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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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麼都可以唷，想問什麼也都行，只要是妳想做的話。」童磨是這麼對雪奈說的。
可是雪奈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有屏風嗎？」這是雪奈當時回答他的話。
雪奈太習慣一個人窩在屏風後頭，什麼也不做，就只是等著不認識的人進來，然後自己要記得割開手臂。在兩人固定交談的時間裡，童磨告訴她，她這個年紀的孩子不應該是這樣過的。
「……那這個年紀的其他小孩在做什麼？」坐在童磨腿上的雪奈，睜著黃色的眸子，望著他那七彩的雙眼，「童磨大人以前又在做什麼？」
「孩子應該要快樂的玩耍才對。」童磨笑著回答她，「而我呢，從以前就在傾聽大家的煩惱，一直一直在引導大家往極樂世界去喔！」
雪奈還只是個孩子，所以簡單的帶過這個問題就行了。童磨本是這樣想的。
雪奈望著童磨，眨了眨眼，「……童磨大人以前不是小孩嗎？」
童磨一愣，他沒想到雪奈會問這個問題。應該說，他沒有想過要去跟其他人談這件事，自然沒有想過該怎麼回答。
「每個人都是從孩子長大成人的，雪奈。」摸了摸雪奈的頭，童磨仍舊笑著，不急不徐，沒有將遲疑展現給她看。
但是雪奈並沒有因為童磨的舉動而放下問題。
「為什麼，童磨大人以前是在聽別人說話，而不是快樂的玩耍呢？」雪奈再度眨了眨眼，「是因為大家都說童磨大人是神嗎？」
「欸？」
「我跟童磨大人小時候一樣在聽別人說話，那我長大後也會跟童磨大人一樣嗎？」雪奈用著近乎沒有語調的語氣說著，聽上去彷彿有些悲哀，「以後我會變成大家說的，神的禮物嗎？」
雪奈的問題超出童磨的預料。他沒想到對她而言，自己將會是她成長的對照組。
有下一個自己這種事情，果然不要發生的好。
「妳想變成神的禮物嗎？」童磨輕輕在她耳邊問道。見雪奈沒有說話，童磨又再問了一次，「別管妳父母親怎麼說的。我要問的是雪奈『妳』喔？妳想變成神的禮物嗎？」
一下子像是要點頭，一下子又像是要搖頭，雪奈看上去很困惑。
童磨明白，明白這種無所謂的感覺。對他而言，凡事都沒什麼感覺，怎樣都好，這種問題或許對雪奈來說也同樣很困擾吧。
不過，童磨收留雪奈就是為了嘗試消除這樣的無所謂。他想著，要是能讓和自己一樣的雪奈變得能體會感情，說不定自己很快也能領會了。為此，他會傾盡全力呵護雪奈，為她排除他認為可能導致計畫走向錯路的因素。他要雪奈成長為他理想中的「人類」。
雪奈的父母就是童磨認為的阻礙之一。早在雪奈住下來不過一個星期，童磨就覺得那兩人很煩人，便把他們殺了。對他而言，這兩人過於醜陋，一向愛吃女人的他，連碰都不大想碰雪奈的母親，很隨便的把兩人處理掉了。
這件事當然沒有跟雪奈說。童磨不能肯定這件事會帶給雪奈怎樣的影響。但他知道，這兩人繼續活著，會讓雪奈沒辦法展露自己的情緒。
就在雪奈還在思考怎麼回答童磨的問題時，門外傳來信徒急迫的敲門聲。
「童磨大人！童磨大人！」聽上去，是複數信徒在呼喚童磨，聽來相當焦急。童磨一聽就知道大概是有什麼事發生了，畢竟他的信徒們一發生事情，總會想向他求助。
摸了摸雪奈的頭，童磨將她抱離自己，讓她坐在一旁，隨即站起身來，「我去去就回，在我回來之前，要乖乖的等我喔？」他這麼對雪奈說。
前腳才剛踏出，童磨便注意到對著自己點了點頭的雪奈，小小的手微微的向自己伸了出來，可很快的又收了回去。
將踏出的腳步收回，童磨將側過的身子轉回，看向那不斷凝望著自己的黃色雙眸。
「雪奈想跟我一起去嗎？」
雪奈眨了眨眼，悄悄將方才伸出的手縮回，「……我可以去嗎？」
「只要妳想，我們就一起去。」童磨笑著對她說，「不過通常大家會突然來叫我，應該是有什麼不好的事吧？」他指了指門的那頭，「可能會有點可怕喔？」
雪奈沒有說話，她還在搓著自己的手指頭，彷彿在責怪自己剛才下意識伸出了手。
童磨知道，雪奈是想去的。可總有人要替她跨出那一步。
一個成天被綁住的鳥兒，就算某一天被鬆綁，鳥兒仍會以為自己被綁著。
「我換個說法好了，雪奈。」蹲了下來，童磨向雪奈伸出了手，「我希望妳跟我一起去，好嗎？」
黃色的眸子微微一怔，雪奈緩緩抬頭對上那近在咫尺的溫和笑臉。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童磨不斷向她展露善意的臉龐，這才慢慢把手交了出去。
「好了，大家都在等呢！我們快走吧！」童磨微微笑，拉起雪奈一同往往門的方向走去。
顧慮到雪奈的步伐，童磨嘴上雖說的著急，卻仍配合著她的步調，小心翼翼的牽著她走。
雪奈望著那高大的背影，她總覺得，這個男人令她相當安心。
到了現場，信徒們團團圍著，一見到童磨便快速向兩旁散去，在一旁跪拜著。而當人們散開，童磨這才看見人群中有個少女哭得唏哩嘩啦，懷中抱著一個看起來和雪奈年紀相仿的女孩，不過她頭破血流，看上去大概是流的血太多了，所以昏了過去。
「童……童磨大人……！求求您救救我的妹妹……！求求您！」少女哭得連話都說不好，只是一直嘗試壓住妹妹的傷口，「都怪……都怪紫里貪玩！都怪紫里貪玩！可是她年紀還小啊！就這樣死去太可憐了！」
「這可憐的孩子一定很疼，不過不用擔心，碧璃，因為有我在，我一定會治好她的。」童磨走向了人群中央，而所有信徒的眼裡彷彿看到救世主一般。
他們一向如此。
被喚作碧璃的少女見童磨說要救她的妹妹紫里，激動得說不出話來，驚恐的臉上浮現出疲憊的笑容。
當童磨蹲下並碰觸紫里的瞬間，他卻感覺到身後的氣息。
「雪奈？」
跟著童磨的腳步，雪奈也來到了碧璃和紫里身旁，可她一語不發的捲起了右手臂的袖子，拿起小刀就是準備劃下去。
「妳不需要這麼做的，雪奈！」童磨按住了她拿著刀的右手，並慢慢的將之壓下。
「但……但是……」雪奈望著童磨心疼的表情，又望向昏迷的紫里，睜大了黃色的雙眸，「有人受傷了，需要我的血，一直都是這樣的……」
「可是這是妳想要的嗎，雪奈？」
「欸……？」
童磨輕輕的扳開雪奈緊握刀子的手指，將刀給取了下來。他溫柔的撫摸著雪奈的頭，「已經沒有人會逼妳傷害自己了喔，雪奈？我不會那麼做的。」
「逼……我……？」雪奈的表情看起來很困惑，同時她的身子也在顫抖。
「雪奈，治療的事情通通交給我就好了，妳沒有必要一直把血給誰，已經不會有人命令妳這麼做了，但是……」順著雪奈柔順的長髮，童磨的手最終停在她稚嫩的臉頰，「如果『真的』是雪奈想做的，那就去做吧！雪奈，妳為自己而活，從今以後妳的人生就是妳的。」
眼裡閃過一絲光芒，雪奈睜著那雙黃色的眸子，望著童磨那如此絢爛的七彩雙目。
那是多麼耀眼的存在。
「我……我自己的人生……」雪奈低下頭來喃喃地說著，「做想做的事……為了自己而活……」伸出右手，那隻手早已傷痕累累，一道道的彷彿在記錄著她過去受到多少次束縛。
可是從今以後不會再有任何人去束縛她了。這個男人信誓旦旦的這麼對她說了。這個有生以來第一次讓她這麼相信的人。
垂下眼簾，雪奈的眸子第一次亮了起來，「……好的，童磨大人。」
這也是第一次，雪奈露出了微笑。雖然淺淺的，可她確實笑了，恬靜而可愛，為這張本就精緻的臉龐增添了許多生氣。
此刻的童磨，本該欣喜若狂，因為他原先的計畫跨出了相當大的一步。雪奈知道如何笑了，那表示她的心裡多少獲得了「喜悅」這種心情。但他心裡卻平穩的很踏實。不知為何，他只覺得雪奈的笑臉讓他很放鬆。
在童磨盯著雪奈的臉時，雪奈戳了戳童磨的肩膀，「……童……童磨……童磨大人，再不救她的話，可能會死掉喔？」
一旁聽見這個消息的碧璃，又傷心的哭了起來。童磨這才從思緒中抽離，連忙派人取些急救用品，趕緊對紫里進行治療。
那一天的景象，都深深的烙印在兩人心中。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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