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晴離開臺灣之後生活的步調又回到軌道。水衍則是不斷的在想著自己該做什麼,要做什麼。已經不再蹺課了,在柴契爾的打工依然繼續,只是感覺做任何事情都少個人,這種感覺水衍花了好一段時間才擺脫掉。
準備送給李晴的禮物時少聲幫了不少忙,雖然她只要求要幅畫當作謝禮,但是水衍心裡想著不請她吃飯很過意不去,所以打了電話約了時間與地點預備見面。
「喂?什麼事?」少聲問,聲音有點模糊,似乎才剛起床。
水衍看了一下時鐘,大概是中午11點。
「我想約妳出來吃飯。」
電話的另一端安靜了一會。
「好啊!」少聲說。
約好了下午1點在某家餐廳見面之後他掛斷電話,想了想,又撥打該餐廳的電話訂了下午1點的位置。然後好好的整理自己的衣裝,穿了一件素色T恤和黑色外套,搭上一件深色卡其褲。看了一下子電視,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喝了一杯熱水才出門。
外出時他看看天氣,還很晴朗,氣象預報說這幾天都不太可能會下雨。
坐上公車在車陣中壅塞著,垂頭看手錶時水衍暗自慶幸著有提早出門,只是不知道會塞多久。
到了餐廳是12點半左右,還早了半個小時,沒想到在門口的長椅上看到少聲,穿著牛仔褲、一件印有「Good Day」字樣的黑色T恤,翹著修長的腿看書。
「怎麼這麼早?」
直到水衍發聲她才察覺到,抬起頭露出詫異的表情。
「你也是啊!」愣了愣,少聲一面把書本塞進皮包一面說。
「想說路上可能會塞車所以就提早出門了。」水衍坐到她旁邊。
「我也是。」少聲點點頭,然後伸手指了指門口,「不先進去嗎?」
「我訂了1點的位置。」
「好吧!」她說,伸了個懶腰,衣服稍稍地往上拉了一些,白皙的肚皮和肚臍露出來了,讓水衍忍不住瞄了一眼。
她沒注意到。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著,等時間到了,一同走進餐廳,水衍跟服務生說了自己的姓氏和電話號碼,服務生將兩人引導到牆邊的位置。
水衍研究了一下菜單,點了肉燥飯和綠茶,少聲點了雞絲麵跟紅茶。正當少聲要拿出錢包時水衍阻止了她。
「我請客吧!」
「怎麼好意思?」少聲愣住了。
「當作謝禮,一點錢而已沒什麼要緊的。」說完他拿著菜單走到櫃檯付錢,接著回到座位上。
「謝謝。」少聲說,雙手放到桌上規規矩矩地彎了腰行禮。
「不會。」
他們頓時一語不發。
「噢對了,妳的畫像什麼時候要畫呢?」水衍問。
「畫像?」
「對啊。妳說過的那個,哪天到妳家去還是我家?」
「嗯呃?」少聲眼睛左右亂瞄了一會兒,雙手搭在膝蓋上繃得緊緊的,然後低聲說:「去我家吧……」
「好。」水衍說:「就這樣吧。」
少聲從皮包拿出便條紙抄了地址給他。
水衍盯著少聲放在桌面上忘記縮回的那雙手,手的手指很長,指節有韻的突出,皮膚白皙透紅,是很漂亮的手,指甲也修剪得整整齊齊的,看起來她似乎頗重視自身整潔,只是指甲的顏色有些不大對。
「妳是不是會咬指甲?」考慮有一段時間,水衍才問。
「欸?嗯……你怎麼知道?」她伸出手,端詳自己的手指。
「猜的……抱歉。」
「有什麼好道歉的?」少聲偏頭,一頭短髮隨之晃到另一邊。
兩個人互相凝望雙眼好久,像是要從對方的眼裡捕捉到什麼東西,藉以肯定什麼。然而現實是——在那池黑潭裡只能看見自己的倒影,正盯著盯著對方的自己。
又是對話的空白,餐廳音響流淌出的雄渾男性歌聲變成背景樂。水衍有種感覺,無論是歌聲、其他客人的低語聲、杯盤碰撞的聲音諸如此類的雜音都好遠好遠,彷彿是從長廊的另一端帶著迴聲傳過來的,漣漪到這裡的時候已經變得很淺。
「……這是最近養成的壞習慣。」少聲說,感覺猶豫了很久。
「這樣啊,改掉比較好吧。我覺得。」水衍回答,頓了頓,他又說:「抱歉。」
「你還真關心人。」望著他,她的臉綻放一道淺淺的微笑,兩個小酒窩浮現在兩邊臉頰上。
「呃……畢、畢竟是朋友嘛。」水衍被少聲的笑容弄得不知所措,一下子呆住了,口吃了起來,「話說回來,會咬指甲通常都是壓力大的表現,最近過得怎麼樣?」
「還行吧!也就那樣子過啊!上班、吃飯、洗澡、睡覺什麼的,日子一天一天的過。」
「說到這裡……上次跟妳說了一大堆我的事情,那妳呢?」
「我嗎?」少聲伸手指指自己。
「對啊!」
「餐點來了。」少聲突然說。
服務生端著端盤將他們點的主食與飲料送上桌。
「先吃飯。」少聲像是有意要轉移話題一樣急急忙忙地拿起筷子。
「很燙,小心一點。」
不知為何看著少聲莽撞的樣子水衍心中覺得有點難過。
飯後少聲手托腮咬著吸管有一口沒一口地吸著紅茶。
「對了,忘記約時間了。」
「到我家的時間?」少聲吐掉吸管問。
「嗯。」
「明天怎麼樣?中午在我家吃飯。」
「行啊……需要我幫忙買什麼東西嗎?」
「你要幫忙嗎?那明天來的時候順便帶高麗菜吧!不過先說好……我的廚藝大概只能在泡麵裡加蛋跟炒菜。」
那也行。少聲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讓水衍笑出聲來。
出餐廳之後兩個人一起逛街,餐廳出去之後的街道旁商店很多,到處看了看,水衍忽然想起和有思有一次去逛街的場景,那時候是他們最後一次一起逛街,有思則提出了畫畫的要求。
他還沒畫好有思的畫像,因為到現在為止還沒捉到她的韻味,記得離別的時候有思曾經說過自己只是空氣——毫無實體也無法感受。現在也許印證了有思自己說的話。
他們走出街道,轉入下一個彎,左側是一大片平地,究竟是光禿禿的泥土點綴著一片片草皮還是正好相反說也說不清。平地之後是火車鐵軌。鐵軌之後高低不平的房屋畫出一條不整齊的輪廓線。房屋的背後是那片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烏雲密佈的天幕。
光線黯淡。一台紅色的車子從沿著柏油路行走的兩人身邊滑過。
「你是不是在發呆?」走在前面的少聲忽然問。
「沒有啊!」
「這樣喔。」少聲轉頭。
他和少聲雖然偶爾也會說話,卻沒顯得很熱絡的樣子,再換個說法,是沒有表面上的熱絡,至於心裡是什麼感覺恐怕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經過了一間鐵皮屋工廠,後面是一片綠色稻苗,迎風而曳,遠遠的能看見模糊的房子。
「要回去了嗎?」少聲停下腳步,轉身指著稻田問:「這後面應該沒什麼了。」
他們佇立在道路上望著彼此,互相從對方眼裡看出了些東西來。
「走吧!」水衍別開臉說:「我們回去餐廳那邊的站牌。」
他們循著原路折返,猶如影片倒帶般。他們在站牌前等待,說話,然後各自搭了不同的車。少聲的車先來。
「明天中午11點到喔!」門滑開,少聲一隻腳踩上去然後轉頭說。
「知道了。高麗菜也會順道買。」水衍回答。
少聲上車,門嗤地一聲蓋上,兩個人隔著玻璃窗揮手道別,公車遠去。
不久他的車也來了,他搭公車去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