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章,這一刻
啪!
一股衝擊聲揭開了一場衝突。
「你這個該死的莎朗牛排!老娘不吭一聲,現在倒是騎到我頭上來了是吧?啊?」
「巨人不是以自身力量為傲?瞧妳打出來的薄鋼!什麼叫做薄鋼?薄妳會不會寫?這種鋼在第一次燉鋼就會變形了!妳想害老子賠錢嗎?妳是不是忘記妳正在還債?還有!老子要也是菲力!」
「聽不懂啦!死牛排!」
散發著熾熱光亮的熔爐旁,巨人與牛人正對彼此雙手奮力施壓,兩人都蹲低身姿,誰也不讓誰。
「啊哈哈,才幾天的時間,兩位感情變得可真好呢。」不知何時坐在一旁工作台上的米爾輕輕鼓掌,像在讚賞他們之間跨種族的友誼。
「誰跟這死牛排好!」
「誰跟這小妮子好!」
兩人同時開口回應米爾,語畢,又再一次瞪向對方。
「你叫誰小妮子?想打架現在就跟老娘去廠外打!」
「粗俗的傢伙!妳竟然想咬老子的尾巴?」
「哈!必要的話任何東西老娘都可以咬斷吐在你的大鼻孔上!」
「雖然這樣看挺有趣的,但大姊兒真的有時間這樣耗下去嗎?弄得不好沒了武器也還不了盧米,搞不好剛康復的小夥伴最後也要來幫妳還債,到時候就真的人財兩失了喲。」
塔瑞莎唔的一聲,似乎受到了動搖。
「牛哥啊,你接了大姊兒這個單之後原本備用的商品開始缺貨了,以優雅之風為名,你的高信賴度可能會因為這種事情而損害,你也不樂見吧?」
換牛人唔了一聲,兩人彼此多瞪了對方一眼,最後很有默契地同時放手。
「大姊兒的身體看起來恢復的差不多了?似乎比較少聽到妳抱怨身體疼痛了。」看著塔瑞莎重新專注於工作,米爾以一個很不起眼的口氣做了詢問。
「啊啊,身體的後遺症已經沒什麼感覺了,大概是好了。」塔瑞莎隨口回應。
『所以那個全身看起來要爆炸的狀態,在有勞動的狀態下,依然只需要約莫十天就能痊癒呀,嗯……跟另一邊的對照組比起來應該差不多,巨人的恢復力果然很驚人。』
米爾用手指在工作台上寫著什麼,確認之後輕輕抹去,他跳下工作台,一臉笑瞇瞇的揮揮手。
「兩位好好加油,一直待在這邊也太不解風情了,那麼我就先離開了!」
「滾!」塔瑞莎瞪了一眼,而操作熔爐的雙手此刻卻無法有任何動作,不然感覺她鐵定會比個粗魯的手勢給米爾。
「會長慢走。」牛人背對著米爾專注在材料上,已經恢復成原本優雅而禮貌的樣子,他微微點頭示意。
「認真工作的人總是特別帥氣呢。」米爾帶著微笑離開兵工廠,這個時間所有廠房都在埋頭苦幹,周遭環繞著各種鋸木與敲鐵的聲音,這反而讓空無一人的街道顯得格外寂靜。
他看起來像是散步一般,但行走速度卻出乎預料的快,走回商業區,看了三叉路口的右方一眼,那裡的盡頭是市中心,也是公會酒館的位置,不過他選擇的是另一邊道路,沿著走,進入不起眼的小巷,來到了里翁靜養的小屋之中。
「喔?美人兒不在呀!」開啟暗門,通常坐在長廊底端窗邊的阿尼瑪,此刻並沒有在位置上,他詢問靠在樓梯扶手的冒險者。
「女法師有時候會陪著那個男孩,我們就會分一個人下來顧著。」
「嗯嗯!明白了,請務必謹慎小心。」米爾點點頭,他輕拍冒險者肩膀,而跨出的腳卻是左方向下的樓梯。
階梯非常之長,大概有三層樓高,除了入口以及底層,整條階梯完全沒有任何燈光,米爾摸著牆壁緩緩向下。
「嗯?」
聽到聲響,守在樓梯口的人紛紛作勢抽起腰間的武器。
「辛苦了,大家還好嗎?」米爾揮揮手走下,守在樓梯口的人明顯鬆了口氣。
「是會長啊,謝謝,我們很好。」
雖然有三個人,但從氣勢上就知道他們與樓上的冒險者相差甚遠。
「抱歉呀,公會抽不出更多的人力,也不能動用國家的力量,卻讓你們老百姓做這種事情。」米爾的笑容多了一些苦澀。
「不,會長別那麼說,這是我們自願的,反正……我們所珍惜的人都已經……」他握起拳頭,似乎對自己曾經的無能為力感到憤怒。
米爾輕拍對方肩膀,大家讓開了路讓他能走向裡面。
前方是一道黑暗狹窄的走廊,越往內,原本清晰的空氣逐漸被一股混濁給覆蓋,那是沉悶、帶著黏性濃稠的鐵鏽味。
牆壁慢慢被鐵柵欄取代,裡面滿佈瘡痍,但不見任何人影,直到最內部的『房間』
。
柵欄內有三個男人持著矛槍和長劍,他們近乎狂亂的雙眼在看見米爾的到來後總算恢復成正常。
「會長……」
「哈囉,午安午安,各位辛苦了,要不要休息一下去吃個飯?」門口另一個男人為米爾開啟鐵門,他悠然地走入向大家打招呼。
「我……我們不餓。」與其說不餓,不如說現場濃厚的噁心氣味只會讓人反胃。
「別那麼說,該休息的時候還是要好好休息,再這樣下去你們會把自己逼瘋的,出去透透氣吧。」米爾依序輕拍了每個男人的背後,他們彼此看了一會,然後相互點頭。
「不過在那之前,說說我這位好朋友的狀況吧?」米爾雙手揮向他所說的這位好朋友,而那人正是在米雷納英雄嶺遭到俘虜的巨人—滑頭。
「……這傢伙自從被關到這裡後,就一言不發,像是斷了線的傀儡一樣,無論我們怎麼傷害他,他甚至連悶哼都沒有,隔壁那個巨人也是一個樣。」男人舉起短矛,往他的腹部刺了下去,鮮血隨著短矛拔出噴散,滑頭全身震了一下,卻沒有更多的反應。
「好的,我知道了,你們先去休息吧。」米爾點點頭,而男人們卻多了一絲顧慮。
「但只讓會長一個人……」
「不用擔心,他如果真的還有什麼招,也只是碾碎我的頭顱而已,大家都依照我事前交代的步驟去做就好,我並非那麼不可取代。」米爾背對他們揮手,男人們面面相覷,之後還是走出了房間。
等到他們離開之後,米爾仔細看著被大字鍊在空中的滑頭,雙手、雙腳都用加厚的錮鎖綁死,他的嘴上咬著麻繩,喉嚨則另外環繞著一條,繩索用懸吊的方式一路蔓延到隔壁牢房,以相同方式禁錮著巨人—惡眼。
這種禁錮方式,只要兩人有一方鬆口,另一個人就會被立即絞殺,當初想出這種禁錮方式的米爾,讓其他人也不禁冒起冷汗。
「哈囉!我的好朋友,你過得還好嗎?」米爾走向一旁,他用工具勾下繩索,將連結的部分固定於牆上,然後幫滑頭卸下嘴上的麻繩。
「……」滑頭灰黑的瞳孔失去色澤,繩索拿掉也不見他試圖換氣,一點聲音也沒有,要不是見他胸口還有些許起伏,不然看起來跟死了實在沒有兩樣。
「已經十來天沒有見到面了,你瘦了好多啊!難道吃不慣我們人類的食物嗎?」米爾徘徊在滑頭眼前,然後嘰嘰喳喳講著一堆沒有意義的話語。
「……」
「哇,你的腹部已經止血了,巨人的恢復力真是強得誇張耶。」米爾拍了拍已經止血的傷口,滑頭依然毫無反應。
「……」
「既然我們聊的如此愉快,我們就來談個友善交易吧,直接明說,我可以放你們兩個巨人離開米雷納,而交易的內容,很簡單,你只需要跟我說你們為了什麼要找塔瑞莎那位大姊兒,以及你們巨人現在內亂的趨勢就好,這種情報不算是叛國吧?而且如果對人類有幫助的話,幫你把大姊兒帶來也不是不行啊。」米爾展開雙臂,像是要包容接納一切的樣子。
「……」
「你覺得我辦不到嗎?現在那個大姊兒旁的小夥伴,正被我們嚴密的監控中,即使有那位美人法師守著還是能輕易掌控的。」
「……」
「嗯,不行不行,再殺價我可是完全賠本了,你可真是個老江湖!這件事情呀,其實以立場而言我們實在不想多管閒事,你知道嗎?其實對我們而言最糟糕的情況一向是巨人再次把矛頭針對人類,雖然這個問題遲早必須得處理,但我真希望不是在我這一代發生,這樣子朋友你能開口聊聊嗎?」
「……」
依然是毫無反應,米爾也沒有絲毫不耐煩的樣子,他保持微笑。
「看來朋友今天心情不錯,那沉重的事情我們改天再聊吧!」
「……」
「放心,在這邊看守的人,全部都是那些無辜商隊的家人或是愛人,他們一定會努力盡到地主之誼的,希望下次見面我們能像今天這樣聊得如此愉快。」米爾將固定於牆上的繩索鬆開,並將繩端遞到滑頭口前,只有此時,他會有反應的將其咬住,因為米爾若是鬆手,那惡眼就會立即喪命。
「隔壁的朋友,你有任何話想要補充說明嗎?我可以先幫你把嘴巴的麻繩解開喲!」米爾將頭擠在欄杆隙縫之間看著惡眼,不像滑頭,他看了米爾一眼之後才盯著地板,但同樣不願發出任何聲音。
「時間也差不多了,我之後會再來打招呼的,兩位記得吃飯時間要多吃一點啊,食物吃不習慣也要反應啊,我們會盡量滿足你們條件的。」米爾打開牢門,守在較遠處的男子立即上來接手。
「大家在樓梯旁集合一下,我有話要說。」他指了指入口旁的小木桌。
「收到。」留了兩個人看管監牢,其他人聚到地牢入口。
「這幾天準備一下,我們可能需要換個地方。」見大家集合好,冷不防做了一個開頭。
「呃,換地方?」大家疑惑的反應完全在預料之中,米爾從囊袋拿出了一封信紙。
『你會為此付出代價。』
上面沾滿髒汙和血跡,但字體卻清楚明亮。
「這……」
「你們怎麼看?」米爾觀察著每個人的臉色,然後提出了問題,現場的人也立刻開始議論起來。
「怎麼想都是現在這件事情吧?」
「但這是怎麼被知道的?」
「不,也許只是虛張聲勢?搞不好只是惡作劇……」
「惡作劇?在這個時間點?而且是米雷納的公會會長?你腦袋撞壞了是吧?」
「什、凡事都有巧合!你怎麼知道不是惡作劇!還是你根本就知道內情!」
「你是在說我是內奸嗎?看來你是欠教訓啊?」
議論很快的變成爭吵,這時米爾單舉一隻手要大家安靜,場面也立刻靜止。
「大家冷靜一下,我為各位整理一下現況。」米爾抖了抖手上的信件。
「首先,我願意如此相信,我們之中絕對沒有內奸,畢竟這裡的成員都是我們客人『選上』的,沒有遭遇那些事情就不會有各位在現場,至少,我想像不出來,這裡有誰讓愛人受到如此對待還願意當內奸出賣我們。」
米爾比出一字,隨即又翹起第二根指頭。
「再來,這封信並沒有明確說了什麼,甚至非常模稜兩可,只是我們不得不對其做出一點防範手段,我們還有幾間這樣的房子,我認為如果真有什麼準備,現在已經十多天也該要行動了。」
大家點了點頭,對米爾的說詞找不出什麼可以反駁的地方。
「加上集合和說明,今天半夜就可以執行,我們應該立即行動。」一位較為年長的村民細算了一下該做的準備,他提出了報告。
「我同意立即行動這件事情,但不在半夜,我們明天正中午進行動作。」
聽到執行時間不由得讓提案的村民感到疑惑。
「我明白你的不解,因為這些客人目前是神秘的存在,白天動作可能會被發現,但半夜的風險對我而言大太多了。」
「半夜的確比較不用擔心被跟蹤的問題,但對方如果是要救出客人,他們想必不會太過客氣。」
「我們雇用一台外地商用馬車,大白天進行移動,我不認為有人敢大白天的在軍事聞名的米雷納城進行劫車,除了有冒險者公會能幫忙,軍隊的速度也很快,對方風險實在太大,而我們或許還能利用這個機會去找到跟蹤者,我是這樣想的。」
「我、我明白了。」提案的村民看著米爾提出的論點,他佩服之中其實多帶了一些畏懼。
「唯一不太安心的,是我公會事情有點多,加上要掩人耳目的話,我不參加是比較好的選擇,但無法親自參與,總覺得有一股悶感壓在心中。」
米爾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雖然保持著笑容,但也顯示了他的不安。
「這一點請會長放心吧,我們一定會以最高規格的警戒來處理這件事情。」年長的村民提起他手上的短矛,然後另一隻手以拳輕擊米爾放在胸口上的手背。
「……明白了,完成之後立即派人向我報告,好嗎?」
「知道。」村民給予一個值得信任的微笑。
「交給你了。」米爾同樣給予一個微笑,他拍了拍了男子的肩膀走上了樓梯。
「會長。」待在一樓的冒險者看著米爾緩緩走上階梯。
「請樓上的客人好好休養,明天不要有任何動作,也別離開房間,樓下的客人明天需要做一些移動,記得跟美人法師講一下,她會理解的。」
「也許能讓那位法師來幫忙?」
「她幫我守著二樓就很夠了。」
冒險者點了點頭,他們很快的結束對話。
而米爾希望心中這股難以言喻的沉悶,明天之後可以順利的煙消雲散。
**********
隔日。
「今天樓下好像有點……吵?」
里翁坐在床上,他伸直雙手,不斷的開闔掌心,隨著優良的治療和復健,里翁身體的恢復速度連治癒師都嘖嘖稱奇。
「也許在搬什麼東西吧,不過小里翁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的復健身體。」阿尼瑪用法杖將里翁因疲勞而有些垂下的雙手又提高了一些。
「唔……這一點阿尼瑪跟塔瑞莎大姊一樣嚴格啊……」里翁感覺到吃力,但也努力讓自己繼續維持下去。
「嗯?才不一樣呢,跟那隻棕熊不同,你好好做的話,姊姊可是會給你不少獎勵的喲。」阿尼瑪輕舔嘴唇,然後將身軀靠向里翁。
「等等等等!別別再靠近了!我會好好做的!」
「啊啦,聽到獎勵之後那麼積極啊?」阿尼瑪的眼神多了一抹嫵媚。
「呃、是,不對!不是!等等,呃,唔啊啊!別再靠近了,還有人在旁邊啊!」
「你是說如果沒人……」
「不是!不是!阿尼瑪,別、別再整我了!」
從那天失控之後,阿尼瑪像什麼都沒發生般持續來照護里翁,就像平常一樣,偶爾鬧鬧他,看他慌張的樣子總是能讓人感覺放鬆。
而在這胡鬧之際,阿尼瑪也沒忽略注意樓下的任何狀況,雖然沒有明說要做些什麼,只叫他們今天都必須待在樓上,但能做的想也知道不會是什麼好事。
此時的樓下,一樓的冒險者靠在通往二樓的牆邊,盯著許多人往地下室走去,而他們已經為這次的移動做好了準備。
「大家準備好了嗎?時間別拖太久,減少所有不穩定因素。」
「知道。」一行人開了牢門,準備對兩位巨人進行移監。
「我想一下順序……一次移動一位巨人……然後全程必須……」一位頭髮略長,戴著眼鏡的男村民,他站到滑頭的面前,口中正唸著米爾交代的移監順序
「囉嗦,你沒看到這些傢伙都已經要變成乾屍了嗎?趕快移動,我對他們還有一堆帳還沒算清楚呢。」在旁邊的是一位較為壯碩的男子。
「可是會長交代一定要謹慎……」
「那這樣總行了吧?」男子從腰間抽出短匕,豪不猶豫地刺進滑頭的腹部,再接連刺向兩邊的大腿,鮮血順著腿部一路滴到了地面,而他依然毫無反應。
「這樣就不用擔心他逃跑啦,趕快行動吧,我去把鎖鏈降下來。」男子似乎很滿意自己的行為,他拿著短匕在滑頭面前晃了幾下,才收起武器走向操作台,慢慢地將鎖鏈降下,而滑頭承受到自己的重量時,直接虛弱地跪了下來。
「呃……」眼鏡男拿著鑰匙,即使對方沒有任何動作,但看著巨人身上那些難以想像的傷痕傷疤,他還是有一些猶豫。
「喂,你應該知道巨人恢復力驚人吧,你再拖下去我就必須再多補個三刀了,還是你其實故意在拖時間?哈哈哈!想多給他幾刀就明講,我不會吝嗇的!」男子又抽出短匕把玩著,其他村民也拿起短矛以扇狀對準滑頭維持警戒。
「嗯,知、知道了。」眼鏡男向前一步,他固定好滑頭嘴上的麻繩後,鬆開脖子上的麻繩,另一邊的惡眼也得以鬆開嘴,然後小心翼翼地解開他的左腳鐐。
喀。
見對方依然是那個狀態,眼鏡男深呼一口氣慢慢的解開右腳鐐。
喀。
「誒,我說你來的時候有看見那個女法師嗎?」
「誰不會看見,穿著那麼引人遐想,要不注意都難。」持矛的村民見一切順利,他們保持動作,但也稍微放下了些戒心。
「再來是左手……」眼鏡男將鑰匙卡入左手上的鐐孔。
喀。
啪。
「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跟她有一點親密接觸……」
「喂喂,那邊的,那個美人如果會看上誰,那也一定是我好嗎?我可是你們之中身材最棒的人啊!」壯碩男子在操作台那邊叫囂著。
「你都這把年紀了,誰看得上你!少臭美了!」
「哼,你可以問問看我碰過的女人!哪一個不對我念念不忘的!」
「哈!但你終究還是一個人啊!是因為你的尺寸太尷尬才讓他們念念不忘吧?哈哈哈!」他們哄堂大笑,弄得男子有些尷尬。
「嘖,不想跟你們耍嘴皮子,喂!眼鏡仔,還沒開好嗎?」男子重新盯向正在開鎖的眼鏡男。
喀。
鐐鎖打開的聲音,但男子卻清楚看到,打開鎖的人,正是滑頭自己,這個畫面不可思議的讓他無法反應,一直到破碎的鏡片掉落到地面發出聲響,以及他的脖子直接往後對折,眾人看見他消失的下顎和喉頭,這才意識過來—大事不妙。
「刺、不!殺、殺了他!」壯碩男撕喉大吼,剛剛還在開玩笑的村民們這才陡然反應過來,奮力將短矛刺入滑頭的身軀內。
「寒刃跟輕易赴死的冽斧及凍矢不一樣的地方,就在於寒刃的教綱是『只要沒死,那麼所有的折磨和屈辱,都只不過是磨練罷了』。」村民們驚訝地看著全身被數把短矛貫入的巨人,可是他仍若無其事地咧齒而笑,刺入的短矛因為他的起身而被牽動,連帶著使人們也失去了平衡。
「而老子等的,就是這一刻!」
滑頭向前一步,使短矛刺穿了他的身軀,但也因為這一步,所有人都進入了他的攻擊範圍。
「拔、拔出來再刺!往心臟——噗咳!」大手抓住他們的頭顱,強勁的握力直接捏碎了其中兩個人的腦袋。
一旁的村民奮力抽出短矛,他想再一次刺擊時,滑頭一個拍擊,他的視線瞬間天旋地轉,當畫面停下來的時候,他只看到失去頭顱的身體正在顫抖著,然後緩緩倒下。
「喔,喔啊啊啊啊!」在牢外待命的村民看見從門口飛出來的頭顱,全部人都驚慌了起來。
「你這個——」壯碩男用短匕砍向滑頭的喉嚨,卻被對方抓住了手腕。
喀啦,骨頭被碾碎的聲音響徹地牢。
「啊啊啊啊啊!噗!」他因疼痛放聲大叫,但隨即被滑頭扣住整個下顎讓他頓時失去了聲音。
「噓,小聲一點,你剛剛刺老子三刀我可是一聲不吭呢。」語畢,滑頭將他高舉上空,然後狠狠地往地面重砸,男子面部著地,整個臉完全扭曲變形,他抽搐幾下之後整個倒下。
彷彿像玩具一般,滑頭刻意不奪取他們的武器,用雙手將每個上來阻止他的人一一撕成碎片。
「住手!」一位村民拿著短刀對準還連結著惡眼的繩索。
「你要是敢再動一步,我就把繩索給劃了,你想看著同伴死在眼前嗎?」他的手顫抖著,即使米雷納村民都接受過良好的軍事教育,但面臨生死關頭,卻依然止不住發自內心的恐懼。
其他人趁著他停止動作,重新包圍住滑頭。
他提起眼,視線對上同樣看著自己的惡眼,對方輕輕地點了點頭。
「喔是嗎?要劃就劃吧。」滑頭開口。
「你、你這瘋子!」面對這樣的回答,幾乎快被急哭的村民下了這樣的結論,但那只讓滑頭笑得更加癲狂。
「原來在你們眼中,我是這個樣子啊?」
「可惡!去——嗄!」在他把繩索切斷那瞬間,滑頭一個跨步就捏爆了他的腦袋。
懸吊在空中的重物墜下,立即鎖住惡眼的喉頭。
「咕……唔……」即便是遭遇到難以想像的折磨,依舊不改其色的面孔,此刻也因為窒息而露出痛苦的表情。
幾乎在一瞬間,滑頭就把地下室的人全部殲滅,他粗暴地在屍體之間來回翻動,直到找到牢房鑰匙,在開啟牢門之後用撿來的短矛將繩索切斷。
「這十幾天來過得不錯吧?」滑頭為惡眼解開鐐銬,他疲累的一屁股坐在血水之中。
「……不能更好了。」被解下來的惡眼也終於在這十幾天的熱情招待中開了口,他摸著喉嚨,上面已經有一條明顯的勒痕。
「雖然我有很多想問想做的事情,但目前還是先……」
彷彿能透視一般,滑頭看向天花板若有所思。
噠、噠、噠!
刻意又沉重的腳步聲從樓梯口傳出,守在一樓的冒險者早已做好準備,他呼吸沉穩,對於自己的任務非常清楚,阻止他們。
「喔?喔?你一個人嗎?我以為棘手的女法師會在這裡,這樣似乎簡單許多。」滑頭從入口走了出來,他以血跡重新裝飾了身上的部族圖騰。
「憑你這傷痕累累的身軀?別把自己想得那麼偉大,對付你,還不需要如此大的陣仗,我一個人就夠了。」
滑頭聽到,他眉毛整個提了起來,他雙手帶向那陰暗的地窖口,就像在問那底下那一大群人算是什麼?
「總之,我還有不少邀約,巨人從不遲到,堂堂正正的速戰速決吧。」他給予一個笑容同時展開雙手,冒險者也立即動作了起來。
「喝!」長劍直劈而下,他以最小心的姿態確認滑頭會如何對應攻擊。
只見滑頭往後一步斜過身,在閃過長劍的瞬間,右手以爪擊向冒險者,但對方早有防範,他轉動身軀,以肩甲架開爪擊,動作流暢地以橫斬再一次進攻。
「唔。」
劍鋒劃過鎖骨,逼得滑頭必須後退拉出安全距離,冒險者絲毫沒有給予任何喘息空間,他迅速向前壓迫。
雖然兩人都有豐富的實戰經驗,但疲憊不堪的滑頭對上狀態完善的冒險者,很快就居於下風,在認真招架對方的劍勢之時,冒險者一個精練的掃腿配合衝撞,將滑頭壓制在地上。
「死!」冒險者雙手反握長劍朝胸口猛力刺下,滑頭在危機時刻抓住對方手腕才停止其動作。
「你這個……」想靠巨人力量優勢直接捏碎對方的手,但冒險者精良的腕甲讓他無法得逞。
兩人陷入單純力量的對抗,處於優勢位置的冒險者一點一點的將長劍抵往滑頭的胸口。
「唔、唔!」連續十多天的身體折磨加上大量失血,讓原本能輕易處理現況的滑頭處於絕對劣勢,他咬著牙感受到劍端已經刺穿胸前肌膚。
「放棄吧!」冒險者也使出全力要將一切終結。
「寒刃……永不言敗!」他大吸一口,用嘴將混濁的血霧噴在冒險者的眼上。
「咕!」受到突然的刺激讓他閉上雙眼,但他並沒有慌張到鬆懈壓制的力道。
此時,惡眼從陰暗的樓梯口衝出,憑藉著強大臂力,他直接將冒險者推向通往二樓的牆邊,隨著碾壓的聲音,周遭也被鮮紅染上。
惡眼重新站起身的同時,也盯著通往二樓的走道。
「我是說過要等待最佳時機,但你這會不會等過頭了?」嘴裡咕噥著,從生死關頭存活下來的滑頭。走到他的身邊也一同看著二樓。
「若沒意外,女法師跟那個天殺的小屌兒應該在上面。」
「……你想怎麼做?」
聽到這個疑問,滑頭看向惡眼,他給予一個淺淺的微笑。
同一時間,二樓。
「唔……」里翁想要移動身軀,但強烈的疼痛讓他只能像個蟲子在床上扭來扭去。
「嘖,在後面躲好!」冒險者抽出長劍,擋在眾人前方。
「學姊!」治癒師上前想要幫忙,卻被阿尼瑪用法杖擋到後面。
「保護好小里翁!」阿尼瑪聲音略顯急躁,她開始提升身體的魔法密度,但狹窄的空間卻讓她一時間找不到適當的魔法。
眾人聽到樓下的騷動後立即做出應對措施,在完成基本陣型之後,他們屏氣凝神的看著門口,當門以任何形式被打開的同時,就是開戰的信號。
————碰!
一陣巨響,讓緊張的眾人顫了一下,但衝撞聲之後,一切回到了平靜,在無法出去確認的情況下,他們只能靜靜地守在房間之中。
密室外停著一輛剛好能把小巷完全填滿的商用馬車,後方的置物區用麻布覆蓋,一名商人正打著哈欠等待米爾所委託的貨物上車。
喀、咚!
馬車一陣搖晃,想必是商品上了貨車。
「我說哥們啊,你們能不能溫柔一點,我這輛馬車可……」商人轉過頭,他被眼前的畫面震嚇得發不出任何的聲音,兩個全身佈滿鮮血的巨人正惡狠狠的盯著他。
滑頭拿出一把匕首對著商人。
「發出任何額外的聲音,殺了你。」
「做出任何額外的動作,殺了你。」
「展現任何額外的表情,殺了你。」
滑頭靠向商人,給予一個禮貌的交際笑容。
「好嗎?」
商人怕得只能不斷點頭。
馬車開始向前,商人以不快也不慢的速度行駛在村莊之中,一直到門口守衛前,商人盡可能止住顫抖拿出通行證。
「載什麼貨?」守衛檢查了一下通行證,沒有問題,他瞄向商人後方的貨物區,即使用麻布遮住,也會有一個窺視窗。
「沒……沒有什麼貨,只有一些麻布和木桶。」
守衛簡單的看了一下,他多瞄了商人一眼。
「不介意我檢查一下?」
「當、當然,例行公事嘛。」
守衛走到馬車後方將麻布掀開,裡面空無一物,的確只有幾卷麻布和幾個木桶。
「裡頭挺髒的?」
「啊……這個……」商人結結巴巴地想著該怎麼回應。
「算了,反正看起來沒什麼問題,放行。」守衛揮了揮手,讓其他夥伴撤開。
「是。」
馬車緩緩駛離米雷納城鎮,一路到了郊區之後,滑頭與惡眼從馬車底部翻上車
「哈哈,做得不錯!小兄弟,接下來,保持移動到下一個村莊,中途我們就會下車,你乖乖的,我們保證你會沒事的。」滑頭開心走到前方,用匕首輕輕劃著商人的肩膀。
「是……是!」
「雖然有很多事情想做,但目前只能這樣了……在這之後……塔瑞莎……還有那個小屌兒以及那個金毛會長……老子一個都不會放過的!」
滑頭眼神混濁,雖然笑著,但能看出他無比的憤怒。
「接下來,就是等待了。」
在馬車離開約二十分鐘後,接獲通報的米爾站在血流成河的地下室。
他的臉上失去了笑容,所有跟著來的冒險者都不自覺地遠離他,比起現場那慘不忍睹的畫面,米爾所散發的壓迫感更在那之上。
「米爾會長……」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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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嗯,這章當初在規劃的時候處理得非常之久,也因為這章跟後續的主線有非常重要的關係,總共有AB兩個版本,要是選A就一定沒有B,反之亦然。
所以這章在選擇上實在讓我非常煩惱,但還好,最後還是作了決定。
這章還有幾個點卡了不少關,我覺得挺有趣的,可以分享一下~
第一個是關於逃獄,我一直希望人類不要太笨,至少不要像一堆戲劇和電影這樣,讓犯人可以用很瞎的方式逃走,我為此還去查了一下移監的SOP,但後來發現,完全走SOP的話,滑頭是絕對沒有辦法有任何機會=口=!!!
人類一定要有可以被突破的點,但我又希望人類不要太白癡,光是這一點的安排就耗費我不少時間,我希望讀者看到的時候,不敢說安排的好,但至少希望不要有「幹,你們他媽都智障嗎?」
另外一個就是巨人逃獄的過程,強度的平衡真的是有點辛苦,不過我覺得還是有將寒刃以及巨人的獨特價值觀給展現出來(像是滑頭很努力地保住惡眼,但是如果發生任何選擇題,他又能直接拋棄夥伴)那種感覺,我自己也很喜歡寒刃教綱『只要沒死,那麼所有的折磨和屈辱,都只不過是磨練罷了』這一句話,很有他們部族的特色,也能解釋為什麼他們甘願被俘虜。
再來就是米爾本身,其實有沒有要讓這個叱吒風雲的工會長遭到一點教訓讓我也猶豫一陣子,但我很希望他吃一點虧,畢竟我感覺他從出現到現在佔盡優勢,很想讓他生氣一下XD 至於米爾收到的那封信,下一章會講到。
二樓碰的一聲我並沒有額外去敘述是什麼狀況,但因為我想我不會解釋了,所以我稍微提一下,那個碰的一聲,是巨人把一樓的冒險者屍體拋到二樓門口,他們就立刻撤退了,而那一個撞擊聲,夠讓二樓緊張一段時間了,畢竟滑頭和惡眼都處於極度疲累和重傷的狀態,他們其實也不知道二樓的狀態,所以他們也不會去作如此的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