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 黑皇后假說理論】
「卓以、卓以……我在叫你,你有聽到我說話嗎?」
冷戰的第三個小時,少女終於受不了沉默,自己蹭到被窩裡,靠在卓以的肩膀上,一面感受著他的溫度,並開始好奇他手上的書的內容。
而卓以就算聽見少女搭話,也沒有出聲的打算,僅是騰出一隻手,將她攬進懷裡,便繼續沉浸在書裡的世界。在他手裡那題為《情色論》的著作,內容充滿巨幅的敘述,就像是本論文般,光是粗略看著就令人頭腦發脹。
「到底在看什麼啊,這麼認真……」
人們會追求情色、想要做愛,不外乎就是為了繁衍與尋歡,還會有別的目的嗎?少女悶悶地心想,搞不懂會把這種事情寫成論文著作的人,心裡頭到底都在想些什麼啊?
眼看一旁的卓以讀書讀得可認真了,那飽含在瞳眸裡的盡是認真嚴謹目光,專注且不帶一絲虛假。少女不耐煩地低嘖了聲,突然覺得自己可能一輩子都搞不定他了。
「……對你來說,情色是什麼?」
只見卓以用食指指節在米色嵩高紙上輕輕摩娑,翻到最前面的導讀。
映入眼簾的又是一大串艱深難懂的術語,少女其實有看沒有懂,只隱約瞥見「儀式」、「禁忌」等等不太討喜的字眼,說實話,她完全沒有興趣,倒是伸手量起書背厚度──估計卓以閱讀速度再怎麼快,至少也得花上一天時間。
於是她下床走到房門前,打算自己出門找樂子。
「既然你顧著看書不理我,那我要出去玩囉。」
點頭。
「我不一定會回來。明天、後天……有可能玩瘋了,就把你給忘了喔?」
點頭。
「欸……你要想我喔?」
回應她的只有書頁翻過的沙沙聲,以及一聲戲謔無比的輕笑。
氣得少女當場把門給甩上並反鎖。好啊!就把你關到餓死好!
「真是個討人厭的傢伙!」
在達成黑皇后假說的協議之前,少女還很有自信地覺得自己三兩下就能擺平卓以,逼他生氣、逼他哭。豈知這人遠比想像中的更棘手、更冷血、更沒有人性,真把自己當成一台機器,說一只做一、說二就做二。
她氣噗噗地手捧著空碗盤,踱著腳步一路下了階梯,專心想著該如何調整對策,結果一時分神、失了方向,在漫長迴廊裡迷路了好一陣子,最後還是藉著壁畫與雕塑等藝術品認路,才終於找到廚房與管家。
「啊,真不好意思,還讓您特地走下來……其實您把碗盤放回推車就好,我會再去收。」
一發現少女到來,白髮蒼蒼的管家瞬間露出驚恐的表情,急急忙忙地上前迎接,抱著滿是歉意的微笑收回器皿,邊清洗邊忙著賠不是。這慌張的模樣讓她忍不住在心底竊笑了聲,總覺得……已經好久沒看見像個人的人了。
「沒關係,不用在意。正好我也有點事情想問你。」
「怎麼了?如果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請您儘管跟我說。」
「這附近有哪裡好玩的嗎?」
只見管家的笑容像是蠟一般地凝固在臉上,又深感抱歉地行個禮,而後,慢慢掀起窗簾。只見外頭是一片廣袤的杉葉林,遠方峰巒疊起的山頭陷落在滾滾雲海中,視線所及之處,完全沒有任何像是都市、村莊乃至於聚落的存在。
「恐怕要讓妳失望了,小姐。想到最近的城鎮,開車最快也要三小時。」
「哦……」
少女突然理解在她離開前,卓以那聲輕笑代表什麼意思了。
在方圓幾百公里內,她真的只有卓以可以玩。
光是用想的就覺得很火大耶。原來他早就已經料想到這一切、早就知道她根本沒地方可去,才會如此隨性地放她出去逍遙。
當然啦,少女也可以用瞬間移動直接殺到都會區,泡在酒吧裡醉個三天三夜不回家。只是這麼做就顯得很蠢──她已經氣到連卓以的能力都不想用了。
「若是您不介意的話,可以到山上去看看。」眼看少女慍怒的樣子全寫在臉上,管家有些為難地開口,小聲予以提示:「接近山頂的地方還有另外一座碉堡,是卓少爺的舊宅。裡面收藏很多藝術展品,不妨就去參觀看看吧。」
……也只能這樣了。少女心想,很快地恢復平靜的表情,接過管家遞過來的舊宅大門鑰匙,好好地揣在掌心。回想先前一路迷途過來,迴廊兩旁也是擺放著各式各樣的名畫精品,卻見不著其他活物,彷彿在這座純白殿堂裡,除了他們三人之外,就沒有任何人存在。
「我還有個問題……」
「請說。」
「這裡這麼大,就只有卓以跟你嗎?」
「是的。舊宅那邊則是棟空屋子。」管家擦拭起碗盤,把唯一一個清潔過盤子放回廚架上。「不瞞您說,卓少爺是第一次帶人回家。」
聞言,少女不禁挑起眉稍,注意到管家說的用詞不是「女人」而是「人」,表示卓以不僅僅是禁慾而已,還真的孤僻到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地步。
「這也太邊緣了吧?」真的不是她想吐嘈。是事實。
「說邊緣就不太對,您知道卓少爺還是挺有名氣的。只是他不喜歡跟人有過多接觸,如果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商議,也會在外面挑地方辦事。但這次卻直接把您帶進家門了。想必您對他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人吧……」
「那、卓以的家人呢?」
話一出口,少女隨即察覺到管家的臉色變化。
那一句話很輕很慢,卻揭示所有答案。
「他已經很習慣孤獨了。」
*
「還要走多久啊……腳好痠……」
要說少女這輩子做過什麼蠢事,穿高跟鞋爬山絕對是排行第一的大錯誤。偏偏她還在跟卓以賭氣,總不能假裝沒事,默默回房間換鞋子再默默出來吧?
話說她為什麼真的來爬山了?在大廳喝杯下午茶不也挺好嗎?
她對卓以的藝術明明一點興趣都沒有的,何必如此費心費力?
或許,就連少女自己也想不明白。
「因為是關於你的事情?開玩笑,才不是為了你……」
而當她好不容易終於走到谷關處,卻看到一排生鏽的鐵柵欄擋住去路時,心底積累已久的情緒乍地爆發,說有多氣就有多氣。
眼看高山上的碉堡埋於雪景當中,如同海市蜃樓一般不可接近,一旁的告示牌卻溫馨提示著另一條蜿蜒曲折的路線,就像是在諷刺著她:想要繼續往上走?可以,但妳還得繞一大段遠路才行。少女差點想要崩潰大叫(反正深山裡頭也沒有人聽到)──這根本就是在整人吧!她不幹了、不幹了!
「卓以跟他的管家肯定是串通好了。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結果少女到最後哪兒都沒去,就只是爬上山去漫無目的地晃了一圈,又順著原路走下來。然而光是這樣,就足以耗費一整天的時間,到了夜深之時,才精疲力盡地回到卓以的房間前。
只是才剛打開門,就看到卓以站在門後方,換上一身新的浴袍,秉持著一貫和藹的笑容,雙手敞開懷抱,似乎早就已經在等著少女的歸來。
「你……」
虛耗了一整天的力氣,讓少女不想多做思考,一手抓著毛燥的髮絲,向前走了幾步,索性直接投入他的懷抱,藉此補充能量。雙方就這麼僵持著,沉默半晌,基於好奇心作祟,她還是出言問道:
「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
聞言,卓以先是挪動了步伐作為示範,然後主動抱著少女柔軟的腰,就地帶著她旋轉了一圈,跳起華爾滋的舞步。聽見叩叩兩聲鞋跟敲擊地板的聲響,讓她隨即明白了這一切。
估計他是遠遠地聽到腳步聲,就前來待命了。
「你一直在等我嗎?」
大抵是還在賭氣吧?卓以沒有直接答話,攬著腰肢的手卻抱得更緊。
以往冰封的眼底如今閃爍著緻麗的流光,充滿細膩的情感,一往而深。
但這還不夠。少女心想,她期待的不僅僅是他表現出來、而是說出來。
於是用手指劃過他的唇瓣,又試探性地向他確認。
「你想我嗎?」
「我很想妳。」
這是他在冷戰過後的第一句話。
或許是太久沒說話,他的聲音聽起來還沒開嗓,帶著罕有的低沈與嘶啞。
……倒是有種獨特的魅力。少女心想,這個男人總有各種辦法令人著迷。
至少確定了,他並不是毫無感情。
「聽到你這麼說,我就安心多了。」
少女釋懷地說著,早先那令人侷促的情緒,至此都已不再重要。
她安心地待在卓以的懷裡,輕輕蹭著撒嬌。直到能量補充完全,再一手搭上他的頸子,小心翼翼地為他梳理著滴水的髮絲,乍看之下,就像是大雪初見消融那般。或許……她也能期盼春天的到來吧。
不過呢,該有的懲罰還是要有的。
搶在卓以多說什麼之前,少女微微昂起頭,在他的喉結上咬了一口。聽見他用幾不可聞的音量小小叫了一聲,一度連呼吸都不敢使,全身繃得僵直。這反應令她很滿意,又一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再度加深力道,留下深深的齒痕,離去之前還惡趣味地舔了一下傷口,才若無其事地要求道:
「卓以,幫我脫鞋。」
直到此時卓以才敢恢復了呼吸,點頭表示理解,便聽話地將少女打橫抱起,安放她坐在床沿上,然後在她面前雙膝一軟,當場跪了下來。卸除黑色的高跟鞋,隔著白色手套一路溜過那光滑潔淨的小腿,從後方撈起右腳,靜靜地掂在手裡忖量。
「猜猜我今天去哪裡玩?」
卓以試著從少女的指令當中找出蛛絲馬跡,主動捧住她的腳踝湊進,用著鼻下沿著腳背慢慢往上,一邊感受那濕潤的味道、一邊把呼吸噴灑進每個毛孔裡,細心嗅著淡淡的水氣,混著土壤與松樹落葉結合而成的苦香。
那樣清淺的氣味,若非如此細心感受,就絕對無法察覺。
但卓以都知道。因為那裡畢竟是他出生、成長的地方啊。
「是雪的味道。」卓以精準地指出氣味的根源,將五指探入腳趾根之間,輕揉著少女因為疼得泛紅的腳趾,揚起一抹得意的微笑,並在她的腳跟處落下敬愛的親吻。「去爬山了呀……」
「嗯,管家說你的舊家有很多藝術品,所以我就上去看看。但是停在谷關處,就被一大片鐵柵欄擋住去路,所以我就放棄了,只有遠遠地看……怎麼說呢,那地方就像是座監獄一樣,完全不讓任何人靠近呢。」
少女蜷起了腳趾,主動抽離了那雙手,斷絕卓以的按摩服務,改以放到他的胯下,隔著白色浴袍輕輕踏著揉著,去感受他藏在褲子底下的東西──在拘束器的禁錮之下,果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吶卓以,對你來說……我的存在,是一種禁忌嗎?」
少女早就注意到了,卓以從某個時間點開始,就一直沒有正眼看她,而是盡搞些曖昧的小動作,想要藉此轉移她的注意力。
──懦弱的傢伙,你在逃避著什麼?
認知到此一事實,少女嫌棄地冷哼了聲,重新抬高腿,將腳掌貼在卓以的臉頰上,逼他轉過頭來,再沿著他的脖頸一路爬下,直到左胸口處,像是在叩關似地一連敲了好幾下。見他翠綠的瞳眸恢復成為一如往常的淡漠,才接著用腳趾甲去搔刮著他的心臟處,留下數道獸類一般的爪痕。
「我需要你的許可。」比起請示,少女這句話更像是命令,所求無他,只希望他能好好配合。「所以帶我去看看吧,你的記憶、你的心。」
「我可以拒絕嗎?」
「不行。」少女乾脆地否決他的請求,終於彎下腰來,用雙手捧住他的臉龐,在他面前把一字一句說得清晰:「不、行。說好了你全都得聽我的。」
喀啦──
一聲銳利的金屬聲在頸邊響起,是少女為卓以箍上了皮質項圈,鬆手的同時垂放下一條銀色細鍊。只見他向來溫和的臉色有一瞬間變得猙獰,還沒能反應過來,就被一股強大的拉力給牽著走,像狗一樣被強硬地被拖上了床。
「看我。不准你移開視線。」
兩人之間的聯繫,僅透過一條被扯得死緊的細鐵鍊支持著。
「夠了、放手……」
卓以是真的在抗拒,但在安全詞還沒被說出來的情況下,他完全沒有拒絕的權利。隨著少女轉著手腕,一圈圈地收緊束縛,就算他再怎麼不願意,終究還是被逼著雌伏在她身上,在極近的距離注視著彼此──看,他眼眸深處熊熊綻放的綠色燐火,就像是在燃燒一樣呢。
不過這瞬間的火藥味很快就消失了。就在少女再度捧起卓以的臉頰、貼上額頭、開始釋放能力的同時,那怒火中燒的神色很快地就變得迷茫,不出三秒時間,整個人就失了力氣,直接癱倒在她身上。
就說了吧,他的能力超好用。
可以瞬移、還可以催眠。輕輕鬆鬆就把人給制伏了呢。
「……卓以,你好重。」簡直壓得人喘不過氣。少女小聲抱怨著,倒也沒有推開他的意思,而是跟著闔上了眼,一同沈沈睡去。「晚安,我們等等見。」
【TBC.】
我跟我親友瘋狂爆炸的一回合。
明明就禁慾系的還在那邊狂撩,這對真的不開車比開車還香。哈斯。
本來預計寫五萬的,現在我懷疑七萬能不能收了#
另外卓太太在台服終於擁有了姓名,可喜可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