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只能幫到這裡。」
艾‧威廉在地方勢力的幫助下,找到了有可能是病人住的收容所。但這裡已經人去樓空。
「事情總是不會那麼順利。」艾自言自語。「他可能會在某個好心的教會裡,喝著別人出於善心煮的湯。」
這不會停下她的腳步。翌日,她已站在病人以前執教的學校,從教務處那得知了伊凡這位學生的班級。
她趁午休時把這位男學生找出來。
「妳找我有什麼事嗎?」
就這麼一個笨重、粗俗,眼睛不敢看人的小子能把一個大人逼瘋嗎?電影常演一種天真無邪的孩子心底卻是魔鬼。可能吧?
「你認識安德烈老師嗎?」
「安德烈老師……他、他還好嗎?」
「啊,這個……我也是他的一位病人。呃,我最近出院了。我聽說他跟你不錯,能跟我說說他的事嗎?我最近聯絡不到他。」
不,這個小子沒有因為她說自己是安德烈的病人而下意識上下打量她,加上她見過這孩子的學業成績。這下她更加確定,另有其人。
「好了、好了,我勸妳善良一點。」
或許正是這個向他們發話、朝這邊走來的人。穿著灰色的破舊上衣、短褲、拖鞋。留著灰色雜亂的鬍子不剔,卻挺直了腰,似乎不把周遭放在眼裡。他笑的是那麼的侵略,那麼的藐視、放肆。他很篤定的說。「妳要找的人不是他。」
「那你知道我要找的是誰囉?」
「放那孩子走,安德烈不在後這裡就歸我管。」
沒伊凡的事了。艾要好好看看這個人。
「你一定是安德烈先生的朋友囉?」
「那妳一定也是一個專門打探別人隱私的壞傢伙。還喜歡騙人,真不可取。」
艾‧威廉挑眉,也就認同他所說。
「有點好奇,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因為我在附近沒見過妳,還有妳那卑鄙套話的樣子,我可沒少過面對這樣子的經歷。另外,我跟安德烈算不太上是朋友。」
「請問你是?」
「嘿,密探,既然我已知道妳的身分,妳覺得我會乖乖就範嗎?」
艾覺得被逗樂了。面前這個人思想彎彎曲曲,她喜歡這種抽象藝術家。
「要我照你的規矩辦事是吧?」
「哼,妳想用懷柔的方式使我放下心防,可以省省力氣了。」
「不然你這肚子裡的壞水想怎麼辦呢?」
「怎麼辦?我現在突然想看隻老電影,不如妳跟我一起到我那看那隻電影,再想想怎麼辦。」
「可我們才剛見面,你不覺得……」
「妳到底想不想知道情報?」他壞脾氣的喝斥。
看來是恰恰相反,他應該正愁無人跟他說話,無論如何艾是非知道不可,她要真想走,反倒走不成。
也正因為艾提出的那點,他執拗的要求學校通融他間空教室放影片被允許。校方也和他交手數次,學到了只要不超過限度,那麼適當的縱容可以省去很多麻煩。
電影是黑白的,拍攝粗糙,劇情狗屁不通。述說一個傳統英雄;一名浪蕩子,對抗自己的命運。他的一生向眾神挑戰,第一個便是要對抗他在世間的代理人,國王。他戀愛,可是他的愛注定是悲劇。他不能有愛人,因為他是名英雄。英雄不屬於一個人,而是所有人。他不能是小愛,而是大愛。
很不幸,在他諸多的神話中;盡管幾乎推翻了暴政(這是他自己的說法),這名凡人注定一死。他下到了地獄,卻被那裏的最高權力接見,被帶進了那宏偉的宮殿中。
然這裡卻沒有王座,亦沒有華麗的裝飾。有的是一個老人和空蕩蕩的大廳。兩方就要辯論一番,浪蕩子談及自己的命運,說這不公平,他活不夠,就算死了,他仍要抗爭。老人僵硬的臉色產生微妙的顫抖。他或許正是等他說這句話。於是在主角面前的是五粒骰子,他說,只要這五粒骰子全能擲到六,他就破例放凡人一條生路。
故事到這裡停下了,因為我們這奇怪的先生按下了暫停。
「妳說他是骰到六呢?還是沒骰到六呢?」
「他當然是骰到六,因為這樣電影才演得下去。」
「唉,我倒希望他沒骰到六。」他說。「你看到死神那漠然的神情了吧?就好像一切他都不在意。」
「也許他看透了。」
「也許他只是知道那五粒骰子都會骰到六。就像妳我一樣。」
影片繼續滾動。沒錯,五枚骰子擲的都是六點。主角振臂歡呼,就像自己終於戰勝命運。好像這個勝利能代表什麼似的。
「我來來回回看過幾百幾千遍,都只會是六。一次都沒有變。」怪先生說完,連他自己也對結論有些失望。
他無法超越劇本本身,即便他在劇中取得所有勝利,他還是在這部劇裡。他必須是這樣,否則……
「要是他不骰到六的話,這部劇就變得很荒唐了。」
「不對、不對。不管他到底骰了什麼,主角都失敗了。這本身就是一齣悲劇,動作定了,故事也就死了。要是演員不再被劇本、角色受限,而是自由發揮,超越了能確定這故事的架構邏輯,那故事在人群中就不再是故事,演員自身也將不復存在。」
「這樣一說,我們本身豈不就是荒謬嗎?」艾深吸一口氣。「安德烈先生就是這樣被你害了?」
「害?妳在說什麼啊?」
看著艾‧威廉的質問,他漸漸想起來。「啊,你們真以為是我把他變成這樣的嗎?成了一個……瘋子?我告訴妳,他本來就是一個瘋子。我只是讓他認清楚這一點,只是你們不願相信而已。他一開始也不願相信。」
「你說他會去哪裡呢?」
「不管他去了哪裡,我相信不久將要發生一件因他而起的驚天動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