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混沌骨骸的迷宮出口
這座大型要塞的動盪平息之際，沒想到卻又在我眼前出現鵝黃色光芒。
我所踏足之處徒留一片空白，沒有星辰、宇宙、人造都市、要塞內部結構，雖然仍知道自己還在洛克瓦要塞中，但實際卻沒有身在原本世界跟腳踏實地的實感。
眼前的幻覺從一開始單純的影響視神經，直到現在我如同化成虛幻世界的一部份，因為它的變化連動著。此刻無聲出現的鵝黃色逐漸吞噬我全身的光芒，才使我聯想到一個令自己詫異又一時無法接受的假想，但其實我相信那正是目前發生在自身身上的事實。
「這裡……莫非就是那顆黑色球體內部？其實剛才我已經被吞噬了？」
隨著強光逐漸令我無法睜開眼睛，我也跟著下意識看向自己身體，沒想到卻發現哪有這種東西，我只是「感覺自己仍保有肉體」罷了。
因為，這裡除了白濁一片，已沒有其他物體。
接著，黃光將我帶到一處閣樓空間，這時候我發現自己看見的景象正依附在某人的視線中，就如同該具身體的主人跟我同用一雙眼睛。
不過，很快我就發現這裡跟過去所認知的閣樓不同。
一側往上延伸的樓梯透露出這裡是一處地下室，腳下的木製地板上鋪滿許多茅草，周遭擺放數不清的雜物跟器具，上頭還累積著厚厚的灰塵。
剛才的鵝黃色光芒正是從地下室上方發出，看得出身體主人才剛將它點著，出乎我意料的那是一盞舊式提燈，也就是需依靠火源才能發揮其作用的照明物品。
與此同時我才發現地下室內的確沒有一樣看起來跟後烏托邦年代相同的製物。
木製車輪、鐵耙、羊角骨標本、羊皮紙書冊、羽毛筆、破舊木桌等，都是些過去時代生活中常見的物品，但由於我無法控制自己的視線，所以畫面很快來到腳下。
只見身體主人用手敲了敲撲滿茅草的地板，像在嘗試找尋地下藏物空間的正確位置，最後地面某處發出空洞聲響，身體主人發出興奮的輕呼，手在撥開茅草後將木製隔板往下一壓，接著一個透過燭燈照射閃耀著銀色光芒之物出現，目擊此物同時令我不禁倒抽一口氣。
因為那個東西正是琴薩家族的守護聖物，也就是那只被當成鑰匙，啟動這座要塞入口的銀色懷錶！
「竟然會有這種事？也就是說，現在我所依附的身體主人……」
結合過去至今所發現的線索，柏拉圖家族歷史本文的內容，琴薩家族、洛克瓦要塞、狄拉克之海的穿越者，約翰．雷哲以及查理．蓮納斯等總總資訊片段，讓我迅速在腦中得出一個連自己也近乎不敢置信的結論。沒多久，這具身體主人口中吐出的話，更是直接應證我的猜測。
「『雅夏』老師或許沒說錯，這個幾天前被我發現的東西，它正是跟老師所帶來的『魔法』有關！我得趕快去跟查理還有德瑞會合才行！這個東西還有曾祖父的書籍我也得帶在身上。」
略帶稚嫩的聲音聽得出來身體主人是一名少年，而這名少年也正是之前我與梅庫西亞回到查理閣樓時，那本厚重，由柏拉圖家族後代成員所撰寫的「歷史本文」的主人──西尼爾．柏拉圖。
這時候地下室上方傳來碰撞及凌亂的腳步聲，這期間還伴隨女性的尖叫。
上面的動盪使天花板不斷被震下灰塵，西尼爾也因不安而開始感到膽怯，混亂間我聽到方才發出尖叫的女性大聲呼喚少年的名字，語氣挾帶絕望與悲傷。
「西尼爾，趕快逃出這裡！跟著雅夏老師還有查理他們的腳步！」
突然，天花板被大力震碎，一頭伴隨塵埃而來的巨大黑影於我面前扭動，沒多久我跟西尼爾可說是同時胃酸翻攪，雙腿瞬間發軟。
那是一頭大約有三百公分高的艾米安。
他全身披著白色人骨甲冑，頭部延伸到臉部兩側有尖銳並突出的白色外骨骼，使他整體看起來像有著人身龍首的恐怖怪物。
他沒有低等或高階艾米安會有的血盆大口，見到人類就變成飢餓野獸的情況，看起來跟一名體格壯碩的人類戰士沒兩樣，假如沒有加上那條幾乎跟他身體一樣大，粗黑巨大，尾端還長出如同鰻魚但沒有雙眼、鼻孔跟鰓的可怕大嘴，正咬著一名僅剩下半身血流滿地男性身體的尾巴。
「找到了！『劇本撰寫者』，柏拉圖家族的後代。」
會說話的艾米安！不對，眼前這頭怪物明顯已經是皇冕級別甚至以上的艾米安，而且是為了西尼爾而來。
而被找到的西尼爾根本完全已經嚇到說不出話來，只能全身癱軟跌坐在地，眼前畫面開始模糊，那是面對死亡來臨前絕望與懼怕的淚水。
「『蝕』！」
沒想到這時候天花板傳來一陣短促又洪亮的呼喊，下一秒我看到眼前敵人的身體開始從左上往右下被一大片陰影吞噬，這並非燭火已經熄滅，我很清楚那是沐月魔法所帶來「專屬咒文」的攻擊效果。
瞬間眼前怪物無法動彈，甚至一半身體被擁有旺盛生命力般的黑暗給撕咬。別說是掙扎，對方連腳步移動都辦不到，只能最後完全變成一大塊黑色剪影，然後我看到「查理．蓮納斯」伴隨深藍色光影瞬間移動到我面前，強風緊接而至。
「德瑞，那是？」
見到前來搭救自己的同伴，西尼爾終於能組織出語言開口，看來這時候「查理」已經繼承了「沐月」名號成為一名魔法師。
年輕且稚嫩，日前將「沐月」之名傳承給我，又繼承自己好友名字的查理．蓮納斯，此時我們四目相交，但他卻絲毫沒察覺我正存在西尼爾的意識之中。
「上級魔法咒文的一種，不但可以完全限制敵人行動，也會將生命能量給啃蝕掉，瓜分三分之二到施術者身上，最後在這短暫的十秒期間，對方會既虛弱又無力。」查理一邊說道一邊舉起手來對準眼前的艾米安。「然後在陰影完全退去霎那被詛咒，造成永久性的精神傷害而產生幻覺。」
然而，查理卻沒料想到敵人的尾部怪獸率先震碎的魔法封印，趁其不注意從右側襲來張開大口準備吞噬自己，這時候另外一道黑影緊接而至，瞬間我只感受到強風與嗅聞到木頭的清香，回過神來時已被轉移到一座墓地，不遠處杵立著一座教堂。
「查理？雅夏老師呢？」
將西尼爾及德瑞從怪物口中救出的另一名魔法師，正是當代的荒原魔法師，也是兩人的好友，真正擁有查理姓名，有著一頭深灰色長髮的少年，查理．戴德曼。
只是，現在這個場景我卻感到異常熟悉，在看到查理將手上的書遞給西尼爾同時，既視感觸動我的回憶，回想起這一幕正是日前我與梅庫西亞以及艾利第一次見面的那晚，來到教堂附近的那當下。
查理沒有回答問題，只是輕輕搖頭，就連西尼爾提到自己父母時也是一樣動作，這不禁令其他兩人更感無力。
「『夏利姆』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敵人，德瑞，你沒忘記他可是『冕位者』之一嗎？單純以一層封印魔法是關不住他的。西尼爾，這是給你的書，也是你曾祖父留下的重要歷史文本。」
西尼爾接過書冊沒有再多說一句話，淚水也沒有再溢出，我感受到的是比悲傷還要更難以言喻的東西已經完全支離破碎，就跟那時候我失去雙親一樣。
「這一切都是有計畫的，都是雅夏老師的計畫。無論是我們兩人成為魔法師還是西尼爾手中的東西。」
「查理，至少有點情緒起伏吧？就算是為了弔念為了我們犧牲的老師、伯父跟其他同學們。」
德瑞跌坐在地，將臉埋入雙掌中，而查理只是轉過頭去緊握住拳頭，顯然無論是成為魔法師前還是現在，不斷面對重要之人的逝去，即使已經麻痺的他仍有想替他們復仇的情感。
「德瑞，帶著西尼爾快走吧！找到琉水魔法師，也就是那個龐大的魔法家族，接下來會需要他們的協助，這同時也是既定的命運安排。」
「你在說什麼鬼話……」
正當德瑞想要出言指責查理的決定時，一股襲上全身的顫慄使他站起身來，而這也是查理要他們趕緊離開的原因。
「夏利姆追來了！」
接著墓地中央劇烈震動，一股強大力量使地面出現巨坑，展開好幾倍身長白色翅膀的怪物就這樣憑空出現，雙眼發出紅色光芒，下一秒就往三人所站立的位置飛撲而來。
「快走！」
畫面的最後我看到查理將我(西尼爾)與德瑞推開，眼前景象再次被深藍色漩渦給壟罩，然後荒原魔法師的身影被從天而降的龐大身軀給輾壓在地，一隻斷臂與大片鮮血噴飛而出。
「恩利，快醒來！」
我聽見洛克瓦彌亞的呼喚，立刻睜開眼睛坐起身子，回神之際發現自己已經回到洛克瓦要塞內部，身旁還坐著一臉不安的柏菲娜。
「那些是……西尼爾的回憶？」
對剛才的畫面仍餘悸猶存的我喃喃自語，然後很快找到蹲在另一側的洛克瓦彌亞，我一時情緒激動抓住她的肩膀。
「快解釋！從我們進入這座要塞後所發生的一切到底是什麼？那顆黑色球體又是什麼？」
我承認一連串的遭遇使我混亂又浮躁，所以我更迫切想知道解答，就只為了驗證內心的假設。
沒錯，看了這些幻象，我心中已經釐清了一些謎團，不過，並非完全了解就是。比如我所提到的黑色球體，以及發生在柏菲娜再次接觸到懷錶出現的現象。
「其實我也是早你沒多久『回來』的，要是沒有那只懷錶，我可能就回不到這個世界了吧？」洛克瓦彌亞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言下之意顯然可見。
「也就是說，那顆黑色球體短時間內支配妳的意識並且使妳失控嗎？而這些是在啟動兩座要塞同步接合的時候。」
「真不愧是恩利，正確無誤！那也是我正打算展現接合成果給你看的時候。我沒想到過去無法單從洛克瓦要塞找到的資訊，在星觀室回收之後逐漸真相大白了。其中也包含了『人類物種校調白文書』。」
「難道那顆黑色球體是來自迪拉克之海另一端的產物？」
洛克瓦彌亞聞言後搖搖手指頭否定：「其實正好相反。我們宇宙並沒有這種東西，但我們能夠從『白濁宇宙』穿過狄拉克之海來到這裡，卻是因為這顆黑色球體打開通道的緣故。這顆『黑洞』，是這個宇宙的產物。」
「妳說，它叫做『黑洞』？」
「是的，而剛才柏菲娜不禁意開啟了連結到『白濁宇宙』的通道，所以我們才會通通被吸引入渾沌空間中，而那裡正是迪拉克之海前的淺灘，也是即將進入通道前的入口處。恩利，我們差點就可以再見到法彌賽亞大人了呢！在那裡，就算沒有肉體或意識，也可感受到其存在，因為我們將不再有『概念』。也就是說，也有可能永遠回不來這裡了。但是琴薩家的聖物只保留『窄道』開啟十秒的時間，就是這層保險我們才得以又回歸。」
「所以我剛才看到的幻象竟然只有十秒？」突然我腦中閃過一個念頭。「等一下！我從黑色球體中看到了諸多回憶痕跡，不會那些東西都被它吞入其中吧？也因為我進入了白濁宇宙，才能藉由共同意識的分享得到那些資訊？」
「的確是這樣沒錯。那些片段我們需要更多的時間整理歸納，一切都相當零碎且混亂，但我們卻又不能進入那裡太長時間。七大魔法師利用時間與空間的『扭曲』才得以跳躍到每個時間軸，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柏菲娜跟懷錶開啟了『時間扭曲』，黑色球體蘊含的空間轉移的通道，兩者結合後變成了小型『時間軸之環』，才得以讓查理能夠不斷於時間點上穿越，這就是空白六十年的主因，隱藏在這座要塞中開啟時空穿越門的機制？」
「是的。而查理其實並非是傳承沐月魔法給你的先驅者，正好是反過來。是你恩利．雷哲，帶著懷錶回到過去，在物種戰爭中勝利後，與其他魔法師決定封印『時間軸之環』，選擇將聖物隱藏在某處，最後才被西尼爾．柏拉圖給挖出，交至琴薩家族手中，而在這之前，懷錶就一直被放在洛克瓦要塞深處，作為啟動查理時間旅行的關鍵鑰匙，這些都是『未來的你』回到『過去』所決定的。」
「恩利大人，我還是聽不太懂是什麼意思……」
「不會的，柏菲娜──」
我吃力的站起身來，轉頭看向一臉糾結的柏菲娜，接著要塞內部的運轉聲再次出現燈光也逐一點亮，地下空間的中心地帶就這樣呈現在我眼前。
「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所有關聯在我腦中出現了雛形，然後接下來就是「人類物種校調白文書」。
創作內容
長篇奇幻-《後烏托邦的魔法師》(4)-17.混沌骨骸的迷宮出口
《後烏托邦的魔法師》(1) (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