格琳娜露出看垃圾的表情。
「不是啦。」
我走向吹奏竹笛的小女孩，她的長相也是超乎預料之外的秀氣，長大之後一定會變得更加漂亮吧？
「很好聽的曲子。」我走到小女孩身邊，忍不住稱讚道，「妳長得很像我小學同學。」
「嗚哇，居然還能碰到這麼爛的搭訕方法．．．糟糕，我該不該報警呢？」
她頑皮地笑了起來，陽光、充滿活力的聲音，好像能融化寂靜夜裡的冰雪。
「請饒了我吧，妳的父母呢？一個人這麼晚很危險的，要小心壞人喔。」
該怎麼說，有種心中的大石放下了．．．的奇妙感覺。
「我還以為壞人已經出現了。」女孩眨眨綠寶石般的眸子，美得令人窒息，「我的家人就在旁邊的便利超市買東西，神代指揮官不用擔心。」
「妳認識我？」
我分明還沒有做過自我介紹。
難不成她和我相同，腦中存有即視感般的幻覺記憶？
「啊．．．這個．．．」小女孩臉上一陣尷尬。
她認識我，無庸置疑。
而我也好像認識她，感覺相處得很融洽。
「一弦，聯繫上父母了嗎？」大橘貓好奇地湊過來，正好打斷了我的思緒。
「找到了，不用擔心。」我收起內心隱約浮現的好奇心，揮手向女孩道別，「早點和家人一起回去吧，千萬要注意安全喔。」
「嗯，大哥哥、大姐姐再見。」女童對我露出小虎牙，再度吹起竹笛，風中的樂聲散發出不可思議的力量。
「．．．再見了。」
我靜下心去聽，悠揚的樂聲彷彿描繪了兩名摯友在遠行前、特地來見對方的最後一面。
兩人之間不用說話、也沒有多餘的言語，就好像有人特地為電影的爛尾結局寫了一部精彩的同人作品。
※
泓瀨螢能活下來，是一個難以置信的奇蹟。
「神代指揮官．．．我該怎麼報答你才好？」
泓瀨螢為了向恩人好好道別，才鼓起勇氣來到格里芬附近的公園等待，雖然有些寂寞，但這樣的結局對神代指揮官最好。
「謝謝你，沒有忘記我。」
泓瀨螢望著神代一弦與格琳娜逐漸遠去的背影，感激的淚水不停從眼中滴落。
新的未來、新的人生就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接下來，該怎麼跟若若解釋呢？」
每天來探病的小螢姐姐變成了小螢妹妹．．．
噗哧。
泓瀨螢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但是．．．
雙腳一軟，小小的身體摔倒在地。
也許是倉促複製的身體有技術瓶頸尚未突破，泓瀨螢腦中忽來一陣渾噩，眼前有如壞掉的電視機發出雪花般的黑白畫面．．．
砰。
二十幾年後，幽若從瓦礫中慢慢醒來，哪怕他已經被軍方通緝、輸得一無所有，ＩＷＳ２０００仍然不離不棄的照顧他，為了讓幽若取暖，還特地生了團燒得劈哩啪啦的火。
「二小姐，我們在哪裡？」
「結緣神社，您昏迷的時候一直說要回到這個地方。」ＩＷＳ２０００無奈地露出惆悵的笑容。
「水．．．」
「您小心點喝，快要沒有乾淨的飲用水了。」ＩＷＳ２０００伸手抱起幽若虛弱的身體，把軍用水壺輕輕放在的他唇邊。
幽若嘴唇微張，就是無法喝下，兩人顛沛流離的流浪數天，最後還是回到荒廢多年的神社。
也不知道是一切的起點，還是終點。
「我不後悔．．．不後悔．．．」
「您說什麼？還要喝水嗎？我這裡還有營養口糧，至少可以填飽肚子。」ＩＷＳ２０００湊到耳邊，這才發現原來幽若正在對空氣說話。
幽若已經意識不清，全身的皮膚乾燥得和沙地一樣，不僅層層剝裂，裂縫中還不停滲出綠色液體，他神情恍惚，卻在此時嘿嘿一笑，「．．．我回來了，小螢姐姐。」
如果一切能夠重來。
如果他能更早發現小螢姐姐沒死的真相。
但人生就是有太多無法重來的「如果」。
「呼、咳咳．．．」幽若氣息微弱，就在他即將失去控制的前夕，好似迴光返照，甚至清晰地想起了剛加入格里芬那段艱辛的日子。
「大家好，我是幽若。」
「這麼瘦弱的小夥子，能做好後勤的工作嗎？」
「生病的人還是好好在醫院待著吧！」
雖然身體不便，菜鳥仍要從基層做起，同事喜歡拿他的病開玩笑、生活跌入谷底、沒有錢、也沒有朋友。
每天早上，他都會從廉價的員工宿舍醒來、窮到連手機流量也付不起、每晚都一個人用免洗筷吃泡麵。
好漫長。
「小螢姐姐．．．我不認輸、我不會輕易向命運認輸。」
所有的一切都不停在腦海打轉。
「既然想出去玩，今天開始要更加努力．．．我們一起加油吧。」
泓瀨螢伸出手指，輕輕在少年的額頭上彈了一下。
「姐姐會每天來探望你，可不許你偷懶喔，Ｆｉｇｈｔｉｎｇ！」
「嗯，我會好好努力。」幽若瘦削的臉上跟著露出笑容，幻覺有如點點螢光，引領徬徨無依的靈魂前往彼岸。
回憶有如漫天飛雪，明明不願忘記，卻只剩下失去一切的空白。
他回顧一生，酸甜苦辣的滋味煎熬著自己的初心，直到他長大成人、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咳咳，小螢姐姐，我讓妳失望了嗎？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能找到妳，我們一起履行當年的約定，我們要去很多、很多地方．．．」
「約定好了呢。」
小螢姐姐暖到心坎裡的溫柔，勾住的手指，是兩人互許將來的．．．小小幸福。
「A Farewell to Arms。」幽若張口吞槍，豪不猶豫地扣下扳機，子彈貫穿後腦、擊破動脈血管。
綠色的黏液為銀白世界添上了一筆極不協調的顏色。
「執行長．．．執行長！！！」ＩＷＳ２０００看著血腥的一幕，伸手抱緊幽若的遺體，「這是上天對我的懲罰吧？到頭來，我怎麼樣都無所謂，只希望您快樂就好．．．只願您幸福就好．．．」
ＩＷＳ２０００擦擦眼淚，將幽若的遺體放入火中，讓火焰淨化所有不該存在的汙穢。
遺體燒得劈哩啪啦，不知道過了多久，最後化作一團灰燼，她拿著槍桿子挖呀挖，卻怎麼樣也止不住潰堤的眼淚。
灰暗的天空不斷飄舞著雪花，雪下得越來越大了。
「挖好了．．．接下來還需要找一塊牌子之類來作墓碑吧？執行長，請您等我一會，我馬上就回來。」
就在ＩＷＳ２０００離開不久，兩名少女走了過來，其中一人竟是前陽炎小隊成員的步槍人形ＳＰＲ－Ａ３Ｇ。
另一名少女穿著輻射防護服、沿途蒐集可用的物資，慢慢朝結緣神社走了過來，就好像突然造訪的訪客一樣。
「好大的雪．．．」ＳＰＲ－Ａ３Ｇ冷得直發抖，忍不住抱怨，「每次出來蒐集物資都凍得要死，下次我一定要跟營長抗議，出門探索的人得每個禮拜換一次！」
「忍耐點，大家還在等我們帶罐頭回去呢。」另外一名綠眼少女透過通訊器說道。
「聽說妳在倖存者營地待了很長的一段時間，現在營地裡有喜歡的對象嗎？」ＳＰＲ－Ａ３Ｇ揹著步槍四下環顧、然後八卦地問。
「我．．．還沒有談戀愛的心思。」
「啊，我想起來了．．．妳一直說自己有個非常喜歡的男孩子，該不會是吹牛的吧？原來妳是正太控？」
「嗚哇，才不是呢，但我一直覺得自己好像喪失了部分的記憶，明明感覺很重要，卻怎麼樣也想不起來。」
綠眼少女臉上微微一紅，如今她其實有三十幾歲了吧？可是外貌保持得和不會衰老的ＳＰＲ－Ａ３Ｇ一樣，雖然身體有在長大，衰老的速度卻異常緩慢。
至於是什麼原因，自己也不太清楚。
「呵呵，因為妳以前在積雪的路上滑倒、摔到頭的關係嗎？」ＳＰＲ－Ａ３Ｇ看著積雪。
天氣似乎越來越惡劣了。
「太壞了這種說法。」
「不是人家故意嫌棄妳，不老又失億的美少女這種設定很久以前就不流行了。」ＳＰＲ－Ａ３Ｇ哈哈大笑。
「都說了我不是假裝失億．．．咦？這裡好像有座墳。」綠眼少女眨著睫毛、蹲了下來。
「廢墟都市裡有死人也不奇怪吧？走啦，再不快點走就來不及吃晚飯了！」
「沒有名字，但我為什麼有種．．．懷念的感覺？」綠眼少女呆呆地望著孤墳。
冬天寸草不生，她只好拿出一束用破銅爛鐵東拼西湊才組合起來的廢鐵花束，把花放在墳前。
「希望下輩子，你能出生在一個幸福的家庭、過上更好的生活．．．」
綠眼少女默默祈禱，她伸手拍掉身上的雪，稍微活動一下關節，握住青行燈燈杖，追上ＳＰＲ－Ａ３Ｇ的腳步。
「等等我啦，嗚哇！」
「不等，呵呵！」
兩名少女在雪地上追逐、揹著從各地蒐集而來的罐頭食品，先後跑進廢棄的地鐵口，只不過差了三十秒左右的時間，ＩＷＳ２０００就回到幽若的墳前。
「咦．．．這是？」
雪地上多了兩對陌生的腳印，執行長墳前還有一束破銅爛鐵作成的花束，但再多的疑惑，對二小姐來說也無所謂了。
「我把您的名字寫得非常端正，執行長喜歡嗎？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ＩＷＳ２０００回到墳前，把找到的墓碑端正擺好，開始喃喃自語起來。
這天晚上，她和幽若說了非常、非常久的話，這是ＩＷＳ２０００出廠以來最幸福的時光，兩人就像真正的情侶一樣談天說地，她和幽若之間沒有ＲＦＢ、沒有泓瀨螢。
她永遠、永遠不會忘記今晚。
「執行長．．．您開心嗎？啊．．．是我疏忽了，您一個人很寂寞吧？我現在就來陪您。」
ＩＷＳ２０００倒轉等離子軍刀，劃破咽喉的瞬間，鮮血濺灑而出。
「您一點不孤單，因為我會一直追隨您的背影．．．不論你要到多遠、多遠的地方．．．」
戰術人形眼中滴下兩行清淚、臉上卻露出甜甜的微笑，有如一朵在冰山上綻放的鮮花，雪地上的腳印也逐漸被蒼茫大雪覆蓋。
－－－－－－－－－－－－－－－－－－－－－－－－－－－－
創作內容
《二手索米與垃圾指揮官III》(補檔 )27. 執行長，我會一直追隨您的背影!
《二手索米要與垃圾指揮官成為第一!》 (2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