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對不起。」
「........」
九十度鞠躬的奈名，在環繞寂靜的教室中，劃出格外清晰的音調。
拾起了名為家庭的碎片，終於再度現身校園的奈名，將茉緒呼喚至兩人充滿糾葛的地方——藝文樓的美術教室。
為的就是此時此刻，為了自己的一切所為謝罪。
儘管奈名說了要自己和茉緒談一談，感到擔心的我仍悄悄跟了過來，並藏身在教室後門附近，利用些微敞開的門縫觀察內部的情況。
教室中的奈名，正一字一句的，將未曾傳達給茉緒的自己的過往，與伯父所發生的種種，以及傷害茉緒的自己，當時扭曲的心境，訴諸於言語之中。
不知經過了多少時間，奈名毫無保留的，向眼前的茉緒和盤托出。
而從頭到尾，茉緒只是靜靜地聽著，沒有說出隻字片語，也沒有改變那像是失去感情一般，毫無起伏的表情。
「……對不起，一直以來，什麼都沒有告訴妳。然後…….對茉緒做了這麼多過分的事，傷害了妳，真的……真的很對不起。」
「........事到如今，告訴我這些要做什麼?」
「因為，我不希望失去茉緒。」
「……我明白了。」
兩人之間劃過一段寂靜，片刻之後，茉緒的嘴角漏出無聲的嘆息。
「如果奈名是這麼希望的，明天開始我就恢復成平常的茉緒。」
「欸?」
「和一直以來一樣，在奈名需要的時候討妳歡心，在奈名不開心的時候當妳發洩的玩具，這樣就可以了吧?」
「!不是這樣的……」
面對茉緒顯得刻薄的話語，奈名似乎想要否定些什麼，然而顫動的雙唇，卻遲遲沒有吐出下一句話語。
「真是太好了呢。既可以和父親重歸於好，也能繼續享受和成良他們在一起的校園生活，和鳶蘿的大家感情和睦，平安夜的表演也會順利進行。奈名的世界會充滿幸福，妳不就是這麼期望的嗎?」
「不是的……我……」
仿佛將言語訴諸於虛空的奈名，然而，要傳達給茉緒，似乎還有些太過遙遠。
「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將腳尖轉向門口的茉緒，就這麼踏出了步伐。
「等、等一下，茉緒!」
為了挽留而伸出的手掌，在接觸到茉緒的瞬間，奈名露出猶豫的神情，不知如何是好的停止了動作。
但是，看見由於短暫的空檔而再度遠離的茉緒，這次的奈名，下定決心的握住了茉緒的手腕。
「……」
茉緒停下腳步，卻也沒有回過頭，只是靜靜的等待奈名的話語。
「……我不希望是這樣啊。」
從那份拼命的表情之中，吐露出的聲音卻細弱蚊絲。
「如果茉緒不變得幸福的話，就沒有意義了啊……我……我所期望的是，可以和茉緒再一次——」
「想也知道不可能的吧!!!」
「!」
令人無法想像是由那個茉緒口中所發出的巨大音量，奈名會一臉驚愕也是無可奈何。
由於意料之外的驚嚇，我的側頭部不甚撞到了大門，伴隨著些微的疼痛，與門板碰撞的清脆聲響傳入教室。
「!糟了……」
「是誰!?」
聽見聲響的奈名回過頭，確認是否有他人的存在。
不知如何是好的我，只得藏身在門後摒住呼吸。
相較於看來慌張的奈名，茉緒則是恢復平淡的聲調，淡淡的開口。
「你在那吧，成良?」
「欸!?」
「!?」
本想著蒙混過關的我，然而，在那近似篤定的語調下，不禁讓我也失去了掙扎的意圖。
我起身推開門，臉帶歉意的走入教室。
「成良!?為、為什麼在這裡?」
「抱歉，因為實在很在意妳們的情況……」
「我不是說了，要自己和茉緒談一談嗎?」
「因為，才剛解決了伯父的事，奈名和茉緒之間又是這種氛圍，所以我有點擔心……」
雖然多少想要找點理由，但是自知理虧的我，最終也只能讓話語沒入橙色的夕陽光之中。
「……」
奈名並沒有對我多加指責，而是一邊意識著茉緒，透露出不安的神色。
似乎是由於茉緒方才激烈的反應，以及我的突然出現，讓奈名對於下一步該如何顯得猶豫不決。
結果，在奈名得出結論之前，是茉緒先向我開口。
「真的很重視奈名呢……成良。」
似乎是真心感到高興，茉緒的嘴角浮現溫柔的微笑。
但是，和那份笑容同等的，她的眼中卻是如此悲傷。
「……果然，只要有了成良，奈名的世界就不需要我的存在了吧?」
「怎麼可能不需要!」
些許的慍怒，從奈名近乎反射性的否定中透露出來，然而，在注意到自己情緒的瞬間，便像是感到愧疚的低下了頭。
儘管如此，她語氣中的堅定，卻沒有絲毫讓步。
「才沒有人能夠代替，茉緒就是茉緒啊……我知道，我的所作所為可能讓妳沒辦法相信，但是，我真的好幾次、好幾次，都被茉緒的溫柔所拯救了。所以，我希望茉緒可以繼續待在我身邊……不對，我希望……我可以繼續待在茉緒的身邊。」
「既然是這樣……」
想必，奈名的話語中並沒有一絲虛假吧。
然而，對於像是在忍耐著什麼般咬牙的茉緒，這樣的告白似乎是太過諷刺。
「既然是這樣的話，一開始就全部告訴我啊!!」
貫穿教室的怒號，再度凝結了教室的空氣。
本來因為我的突然出現而被打斷的憤怒，這一次毫無保留的撲向了奈名。
「為什麼什麼都不告訴我!?我也很擔心奈名啊!我不像成良同學一樣知道妳的過去，也不像花伶學姐一樣了解妳父親的狀況，就算這樣，和奈名在一起最久、共度了最久的時光的，是我吧!?那為什麼什麼都不肯告訴我!?為什麼只有我……非得遇到這種事情不可……?」
「茉緒……」
「因為我看起來比較好欺負嗎?還是說奈名覺得不管做了什麼我都不會生氣嗎?開什麼玩笑!一個前一天用鞋子踐踏在我身上的人，隔天向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的向我搭話，我要用什麼表情來面對才好啊!?」
藏在內心深處的怒火化為言語，從茉緒口中接連併出。
一字一句，都是奈名在她心中刻下傷痕的證據。
「就算是這樣，我還是相信……相信奈名給的那些小東西，是我們友情的證明，相信我的存在，在奈名心中是有價值的……所以，不管有多麼害怕，不管回家後在廁所裡作嘔了多少次，我都忍下來了，就算再怎麼痛苦，也作出笑臉的待在奈名身邊。可是……『因為遇到了幫我解決所有問題的白馬王子，所以我現在沒事了。一直以來對不起喔～』這到底算什麼啊!?我受的這些苦，到底有什麼意義啊!?吶……」
與逐漸微弱的聲音相反的，兩行的眼淚在茉緒的臉頰上不斷滑落。
敞開的窗戶中吹入寒風，淒美的黑色髮絲隨之飄揚，沾染了一絲濕潤。
「對於奈名來說……我到底算是什麼啊……?」
到了現在我才明白。
站在眼前的，並不是什麼溫柔可愛的同班同學，更不是什麼校園的天使。
只是深深的受了傷，傷得比誰都還重的少女。
「……」
在情感爆發的茉緒面前，露出震驚與自責的表情，奈名沉默了許久。
但是，不在這裡踏出一步，一切就不會有所改變。
仿佛絞緊喉頭一般，顫抖的聲音中有些沙啞。
「茉緒是我……最重要的摯友。」
「少騙人了!!」
恐怕，對於現在的茉緒，沒有人能給出令她滿意的回答吧。
即使如此，在胸前捏起拳頭的奈名，並沒有退縮。
「……的確，因為有成良的幫助，現在的我才能站在這裡，面對自己的錯誤。」
眼中殘留著憤怒的茉緒，不知為何，我感覺那份怒氣似乎有幾分是面向著我。
「但是，如果不是有茉緒，一定，在遇見成良之前，我就已經承受不住了。」
「……」
「因為有不論發生了什麼事，都願意對我露出笑容的茉緒，從那一年的平安夜開始，我才能夠一步一步走到現在。」
直視著茉緒的雙瞳，奈名深吸了一口氣。
「我知道，把茉緒傷得這麼深的我，或許做什麼都無法彌補。即使如此，我不奢求妳的原諒……這樣的話我也不想說。因為，不管現在的茉緒怎麼想，我都……最喜歡茉緒了啊!」
「……!」
「至今為止，我只是一昧的受到幫助，依賴著茉緒的溫柔，利用著茉緒的善良，但是，我什麼都沒能為妳做到，同樣身為最靠近妳身邊的人，我卻一次也沒有成為妳的力量。所以，不能讓一切在這裡結束……不管要道多少次歉，不管要花多久的時間，也請妳接受我自私又厚臉皮的請求……」
奈名面對茉緒，深深的低下了頭。
「茉緒，一直以來，真的很對不起，請你原諒我。然後，請妳……再一次成為我的摯友。」
「……」
在仿佛無盡的時間之中，只有寂靜環繞在我們身旁。
最終，是無聲的落入地面的淚滴，促使奈名抬起了頭。
茉緒那份過於悲傷的面孔上，兩行淚水不停滑落。
「為什麼……非要等到這個地步，才願意對我說這些話呢?」
「……!」
「如果……如果在演變成這樣之前，妳就願意對我說這些，說不定……我還能夠笑著原諒奈名的啊……」
晃動的秀髮因淚水而沾黏上臉頰，又因為淚水的沖洗而分開。
然而，再多的淚水，也洗不去那份悲傷。
「奈名……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啊……?」
沒有等待回答，茉緒抬起有些虛弱的步伐，緩緩地離開了教室。
留下什麼也做不到的我，以及只能露出懊悔的神情，緊抓住裙襬的奈名。
「……」
能夠給予茉緒解答的，想必既不是奈名，也不是我，更不是其他任何人。
有資格做出決定的，只有茉緒的內心。
創作內容
不良少女矯正計劃 第十八章
不良少女矯正計劃 (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