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7年10月2日,晚上十點,政治中心A區,沉璧園
李晴煬、謝賢、謝照顏三人搭乘的船,約在半小時前離開岸邊、駛往沉璧園中央,沿岸佈滿駐守的侍衛。雖然沒穿盔甲、戴頭盔,但他們手裡的武器從刀劍到弓盾,應有盡有,規模堪比軍隊,是謝氏最強的守備人員。他們沒有因為佳節就休息,仍然堅守在崗位,完成被賦予的使命。
其中,一名國字臉、皮膚黝黑、兩頰凹陷的男人雙手環胸,正在巡視眾人。侍衛們很緊張,因為這名個頭高大、左臉有道十公分傷疤的人,是他們的最高指揮官張廣。在來謝氏前,張廣是名傭兵,曾經在沙漠、雨林等嚴峻環境打過游擊戰,殺敵無數。因為他,謝氏才變成有名的銅牆鐵壁,張廣因此深得謝照顏信任。
「叔叔!」
突然,一隻小手從後面拉住張廣。
「臉好兇的叔叔,我在叫你!」
所有侍衛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一名穿著紅色和服、黑色短髮的小女孩正抓著張廣的褲子,侍衛們都替女孩捏把冷汗。
「哪,臉好兇的叔叔,我肚子好餓!」小女孩抱著肚子,「我沒有吃晚餐,好餓好餓!我想吃東西!」
「……。」
張廣伸出跟女孩的臉一樣大的手。侍衛們流下冷汗,以為張廣要把小女孩撕成兩半,張廣卻把手放到女孩頭上,摸摸她的頭。
「把吃的東西交出來!」
張廣轉頭,兇惡地命令侍衛,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山賊打劫。侍衛們手忙腳亂,拿出剛才膳房發的月餅。張廣拿了幾個,用布包起來,放到MIO手裡。
「熱量很高,別一次吃太多,知道嗎?」
「哇,謝謝叔叔!你人真好!」
MIO開心地說,同時,張廣把她抱起來,讓MIO坐在自己粗壯的手臂上。
「小姑娘,」張廣看著MIO腰間的小刀,刀柄有龍生九子排名第二的睚眥,那是謝照顏送給謝喬的東西,世上找不到第二個,「二公子為什麼叫妳來?」
「因為船上有鬼。」MIO吃著塞滿豆沙的月餅,鼓著臉頰說:「船上有和壞人勾結的鬼。」
「妳怎麼知道?」張廣再問:「妳怎麼確定鬼的存在?」
「因為證據全部指向一個人,張廣叔叔。」
這問題不是MIO回答。張廣回頭,身披紫衣、威風凜凜的謝喬徐徐走來。侍衛們連忙跪下,但他們非常錯愕──二公子不是住院嗎?人為什麼在這裡?
張廣也對謝喬行禮。他向來不說客套話,直接問:「二公子此話何意?」
「你知道Knight嗎?」謝喬告訴張廣:「隸屬於神與畜之下的組織,大哥是其中之一,而且他的直屬上司是里奧.懷特。從去年聖誕晚宴到昨天,大哥向高宇維洩漏了大量消息,毫無疑問是內鬼!」
謝喬說得很大聲,大到附近的侍衛都能聽見、開始竊竊私語,唯獨張廣沒反應。
「我不能放任這種人和父親待在船上,但貿然攻擊船隻,恐傷及無辜。」謝喬說:「張廣叔叔,我要過去確認。如果大哥真有預謀,我會發射信號彈。有勞張廣叔叔準備Platinum的特殊弓箭,一有狀況,直接對謝賢發射。」
Platinum的特殊弓箭會自動瞄準,只要輸入目標的長相,箭術再爛的人都能射中。張廣為人謹慎,但他今天很好說話,直接告訴謝喬:「該準備的我會準備,等二公子的消息。」
原本以為要花一番功夫,沒想到說服張廣這麼容易,謝喬得逞一笑。
「謝謝張廣叔叔。」
說完,謝喬縱身一躍,以謝氏子女都擅長的輕功,朝湖中的畫舫飛躍而去。也在這時,吃月餅的MIO把小刀扔到湖裡,拿出龍生九子排名第一的囚牛項鍊。
「他過去了喲。」
MIO一說,另一個人緩緩走來,侍衛們再次跪下,張廣也再次行禮。
「無恥的東西……!」
謝綠來到眾人面前。看著謝喬離去的背影,她拿出手機、播放影片,內容是謝喬和李博洋在醫院的對話。影片的李博洋三不五時瞄向鏡頭──沒錯,窗戶,這是李博洋偷錄的,為的就是今天。
「博洋先生,高宇維不會放任這種情形發生的,對吧?」
「當然,我不是說了嗎?您是我們對抗謝照顏的重要夥伴,宇維少爺要我竭盡所能協助您。」
「這個人是神與畜第三幹部──李博洋。他和二哥關係密切,也親口證實二哥是『重要夥伴』、是高宇維的重點協助對象。」
就算看不到螢幕,謝綠的音量也開得夠大聲,鐵證如山。侍衛們面面相覷,想到謝喬剛才振振有詞的神情,便覺得噁心。
「三姑娘,」張廣問謝綠:「內鬼不是大公子,而是二公子?」
「沒錯。」謝綠神色堅定,「什麼和里奧.懷特串通,根本胡說八道,去年的聖誕晚宴我也在場,大哥和里奧.懷特根本沒交集,而且……」謝綠登入某個雲端硬碟,「二哥很久以前,就向雲端硬碟的公司,購買死者生前的帳號。從今年六月,硬碟內新增的文字檔內容,全是謝氏的近況及內部機密,文字檔的共用者正是神與畜!二哥……不,謝喬想利用高宇維,殺死父親和大哥,幫自己奪得家主之位!」
前面是實話,至於後面──因為怕被發現私藏的李央照片,謝喬早就捨棄了雲端硬碟,現在的使用者根本不是他。謝綠不會告訴大家這些,因為夾帶七分真實的謊言,最有說服力。
「屬下明白了。」
張廣傳令,弓兵部隊就位、全拿著Platinum的特殊弓箭。張廣問謝綠:「三姑娘,您有二公子的相片嗎?」
謝綠點頭,她早就準備好。在場所有人的特殊弓箭,都接收到謝綠傳來的謝喬照片,目標鎖定。
「……張廣叔叔。」
弓兵們一致拉弓,就在這時,謝綠走到張廣旁邊,小聲地說:「……父親對您百般信任,沒想到您是Knight。」
「哈!」
張廣哈哈大笑,暗指坐在一邊吃月餅的MIO,告訴謝綠:
「我的妻子和女兒,被惡人先姦後殺。」
「幫我報這血海深仇的,正是MIO幹事。」
說完,張廣揮手,所有弓兵接收指示,一齊放箭。
◇◆ ◆◇
2157年10月2日,晚上十點,政治中心A區,沉璧園
謝喬的如意算盤是這樣:說服張廣、獨自前往船隻、發射信號彈。當弓兵用特殊弓箭殺死謝賢,他再殺死謝照顏與其它人,並回岸邊說:謝賢已伏法,謝照顏早被謝賢殺死,排行第二的他將名正言順成為家主。到時,他會解決謝綠、救出母親、迎娶幽蘭、保護謝頤,所有夢想都將實現。
這時,謝喬想起一個人──李晴煬。
曾經讓李央著迷的男孩,謝喬會把他留在身邊、百般呵護,猶如豢養一隻美麗的籠中鳥,讓他永遠回不了十一塔。
「哼……哈哈哈……!」
順我者生,逆我者亡,權力就是如此性感。謝喬抵達畫舫,他以為自己會聽見酒杯的碰撞聲、樂手的簫聲、謝賢的吵鬧聲,但迎接他的,卻是一片死寂、滿地屍體,及濃濃的血腥味。
「……!」
畫舫一層,所有僕從都死了。男的被刀砍,女的被掐死,掐痕讓謝喬想起被謝環怨靈殺死的丫環。這些人原本要被他殺,結果先被人殺死,這跟說好的不一樣。
「父親!」
謝喬拔劍,驚恐地在船內呼喊,尋找最重要的那四人。
「父親!晴煬少爺!」他走過滿地的屍體與血泊,「幽蘭!大哥!」
他上二層搜尋,仍沒看到謝照顏四人,連屍體都沒有。這裡離岸邊好幾公尺,他們到底去哪?能去哪?謝喬錯愕極了。
「父親!父親!父……!」
謝喬感覺到什麼。他急忙閃開,速度卻不夠快,一支箭射中他的左腿。他抬頭,成千上萬枝箭從夜空飛下、只瞄準自己一人,謝喬才知道自己中計了。
「張廣,你這傢伙……!」
謝喬衝入一層船屋,左閃、右躲,用屍體當肉盾,但謝喬的左腿已經受傷,速度大幅下降。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必須離開這,可是能去哪?船裡到處是箭,當肉盾的屍體也被射成刺蝟,他根本逃不了。
我不能死在這。謝喬心想,他還有母親和謝頤。謝喬咬牙、放手一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揮劍,數百發弓箭被他彈開、打到地上,但他的肩膀因此中箭。就在謝喬來不及閃躲、一枝弓箭即將射入左胸時,突然一人出現在船屋,射來的弓箭全部消失,被裝入另一個空間。
「嗨。」
李博洋每次出場都這樣。所有射入船屋的弓箭,都被他送進白色空間。他是高宇維的人,一名能創造空的少年。謝喬知道自己得救了。
「我們走吧,二公子。」
李博洋難得沒廢話。他走到謝喬旁邊,「此地不宜久留,失禮了。」
說完,白色空間開啟,李博洋跟謝喬離開畫舫,箭雨也在幾分鐘後停止。張廣命令人將船拖回岸邊。一如謝綠所料,上面空無一人,謝喬他們都不見了。
「是李博洋,他把人帶走了。」
謝綠假裝著急,命令張廣與眾侍衛:「快!搜索沉璧園、保護父親!凡是謝喬與他的神與畜黨羽,一律格殺!」
「是!」
下一秒,侍衛分成好幾隊,朝沉璧園各院衝去。等他們離開,謝綠長呼一口氣。說謊不是她的專長,但謝綠覺得自己演得不錯,接下來就看李晴煬了。
「給妳!」
MIO來到謝綠旁、遞上月餅。神經一放鬆,謝綠才發現自己很餓。她接過MIO的好意、咬了一口,剛好是她喜歡的蛋黃月餅。
「妳在做什麼?」
謝綠知道MIO也是神與畜,是名不可思議的女孩。發現MIO正盯著一條紅色的繩子,表情困惑。
「為什麼……」MIO喃喃自語:「晴煬的『交換』為什麼被解除?MIO什麼都沒做,晴煬卻有大人的身體……?」
「大人的……身體?」
謝綠有聽沒有懂。MIO將紅色的繩子收起來,告訴謝綠:
「妳以後要小心。」
「晴煬,越來越危險了。」
◇◆ ◆◇
2157年10月2日,晚上十一點半,政治中心A區,沉璧園
「哈……哈……」
謝喬不知道李博洋把他帶到哪,只知道周圍一片漆黑,看起來像某座宅院的後院。
「博洋先生,這…這跟您說的不一樣……!」
總之,離開船,謝喬就能鬆口氣。他整個人趴到地上,邊喘邊問:「為什麼父親他們不見了?船上的人又是誰殺的?」
「不是我喲。」李博洋舉起雙手,「人不是我殺的。」
「不要逃避我的問題!」
李博洋的態度讓謝喬很生氣,加上剛才的挫折,謝喬一手抓住李博洋的領子,大吼:「我問什麼,你就給我答什麼!」
「二公子,我是出家人,出家人不能說謊,我只能挑實話回答。」李博洋微笑,「人真的不是我殺的,至於你父親……他很好,平安無事,還在看你笑話。」
「……!」
那一瞬間,謝喬明白了──既然李博洋能把自己帶走,他也能帶走謝照顏。心知自己被算計的謝喬,憤怒地把劍抵在李博洋的脖子。
「你早就計畫好了,是嗎?高宇維從一開始就不打算幫我,而是幫父親!」謝喬咬牙切齒。
「不太正確。第一,是你爸威脅我們,並不是宇維少爺想幫他;第二,計畫的人不是我,我是被叫來幫忙的。」
李博洋說完,謝喬拿劍的手突然被人握住,一個很高的男人出現在旁邊。男人的五官與李博洋神似,眼神邪魅,笑容迷人,胸前的黑豹項鍊暴露了他的身分。
「不要用劍抵著人家的葛格嘛。」
「二──公──子──」
他用很肉麻的聲音說,假裝自己在用小孩子的聲音撒嬌。謝喬瞪著他的臉,無法相信。
「晴…晴煬……晴煬少爺?」
謝喬自己也不相信,他多希望是自己認錯。那個漂亮、可愛、有著天使外表的李晴煬,怎麼一夕之間變成這樣!?
「真高興你認得我。」
李晴煬把謝喬從李博洋身上弄開,並握住謝喬的雙手,誠懇地說:
「我喜歡自己這個樣子,能在夜店吸引很多女孩……噢,抱歉,二公子應該沒去過夜店,照理說我也不能去,因為我大伯很嚴格,但可惜,我已經不歸他管,你知道為什麼嗎?」
李晴煬把自己的手背翻給謝喬看。
「戒指,沒錯,那是宇維『少爺』給我的戒指。題外話,我也很珍惜我的項鍊,那是小叔送我的。我把它掛在胸前,就像我當年朝他射的子彈。他很好,我愛他,二公子能體會吧?他是你的偶像,你也因此犯了大錯──以為李晴煬跟以前一樣嬌弱可愛,可惜,猜錯了。」
一口氣說完,李晴煬一腳踹向謝喬被弓箭射傷的腿。謝喬狼狽地跪下,李晴煬的腳跨到他兩側,一隻手拉頭髮,另一手從後面抬起下巴,逼謝喬看前面。
「……!」
謝喬的心臟幾乎停止。在他面前,一棵樹下,謝照顏和幽蘭站在那兒,兩雙冰冷的眼睛瞪著他。他們上船沒多久,就被李博洋用白色空間送來這兒,而李博洋也把謝喬帶來,因為他們說好──要在爸爸面前,送兒子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