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白色的世界裡,巨大雲層四處飄浮,低溫下,連雲層也變成冰體,形成永遠不會飄動的冰狀雲。附近飄著雪,由各種氣體凝結成液體,再冰晶化的雪花。
冰天雪地中,四個人站在純白的世界裡,下方是逐漸消失的巨大古神骸。取出本體、並經熔蝕的空殼對宇宙空間幾乎沒有破壞性影響,即便如此,氣溫依然低於絕對零度,對能源體無害,對生物致命。
「我也不知道,但……堆滿錯誤的人生,能有機會迎來快樂結局……即便不見得是我的快樂結局,也不錯,不是嗎?」
卡莉絲坦看著眼前的他,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凝視,不知不覺握緊手中那碎成好幾百片的戒指碎屑。她對他伸出手,慢慢靠近,碰到臉頰前,緊急停住,然後後退幾步。他則是定住,彷彿凍結,看上去還有些模糊,好似老舊電視收訊不良。
「極限了,從戒指上贖回的量子資訊只有這些。」芙蘭滑動身邊的半透明漂浮螢幕,另一手則撥開劉海:「但是使用功率更強的計算程式的話——」
站在卡莉絲坦側方的璃衣沉默許久後,決定開口:「魔王大人,Master一定還在等,我……雖然很可能無法幫上忙,請帶我一起去——」
「他當時的情緒如何?芙蘭,能分析出來嗎?」卡莉絲坦回頭,將手上的戒指交給芙蘭。
芙蘭看了一眼璃衣,觀察卡莉絲坦的表情,然後才接過戒指:「我試試。」她將戒指放上漂浮螢幕上,一下子就給吸入,便開始分析量子資訊。不一會,芙蘭讀出最先分析出來的部分。
她並未給出答案:「戒指上的量子資訊有些破碎,其中一大部分受到極低溫影響,幾乎無法判讀,還無法確定目前得出的結果即是行者大人當時的——」
芙蘭沒有回答,但答案也夠明顯,她臉上的神情道盡一切。
「Master身處絕望……」璃衣繃緊身子:「魔王大人,我們應該立刻帶他回來。」
卡莉絲坦瞇起雙眼,盯著小男孩曾經站過的雪地,那裡沒有腳印,也沒有任何痕跡,就像他一樣,來去什麼都不留。
「您說,不能帶他回來?但是…… Master現在可是——」
不確定是什麼,但璃衣從主人的臉上看見強烈意志,某種堅持與不屈。她想追問,但只要一與卡莉絲坦對上眼,便不自覺噤口。
「他很快樂,有家人,他真的很快樂。」宛如看見他幸福的模樣,卡莉絲坦的視線逐漸失焦。
芙蘭放大手上的螢幕,上面是數據以及一張幸福的表情:「目前還無法分析繼承者體內的狀況,然而無法排除行者大人處在幻覺下的可能,繼承者很有可能以此手段安定他的心理狀態,來減少內部量子不穩定的穿隧機率,以便最佳化萃取神之海能源的效率。」
「不早點打破幻覺,只怕假以時日,會取代 Master的現實,魔王大人!」璃衣再度鼓起勇氣央求。
「誰都不准出手。」卡莉絲坦一聲令下,空氣彷彿凝結,視線散發冰冷意志。璃衣定住,只見卡莉絲坦神情軟化,低聲笑了幾聲,眉頭深鎖,輕輕搖頭:「絕望,余主絕望,誰害的?」
卡莉絲坦指向遠方:「蘭絲。」接著指向自己:「余。」
「好好的一個人,進了深淵,累了一輩子,好不容易能休息,就非得抓來當眷屬,當條狗養。」她急得岔氣:「余主早早警告過,是余不聽,偏要打開心房……余主今天會這樣是誰造成的?現在他有家人——不管那是真是假——我們憑什麼把他帶回這個煉獄?」
卡莉絲坦抹掉差點奪眶而出的淚液,像個人類一樣深呼吸:「是幻覺怎麼了?怎樣都好過這個世界,不是嗎?待在繼承者體內,不是很好嗎?如此一來就是蘭絲也拿他沒轍,況且再過不久,世界也會改變,一切都將忘卻。妳說,是不是真的有帶回余主的必要?要真奪回了,我們還有臉見他嗎?讓他痛苦的不是別人,就是我們!」
卡莉絲坦的聲音四處迴盪,三人之間沒有對談。
片刻幾晌,璃衣露出擔憂的表情:「可魔王大人,您能坦然接受嗎?」
卡莉絲坦從漂浮螢幕上取回戒指碎片:「直到最後一刻,余主依然帶著戒指,從來沒有放棄我們,但我們放棄了他。面對勢不可擋的強大力量,他還是堅持保護余……但余卻讓他失望。」
「魔王小姐,事實並非全然如此。」芙蘭靠近卡莉絲坦,一隻手放上肩膀。
「對余主來說就是如此。」她回頭看向芙蘭。「他敞開心胸,對我們伸手求救,我們卻逃開了。」卡莉絲坦轉向璃衣:「妳問余能否坦然接受?余必須坦然接受。余主最後唯一的幸福——與家人在一起的幸福——要由余守護。」
想著主人的話,璃衣低下頭,快速擦去劃過臉頰的淚滴。「再也……見不到 Master了?」
卡莉絲坦張開手臂,將璃衣擁入懷中:「對不起,璃衣。可是我們必須成長,必須理解世上有些事無法改變,只能接受。有些過錯,永遠也沒有機會彌補,我們必須長大。至少,余主是如此教導。至少,我們知道他很幸福。不忘記他,也不讓他回到這個殘酷的世界,就是我們保護他的方法。無法贖罪的痛苦,就讓余一人承擔。」
「我們都看到了,他很快樂,這才是最重要的。」卡莉絲坦咬住嘴唇。
芙蘭看著兩人,想著他如果在場,會是什麼表情。是憤怒嗎?不,一定是坦然接受吧?但,坦然嗎?不,那只是不斷壓抑自我情緒下,乍看之下坦然的假象,有朝一日,內心必定因而破碎。就像繼承者吃掉前,那完全無助,錯手無措的模樣。他壞掉了,心碎了,對於一切不再抱有希望,對於世界沒有仇恨與關懷,他只是看著這個可笑的世界,發現自己剛好身處其中,不知不覺也笑了出來,並將自己交給更強大的力量罷了。
他放棄了,他不想再繼續感受了。
他不願意再好奇了。
他迷失了。
他解放了。
芙蘭暗忖:「最後的最後,行者大人沒有得救,而是陷入徹底的絕望。拯救他的,是身為普通人類的普通生活。即使擁有能源體強大的力量,擁有再多的知識,也無法滋潤心靈。」
畢竟,最後一刻,拯救他的竟是普通人類生活,這是什麼異世界穿越糞作?
如果指路人在曼陀羅花海裡做著美夢,那麼我們至少,要守護這片花海。
她這麼告訴自己,因為不這樣想的話,自己也會壞掉。
更新很慢,因為我在尋找正確的字句跟可能性。
1. 卡莉絲坦發瘋。
2. 卡莉絲坦出現精神異常。
3. 卡莉絲坦自我放逐。
4. 卡莉絲坦做出「正確」的決定。
我選了4,這應該是她最可能做的選擇。為了行者而發瘋或自暴自棄,不是她會做的事。她不是沒了男人就一無是處的女人。但也因此特別難以描寫,中間弄了好幾次才描寫出想要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