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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神域同人文《黎明與蒼藍的敘事曲》

白薔薇 | 2019-12-01 19:24:55 | 巴幣 4 | 人氣 198



《黎明與蒼藍的敘事曲》

注意:此為線上遊戲《幻想神域》世界觀衍生之同人文,建議完成冰封雪山地區的主線任務再閱覽,以達最佳閱讀體驗。

***
0
刺骨的寒冷。
即使是在永冬之地成長而習慣寒冷氣候的自己,此時此刻那竄過厚重的冬衣、啃咬肌膚的凜冽寒意,也一點一滴地消磨著意識。
好似凍結了一切生命氣息,凝結的空氣是如此幽靜,就連五感也逐漸沉寂。
即使如此,少女依然竭盡全力的,在幽暗的靜謐空間裡,邁開因寒冷而麻痺的雙腿,一步、一步的前進。

我已經走了多久?這裡又是哪裡呢?

寒冷模糊了意識,強烈的睏意就像惡魔的呢喃,侵蝕著心智。

還要走多久呢?我又要到哪兒去呢?

即使踏出腳步,身體也彷彿不斷的向下沉,就像被誰拖入水中,眼前那無止盡的黑,更讓人如何掙扎都抓不住一絲希望。
蔓延的虛無,吞噬了自身的存在,黎明色的眼眸失去光彩,愈變黯淡...
最後,失去了焦點。

啊...

「砰咚!」
重重的倒臥在冰冷的地板,少女的長髮如金色的星砂,灑在皎潔的霜雪上。
殘留的五感已然遠去,徒留的只有倦意,明知闔上雙眼,迎來的就是真正的消逝,少女仍無法抗拒的緩緩垂下眼。
但那模糊的眼底,映照出了某個人的影子。

誰?

少女抬眸,吃力的想撐起身子來看清對方的臉,但不論是意識還是身體,都是如此的沉重。

你是誰?

輕啓的雙唇沒有發出聲音,因為吸入冰冷空氣的肺部所發出的微弱氣息,已經無法拼湊成任何字句。
眼前的人影搖曳不定,虛幻的好似一碰即碎。少女使勁的伸出手,想抓住自己以外的唯一存在。

「冰雪侵蝕全身,妳已經沒救了。」
「如果乖乖待在洞口,就不會這樣了,真是有夠蠢的...」

是誰的聲音呢?
總覺得...好熟悉...

比少年還要再沉穩一些的聲音迴盪在空間裡,朦朧人影的視線靜靜的落在少女身上。
沉默良久後,側過了身子。

「...這齣戲簡直糟透了。」

那一瞬間,少女看見了、也想起來了。
這裡是哪裡,自己為何在這裡,眼前的人又是誰。
但乾渴的喉嚨怎麼樣也發不出聲音,即使那個名字已經哽在喉頭。
人影逐漸遠去,一切回歸靜寂。
但少女確實看見了,對方轉過身的那一刻,那帶著孤寂的表情...

雷...格特......
不...
冰龍......奧格斯。

***
1
蘿娜睜開了眼睛。
沒有刺骨的寒意,只有被自己的冷汗浸濕的床鋪。
她拉開溫暖的厚被,坐起身來,輕撫自己依稀殘留冰冷的指尖。

已經是第幾次作這個夢了呢?

在那件事以後,蘿娜幾乎天天作夢,夢見自己仍在那個冰冷的洞窟,以及那比寒冬還刺骨的心痛。
霜凍冰窟,傳說中,那守護雪山的冰之守護神所鎮守的洞窟。
蘿娜怎麼也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踏入那樣的地方,而一切都起因於謎樣的冰龍現身後,那日漸異變的極端氣候。
自己的家鄉---冰封雪山雖為永冬之地,但溫度從沒有如此驟降過,稀薄的冰冷空氣令人難耐,不只是村裡的居民飽受痛苦,就連生物都因此變得躁動。
村中的長老一口咬定是冰之守護神降下了神怒,打算將前幾天在村外所發現、因病而送到蘿娜家中休養的青年---雷格特作為祭品,以獻祭這樣毫無人道的方式,來平息守護神的怒意。
聽到這般無理說詞的蘿娜,無倫如何都不能接受長老這毫無根據的提議,於是她向另一位來訪村子的教廷使者請求協助,帶著雷格特一起溜出了村子,打算上山尋找守護神發怒的原因與解決辦法。

在排除一切困難,並且與早些協同巡邏隊上山調查的另一位教廷使者---伊薩爾會合後,一行人一起進入了冰窟,但冰窟內超乎想像的嚴寒,以及因不明原因交戰的守護者與惡魔,也令眾人難以前進。
最後,決定由兩位教廷使者繼續深入調查,其它人則留在入口掃蕩惡魔以暢通道路,但就在與惡魔交戰的過程中,雷格特也失去了蹤影。
擔憂的蘿娜不顧同行的巡邏隊長勸阻,趁著對方不注意往冰窟的深處奔去,試圖尋找雷格特的蹤影。
但心急而採取的魯莽行為也招致了後果,冰窟內驟降的溫度就像猛毒,無情的迅速侵蝕著蘿娜的身體。
在意識即將消散之際,她終於找到了雷格特,卻也看見了他背後的蒼藍龍翼,以及負傷的教廷使者們。
眼前的景象清楚的說明了雷格特並不是什麼普通的青年,甚至,很可能就是...
那浮上心頭的預感,讓蘿娜不禁一顫,她忍不住抱緊自己的身體,而原本就因寒冷而模糊的意識更是徹底陷入混亂。
然而,某個片刻的記憶卻突然變得鮮明。

「...在我的家族,可沒有誰會像妳這樣為病人費心。」

那是幾個小時前,雷格特所說過的話。
蘿娜忘不了在他說出那句話時,眼中一閃而逝的孤寂。
僅僅只是為了這個理由,她狠狠得咬住下唇,疼痛與溫熱的血味讓意識剎時清晰了起來,蘿娜抓住這一瞬間,甩開那些雜亂的念頭,伸出了手。
「雷格特...! 」
凜然的聲音迴盪在冰窟裡,背著那對龍翼的青年回頭,鮮紅的眼裡閃過一絲驚訝。
蘿娜搖搖晃晃的踏出腳步,但黎明色的雙眸卻如此堅定。
「咳...快跟我回去...」
面對蘿娜扭曲的表情,雷格特僅是沉默的注視少女狼狽的姿態,接著,發出了嗤之以鼻的冷笑。
「哼...自己都已經撐不住了,妳沒看到這對翅膀嗎?這種溫度對我而言根本無所謂。」
「你...你是......冰龍?...嗚呃!」
語音剛落,被冰雪侵蝕的身體就來到了極限,沉重的身軀無情倒下,蘿娜什麼都還沒能觸及,就讓眼前的人隨意識一同遠去。

在那之後,蘿娜被送回了村子,教廷在透過使者們得知冰封雪山的情況後,派遣了專業的醫護人員前來協助治療,即使在經過好幾日的休養過後,蘿娜的精神已經恢復許多,但在冰窟裡發生的事,她仍炯炯於懷。

事實上,就連蘿娜自己也不清楚內心牽掛的事物為何,就連一個可能性都無法推論出來。它就像一根細針扎在心上,不時隱隱作痛。
就是因為如此,所以才會作夢吧。
每一次夢醒都是如此的難受,淡淡的悲傷觸動著胸口,指尖的寒意亦無法散去,那根細針也扎得更深了些。
「...算了,多想也無濟於事。」
蘿娜搖搖頭,拍了拍自己的臉頰。
是啊,即使想破頭也想不出個所以然,既然如此,就該著重在此時此刻所能做的事上。
「好啦,該打起精神了,開始迎接新的一天吧。」
她捏了捏臉,試著鼓勵自己振作起來。

哪怕這只不過是逃避。

老舊的木門隨著「嘎吱---」的聲響被推開來,蘿娜拉拉身上的披肩,走進了客廳,沙發旁的暖爐裡,炭火還透著淡淡的赭紅色,稀疏的煙緩緩飄散,看起來才剛被人熄滅。
「早安,蘿娜。」
她聞聲轉向玄關,看見老父親正繫起靴上的繩子。
「早安,老爸。一大清早的,你要去哪裡?」
「唉...還不是要去安撫那群老先生們。」蘿娜的父親---拖爾茲,嘆了口長氣。「自從守護神消逝以後,氣溫的變化更大了,周邊的生物也越來越失控,村民都很不安,長老們更整天嚷著要趕緊和草精領主討論調節氣溫的方法。」
「但是草精們所居住的秘林入口,不是棲息著魔菇群嗎?氣溫的變化讓它們很緊張,一直釋放會令人痲痺的粉塵,所以教廷派來的專業學者們才會建議我們,最好等教廷送來能夠抑制痲痺效果的藥品再出發。」
「我也是那麼想的,可是那群長老們聽不進去啊。」
「果然是一群老頑固!」蘿娜哼了一聲。
「雖然我也覺得他們太過心急了,但我身為村長,總不能將他們的意見完全置之不理,包括之前的事...」
說到這裡,拖爾茲欲言又止,看到父親皺著臉的模樣,蘿娜知道他接下來想說什麼,於是她也沉默了下來,等待著父親把話說下去。
良久後,拖爾茲緩緩開口。
「...包括獻祭的事,老實說,我也不是很能認同。但氣溫的變化、失控的生物,都讓村民們對生活感到越來越不安,村子裡緊張的氛圍,只會讓各方面的情況都越來越糟。長老的提議雖毫無根據,但卻無形中成為了村民們的生活壓力得以傾瀉的管道。或許,當時的我們尋求的並不是什麼解決辦法,而是一個藉口。」
人一旦急了,總是會做出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來,不論那有多麼的卑劣。
也因此,蘿娜理解父親隱晦的含意。
領導者身上所擔攬的事物,本來就已經相當沉重,更不用說氣溫開始驟降後的這段時間裡,冬雪村那些大大小小的事務,是如何將拖爾茲的精神幾近消磨殆盡,也拉開了他和蘿娜之間的距離,而在這個時候所出現的荒謬提議,則無形中成為了一個藉口,讓拖爾茲可以推託那巨石般的壓力。
然而,在所有人都沉淪之時,卻仍有一個人挺身而出,尋找真正的解決辦法。
拖爾茲看著女兒,微微揚起嘴角,他站起身來走向蘿娜,捧起她的雙手。
「老爸...?」
相較自己佈滿歲月痕跡的雙手,女兒纖細的手是那麼的稚嫩,讓他想起了年輕時的自己也曾經用不成熟的雙手使勁的想抓住過什麼。
拖爾茲握緊了那雙手。
「蘿娜,我很高興,妳保有著這份青澀的初心以及勇氣。」年邁的沉穩聲音中,似乎帶了份欣慰。「假如那個小子不是什麼冰龍,而是一個普通的病人...那此刻的我,還能算是什麼呢?有時看似魯莽的行為所掙得的答案,卻往往更加貼近人心。」
蘿娜歪著頭,似懂非懂的皺著眉,而她的老父親只是笑了笑。
「有些事情,在年紀大了以後看來荒謬,但那不懂事時,為了某種事物而不顧一切的姿態,也是有那麼一些令人懷念的呢。」

拖爾茲出門後,蘿娜吃了點焗烤燉菜作為早餐,便到村子裡散散步。
在教廷的人員來到冬雪村後,村裡明顯熱鬧也擁擠了許多,也因為沒有太多房間供村外人休息,所以村子的廣場搭了好幾個帳篷和棚子,一早就能看見氣候研究學者們圍著儀器與資料討論,以及一旁的醫護人員正在照料凍傷的巡邏隊員。
蘿娜走向了一座棚子,有一位醫護士正專心的搗著草藥,對方聽見來者的腳步聲而抬起頭。
「早安,蘿娜小姐。」名為柔伊的醫護官停下了動作,向蘿娜招了招手,示意她來一旁的空位坐下。
「早安,柔伊小姐,妳在做什麼?」
「我正在把霜邊草搗成粉末,等等要和那些材料一起製成藥劑。」柔伊用下巴指了指一旁整齊擺放的材料。
對於立志從醫的蘿娜來說,來自村外各式各樣的藥材很讓她感興趣,她好奇的拿起一瓶裝著粉紅色粉末的小罐子,裝在裡頭的粉末閃閃發亮,與其說是藥材,更像是細碎的水晶。
「好漂亮的顏色啊...這是什麼呢?」
「那是櫻珊瑚的粉末,它可以保護藥劑不被胃酸侵蝕。」
「這個呢?」她又拿起裝著濃稠液體的罐子。
「那是使用蛇蛋的蛋白質和頭蓋骨的粉末,再加入嫣紅花的花蕊所混製成的催化劑。」
「蛇蛋和頭蓋骨?」
「我一開始知道的時候也很驚訝。」看見蘿娜吃驚的表情,柔伊呵呵笑了起來,拿起一旁還沒使用的蛇蛋,放到蘿娜手中。
蘿娜端詳著淺褐色的蛋,略為粗糙的表面佈滿著大小不一的斑點。
「這種蛇蛋在孵化的一周前,會分泌特殊的蛋白質,那是很好的催化劑,而頭蓋骨的粉末也有著同樣的功效,這兩者如果直接混在一起是不會有效果的,但假如加入嫣紅花的花蕊,就能調製出遠勝於蛇蛋和粉末本身效果的催化劑。」
「哇啊,柔伊小姐,妳懂得真多!」
「別用那麼崇拜的目光看著我了,這不過是從獅族的巫醫那裡現學現賣而已。」柔伊輕笑著,小心翼翼的將搗好的粉末倒入碗裡,接著打開蘿娜遞來的罐子,把其他藥材按照比例混在一起緩慢攪拌。
「獅族...柔伊小姐有見過獅族嗎?他們真的全身都長滿了長長的鬃毛嗎?聽說他們是相當高傲的種族。」蘿娜想起小時候看過的故事書上,畫著就像是猿人一樣的獅族人。
「呵呵,沒那麼誇張啦,他們也是會定期修剪身上的毛髮的。不過性格高傲這點倒是沒有說錯,但也不是所有獅族人都是那個樣子的。」
「真羨慕啊,我也好想看看各個種族的人,但往來雪山的交通很不方便,也容易在路上受寒,就連商用飛艇都時常因為氣候不佳而難以降落,想離開這裡實在太困難了。」
「說到這個...妳後天不就要離開這裡了嗎?」柔伊眨了眨眼問道,而蘿娜先是愣了一下,接著泛起了苦笑。
「啊咧...?啊...說的也是呢。」
可是以這種目的實在讓人開心不起來啊...
她一邊玩弄著自己的金髮,一邊隨意看向遠處。
雖然在醫護人員的照料下,蘿娜的精神已經恢復不少,但胡亂闖入冰窟的後果並非那麼簡單。
即使乍看之下沒有異狀,實際上冰雪早已侵蝕了蘿娜的身體,沒有明顯的顯現出來不過是因為做了緊急處理,才勉強抑制住了病情,但若沒有妥善完整的袪除深植體內的冰雪,它遲早會蔓延全身,最後將生命侵蝕殆盡。
也因此,柔伊及其他醫療人員們在將近兩周的治療與觀察後,判斷必須將蘿娜送回納維亞聖城進行更深入的檢查與醫治。納維亞聖城作為人類最繁榮的城市,醫學技術相較約頓大陸還要先進上不少,也有許多更專業的醫療學者與更高階的治癒術士。
而後天,正是蘿娜啟程的日子。
能夠踏出冬雪村看看外頭的世界、了解更多草藥的知識,一直是蘿娜的心願,但沒想到實現願望的途徑,卻是為了醫治自己的身體。

「冰雪侵蝕全身,妳已經沒救了。」

當時迴盪在冰窟裡的聲音,又浮現在耳邊,心上的那根細針也扎了一下。
看見蘿娜愁眉不展,柔伊輕輕拍了拍她的頭。
「不要緊的,蘿娜小姐,聖城有許多專業人員,那些高階的治癒術士更是掌握著我們這些普通的醫護官都不曉得的治療術,所以妳別擔心,一定不會有問題的。」
「嗯...謝謝妳,柔伊小姐。」蘿娜擠出笑容,即使她知道對方的話只是在安慰自己,但這份關心仍是無比真實的。
「天氣難得比較溫暖了,我想去走一走,就不打擾妳的工作了。」
「好的,走一走能夠散散心,保持心情愉悅對身體也是很好的喔。」

向柔伊揮了揮手後,蘿娜步出棚子朝著村外走去,巡邏隊的抵禦工作很是成功,即使沒有平息生物的躁動,但也順利讓經常侵擾村子的水獺退離到較遠的地方,所以在村外繞一繞也不用擔心危險。
蘿娜順著村子南方的斜坡走下去,經過了覆滿冰晶的湖岸,她想起年幼時曾和父親一起來這裡釣過魚,還幸運的抓到罕見的糖果幻夢蟹,當時的她開心的向一旁的釣客炫耀,卻不小心踩到水坑,濺起的水沾濕了一大片裙子,彆扭的表情惹得所有人哈哈大笑。
但如今湖面已經結成了冰河,厚實的冰層看不見下方是否還棲息著魚群和螃蟹,自然也不見釣客的身影。
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回到往日的生活呢?
她一邊想著,一邊茫然的繼續向前走,不知不覺來到了針葉雪林,棲息在這一帶的溫馴冰鹿看了蘿娜一眼,又彎下脖子啃咬著貧瘠的雜草。
冰鹿是草食性的動物,但這陣子的氣候造成植物生長緩慢,食物不足的冰鹿因此明顯瘦了好幾圈,巡邏隊最近也發現不少餓死的冰鹿屍體。
蘿娜不禁覺得牠們有些可憐,忍不住伸手撫摸一隻體型較小的冰鹿,冰鹿親暱的蹭了蹭她,但看起來實在沒有什麼精神。
若冰龍沒有出現...是不是我們和這些生物都能過著平凡的日子呢?
但她隨即就否定了這個想法,柔伊曾與她聊起關於近期邪神洛基與惡魔的動向,據說在同個大陸上的其它地區也陸續傳來惡魔入侵的消息,因此就算冰龍沒有出現,冬雪村也遲早會被捲入整個事件,不可能置身事外。
意識到自己也正處於一個龐大的風暴之中,她忍不住打了哆嗦。
這時,蘿娜感覺到被輕輕的拉扯,剛才的冰鹿正咬著她的衣角,似乎想讓她前進。
「怎麼了?你想帶我去哪裡嗎?」
雖然感到疑惑,蘿娜仍跟著冰鹿往雪林深處走去,和村子的距離越拉越遠這點令她有些不安,但一旁的冰鹿群卻不約而同的讓開了路,嬌小的冰鹿也在每次蘿娜稍微遲疑而停下腳步時,不斷的輕扯衣角或是用頭推著她往前。
這前方...有什麼是牠們想讓我看的嗎?
帶著猶疑的態度走了一段距離,蘿娜突然發現自己腳底下踩著的已經不是雪地,而是覆著些許冰晶的草地,冰鹿也在這時鬆開了她的衣角,凝視著前方。
她順著冰鹿的目光看過去,依稀看見了一片淺潭,以及佇立在那片淺潭中,以石磚構成的祭壇。
「...!」
蘿娜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眼前的祭壇,正是草精的祭壇,她也發現了好幾隻草精,躲在一段距離外的石頭或石碑後,好奇的直盯著她看。
毫無疑問的,這裡正是雪林深處的草精領地。
「這、這是...?」
她疑惑的看著周遭,要進入草精領地,勢必會經過魔菇的棲息地,近期被氣候所擾而緊張的魔菇總是在釋放痲痺粉塵,所以父親和村民才一直無法前來與草精交涉,但剛來一路走過來,別說是粉塵了,連一隻魔菇都沒有看到,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時,蘿娜的背後又被冰鹿輕輕推了一下,好像在示意她走進去。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
蘿娜摸了摸冰鹿的頭,朝著祭壇前進。
「歡迎妳嚕。」
「哇!」
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蘿娜一跳,她驚訝得四處張望,尋找聲音的來源,而草精們只是嘻嘻笑著,似乎被她的反應逗樂了。
「人類,本領主在這裡嚕。」
「咦?」
蘿娜朝著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發現一隻體型較大的草精從祭壇後面走了出來,她馬上就想起這名草精的身份。
「您是草精領主...」
在尋找守護神發怒原因的時候,為了順利上山調查,需要取得能調節溫度以保暖的草精寶物-葉晶,當時蘿娜以冰晶鹿角作為獻禮與領主交涉,並治療了當時受傷的草精們,也因此獲得了草精領主的信任,甚至邀請蘿娜日後再來拜訪。
雖然蘿娜記得這個約定,可在那之後一直沒有機會到村外來。
「好久不見,人類,很高興妳還記得與本領主的約定嚕,本領主可是很期待能和妳再說上話呢嚕!」
草精領主開心的牽起她的手,轉向其他草精們。
「你們別在那看著,還不快準備個地方讓客人坐下來嚕,還有,趕緊去拿來珍藏的羽葉木果酒招待客人嚕!」
草精們聽了,立刻動起身來拍掉石頭上的灰塵,讓蘿娜和領主坐下。
「這...領主,難道那隻冰鹿是...」
「因為本領主感覺到妳的氣息,所以特地讓那些冰鹿去帶妳過來嚕,我還交代那群魔菇別整天緊張兮兮的,他們一緊張就會釋放奇怪的粉塵嚕,以前來訪的人類也說過那會讓他們怪不舒服的嚕。」領主邊說邊將傾滿果酒的容器遞給蘿娜。「妳一路上應該沒吸到那些東西吧嚕?」
「沒有,謝謝領主的用心。不、不過...」
「怎麼了嚕?」
「我沒有帶伴手禮來...」蘿娜捏了捏手指,草精一向喜歡亮晶晶的東西,如果早知道會來這裡,她肯定會帶些禮物過來討草精歡心的。
「那有什麼關係?我族才不像某個溪谷裡的智障花妖那般膚淺嚕。」
「咦?您剛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咳,是本領主失言了嚕,妳就當作沒聽到吧。好了,快嘗嘗這酒嚕!」
草精領主催促著蘿娜,雖然平時沒喝過幾次酒,但對方的盛情還是讓蘿娜輕嚐了一口,初入口中時是清新的果香,接著清甜的香味在嘴裡擴散開來,最後化為醇厚的酒漿流入體內,注入一陣暖意,蘿娜覺得全身都暖和了起來。
「...真的很好喝呢。」
「妳喜歡真是太好了嚕!來人,等等準備一些讓客人帶回去嚕,還有,也帶點羽葉木回去吧嚕,我聽說人類喜歡把那些葉子做成叫作沙拉的食物嚕。」聽見指示,草精們全一溜煙的跑去準備禮物,只留下蘿娜和領主。
蘿娜品嘗著果酒,思考要不要趁現在告訴領主,冬雪村想和牠合作,討論調節氣溫的方法這件事。
「妳的眼神真的讓本領主覺得很熟悉呢。」草精突然露出了懷念的表情,蘿娜記得牠上次也那麼說過。
「您見過和我相似的某個人嗎?」
「我不記得了嚕...只是覺得很懷念,和妳說話就像在和老朋友聊天嚕,不...哪怕只是這樣靜靜的坐著,本領主都覺得很安心嚕。」牠邊說邊看向了遠處。「我們活得太長了嚕,見過哪些、聽過哪些,記憶都隨著時間漫漫淡去了嚕。但唯有那溫暖的感覺,不時會突然浮現...話說回來,妳們找到停息這詭異天氣的方法了嗎嚕?」
「這個...說來話長...」
蘿娜將迄今發生的事,包括雷格特、教廷的使者、冰窟裡發生的事以及冬雪村的現狀,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草精領主。
「事情就是這樣,很抱歉我們沒能成功...明明當初那麼信誓旦旦的...」
「別在意,本領主不會怪罪妳嚕。大自然本來就是多變的,在這片大地上生活的生物都不過是一片葉子罷了嚕,妳有這份勇氣,已經相當值得讚賞了嚕。」草精領主安慰著蘿娜。「妳剛剛提到,人類想和我族締造合作關係,一起尋找調節氣候的方法嚕?」
「是的,我們誠心的希望能夠獲得草精的幫助,原本應該更正式的向您提出請求的,真是不好意思。」
「沒關係嚕,既然是想平息這詭異的天氣,那本領主就沒有不幫的道理嚕。」領主點了點頭。「草精族久遠以來就一直在這生活,沒有本領主與族人們的努力的話...這地區一定會寒冷荒蕪到無法生存嚕。但這段時間以來,氣候的變化實在是太詭異了嚕,就連我族都感到棘手,如果能和人類合作,那對這個地區的所有生物都是一件好事嚕。」
「您願意幫忙嗎?那真是太好了!村人們一定都會很高興的!」蘿娜開心的起身,深深的鞠躬道謝。
「別客氣嚕,不過實際上該怎麼做,還是要進一步的討論嚕。本領主會交代那群魔菇安份點,妳找個時間,帶村人們一起過來吧嚕!來訪時只要報上本領主的名字-阿路泰魯,族人們就會讓妳們進來了嚕。」
「沒問題,我會告知村人們,讓他們盡快來與您討論!」
蘿娜欣喜的露出笑容,想著該如何告訴父親和村民們這個好消息,阿路泰魯原本也帶著笑意看著蘿娜,但牠觀察許久,疑惑的問道。
「人類啊,妳是否還埋藏著什麼心事,讓妳無法打從心底感到開心呢嚕?」
「咦...?」蘿娜愣了一下,不解的看著領主。
阿路泰魯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閉上眼睛,輕輕觸碰蘿娜的手,沉默幾秒後,牠瞪大眼睛盯著蘿娜。
「妳剛才說過,妳曾和其他人一起進入了冰窟嚕,但、但是...難道當時的妳,沒有帶著葉晶嚕?」
「啊...我...」
當時取得冰晶以後,蘿娜等人來到了巡邏隊扎營的地方,卻碰上了落水凍傷的隊員,為了幫助他,蘿娜將原本三份的葉晶分了一份出去,之後到了冰窟,也因為葉晶託付給了兩位深入調查的使者,所以蘿娜是在沒有葉晶的情況下到達冰窟深處的,這也是她會被冰雪侵蝕的最大因素。
阿路泰魯聽了,不敢置信的斥責道。
「妳太亂來了嚕!難怪我從妳的身體感受到不正常的寒意嚕!即使帶著葉晶,深入冰窟也是一件危險的事,一不小心就會被冰雪深植體內,而妳竟然連葉晶都沒帶就闖進去,這對人類來說根本是自殺嚕!」
蘿娜低下了頭,面對對方的斥責,她實在無言反駁,歸根究底都是因為自己的莽撞,才會引來冰雪的侵蝕。
「這種情況就連本領主都不知道怎麼辦嚕...草精只能調節大氣的溫度,無法調節生物體內的溫度,所以我族才會像其他生物一樣會凍傷嚕。」阿路泰魯懊惱的撫著頭。「那些人類的醫療人員,也沒有辦法幫助妳嗎嚕?」
「是的,因此他們打算在後天讓我搭乘飛艇,到米德爾大陸的城市接受治療。」
「這樣啊...人類,妳要多珍惜自己的身體才行,本領主也會為妳祈禱早日康復的嚕。」阿路泰魯轉身走向祭壇,從蒼藍色的光芒中取出泛著淡淡光芒的葉晶,交到了蘿娜手上。
「領主!」蘿娜受寵若驚的看著阿路泰魯。「被冰雪侵蝕歸根究柢是我自己的錯,我要自己負起責任來,不能收下那麼珍貴的寶物...」
她急忙想將手上的葉晶退還,但阿路泰魯搖搖頭。
「這是本領主唯一能給妳的東西嚕,雖然不能替妳袪除冰雪,但至少能暖和妳的身體嚕,也當作妳今天陪本領主說說話的回禮。」牠抬起頭,太陽從原本的高掛空中,已經稍稍偏向了西方。「不知不覺也過了午時嚕,過了午時,溫度就會越來越低嚕,更不用說最近天氣變化大,可能不到傍晚就會變冷,妳還是趕緊回去休息比較好嚕。草精族會為妳祈禱早日康復,也歡迎妳再來玩嚕。」
「好、好的,真的非常感謝您!下次有機會的話,也讓我邀請您和草精們到冬雪村作客吧!」
蘿娜真摯的行了禮,在草精們的引領下離開了領地。
在入口處和送行的草精揮手道別後,蘿娜看著捧在懷裡的禮物,精緻容器盛裝的果酒、細心打包好的羽葉木以及溫暖的葉晶,全都代表著草精們的善意與祝福,更重要的是,她順利的與領主交涉成功,獲得和草精合作的機會。
「必須趕緊告訴父親這個好消息呢。」
帶著雀躍的腳步,蘿娜踏上了歸程。

***
2
在蘿娜帶回了草精領主願意合作的好消息後,村民們對終於能突破膠著的現況而大為振奮,就連平時刁鑽的長老都忍不住出聲讚賞,村子裡一下子染上了快活的氣氛。
托爾茲考量到蘿娜很受領主喜愛,認為帶著她同行會比較好,於是決定趁著她離開村子以前-也就是明天-就與蘿娜一起帶著學者和村人們前去拜訪。
而為了明天那可能會相當的冗長談話,蘿娜也決定比平時早些休息、養足精神。
「感覺一下子多了很多事情要做啊...」
蘿娜坐在梳妝前梳理著頭髮,鏡子裡的自己面色紅潤,一點都看不出來被冰雪侵蝕的異樣,她甩甩頭,阻止自己想些負面的事,將目光移到身後的行李。
原本打算明天再重新檢查一次已經打包好的行李,但與草精的會談勢必會持續到傍晚,回到村子後可能也要向村民報告結果,等全部的事情都處理完時,大概早已過了休息的時間。
這是她第一次離開家鄉,雖然參考了柔伊的意見,已經拿掉了許多不必要的物品,但整理過後,行李還是非常大包,檢查的工作勢必需要不少時間吧?
蘿娜猶豫了一下,最後隨興的放下梳子,直直往床鋪走去,毫不猶豫的撲向溫暖的被窩。
「明天的事情就留給明天的自己煩惱,嗯,就這麼辦!」
她如此決定以後,便拉起被子,關了燈,屏除一切雜念的閉上眼睛。

***
3
微涼的空氣與幽靜的空間讓人昏昏欲睡,蘿娜懷裡抱著葉晶,很快的就沉入夢鄉,睡得香甜,本該就這樣一覺到天明的,可是朦朧中,她感覺到了某種東西。
夜晚一直都相當靜謐,更不用說在如此寒冷的冬雪村,除了巡邏隊以外,根本不會有人願意冒著凍傷的風險在深夜外出,所以幽靜是理所當然的事。
因此,一般來說蘿娜並不會在這種時候突然醒過來,應該說,也沒有會讓人突然醒來的因素。
但這個夜晚,她卻突然醒了。
「...?」
蘿娜迷迷糊糊得睜開眼睛,猶疑的環顧房內。
角落的行李、衣架上的外套和梳妝台上隨興放置的梳子,一切都如同她睡著以前,沒有變化。
但,卻又那麼一絲違和感。
她掀開被子坐起身來,透過單薄衣物傳來的氣溫似乎比平常還要低上許多,她連忙披上披肩才下了床,走出了房間。
拖爾茲在隔壁房間裡睡著,發出了陣陣鼾聲,似乎沒有察覺任何不對勁,蘿娜經過父親的房間來到客廳,但也沒有發現任何奇怪的地方。
她說不清這違和的感覺是甚麼,也不清楚從何而來,明明一切都是如此正常。
牆上掛鐘的指針指向兩點,正是深夜時分,這個時間點所有人都該睡著了,是最安靜的時候......
等等,安靜...?
蘿娜愣了一下,屏息豎耳傾聽,但她什麼也沒聽見,只有一片寂靜。
...沒錯,實在太過安靜了。
平時都能聽到屋外冷風的聲音,可是現下只有牆上掛鐘發出的滴答聲迴盪在屋裡,反而更顯詭異,蘿娜忍不住靠近窗戶,掀開窗簾一角,而窗外出現的景象讓她瞪大了眼睛。
因為窗外本應飄落的紛雪,全凝結成了細小的冰晶,飄浮在半空中。
「這是怎麼回事?」
蘿娜喃喃自語,連忙套上鞋子走出家門。
偌大的廣場上沒有冷風,也沒有飄雪,時間彷彿被靜止一樣,放眼望去皆是小小的透明冰晶靜浮在空中,蘿娜伸手觸碰,冰晶便在接觸到體溫融化消逝。
更反常的是廣場也漆黑一片,就連路燈以及懸掛的燈飾都沒有亮起,村子的入口處本該會有巡邏隊的燈火,但靠近廣場的南方入口盡是一片黑暗。
「守衛和巡邏隊員都去哪了...我記得今天輪到洛特和克里斯負責守夜啊...」
蘿娜不安的轉而看向北方的入口,發現連接村外的吊橋盡頭有一盞小小的燈火。
「...!」
她連忙循著燈火跑過廣場與吊橋,在地上發現了巡邏隊的提燈,她趕緊撿起提燈照亮周遭,卻赫然發現倒臥的巡邏隊員們。
「克里斯!」蘿娜扶起一名深色頭髮的巡邏隊員,檢查他的身體。「身體還很溫暖...沒有發現明顯的外傷...呼吸也很平穩,難道是昏過去了?」
她逐一檢查倒下的隊員,發現所有人都跟克里斯一樣,只是昏過去而已,從現場殘留的凌亂腳印和散落的武器,以及隊員們的體溫判斷,巡邏隊應該與什麼東西發生了打鬥,而且這場打鬥才剛經過不久。
蘿娜端詳著地上的腳印,原本以為是野獸的侵擾,但她沒有發現野獸的腳印,反倒是發現其中一對腳印延伸到了更前方。
「犯人就在前面嗎...」
是要回去叫醒大家,還是現在就追上去呢?
蘿娜焦急的思考著,但如果現在回去叫醒大家,等到所有人做好追擊的準備,恐怕犯人早已逃之夭夭。
想到這裡,蘿娜放下手中的提燈,從克里斯身上翻出一把匕首。
「不要緊的...就只是追上去看一下,只要看到犯人是誰,再趕緊跑回來就行了。」
她再次拿起提燈,握緊了防身的匕首,深吸一口氣,朝著黑暗的前方邁步。
北方的入口走出去後是一小片冰河,不同於南方,北方的冰河有著古老時期留下的不明魔法陣,在時光的流逝下,魔法陣早已失去了魔力,只有在感受到有人靠近時,才會泛起淡淡微光。
但在蘿娜走近以前,微光就已經泛起,昏暗的光源照亮了道路以及向前延伸的腳印,不管怎麼看,肯定都是有人先一步經過這裡的徵兆。
蘿娜吞了吞口水,一步一步的往前,警戒的觀察著四周,周遭就跟村子廣場一樣,飄著細小的冰晶,唯一不同的是,溫度似乎越來越低了。
蘿娜想起了在冰窟的那一天,刺骨的寒冷也像現在這樣啃咬著自己衣服底下的肌膚,不過當時的自己至少還穿著外套,而現在她的身上卻只有一件單薄的睡衣。
「我還真是學不乖啊...」
她苦笑的自言自語,但老實說,此刻緊張的情緒已遠勝過寒冷,就像那時在冰窟裡,她一心只想找到雷格特,根本沒察覺自己已被冰雪侵蝕一樣。
就在這時,蘿娜發現前方的轉角似乎有著光芒,與魔法陣帶紫的微光不同,那是純淨蒼藍的光芒。
犯人肯定就在那後面,蘿娜有著這樣的預感,她不自覺的加快腳步,即便空氣越來越冰冷,也無法阻止她的步伐,她來到一塊大石頭後面,屏氣的窺探。
一段距離外,有一個模糊的人影沐浴在蒼藍之中,冰晶簇擁著那人,發出眩目的微光。
蘿娜瞇起眼,想看清楚對方的臉龐,人影逐漸清晰,而映入眼底的面容,讓她心上的那根針,狠狠的扎了一下。
她忍不住一個踉蹌。
怎麼會...?教廷的人明明說過,他已經離開了雪山...
蘿娜的腦袋一陣混亂,甚至有種自己是在作夢的錯覺,突然的腿軟讓她不穩的向後跌。
「啊...」
從嘴裡流洩出的細小驚呼讓她心頭一驚,連忙扶住石頭並摀住自己的嘴,但手中的提燈卻掉在地上,滾落了出去。
「糟糕...」
她趕緊伸手試著搆回提燈,然而...
「妳到底有多愚蠢?竟然隻身一人追到這裡來?」
高冷的聲音自前方傳來,蘿娜一個哆嗦,那冰冷的聲音像是貫穿她的身體一樣,令四肢動彈不得。
該跑嗎?還來得及逃嗎?
不...歸根究柢,我現在感受到的,真的只有恐懼嗎?
雖然腦袋急速思考著馬上衝回村子的可能性,但某樣東西卻在心底泛起漣漪,驅使蘿娜咬緊下唇,壓抑了逃跑的衝動,站起身來。
前方的聲音太過熟悉,證實了她的猜想並沒有錯,蘿娜深吸一口氣,緩緩走出了大石頭後方。

蒼藍的光映照在她與他的身上。

「...冰龍...奧格斯。」
蘿娜叫出那個名字。
淡藍色的長髮、鮮紅的眼眸、身上那以精緻圖紋所裝飾的藍色衣服,更重要的是,背後那對蒼藍的龍翼。
她不可能會認錯眼前的人是誰,那正是記憶中的雷格特,正是冰龍˙奧格斯。
激動的情緒讓蘿娜有些喘不過氣,但使心跳加速的恐懼中,卻蘊藏著另一種絲情感。
奧格斯沒有回話,僅僅只是看著少女,那冷漠的神情裡讀不出任何訊息。
對峙良久後,蘿娜率先開口。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你對那些巡邏隊員做了什麼?」
「他們太吵了,我不過是讓他們安靜了一會。」奧格斯轉了轉手腕,平靜的回答。
「守護神已經消逝了,這裡難道還有你想要的東西?」
「那種事情,我有必要回答妳嗎?」
「.......」
從對方游刃有餘的態度看來,似乎沒有要認真對話的樣子。
冷汗從蘿娜額頭上滴了下來,她知道冰龍的強大,因此很清楚對方要是認真起來,自己肯定只有死路一條。
那麼,如果就這樣僵持下去撐到天亮呢?
距離自己離家到現在最多只過了一小時,也就是凌晨三點左右,村裡的守衛會在五點進行交接,到了那個時候肯定會發現巡邏隊的異狀,並派人到村外偵查,假如算上準備的時間,最快也要五點半才會發現蘿娜。
還要對峙將近三個小時嗎?
蘿娜感到一陣眩目,但絞盡腦汁所想到的任何一種逃脫方法,成功的可能性都趨近於零,說到底,在自己轉身的那個瞬間,對方很有可能就把自己撕成碎片了吧?
她想起照顧「雷格特」的那段時間裡,每當「雷格特」拒絕服藥時,只要強硬的掰開他的嘴,即使臉色再怎麼難看,他也會乖乖把藥吞下去,只要蘿娜的立場表現得比他堅定,哪怕百般不甘願,他都會屈服。
雖然奧格斯已經達成目的,不需要演戲的他也許不會再像當時一樣那麼容易擺平,但既然逃不掉,那不如乾脆拿命賭一把。
蘿娜逼自己露出挑釁的微笑。
「哼,你總不會是來觀光的吧。」
「這種偏山破地,要不是當初那個破神有著調節冰雪能源的力量,誰想來啊。」
「哦?那是來跟我敘舊的?」
「誰要跟你這種沒有大腦的女人說話?那不過是浪費時間。」
...怎麼覺得有點火大?
蘿娜皺著臉,想著如果這時往他臉上揍一拳會不會死,這時奧格斯突然輕咳了兩聲。
「真是...沒想到這病竟然還...」
聽到奧格斯的嘟囔,蘿娜愣了一下。
「你的風寒還沒好?」
「不用妳管,況且妳還有這個心思擔心冰龍?我倒真沒見過在我面前還那麼沒有危機感的蠢傢伙。」
「我才不蠢,別口口聲聲就說別人蠢。」
「哼,妳不就是沒有大腦嗎。好了,這場鬧劇也該結束了。」奧格斯哼了一聲,走近了蘿娜。
「...!你想做什麼!」
蘿娜連忙握緊匕首對準奧格斯,奧格斯見了,只是挑了挑眉。
「真可笑,妳真以為那把小小的匕首能傷得了我嗎?說到底,看妳手抖成這樣,肯定也不敢刺過來吧?」
冰龍的壓力讓蘿娜動彈不得,她咬緊牙關,看著奧格斯步步逼近。
兩人之間的距離來到只有一個腳步的寬度,只要奧格斯有那個意圖,隨時都能殺了蘿娜。
即使如此,蘿娜還是強迫自己不能退縮。
「誰、誰說我不敢了...?」
「真有意思,那妳倒是試試看啊?」
奧格斯一個冷笑,迅速的抓住了蘿娜握著匕首的手,對準自己的胸口,然後抬起她的臉。
「來,試試看啊?」
在能感受到彼此氣息下的距離,奧格斯挑釁的直視蘿娜不服輸的眼睛。
老實說,他一直都對那對黎明色的雙眸感到煩躁。
明明渾身發抖,為什麼眼神還是那麼堅定呢?
那段日子也是如此,在他作為「雷格特」潛入冬雪村時,這個女人的眼神也像現在這樣令人不悅。
沒有一絲迷茫,只有向前邁進的堅持。
奧格斯越想越煩躁,他不懂這個女人當時為什麼要追著他到冰窟深處,即使看見他的龍翼也執意要自己跟她回去,也不懂為什麼在知道自己是冰龍的現在,也沒有一絲退縮的模樣,反而咬著牙,狠狠的瞪著他。
活了這麼久還真沒看過那麼愚蠢的人類。
正因此,他很想看看這個女人哭著求饒的模樣。
「...誰...」
「嗯?」
「誰......誰說我不敢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抓住對方閃神的瞬間,蘿娜狠狠的往前刺了下去,奧格斯「嘖」了一聲推開蘿娜,側身閃過刀光,但匕首還是在他的衣服上劃出了淺淺的斜痕。
而失去平衡的蘿娜跌在地上,匕首也滑落了出去。
-這女人真的瘋了...!
奧格斯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失誤,他沒想到蘿娜真的會刺過來,看著衣服上的刀痕,他沉下臉,一把扯起少女的長髮,蘿娜慌忙伸手想搆回匕首,但奧格斯奮力將她拖了過來。
「放、放開我...!」
「妳膽子可真大。」奧格斯抓住蘿娜纖細的脖子,施加了力道。
「咳...唔!」少女痛苦的扭曲著臉,想撥開奧格斯的手,但對方卻抓住她的脖子直接將她的身體舉了起來。
「呃啊...啊...嗚......」
脖頸上的力道讓蘿娜難以呼吸,湧上的噁心感讓她的胃像在翻攪,頭也脹痛的像是要裂開一般,她不斷的掙扎,但每一下掙扎都讓自己更加難受,四肢也逐漸失去了力氣。
-我會死嗎...?
痛苦讓她幾近無法思考,也許就這樣放棄抵抗,對自己來說也是種解脫。
模糊中依稀還能可以看見奧格斯的表情,他那藐視生命的狂妄模樣,不知為何讓蘿娜覺得...
很可悲。
「這就是妳愚蠢的後果,如果妳哭著求饒,或許我還能讓妳死得痛快點。」
奧格斯的嗤笑彷彿死神的宣告,但此刻在蘿娜耳裡聽來,那就像是孩子壯大聲勢的虛言
為什麼一個人可以如此輕視生命呢?

「在我的家族,可沒有誰會像妳這樣為病人費心。」
「妳太天真了,唯有力量才是掌控主權的根據。」

當時那些上山途中奧格斯所說過的話,自己只覺得奇怪,而現在想起來卻意識到那是多麼悲傷的話語,他卻可以當作如此理所當然。
「我倒很想看看,妳能堅持到什麼時候...等等,妳-」
奧格斯愣了一下,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被掐著脖子的少女,理應露出痛苦的表情向自己求饒才是,但少女的臉龐卻滑下一滴淚...看起來是如此的悲傷。
「妳的腦子終於壞了嗎?將死之人就該有將死之人的樣子,妳那是什麼表情?我要妳求饒啊...!」
他的嘲弄轉為了怒吼,冰龍的怒氣撼動空氣,冰晶紛紛受力量的波動而飄動,少女金色的長髮也隨之搖曳。
蘿娜帶著悲傷的目光讓奧格斯感到火大,只要他想,隨時都能捏斷那纖細的脖頸,但即使收緊了手,他也發現自己沒能繼續使力下去。
並非已經用盡了力氣,自己不過只發揮了三成的力道,畢竟對付人類用不著那麼費力。
那為甚麼自己使不上力?
他有些茫然,卻發現自己的手指不太對勁,他沉默的感覺自己身體的異樣,在意識到是怎麼回事後,惱羞成怒的瞪大了眼睛。
我在...顫抖......?別開玩笑了...!
他滿腔怒火的瞪著少女的雙眼,少女看著自己,那對黎明色是多麼地礙眼。
那是憐憫?還是同情?抑或是...
不,管它是什麼都無所謂,別再用那種眼神看著我...!
「嗚...」
蘿娜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對比掐在脖頸上的壓力,自己原本抓住奧格斯手腕的雙手無力垂下,她甚至開始感受不到任何溫度與痛覺,有種自己的身體似乎不再是自己的身體的錯覺。
就像夢裡一樣。
身體彷彿不斷的向下沉,眼前那逐漸蔓延的黑,一點一點地,吞噬自己的存在,模糊眼底映照出的蒼藍人影搖曳不定,就像幻影一般虛幻,好似一碰即碎。
但是...
蘿娜用盡最後的意識,發出了聲音。
「...如...如果...」
「哼,妳終於要求饒了嗎?那我姑且聽聽也無妨。」奧格斯稍微減輕了力道,準備迎接那令人愉悅的哭求。
少女輕啟蒼白的唇...

...如果....能以其他形式......與你相遇...就好了......

虛幻的話語融化在風裡,無聲無息的逝去。
空氣晃動了一下,冰晶隨著波動微微飄揚,魔法陣泛著淡淡微光,沉默的映照兩人。
沐浴在蒼藍中的青年,失去意識的少女。
夜晚又回歸了靜謐。

「......」
奧格斯鬆開了手。
少女重重倒臥在冰冷的地板,金色星砂般的長髮灑在皎潔的霜雪上。
他沉默的看著她。
蒼白的面容映在他鮮紅眼眸的深處。
「真是有夠蠢的。」
他如是說道,彎下腰,抓起少女的手臂將她拖了起來。
單薄衣物下的身體早已失溫,脖頸上的抓痕像是烙印一般醒目,但胸部確實還有著難以察覺的些許起伏。
「...算妳命大。」
奧格斯哼了一聲,將手覆上少女的胸口,某樣東西被從她的胸前抽了出來,散發淡淡的微光,奧格斯沉默的凝視緩緩匯聚在手中的點點光芒。
「妳真以為教廷那群傢伙想救妳嗎?要不是為了意外殘留在妳體內、侵蝕妳生命的守護神之力,他們哪會那麼積極的送妳回城?說到底,也不過是想回收這份力量,看是要加以利用,還是引誘我現身罷了。」
他鬆開手,讓匯聚的光飄上天空,周遭的冰晶被光芒所吸引,無聲的隨光芒而去,一起飄向了遠方。
「像妳這樣愚蠢的女人,還是別跟教廷扯上關係得好。」奧格斯目送著光芒遠去。「就在這偏山破地,安份的生活下去,一輩子都別再讓我碰見。」
他站起身來,瞥了一眼懷裡昏厥的少女。
「不然下一次,我一定會殺了妳。」

***
4
早晨的金光灑落在潔白的雪地上,氣溫變得暖和起來。
翠綠的新芽從土地中探頭,生物也紛紛在林地間漫步,充滿了初春的氣息。
蘿娜將籃子裡最後一件衣服攤開來,取出口袋的曬衣夾將洗淨的衣服固定在曬衣繩上。
「嗯,完成!」
她叉著腰,滿意的看著曬衣繩上整齊的衣服。
今天的天氣很好,要不要乾脆也把被子拿出來曬一曬呢?
她一邊想著,一邊提起籃子走進了屋內,剛好碰見了準備出門的父親。
「老爸,那麼早要去哪裡?」
「唉呀,長老們急著找我討論通往時光流森的道路開通計畫...」
「我聽洛特說過,會議午後才會開始啊。」
「妳也知道那群老先生們就是急性子...」拖爾茲無奈的嘆氣,拍了拍蘿娜的肩膀。「家裡就交給妳,我先出門了。」
「好,路上小心。」
目送父親離家後,蘿娜轉身將曬衣籃放回了原處。
「那群老傢伙不管過了多久都是一個樣子呢...」她邊嘟囔著,邊隨興的往沙發躺去。
因為天氣很好,所以蘿娜起了個大早把堆積的衣物全部洗淨並晾乾,她打算稍作休息後,再將早上村民做好送來的新鮮沙拉,打包一些送到草精領主那兒去。
上一次拜訪草精的時候,領主提到想嚐嚐人類的料理,蘿娜便答應了下次見面會帶些村裡廚師的拿手好料過去,而今天那麼暖和,剛好適合前去拜訪。
屋外傳來孩童的嬉鬧以及旅行商人的叫賣聲,換作幾個月前,大概只有冷風的呼嘯吧,畢竟除了巡邏隊,根本不會有太多人想在雪天走出溫暖的屋子,但如今天氣暖和,居民都換上了輕便的春衣,也因為開通了道路,來自外地的商人及村民總是讓廣場熱鬧不已。
「已經過了三個月啊...」
蘿娜閉上眼睛,回想起夢境一般的那晚。

蘿娜不清楚那一晚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被喧鬧的聲音吵醒過來時,她躺在自己的床鋪上。
房間裡的一切沒有變化,只有靠窗的地板不知為何依稀有些塵土。
她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回到屋內的,原以為是巡邏隊找到了她,將她送了回來,但好像不是那麼一回事。
當晚,凌晨五點交接的巡邏隊確實發現了異樣。
他們連忙點起了燈火,喧鬧的聲音吵醒了不少居民,巡邏隊分別在兩個村門口都發現受了風寒的隊員,並趕緊將他們送回村子進行治療,隨後派人到村外偵查,但他們什麼也沒找到,就連之後清醒過來的隊員們也說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蘿娜沒有說出自己經歷了什麼,只是悄悄溜出了屋子,請柔伊幫忙檢查自己的身體。
畢竟,她還是記得自己在死神面前走過一回這件事。
但檢查過後,除了受了風寒,蘿娜的身體並無大礙,就連脖頸上該有的抓痕也消失無蹤。
最重要的是,她體內的冰雪,也消散了。

在那之後,氣溫逐漸回暖,原本總是灰暗的天空總算透出了陽光,草精領主在與冬雪村的談話中也提到,似乎有某種東西回到了該去的地方,使得失序的生態開始回歸平衡。
至於那樣東西是什麼,沒人說得清。
蘿娜曾在談話的空檔,偷偷的詢問領主是否有找出自己身上冰雪消散原因的線索,但草精思考過後也只是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雖然有很多謎團,但所有的一切都往好的方向發展,這讓所有人都相當振奮,而過了三個月的現在,冬雪村已經恢復到往日的生活,人們的臉上也終於再次出現笑容。

那一晚,為什麼奧格斯留了自己一命,蘿娜不知道答案。
但是她已經不會再作夢,心上的針也未曾再扎痛她。
她曾聽聞旅人提起邪神洛基已被擊敗的消息,既然冰龍也是惡魔的一員,那他是否也已經被擊敗了?是回到了魔界?還是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呢?
雖然旅人沒能告訴她冰龍的下落,但蘿娜有種預感,那個人不會那麼輕易地倒下,就像他鮮紅眼裡的那份狂妄是如此地鮮明,他的存在肯定也還在世界的某處張狂著。
想到這裡,蘿娜撫著自己的手臂。
取代了惡夢與心上的針,她的手臂不時會傳來一絲暖意,就像那一天近在咫尺的氣息、映在眼底的鮮紅,都烙印在心底無法消散。
「好啦,該做事了。」她捏了捏臉,將那些思緒埋回心底。
打包好沙拉後,蘿娜回到房間,正準備拿下衣架上的薄外套穿上時,她瞥見了梳妝檯上的信,寄件人的地方以娟秀的字體寫著「柔伊」。
「啊...對喔,」蘿娜眨了眨眼。「等拜訪完領主後,就要趕緊回來檢查行李才行,畢竟後天就要出發了嘛...不過真沒想到柔伊小姐竟然替我爭取到了進入教廷所屬醫療團的實習機會,等到了聖城,一定要好好感謝她才行。」
雖然感到有些不安,甚至有某種聲音告訴著自己「不要去」,但蘿娜還是把信收進了行李。

...還能再見面嗎?

那是稍縱即逝的喃喃自語。
套上外套,蘿娜轉過身,黎明色的眼眸沒有迷惘。
「哪怕會被你殺死......」

少女仍然堅定的踏出了步伐。

***
後記。
你好,我是白白,這是我妄想...我是說,構想許久的私心同人文,我很努力的不讓角色的性格和遊戲本身差異太大,希望成果不會讓人出戲,也期許大家看得愉快,謝謝。
雖然忍不住灑了點糖,但這糖吃起來好像帶了點玻璃渣。

友人:那個某溪谷的智障花妖,牠們是不同大陸的吧?
我:(看旁邊
友人:就算再看,牠們中間還是隔著一片海喔。
我:....................
友人:不然你就不要針對某溪谷,開個地圖砲吧,比如全部的花妖。
我:等等,快住手,你這好像更過分了啊。


蘿娜x奧格斯一生推。

一點謎之根據。
1.柔伊是綠水溼地和寂靜冰原的NPC。
2.柔伊口中的獅族巫醫是古麗。
3.故事裡提到的藥材,是禿鷹高原的每日任務-後勤補給(5/5)的內容。
4.焗烤燉菜和沙拉是冰封雪山的料理商人所販售的料理。
5.羽葉木是深境密林的採集物。
6.草精領主提到的是迷蹤溪谷中住在波光祭壇的花妖族。(對我就是想嘴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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