雛火篇 終章下
『北方好冷啊!為什麼我要去哪種鬼地方當什麼指揮官啊。』
「我怎麼聽RO說是因為妳想偷懶才去沒什人在的北方不是嗎…」
『哎呀哎呀這個呢…哈哈反正我想說既然只是要利用格里芬指揮官的身份那待在哪其實也沒差,所以才拜託幫我選歌很閒的地方…只是沒想到竟然會那麼冷。』
當御雪在抱怨工作環境被若辰吐槽的她尷尬地笑著——
『等等…所以你說在我不在的時候艾希莉婭那女人又跑來騷擾你了?』
「又?」
『沒…沒事。』
「也沒有什麼,就單純是找我出去吃個飯談一下育兒經罷了,只是剛好那時若雪生病了我要留下來照顧她就沒去。」
『嘖,那個賤人我以為結了婚生了孩子就不會在想一些有的沒的…看來當初的教訓還不夠嗎…』
「啥?妳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沒,沒事喔哈哈哈。』
不明白她話中的含意的若辰本想追問下去,但看到御雪陰沉下來的表情選擇沉默——
「育兒還真是辛苦就算有知識跟經驗還是在照顧若雪上搞得手忙腳亂,真佩服鈴羽小姐,能夠一個人照顧整個孤兒院的孩子。」
『不不不,倒不如說這是她異常的地方。』
「欸?」
『欸?』
若辰和御雪曾經一起到他幼年待的孤兒院趟望,講到從前照顧過若辰的修女時她與他之間認知的落差——
「這樣啊…葛利格上尉已經去世了啊…當初在軍中妳受了他不少照顧本來想找個時間好好跟他道謝的。」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戰爭就是這樣。』
知道御雪以前在軍方的故人因鐵血逝世,他和她一同感到悲傷——
『我的部下的人形是一群很棒又很有趣的傢伙喔!真想介紹給你看看!』
「嗯…我目前只看過RO跟AA12而已。」
『呀?陪RO過來的是AA12嗎?真少見呢。』
從未想過的事情令她感到新奇——
「啊對了,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喔?』
「既然有RO這個例子在了…那有『其他人』應該也是有可能的吧?」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呢哈哈哈——』
「說吧,有幾個。」
『這…』
被若辰滿臉笑容卻沒有笑意的神情注視的御雪只好流著冷汗一五一十的向他坦承——
時而傾聽,時而述說,時而嘻笑,時而悲泣,時而發怒,時而打鬧。夫妻倆這樣的對話已經時隔兩年,若辰感到懷念的同時不禁也感到一絲悵然。
夫妻二人坐在沙發上,依靠著對方。
她摟著他的手——儘管他沒有被抓住的觸感。
她枕在他的肩上——儘管他的肩膀感受不到一絲重量。
她依偎在他的身旁——儘管他沒有任何感覺,不由得覺得空虛。
然而比起空虛,更多的卻是在多年的朝夕相處間培養出來的愛戀之情以及重逢之後的喜悅。
不知道是誰先開始…兩人慢慢的開始將自己這兩年內是怎麼渡過,又經歷哪些事情說了出來。
御雪兩年的工作上的辛酸苦辣和見聞樂事,還是若辰兩年的生活經歷和若雪的成長。
不管是高興的事、難過的事、快樂的事、悲傷的事、有趣的事、無趣的事、憤怒的事、無奈的事,全都向對方傾訴…直到若辰問了這麼一句。
「御雪,現在的妳是什麼樣的狀態?」
『嗯?』
御雪抬起頭,疑惑的看向丈夫的側臉。
『你是什麼意思。』
「這個嘛…」
被反問道的若辰尷尬地迴避妻子的視線,手指搔著臉頰猶豫不決的樣子,因為與御雪自然而然的互動,還有交流間產生的幸福感而忽略了。
在一開始的時候,心中就有個『問題』存在,而若辰知道那個『問題』的答案,也明白答案沒有能夠否定的空間,只是他不願就這麼承認,不想承認。
「怎麼說呢…就是嗯…我換個說法好了。」
所以他想從御雪那裡聽她親口說出答案,為的不是證實,只為了抹殺還抱著天真念想,不願接受現實的自己。
他轉頭看著御雪,表情異常平靜,但眼中卻藏著一絲傷痛。
「現在…還剩下多少時間?」
或許若辰自己本人也沒注意到,他在問出這個問題時,是抱著幾分僥倖幾分渴求的心情。
『……』
希望能夠回答出自己想要答案的她沉默了。
御雪抬起手看向自己白皙的手背,好一會又反過來看著手心,掌中紋路清晰可見,面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手掌不停開闔,另外隨著太陽逐漸升起,從窗簾映射進來的光線穿透了她的掌心。
『《紀錄儀》裡的意識一旦釋放,就只能隨著時間消逝,而且沒有任何補救的方法。』
並非回應若辰問題的言語,但聽著她的自由自語,若辰知道心中的『問題』得到了解答,臉色因此沉了下來。
正當若辰正要回應的時候,灰銀長髮飛揚閃過他的眼前,只見依偎在旁的御雪一個轉身,整個人已經跨坐在若辰的大腿上,雙手按著他的肩膀,居高臨下直視他。
上天精雕細琢美麗的樣貌,從大衣領口外露的肌膚宛若白瓷,有著深邃骨痕的鎖骨讓人著迷,墨綠色的眼眸如平靜的水面無一絲波動。
原本放在肩上的右手離開了肩膀,食指順著若辰的胸口劃過,手掌貼在心臟的位子,似在感受他的心跳。
受到《紀錄儀》影響而顯現的御雪是無法被接觸卻能接觸別人,沒有實體的幻影…即便沒有碰觸的實感,光憑影像就足以讓若辰心跳加快。
充滿魅力和挑逗意味的姿勢跟舉動,散逸著桃色誘人的氛圍,幾樓灰銀髮絲受到動作影響而垂落在若辰的身上,增添一抹妖艷。
本不應浪費多餘心思想這些雜事的若辰不自覺的吞了口口水。
他深吸口氣調整好心情,正面回應御雪的視線。剎那間黑色與墨綠色的視線在空氣中交會。
『我只剩下半個小時的時間。』
平淡,幾乎沒有起伏的語調宣告自己的死期。
『想說的話,想講的東西還有很多,沒辦法全部說出來是有點可惜,但…也足夠了。』
墨綠色的眼瞳出現了情感,名喚悲傷的情感,平靜的湖面泛起了陣陣波瀾。
『本來我是就這樣瞞混過去…不想說這些話的,但既然被發現了…那也沒辦法了。』
接著露出了比起哭更讓人不忍的淒笑。
『該是交代遺言的時候了。』
Ⅱ.
『該是交代遺言的時候了。』
聽到這句話,若辰本緊繃的內心緩緩紓解了。
「所以妳還是要離開我了是嘛…」
像是在確認什麼的喃喃幾句,御雪見丈夫如此平淡的回應,眉頭輕抬。
『總覺得你的反應跟我想得不太一樣。』
「喔,哪裡不一樣?」
『我想過了你的各種反應,結果卻出現了我認為最不可能會出現的結果。』
本來照御雪的猜想,當若晨知道自己只剩下一點時間能存在後會產生的情況,不是會拼命地尋找緩解的方法,不然就是因為將要再次與愛人分開而傷心欲絕,最嚴重的結果就是為無法接受現實而陷入瘋狂甚至傷害到自己。
然而現在的若辰儘管臉上有著糾結還有黯然,也還留有因妻子將再次離去的不捨,但是更多的卻是擺脫束縛後的清爽跟解脫感。
聽完妻子解釋的若辰苦笑。
「若是這樣的話,豈不是浪費了妳給我的那三個月。」
御雪將《紀錄儀》的一部分交給了RO還特別吩咐必須在她死去的三個月後才能交給他,他思考著為什麼妻子要這麼做的理由,細想過後得出的結論就是御雪特意留出時間就是為了讓他能夠宣洩情緒,還順帶著讓他能夠慢慢接受她死去的事實。
『這樣啊…你說的沒錯,三個月的時限確實是我留給你的緩衝期,原因也確實是你所想的那樣,但也並非全貌。』
放在胸口前的手緩緩上移,撫上了丈夫的臉頰。眼中的愛意毫無保留的全烙印在他的身上。
『我很擔心你。』
擔憂隨著柔和的語氣攀上了若辰的心,搖曳著他的自我。
『我明白若辰你對我的依戀,所以我很擔心要是失去我的你會變得怎樣,為此我不會讓自己早一步離開你,雖然我知道這話從總是身處戰場的我來說有點諷刺。』
『可是戰火無情,就算是我也無法保證我能夠存活,為此我拜託了友人幫我準備了《紀錄儀》,就是為了今天。』
『《紀錄儀》能夠複製並保存一個人在那個當下的意識、自我、思維還有記憶,直接了當的說就是複製靈魂並保存,當然這麼做也有風險,一個失誤可能造成我精神上的損傷…可就算這樣我也必須這麼做才行,因為比起單純的留言,我更想像現在這樣跟你一對一交流。』
『留下《紀錄儀》是希望能夠藉由交談緩解你失去我的痛苦,還有傳達可能因為突發狀況而無法留下交代的我的遺言。』
『而之所以會限時三個月,是我認為在我死去的當下,會是你情緒最為浮動的時候,如果那時候的你收到了《紀錄儀》並和我對話,那麼在我消失後…你將會受到第二次甚至是比第一次更為劇烈的傷害。』
聽到這邊若辰輕微的點頭,認同了妻子的說法。
若辰試著用當時自己的角度想像了下御雪說的狀況,確實會如她所說的,才剛經歷了喪妻之痛接著又見到了以為已經死去的妻子,在失而復得之際又被傳達了自己又要再次失去她的事實後,早已遍體麟傷的自己又會多麼大的創傷?
他不敢想像,也不願想像。
然後他又想到了另件事,欲要開口之際,御雪就像是知道他心中在想什麼般的提前解開他的疑惑
『你大概是想說為什麼不保留其他的《紀錄儀》對吧?很遺憾的成功完整保留我靈魂的《紀錄儀》就只有你手上的這一個而已,更何況除了精神傷害的風險外《紀錄儀》本身仍只是個實驗品,是我拜託友人為我做的實驗品。』
『另外就算被你運氣好真的找到了另一個《紀錄儀》也是沒用的喔,因為我早就拜託友人把《紀錄儀》有關我的一切紀錄全都刪除,所以除了你手上的這顆以外其他都只是沒有靈魂的『空殼』罷了。』
「真像妳的作風…連條後路都不給我。」
『這是當然的,如果是你也就算了但以防萬一我也好這麼做,畢竟我不想有人拿著我靈魂,即便只是碎片去做些有的沒的事…如果沒問題的話我要繼續說下去囉。』
「嗯。」
『剛才說到哪了呢…對了。』
妻子輕咳了幾下,挑整好情緒,因剛才插入的說明而離開的手再次貼回到他的臉跟肩膀上,用著和先前一樣的姿勢,同樣飽含愛意含情脈脈地看著他。
如果情況允許,若晨現在的臉大概會因為對妻子態度的切換速度而抽搐著。
他的妻子,換臉速度無與倫比…
『雖說我相信你,相信你可以在那三個月間重拾自我重新振作…可是另方面我又很害怕…害怕我的相信只是我的一相情願,或許你其實沒有我想的那般堅強,一切我擅自那樣認為的呢?或許你會沉浸在傷痛走不出來甚至就此沉淪。』
『所以我就陷入兩難之中,是要讓沒有經過時間沉澱的你得必須再次承受和我分離的傷痛,還是讓你在和我對話以前因為我的自以為是而必須長時間忍受心靈上的折磨與煎熬…我因此矛盾著。』
『但看到現在的你我這才放心了下來,因為你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依戀著我的那個若辰了。』
對丈夫的成長而感到欣慰的御雪笑了。
「不,我到現在還是依戀著妳,甚至無時無刻都想陪在你身邊。」
若辰正面反駁御雪,還將其否定。
「還有正如妳所想的那樣,我一點都不堅強,那三個月裡過著依靠酒精麻痺自己借酒澆愁的日子,甚至還藉口般的把將本應我這個父親負責養育的若雪交給了宮之庭家,整天渾渾噩噩,對妳的死感到痛心,怨恨奪走妳這個的世界,厭惡只會喝酒自怨自憐的自己,但是…」
黑色的眼瞳筆直的投向妻子,灼熱的目光好似要穿透她般。
「RO的到來改變了這一切,將我從悲傷跟酒瓶的泥濘中拉出來,和我談了有關妳的事,讓我明白了這世上不止我一人對妳的死感到掛懷還有愧疚…」
若辰抓住了御雪的手——理所當然地穿過了御雪沒有實體的手,可他像是真的抓住的樣子,握起來的手力道之大。
「因為她,我心中的空洞才多少有了彌補,或許就你看來就是兩隻野獸在相互舔拭著傷口,彼此依靠,少了一方另方就會自我毀滅,支離破碎的關係。」
「我答應妳,會好好照顧自己並重新振作…但是不要認為我能夠走出傷痛,很抱歉這個我辦不到,我沒有妳想的那般勇敢。」
「正失去了妳我才變得如此懦弱,我的人生是依附在妳身上,因為有妳才會完整,這是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代替的,而少了妳的人生注定會缺少一塊。」
「注定無法圓滿的人生哪裡還可能完整,所以比起克服沒辦法平復的傷痛,我更願意…懷抱這份傷痛繼續走下去,因為這就是現在的我的寫照,即使路途多有艱辛無論多麼艱難我也會繼續走下去。」
一字一句沒有造假全都出自於真心,在御雪耳旁迴響。
『你這樣…不累嗎?』
「累?怎麼會呢…因為這代表著我愛著妳啊。」
用著理所當然的語氣說著理所當然的誓言。此言一出,御雪當場呆愣在原地。
「怎麼——」
見御雪沒反應的若辰正將擔憂說出口之時,御雪的手離開了他的肩膀跟臉頰,然後張開手抱住了他。
在若辰好搞不清狀況時,耳邊傳來了御雪的聲音。
『若辰…你到底要讓我因為擅自離開你而愧疚多少次才甘願啊…』
軟弱的語氣,顫抖而不成聲的語調編織著語言。
『對不起…對不起沒能活著回來,對不起拋下你,對不起讓你自己一個人,對不起…讓你愛上這樣的我。』
御雪可以肯定此時的她身上一定有哪裡壞掉了。
即便這副身體只是幻影,即便靈魂只是複製,嚴格上來說現在待在這裡的她不過是本人靈魂的一部分,但是他仍豪不吝嗇的對這樣的自己傾注愛意…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緊抱著丈夫,歉意溢滿胸口,不停不停地的道歉。
見妻子這樣,若辰擺出了『真拿你沒辦法』的表情。
正準備要出言安慰的時候,御雪鬆開了手停止擁抱,在只要稍微接近點就能碰到的距離直面他的臉,眼眶有點泛紅。
『對了,你說過因為RO才能重新振作,還約好了要一起面對我的死去對吧?你們是什麼關係啊…先說好,RO是我老婆,我不允許你對她出手喔。』
「……」
這次若辰再也無法控制,臉開始瘋狂抽搐。
「你一定要這樣破壞氣氛嘛!」
然後忍不住的大聲吐槽。
「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氛圍都被妳破壞殆盡了看清楚場合好嘛!」
無語地瞪向妻子,對此御雪做出無辜的表情。
『畢竟,畢竟,我很怕啊…我知道你們不是這種人但是但是因為這種原因而建立起連繫的兩人,不管怎麼看,都很有遐想空間啊…』
狡辯似的回了幾句,只是話語的力量相當的薄弱。
「啊啊啊——」
對於妻子的作為若辰不禁仰頭呻吟。
原來他的妻子,不僅變臉速度遠超常人,而且還是個氣氛破壞者。
Ⅲ.
『那麼該來說遺言吧!』
御雪面帶微笑,用著和內容相當然違和的歡快口吻說著。
「是,喔,原來還有這回事啊...」
因為情感大起大落而有點失調的若辰才憶起了本來的目的。
「那麼妳的遺言是什麼呢…話說妳一定要保持這樣的姿勢說嗎?」
因為沒什麼太大的動作,所以夫妻倆的姿勢依舊和先前一樣,若辰坐在沙發御雪跪坐在他的大腿上兩人面對面——這樣讓旁人看都覺得充滿情色意味的景象。
聽丈夫如此說著的御雪『嗯...』發著可愛嘀咕聲閉眼思考著,然後思考完畢搖頭。
『不要。』
「理由呢。」
『這樣比較有…就當是夫妻間的調料吧,別在意。』
「妳剛剛是想說有趣吧!妳剛是想說這樣很有趣的對吧?妳說啊!」
比起若辰激昂的吐槽,掩嘴很明顯在偷笑的御雪顯得更有餘裕。
『噯呀,別生氣了這樣不是挺好的嗎?夫妻恩愛的證明。』
「嘖,歪理。」
『呼呼呼,還是說你很在意啊。』
「在意什麼。」
『在意這裡啊。』
邊說著邊拉了幾下大衣內襯的衣領,白裡透紅的肌膚若隱若現。
「...才,才沒有。」
儘管否認,但是偏移的視線說明了他心虛的事實。
『庫庫庫都已經坦誠相見那麼多次連孩子都出生了還是不習慣嗎?不習慣的我身體?若辰啊若辰你還真是可愛呢。』
「要要你管!」
對妻子的揶揄,若辰只能微弱的反擊。
『怎麼?害羞啊?』
「沒辦法啊…不管看多少次,還是沒辦法習慣啊。」
『喔是嗎是嗎庫呼呼。』
御雪挑釁的用手指戳著若辰的臉頰,即便沒有觸感仍感覺到嘲諷意思的若辰額冒青筋。
「御雪妳這是在玩火啊...就算是我耐性也是有限度的。」
『喔?是嗎,那你來啊,你行你就上吧。』
說著,然後攤開手,一副任由他擺弄的樣子。
「妳...妳明明現在是...」
現在的御雪只是投射出來的影像,若辰就是有心,也做不到什麼。
『不敢嗎?切,我以為你多有膽呢,結果只是光說大話的膽小鬼,本來我還想幫若雪添一個弟弟的說。』
嘲諷的話語再次肆虐著若辰,雖然他很想吐槽「那怎麼想都是不可能的啊,現在你只是影像,更何況本人早就已經不在了。」但那樣也太孩子氣了只好作罷。
若辰語塞,不知該說什麼,只能咬牙切齒的瞪著妻子,氣得全身開始發抖。
看著他吃鱉的御雪笑得更開心了,潔淨的牙齒毫無保留的暴露在外,如鈴鐺悅耳的笑聲在客廳響起。
在一番打鬧後,御雪才正準備好要說遺言...其實她表示要不是時間只剩下十五分鐘多不然她是想更加好好玩弄若晨的。若辰對此也已經無話可說了。
至於姿勢的問題,已經吃過一次苦頭的若辰決定就這樣放著不管,隨御雪高興就好。
『咳咳,好首先呢...其實我也不知道遺言該說什麼,畢竟我本來就沒想過自己會死,嘛…真要說的話還是有東西可以說就是了。』
御雪先是做著沒意義的開場白才接著說下去。
『我的遺言跟別人比或許比較少也說不定,活了不過二十餘年,只有少數幾個朋友,也沒遇到什麼值得尊敬的人,家人也就只有你們,我大概重點會放在這邊吧。』
對於自己短暫而單調的人生自嘲的笑了。
『首先呢…宮之庭家是不用我擔心了所有也必要特別去關注,不過想要你傳段口訊給大哥,至於內容是什麼我等等再說。』
『再來是軍方的部分…我離開兩年多了應該也不關我什麼事了,不過若是你能遇到我以前的部下,想要你盡可能的幫忙開導他們,以我對他們的了解大概對我的死仍耿耿於懷。』
『若雪那孩子…我作為母親從沒好好養育過她,抱著她的次數一隻手就數的出來,但是對她的愛我自信不會比你少,她的未來我有幫她安排妥當了,只要她願意走下去基本上是不用擔心後半人生的,當然我不會強迫她,也不會讓任何人強迫她。』
『在若雪出生的時候我在房子後院埋了一壺女兒紅,那裡還放著我寫給將來要出嫁的若雪的一些話,希望你記著。』
『最後…本來我最牽掛的就是你,但看到你的轉變後我也就放心了,只希望你能平安順遂的過完一生,相對的反倒是RO那邊我比較擔憂。』
『你和我說了她的事情,因此我明白她現在的處境,讓我更加放心不下…』
『RO那孩子什麼都好,就是太過鑽牛角尖,有時候也會做些超過的事,一旦投入下去就連我也沒辦法阻止…所以若辰我有件事想拜託你。』
『儘管我知道,這與我希望你能平安的願望背道而馳,但是我能相信的人也只有你了…答應我,請在RO的身邊,幫助她。』
本來是要交付所託的遺言到後面成了請求,而且還是相當不合理的請求。
期望丈夫去到危險的地方,希望他能夠成為自己另個愛人的支柱,換做其他男人是無法得到肯定的問題,可對面的是若辰,是那個不管多麼艱難只要是自己的請求都會去完成的那個若辰。
「喔?嗯…我答應妳。」
本來還在全神聆聽遺言不願漏掉一字的若辰在聽見妻子的請求時愣了一下,然後沒有任何思索,毫無猶豫地答應了下來。
見丈夫答應的那麼爽快,反而讓御雪心情有些複雜,感覺她就像在利用若辰這點來達成自己的目的…不是好像,這是事實,她確實利用了若辰。
從以前到現在,只要是她的請求,就算若辰嘴上會抱怨就算不滿,也還是會盡全力去做到。從這點來看,若辰和RO其實很像,都有著為了某人而能夠放棄自身感受的性質。
『你這樣…搞得我好像卑鄙的女人似的。』
「妳確實是卑鄙的女人沒錯,但為了妳,我甘願,只要是為了妳我能夠放棄一切。」
語氣堅定,臉上洋溢著明確的決意,從若辰的眼中能看出他是認真的。
御雪看著這樣的若辰,嘴巴抖動了幾下,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只好撇過頭不與他對視,白皙的臉龐染上紅霞。
『搞什麼啊…你這樣說,豈不是又讓我愛上你了嗎。』
咕噥了幾句。
妻子害羞的舉動讓若辰笑了,不過笑了幾下就收起笑容。
「其實就算妳沒要求我,我想再過些日子我自己也會受不了跑去找她了吧,畢竟我自認自己不是那種能見到家人有難而袖手旁觀的人,妳的請求只是在背後推了我一把而已…只是麻煩的是,這樣就違反了宮之庭家要我待命的指示了。」
「嘛,總會有辦法的。」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仿佛沒什麼大不了。
『家裡那邊傳來的指示嘛…』
御雪微微皺眉。她同樣想過了自己死後,宮之庭家那邊會怎麼處置若辰,不過僅僅只有待命這點倒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以她對家裡『那些人』的了解處置的指令不單單只有這麼簡單。
——是大哥嘛…看來我不在的時間裡,家裡那邊果然發生了事情,但就目前看對若辰來說還不算太糟
「御雪?怎麼了,你就別在意了,是我自己決定要違反,不關妳的事。」
在她思考的時候傳來了丈夫關切的聲音,若辰大概是認為自己正因為害他違反命令而內疚自責吧。
『嗯,我沒事,但是我想不到你竟然會把RO當成家人,蠻讓我意外的。』
「這個嘛…也算是我擅作主張吧,因為她和你立下了誓約,就某方面來說就是結婚,而本來就與妳是夫妻的我自然也跟她有了關連…算是家人的關係吧,還是說妳對我的作法有哪裡不滿嘛?」
『怎麼會呢,我高興都來不及了,本來我還在想要怎麼解決你們之間的問題但是沒想到你已經先幫我處理好了…愛你喔!』
說著說著又再次抱住了若辰,還開始磨蹭他的臉。
對妻子親暱的舉動而高興的若辰乾笑著,只不過在御雪看不到的角落裡藏著一絲落寞,看來他還是無法釋懷沒辦法真正碰觸愛人這件事。
Ⅳ.
『這樣的話,那你會成為指揮官是吧?』
「嘛,照這樣的走向…確實是會成為格里芬的指揮官沒錯。」
『有需要我告訴你怎麼操作程序嗎?利用規則的漏洞讓你能夠順利進去。』
「不需要,RO走之前有留了一隻號碼,說我若是有這個意思可以撥打那隻號碼,自然有人來幫我處理。」
『嗯嗯,這樣啊,其既然確定要成為指揮官的話,那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喔,是什麼?」
『是關於…我在北方所屬的聯合會議以前調查到的一些事,以及我父母死亡的真相。』
Ⅴ.
將剩下的話交代完之後,御雪的時間只剩下兩分鐘。
這段時間裡,本來因奇特氣溫現象而呈現低溫的客廳溫度逐漸回升,太陽也由探出頭的狀態露出全貌,徹底在天空綻放光芒。
「……」
『……』
剩下的兩分鐘,夫妻倆相視而無言。本想說的話,到了嘴邊竟什麼也說不出口,縱有千言萬語,到了此刻也只餘寂靜留存。
要交代的都交代了,該託付的也託付了,想說卻仍未說的話縱然可惜但也已經無關緊要。
兩人靜靜的看著對方,眼中也只剩下對方,世界在此刻失去了顏色,情感在視線中交融分不開彼此,平靜的等待時間到來,沉默等待這場短暫再會結束的那刻到來——
『若辰…說點什麼吧。』
——本應如此。看來御雪最後還是受不了這樣壓抑的氛圍,對著丈夫開口。
「說點什麼...就算妳突然要我說些什麼我也想不到。」
『既然這樣那就讓我來吧。』
說著,然後御雪從原本的跪坐換成側坐在若辰大腿上,整個腦袋貼在胸膛上。
嘣通——嘣通——嘣通——
若辰巧妙的轉過頭,不讓御雪看到自己的表情。他不知道沒有實體的御雪有沒有感覺,因為他承認,剛才在御雪貼近他胸膛時心跳加速了。
嘣通——嘣通——嘣通——
『若辰…』
「怎麼了。」
『我啊…我以為我能夠輕易的接受自己即將消失的事實,就算做好了心理準備,結果到頭來我還是沒辦法坦然面對,說到底我也跟其他人一樣,害怕死亡。』
「御雪…」
『想過了不少次,我臨死前會怎麼樣,會做什麼,會說什麼,我想知道,本來的自己在死前是怎樣的心情…然後不管怎麼想,我都無法確定,於是我只好思考著自己現在的想法。』
「……」
『沒想到的是,現在我想的就只有不想死這件事,吶若辰。』
隱隱約約,聽見了哭聲。
『若辰…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一直深藏起來的真心話,在即將消失的兩分鐘前說了出來。
哭聲越來越清晰,清晰到讓若辰痛感到痛心。
『我明明還有很多事情都還沒做…想和你再一次看夜景,還想看更多更多的風景,想再次為了目標和你共同努力。』
先前的灑脫都是假裝,假裝不在意的人,實際上卻是最記在心裡的那個人。
『想和你一起養育若雪,想和你一起守望女兒的成長然後看著她出嫁,想和你一起體驗新的事物…想在我們都老的時候能坐在走廊上看櫻花掉落。』
他的妻子,正在哭泣,而他卻連擁抱她都做不到…
每一滴淚水儘管無實卻仍侵蝕他的身體,每一句話語就像槌子狠狠敲擊他的內心,為什麼?難道他就只能眼睜睜看著妻子就這樣在悲傷中離去嗎。
不,這是不可能的事。
他已經,失去了第一次送別妻子的機會了,這一次,說什麼也不能就這樣讓御雪就這樣離開,不能讓她帶著淚水消失。
「御雪…我知道這樣很自私,但是能拜託妳件事嗎。」
所以他決定,要好好的耍一回『任性』。
『什麼。』
御雪投起頭,流著兩行清淚,眼眶泛紅的臉龐隨即出現在若辰眼中。
他壓抑隨之而來想擁抱她的衝動,說出了…說出了自己現在的請求。
「我希望…妳能笑著離開。」
『為為什麼。』
「因為哭,不適合妳。」
『……』
她頓了下,然後試著展露笑容,只是因為淚水使得笑容不倫不類,呈現哭笑不得的樣子。
『你的要求很奇怪诶。』
到後來,連御雪自己也覺得這樣很奇怪,破涕而笑。
笑聲頓時充斥整個客廳。
「太好了,果然還是笑容最適合妳。」
若辰的表情鬆懈下來。
「這樣才是我知道的宮之庭御雪,淚水什麼的果然還是和妳不搭調。」
『說什麼啊…就算是我,也會有悲傷想哭的時候啊…不過呢,還是謝謝你。』
手背抹去了淚水,恢復過來的御雪重拾了自信,眼中又再次洋溢著光彩。
『自顧自的陷入了感傷,真是抱歉,差點就要讓最後的這點時間白費,謝謝你把我中裡拉了出來。』
哈哈輕笑了幾聲,表情從笑顏轉變為溫柔。
『果然離別,還是要這樣做才行。』
手指勾起髮絲到耳後,雙手慢慢撫上了若辰的臉頰,眼睛凝視他好似要留在眼裡,然後頭緩緩靠前,在陽光閃爍間,兩人的唇瓣逐漸貼近,最後結合在一起。
過了幾秒,唇分。
分開來的兩人看了眼對方的反應,各自的臉頰都不約而同的都湧上緋紅。
若辰像在留戀的用手碰觸了剛才御雪親吻的嘴唇,見此御雪臉上的潮紅更加鮮豔了。
那是相當輕度的接吻,比起以前的瘋狂都還要來的片刻輕微,僅僅只有貼上而已,就像蜻蜓點水一般,但是其中的蘊含的心意卻不輸給以往。
『再見了若辰…然後永別了。』
話語落下,御雪的身影逐漸變得淡薄,慢慢地化作粒子消散。
最後她環顧了四周,將客廳的一切收入眼裡,眼中充斥著眷戀和安心。
然後看向若辰同時看見他身後的窗戶。
窗外的是青翠的草木、湛藍的藍天、飄動的白雲以及剛升起的旭日。
『已經好久...沒見到萊恩的早晨了。』
不自覺的發出感嘆。
閉上眼,向前倒進若辰的懷裡,但在接觸以前就成為光粒消失了。
宮之庭御雪...不對,千星御雪在這一刻起,徹底消失在這世上。
「御雪?」
呼喚的話語在客廳中響起,然後消失在空氣中化作沉默,《紀錄儀》停止了運作。
在光粒在眼前閃過,整個人愣住,他下意識地呼喊著愛人的名子。
只是沒有得到回應。
也不會有任何的回應。
本該是熟悉的客廳在這一刻竟變得讓人覺得陌生,本該溫暖的陽光灑落在身上竟讓身體感到寒冷…不,變的從來就不是外在,而是他,因為妻子又一次離開而變的他。
御雪她消失了,他最愛的人消失了,而且是永遠的消失。
當若辰接受了這個現實時手指開始顫抖,看到手上黯淡的《紀錄儀》後終於崩潰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緊抱著《紀錄儀》就像個孩子一樣,放聲大哭。
「———!——!!———!——!—!!」
代替此刻心境的發出心聲的是饋不成聲的哀鳴。
即便有著緩衝期作為心情的平復,就算有了心理準備,但當事情發生又有多少人能維持初心呢?若辰如是,御雪亦如是。
現世歷五百三十七年春的三月二十號,這一天千星若辰再次和早已逝去的愛人重逢,然後又再次的失去了她。
其中過程時間為兩個小時,短暫卻又是無比珍貴的兩個小時。
【雛火篇 終章下 完】
說好的近日,拖了近三個禮拜...真抱歉
其實早在前兩個禮拜就寫好了,只是那篇放的情感太重,讓本人讀都有點不適的程度,所以我另外又重寫了一次,這次的情感成分有挑整過了應該會蠻好閱讀的(?)。
而且這才是我心目中男女主的相處模式,能夠把它寫出來真是太好了。
從七月多開始寫到現在快五個月了才把我所想的同人序章寫好,老實說連我都自己都覺得太混了,礙於現實因素現在我沒以前那麼多時間利用,不過我會盡量早點更新,這點請見諒。
那麼作為我寫完雛火篇後的感想大概就是有點偏離了少女前線這主題,搞得好像有點鄉土的狗血劇,這點我會在寫之後的續篇會改善,讓更多人形出來,寫更多關於人形的故事,關於這點就請期待吧。
我預計下個篇章,會以RO等人形的的部分重點描寫,男主大概只會出來一點,大概,另外做為拓展世界觀和整個劇情的下篇章開始我會開始挑整寫法,讓我想寫的東西能更好的描述出來。
下個篇章的名子我目前暫定為反戰篇,沒意外就是沿用這個了。
關於若辰和御雪之間的劇情,我認為我沒寫的很好,就少了劇情上的舖陳導致御雪這角色成了若辰成為指揮官的劇情推手...不過也沒辦法了只好另外在後面從旁著墨。
至於最後,御雪這個角色雖說被我寫死了,但也不能否定之後在劇情裡出現,為此我還特別埋了伏筆...只希望能不要用到這伏筆,畢竟我是屬於角色要死就要死的乾淨不拖泥帶水搞復活的那派。
那麼各位我們在下個新編章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