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沒精神的表情呢。」
「........我才不想被你這個死魚眼說。」
在嘈雜的的教室之中，我和京陽併起課桌，面對面的吃著午餐。
今天把便當忘在家中的我，無可奈何的也到販賣部搶下了京陽所推薦的豬排三明治。
這一個星期以來，午休時間都是我和京陽一起度過。
對於我和京陽來說不過就是回到以前的狀態，倒也習以為常。
「豬排三明治挺好吃的呢。」
「嗯。」
「..........」
「..........」
但是，一想到變回這種情況的原因，就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表現得和平常一樣。
奈名.......
思緒有些雜亂的我，索性放棄了閒聊，開口問道。
「對了，茉緒那邊怎麼樣？」
「.......你說呢？」
京陽回答的同時，視線飄向教室的後方，我也順勢看了過去。
在多張課桌所組成的陣列中，班上數名女同學圍繞在一塊，不時發出愉快的笑聲。
而身在其中的茉緒，縱然也時而露出笑容，表情卻始終帶著一點鬱悶。
一瞬間和她對上視線，茉緒馬上就撇開了頭。
「......我想也是。」
我稍微有些氣餒的垂下了肩，這次換京陽朝我開口。
「你那邊呢？」
「你說呢？」
「我想也是。」
重複著宛如複製貼上般的對話，我們再度確認了事情毫無進展的現況。
從目擊到那個現場以來，恰好過了一個星期。
從那之後，奈名就沒有再來過學校。
不管是電話還是通訊軟體，既不曾接通，也尚未得到回覆。
另一方面，茉緒雖然照常的來上學，卻盡可能的迴避我們，不僅在學校時完全不與我們交談，放學後也總是在我或是京陽能搭上話之前，就快速地離開了學校。
即使強硬的攔下她，也只會換來沉默作為回應。
理所當然的，周末的戲劇練習，兩人也都沒有露面。
關於這件事情，我本來想找花伶學姐商談，然而不知為何，這邊也同樣聯絡不上。
結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還是一點也沒弄明白。
唯一慶幸的是，在我和京陽的觀察之下，至少這一周之內，另外那兩人都沒有接近茉緒的跡象。
但是，這不也就證實了她們所說的，主導人是奈名的事實了嗎........
「唉........」
在目擊了那樣的場面之後，除了對於事情本身的不解，我的心情也十分混亂不清。
不論背後是否有什麼原因，奈名以自己的意志傷害了茉緒，這份事實不會改變。
而對於這樣的奈名，我還應不應該喜歡著她，還能不能夠喜歡著她，我不知道。
正因為喜歡著奈名，相信著奈名，所以才更加令人難以接受。甚至是現在，都有一股作嘔的感覺湧上喉頭，讓我不得不暫時放下手中的三明治。
我的內心像是糾纏在一塊的毛線球，越想要解開其中一個地方，反而會在其他地方打起更多的結，成為永遠找不到解答的惡性循環。
陷入死胡同的我，索性直接趴下，打算用冰涼的課桌冷卻一下腦袋。
當然，除了竄上臉頰的寒意之外，並沒有其他效果。
「吶，京陽。」
「嗯。」
「奈名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啊？」
「我哪知道。」
「也是啦.......」
「這種事情，不問本人是不會明白的吧？」
「現在就是聯絡不上那個本人啊.......」
感受著漸漸被我的體溫同化的課桌，那一天，奈名臨走前的眼神再度浮現腦海。
一邊忍受著胸口被揪緊的心情，我無奈的咕噥道。
「再說，就算找到了，奈名也不會搭理我吧......」
「想辦法問出來不就好了。」
「怎麼問？」
「死纏爛打，這不是你的專長嗎？」
「.......少囉嗦。」
我的死纏爛打是公認的嗎......
感到些許的惱火，我重新坐起身子。
「但是，你還是會去找她對吧？」
「........」
面對露出淺笑的京陽，心有不甘卻無法反駁的我，默默的將剩餘的三明治塞入口中。
果然，比起學校賣的三明治，我還是喜歡自己做的便當。
.
.
「怎麼了嗎？成良同學，看起來沒什麼精神呢。」
「我看起來真的有這麼沒精神嗎.......」
被梨紗小姐擔心的詢問後，我不禁想要照照鏡子，看看自己臉上究竟是什麼表情。
如同京陽所預料的，放學後，我來到了Madewith Cat，打算向梨紗小姐打聽奈名的下落。
在簡單的和店內的員工打了招呼後，我和梨紗小姐在休息室坐了下來。
「不，沒什麼啦，只是最近戲劇的練習有點累了。」
「這樣啊，練習也要適度喔。」
梨紗小姐露出溫柔的笑容，綁成一束的柔順長髮，在女僕裝的白色滾邊前輕輕搖晃。
雖然是令人心動的場景，我卻由於沒有辦法對梨紗小姐說出真相的罪惡感，只能尷尬的點頭示意。
「話說回來，成良同學今天為什麼來找我？」
在我回答之前，梨紗小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露出傷腦筋的笑容。
「啊，抱歉喔，如果是奈奈的照片的話，之前賣給成良同學的那本相簿就是全部了.......」
「才不是那件事啦！」
為什麼會覺得我是為了奈名的照片而來的啊.......雖然上次確實是這樣沒錯。
不過，現在的我，也不是可以開心的看著奈名的照片傻笑的心情就是了.......
順帶一提，上次來向梨紗小姐買回相冊的時候，除了提到的演戲的事情，也正式和薛摩先生打了招呼，結果被迫聽了一個小時他剛出生的可愛女兒的話題。嗯，看起來很幸福真是太好了。
抱持著有點複雜的情緒，我重新向梨紗小姐說明來意。
「請問，奈名最近有來上班嗎？」
「沒有耶......從開始練習演戲之後，奈奈的排班就減少了很多，上禮拜的班也請假了........」
「這樣啊........」
果然也沒有來這裡啊......
見到我露出有些遺憾的表情，梨紗小姐不解的歪了頭。
「這件事的話，成良同學直接問奈奈不是比較快嗎？每天都會在學校見面的吧？」
「啊.......這個.......有點不方便........」
「難道說，和奈奈吵架了？」
「沒有啦.......該怎麼說呢.......」
察覺到再這樣下去會暴露真相的我，連忙站起身子。
「我、我差不多該走了！」
「耶？這麼快就要回去了嗎？」
「是、是啊，有點事。今天謝謝妳，梨紗小姐。」
「成良同學，等一下。」
急忙的想要逃離現場的我，在梨紗小姐意外的有些強硬的語氣下，不由得停下腳步。
糟糕，果然瞞不住嗎.......
緊張的嚥下一口口水的我，做好了和盤托出的心理準備回過頭。
然而梨紗小姐的眼神，卻顯得十分溫柔。
「這陣子的奈奈，和店裡的大家漸漸的融洽了起來，發自內心的笑容也變多了，甚至還參加了表演什麼的......看到奈奈改變了這麼多，我真的很高興喔。我覺得這一定是成良同學的功勞喔？」
「咦？不，我.......」
「謝謝你，成良同學。」
突如其來的道謝，心情苦澀的我不知該如何回應。
然而對於這樣的我，梨紗小姐沒有追問，臉上也恢復成一如往常的微笑。
猶豫了一陣，我還是閉上了嘴，對梨紗小姐稍稍低下了頭，
「......那麼，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
.
.
「成良哥，笑的好噁心喔。」
「......我到底該擺什麼表情才對啊？」
面對小彌突然其來的毒舌，我不由得嘆了口氣。
由於沒有從梨紗小姐那邊打探到奈名的情報，離開Madewith Cat之後，我來到了鳶蘿。
為了不再被擔心，我還特別注意，擺出了最燦爛的笑容才進門。
「成良哥，笑的好假。」
.......結果就是這副德行。
「是是是，我不笑總行了吧？」
有些自暴自棄的回應了小勝，我收起笑容，重新向兩人開口。
「小彌、小勝，奈名最近有來這裡嗎？」
「嗯？奈名姐姐........沒有耶。」
歪著頭的小彌如此回答，我轉另一邊，只見小勝也同樣搖了搖頭。
「成良哥在找奈名姐姐嗎？」
「嘛.......差不多吧。」
果然這邊也沒有嗎.......
我不愉快的皺了皺眉，並不是因為沒有奈名消息的失望，而是與此同時，在心中某處感到鬆了一口氣的自己，讓我有些光火。
在Made with Cat的時候也是，在我內心深處，或許排斥著和奈名見面也說不定。
如果，那一天的奈名，才是真實的奈名的話，我們一起度過的時光，又到底........
「喔，小鬼，你來了啊。」
熟悉的沙啞嗓音，將我從思考的漩渦之中拉了回來。
「院長........」
「怎麼突然過來了？明天還要上學吧？」
「啊，這個........」
說起來，我平常確實不太會在平日來到這裡呢。
我還在想著要對院長用的說詞時，一旁的小彌率先開了口。
「成良哥，好像在找奈名姐姐喔。」
「奈名......？」
「唔........！」
糟糕，本來是打算向孩子們問完話就趕緊撤退的.......
面對自己的失策，我不禁悶哼了一聲。
「小鬼，奈名發生什麼事嗎？」
果不其然，院長挑起了眉，滿布皺紋的眼角上顯現出懷疑。
幾乎每天都和奈名見面的人來打聽奈名的下落，想也知道事有蹊俏。
即使如此，我也不願意在這裡吐露實情。
情急之下，我唯一能想到的，是擺出和方才同樣的燦爛笑容。
「什、什麼事都沒有喔？哈哈哈！」
「........小鬼。」
「怎、怎麼了嗎？」
「別露出奇怪的表情，會嚇到孩子們的。」
「我哭給你看喔，院長。」
回家後來練習怎麼微笑好了。嗯，就這麼辦。
無視於我半開玩笑的發言，院長輕嘆了口氣。
「........算了，如果是小鬼們之間的事情，我也不打算多嘴。」
稍微上揚的嘴角，透露出些許溫柔。
「不過，如果需要幫忙的話，一定要說啊。別忘了你也是我們的『家人』，小鬼。」
「院長.......」
「還有.......」
「！」
突然的疼痛，讓我不由得眨了眨眼。
慢了一拍，我才意識到自己被院長用手中的枴杖在頭頂敲了一下。
「既然要裝作沒事，就不要露出那副沒精神的表情。」
留下這句話，院長就往其他孩子的方向走去了。
「.......」
杵在原地的我，只能用埋怨眼神，對著院長的背影送出傳達不到的抗議。
雖然實際上並不太痛，我還是伸手摸了摸被敲打的頭頂。
........我身邊的人難道都會讀心術不成？
.
.
「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
在玄關脫下鞋子時一邊隨意地說著，家中便傳來輕快的回應。
回到家前，我成功將情緒整理到能夠露出若無其事的表情的程度。至少我在便利商店的廁所裡照鏡子確認時，看起來就和平常一樣。
比起囤積在腦中的思緒，此刻佔據我的注意力的，是由廚房飄散出的香氣。
受到吸引的我移步至廚房，略帶驚訝的開口。
「妳在煮飯啊，老媽？」
「不偶而練習一下，手感會生疏的嘛～」
「原來如此。」
一年中大半時間都不在國內的父母親，自然也沒有什麼在下廚。就算是他們回國的這段期間，家中的料理也幾乎還是由我負責，因此母親的舉動令我有些意外。
話雖如此，倒也不表示他們不會料理。至少以我來說，關於料理的基本知識和技巧，都是她傳授給我的。
久違的母親料理嗎.......感覺還不壞。
「話說回來，老爸呢？」
「要和安格利討論關於器材搬運和舞台布置的事情，所以不會回來吃晚餐.........這是表面上的理由，實際上應該是一起去哪裡喝酒了吧。」
母親習以為常的語氣中透漏的些許無奈，父親估計是累犯了吧。
「晚飯很快就做好了，去把東西放著吧。」
「恩。」
回到房間放下書包，簡單的換了衣服洗完手，晚飯正好也熱騰騰的端上了桌。
白飯配著幾道家常料理，平凡但是令人安心的味道，讓我在閒聊之中，不自覺的盛起第二碗飯。
「居然騙我去吃那個辣到不行的拉麵，京陽那傢伙........」
「小京真的都和以前一樣呢～」
聽著我隨興的說著平時發生的瑣事，母親似乎很開心的笑著。
我不是很能理解，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父母心吧。啊，這個肉丸子真好吃。
「對了，小良。」
「嗯？」
「發生了什麼事嗎？一直都很沒精神呢。」
「！........我的表情真的有那麼明顯嗎？」
「沒有啊，和平常一樣喔。」
「咦？那為什麼........」
「因為，我是媽媽啊～」
.........我下次一定要去書店找找，有沒有防範讀心術用的書。
沒有注意到我暗自下定決心要捍衛內心的隱私權，母親繼續說著。
「小良，這幾天一直都沒什麼精神，所以我才想說要問問的........啊！難道是終於向小奈告白，結果被拒絕了？」
「才不是。為什麼會想到那裡去啊？」
「哎呀，猜錯了嗎？」
正確來說，那是我向奈名搭話的第一天發生的事就是了。
「不過，和小奈有關吧？」
「........」
「........這樣啊。」
我並沒有開口回應。
這既是默認了母親的說詞，同時也表示我沒有告訴她更多的打算。
母親的表情顯露出一點失望，但還是理解的頷首，我們也暫時將專注力放回眼前的食物。
「小良，你還記得第一天練習的時候，我找了小奈一起吃午餐嗎？」
過了一會，母親再度開啟話題。
「嗯？..........啊，就是害我變成一個人吃午餐的那次嘛。」
「別這麼說嘛～我可是在幫小良喔。」
「什麼意思？」
不知為何，我湧現了不好的預感。
「我問了小奈『坦白說，妳對小良是怎麼想的？』這樣。」
「妳搞什麼啊！」
「因為很好奇啊～」
算我拜託妳，不要在為兒子的戀愛之路增加難度了。
我不由得放下碗筷，用手扶著莫名感到疼痛的腦袋。
「嘛，先別在意這個.......」
「我很在意！」
雖然台詞很像某個古籍研究社的女學生，但完全是不同的狀況。
不論如何，母親似乎並沒有要理會我的抗議的意思。
「我本來是半開玩笑的問的，結果小奈回答的意外認真呢。」
「........」
「『如果沒有成良，我一定不會鼓起勇氣去見院長，更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坐在楠理阿姨身邊。因為有成良在，我才會試著改變自己，才能相信自己可以改變.......所以，對我來說，成良一定是既是朋友，也是恩人，更是我非常、非常重要的存在。』她是這麼跟我說的喔。」
我的腦中浮現奈名說著這段話時的表情，不禁低下了頭，在餐桌下握緊拳頭。
既然........既然是這樣的話，為什麼........
「小良。」
母親沉穩的聲音，令我抬起了頭。
「是你帶小奈回到了鳶蘿，你拯救了那孩子內心的一部分。所以，不管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如果是小良的話，一定可以順利解決的。」
母親溫柔的說完之後，又突然輕笑了起來。
「說了這麼多，要是你們只是情侶吵架，我可就丟臉了呢～」
「........我吃飽了。」
「哎呀，要多吃一點才會有精神喔？」
「不用了，應該說我已經吃兩碗了。」
「哎呀，要多吃一點才會有精神喔？」
「所以說——」
「哎呀，要多吃一點才會有精神喔？」
「妳是鸚鵡啊!這樣很可怕耶!」
看來久違的下廚，似乎點起了母親那本來就不存在的廚師魂。
「因為～這是為了讓小量打起精神才做的啊。」
「這、這樣啊。」
「…….」
「…….」
「…….再來一碗。」
無可奈何的我，在桌上的菜餚和電鍋裡的白飯完全淨空之前，只能在母親過於壓迫的視線下，努力的將食物塞入口中。
創作內容
不良少女矯正計劃 第十三章
不良少女矯正計劃 (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