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下午。
夕暉浸染書房。
雙親問女孩將來想要做什麼?
女孩天真爛漫說想要當說書人。大波浪捲髮及腰金色秀髮隨著女孩舞動身姿而搖曳,夕光在她髮上、臉上、衣服上染上火紅。
聞言,母親嘲笑、父親潑冷水表示說書不值錢,有錢、好學校、好工作、好婚姻、好丈夫才是人生勝利組。
幾度勸說無效,回房的女孩委屈落淚。
『沒事的,我相信妳會成功。』
因女孩趣味而將巴掌大的絨毛兔子墜鍊纏於手腕的兔子輕拍女孩的手背,鼓勵並朝她比出一個看不出是想表達什麼手勢的拳頭。
女孩笑了,淚水滑落面龐、下顎,滴落地面。渾然沒有察覺到手腕上滋染上的無機質銀灰斑點。
然而,歷經多次提倡自身願望被打槍,筆下世界數度遭撕裂,夢想逐漸委靡,原先手腕上的斑點逐漸擴展到她半身。
像是沒有發現身上的異樣,女孩一再挑戰,屢戰屢敗,在家庭、社區、教育熏染下,斑點逐染全身,求安撫似地輕抓不久前將手鍊掛回頸上鍊墜的兔子,翠眸染上水霧,微開口,出不了聲,似如求救。
兔子只能看著她身上的銀灰物質遍染全身,淚珠自銀灰眼角滑落臉龐、下顎,溫暖淚水逐轉冰淚,落在地上連跳了幾下,隨之滾至門緣。
女孩,變成了一個機器人。一具,披著人皮的機器。
看著兔子的神情不再溫暖,僅有冷到深入骨髓的空洞眼瞳。
母親開門進房,要求女孩『必須』去做幾件事——做功課、做家事、聽話,當個乖小孩。
即便這些千篇一律的話語,在兔子耳中已滾瓜爛熟,因為女孩一直在和這些抗爭、爭取自己想要的一切。
即便,女孩現在已成一具冰冷機器。
女孩聽話地應了聲,開始執行指令。
母親先是訝異、疑惑,隨之對女孩的反應感到滿意,便離開了臥房。
看在兔子眼裡,滿是心疼。
不管兔子怎麼呼喊、叫喚女孩名諱、對她講訴她曾對牠說過的願景,女孩始終毫無反應。
兔子不死心、不放棄地呼喚女孩。
一天、一週、一月。
一年、兩年、三年。
即便過程中,亭亭玉立的少女將牠自頸部取下,置於抽屜,牠仍不放棄、不死心地呼喊。
只為喚起女孩心中沉睡的夢。
兩年過去,臨近成年的女子清理臥房時,將多年前置於抽屜深處一角滿是塵埃的兔子取了出來。
面對牠的呼喚,直望牠黑曜石般深邃瞳眸,她依然無動於衷。
就在兔子即將成為垃圾桶中的一員時,女子停下準備鬆開的手,在兔子滿心雀躍下,被舉至女子眼前望了半晌,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似乎在確認什麼,好一陣子後,直接且毫不猶豫地被送往垃圾桶。
兔子心都碎了。
沉靜片刻,牠不自怨自哀、不消沉失敗——畢竟都失敗上千次了,不差這一次。
牠再次鼓起勇氣,起聲呼喊,這一次,喊得比過往還要來得大聲、來得有威力。
滴水穿石,只要堅持不懈,就可以走到目的地。
皇天不負苦心人,兔子的聲音傳入女子的心中,綻放一波又一波漣漪,漣漪向外擴展,覆滿女子全身的銀灰機身絲般綻裂,隨之裂口漸大、碎片崩落,多年的枷鎖全然瓦解。
恍似大夢初醒,女子連忙將桶中的兔子撈了回來,淚眼汪汪,不敢相信自己竟會把珍寶隨手丟棄、還丟得那麼理所當然。
「小兔……」
『夢心,妳終於醒了……我的努力果然沒有白費!堅持果然是值得的!』
「……我醒了,對不起……一直以來都把你丟在陰暗的抽屜裡……對不起,是我太懦弱了……經不起考驗和挫折,就這麼被社會給催眠……對不起……嗚唔……」
面對女子接連投來的道歉,兔子搖了搖頭,如同過往般,輕輕地拍了拍已是龐然大手的手背。
『只要妳醒了就好。』
夢心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好是悽慘。
『我們再一起去追夢吧,只要我們在一起,就一定沒問題!』
夢心點了點頭,笑了。
笑得十分爛爛。
她再次擲起立志成為說書人的筆,振筆疾書,即便封筆多年,文筆生澀不少,仍不減她對說書的熱情。
累了,兔子鼓舞。
挫折了,兔子鼓舞。
想擺爛了,兔子繼續鼓舞。
即便夢心多次起了再次封筆的念頭,卻遲遲無法這麼做,因為,『寫書』已是她人生不可或缺的一部份。
「喲系!繼續努力!目標療癒型作家!」
『很棒喔!支持妳!』
一人一兔,相視而笑。
多年後,夢心的努力開花結果,成為了一名療癒型作家。而她,也了解了,『兔子』並不是鍊墜的一環,而是她的『心』。
被催眠的那段時日,她的心,一直都在對她輕柔喊話,等待她的回歸。直至今日,她很感激她的心、她喚醒了自己、鼓舞了她,讓她能不畏怯地向前邁進。
「下一個目標……」
人生就是不見盡頭的旅途,而她的旅途,仍會繼續下去……
親愛的,你/妳在故事中,看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