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奇怪的金色傢伙在我房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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嗶嗶嗶嗶--
我從溫暖的被窩中探出頭,伸手尋找吵死人的手機。
「哇啊!」
隨著瞬間的意識翻轉與墜落感,滾出棉被的我咚地摔下床鋪。腦袋敲響地板的灼熱痛覺讓我立刻睡意全消。抄起手機,時間是十一點半。
我不是設定九點嗎……靠夭,日期錯了。
聽說人類從十八歲開始老化,看來並非謬論。結束澎湖之旅後,我已經連翹兩天課補眠了。換作平常,金龍十點左右便會跑來我房裡,嚷嚷著中午吃什麼。幸好他前天回台南替老爸過生日了,我才能有個難得的寧靜假日。
話說回來,比起微積分這鬼東西,決定三餐內容才是大學生腦細胞死因的不敗萬年榜首。若有「今天吃什麼」這門課的話,大概天天都是期中考吧。
我一邊思考著覓食方針,一邊把牙膏擠上牙刷。盯著鏡中半睜著眼刷牙的臉,害我不禁聯想到尹紅葉--只吃六宿餐廳跟泡麵的可憐蟲。由於她說過假日不想看到我,因此除非她要我外帶食物,不然基本上是放生。
只不過,伯母已經拜託我好好照顧她,說尹紅葉一旦開啟畫圖模式,三兩天不吃飯是常態。難怪她長不高。即使伯母不說,我也已經是尹紅葉魔爪下的全能奴才了。
盥洗完畢,準備返回寢室的我組起手臂,模仿某位刑事組長眉頭一皺,進行無意義的操心。
神才鑑定,不曉得她考慮得怎樣了?
天才畫家近在眼前這種事,起初我還沒什麼真實感。但從藝術雜誌專欄,一直到與伯母,以及遠從英國而來的艾恩教授相遇後,這份不真實感才慢慢安定下來。
如今,我最大的安定感來自於只需靜下心回憶,便能清楚感受尹紅葉那晚抱住我的溫度。
會哭、會笑。
渴望依賴、渴望和普通人一樣。
她終究是個普通的女孩子,並非世人對天才那彷彿遙不可及的刻板印象。
好了,我就雞婆點去送便當吧,待會還得整理通識報告呢。
就在我推開壓克力房門一刻--
「少年,不來一發嗎?」
碰!
我用力拉回房門,震得壓克力板喀拉作響。是幻覺嗎……這活像小學生的嫩嗓。
對!這是幻覺!不然她怎會在這裡。
其實我還沒睡醒吧!純粹幻想自己在刷牙而已。就像如果賴床不起來尿尿,就會夢見自己起床尿尿,最終尿床的悲劇一樣。
快醒醒!我相信再次開門後,這場白目夢就會說掰掰。
我轉開門把,然後--
「少年,你太無情了吧!居然看都不看人家一眼!」
「麥當勞叔叔拍三級片啦!」
向徹底絕望的現實吶喊。
頂著塞滿疑似鬃毛刷,像極某速食教主的火紅爆炸頭帽。服裝是爬滿飛龍圖騰,剪裁俐落的大紅色旗袍。旗袍的貼身特色絕妙襯托其曼妙曲線,與幾乎快撐破布料的傲人雙峰之餘,撩人的側躺姿態更顯得幾分情色,簡直是挑戰男人理智極限。
此人正是三天前替我證明,天才與白癡僅一線之隔的白癡--艾恩教授。
哪怕這副養眼畫面令人垂涎,我依然勇猛戰勝理智,抓起掛在門後的浴巾往艾恩教授扔去。
艾恩教授瞇細表達不滿,藉由瞳孔變色片染紅的眼睛。接著像個鬧脾氣的孩子般鼓脹臉頰。
「太失禮了吧!這可是人家的新作品熱情維納斯耶!」
「喔,是喔,好棒棒喔,我還以為妳是跟前高雄市長致敬。」
熱情維納斯指的是那頂帽子吧。
重新賦予垃圾生命的天才再生藝術家。擅長用帽子與垃圾結合,塑造出全新風貌的藝術品,更是RCA創校以來最年輕的正教授。
以上是我昨晚上網收集的笨蛋簡介。
所謂藝術品……是像罐頭塔、吸管降頭、或是刷毛爆炸頭嗎?
藝術果然很難懂。
「看來人家得給你點刺激才行!不然有損名譽。」
艾恩教授捏響指節,微彎不懷好意的笑容。她重新戴好爆炸頭帽,將雙手繞往背後的拉鍊。預防她發動突襲,我舉起牙刷擺出迎擊姿態。旗袍可是出了名難脫,想使出脫衣這招是行不通的!
豈料,我太錯估白癡的思考邏輯了。
「喂!妳幹啥!」
艾恩教授唰地拉下拉鍊,將袍身整個扯下直達胸部。
「看吧!這才是真正的維納斯!」
拎老師啦!居然是改良式的易脫款!
猛烈彈出的人肉兵器,宛如無形的氣功把我擊得跌坐在地。若說尹紅葉是驅逐艦,這笨蛋就是航空母艦啊!總之非禮勿視啊!
我一手遮臉,另一手摸索被艾恩教授扔掉的浴巾。
果然外國的月亮比較圓啊!難怪歷史課本都說洋人船堅砲利……這大小……至少屌打我D槽裡面80%以上的列強老婆們啊!
怎、怎麼辦!手指合不起來!眼睛順從慾望飄過去了!而且這笨傢伙居然沒穿內衣,胸貼什麼的比中空更惹人遐想啊!
「最後一招!」
她她她她她、她準備撕胸貼啦!不要在台灣升日本國旗啊!
「維納斯不是那頂帽子嘛!跟脫衣服無關吧!脫了才是真正有損名聲啊!」
什麼垃圾再生藝術家,先把那顆笨腦袋分類一下啦!
「可惡,我豁出去了!絕不會讓妳這金色兼紅色笨蛋得逞!」
放棄再拿浴巾的我徹底解放獸慾……更正,是羞恥心,一個箭步衝上前將艾恩教往床鋪壓倒,掀起棉被蓋住那副情色感爆棚的性感胴體。
「給我安分一點!」
「人家還有很多東西沒給你看耶!」
幸虧金龍不在,否則被他看到的話……嗯?後方傳來像是背包落地的聲音。
轉頭一看,提著伴手禮的金龍正站在門邊。
他不是傍晚才回來嗎!
「雨、雨雨雨雨雨雨欣……」金龍舉起抖得有如七級地震的手,摀住隨時會尖叫的嘴巴,儼然像個撞見糟糕場面的目擊證人。
無碼超高畫質,本土男大生床戰無畏級旗袍英國妞,沒比這更糟糕的場面了。
此刻字句是金,得謹慎解釋才行。我把臉湊到金龍面前,要他好好看著我。
「你先冷靜,有看到我滿懷誠懇的眼神嗎?」
「嗯……」
金龍點頭。
好兄弟,懂我的明白。
「好,事情是這樣的--」
「我看到你滿眼慾念的虛火啊!原來你不只是喜歡跟偽娘學弟玩角色扮演!還偷藏洋妞玩野球拳,你這條中西通吃的淫亂大香蕉!我要跟你絕交!」
說完,金龍拉長淒涼的哭喊聲奔回寢室。
晚點再跟他解釋吧。先收服爆炸頭妖孽要緊。
「作為摧毀本人友情的代價,能請妳說明為什麼妳會在這裡嗎?」
「夜.襲.喔。」
艾恩教授指尖輕觸唇角,甜膩魅惑的嗓音逐字加重音節。
「現在是上午十一點五十分!等太陽下山後再來跟我談妳的智商!」
她母親的,我生平第二次那麼想揍女人。第一次是被尹紅葉用皮帶狠抽時。
在我自認最兇狠的眼神無聲威脅,加上三記善良風俗矯正拳的指導下,艾恩教授只能自討沒趣的穿好衣服。整裝完畢,艾恩教授挺直腰桿坐正,幼童般稚嫩且精神抖擻的嗓音說道:
「說明來訪目的前,請容人家先正式自我介紹--」
「說個話不必摸拉鏈!妳把英國最自豪的淑女矜持丟哪去啦!」
真是的,多少替我這個健全的男大生著想嘛。
「現在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矜持不重要啦。」
「正因為共處一室才顯得重要!」
這條金色兼紅色笨蛋根本把素材裝在腦子吧!
「算了,妳快自我介紹吧……」
「好的!人家是米爾西.艾恩,現職英國皇家藝術學院正教授。主攻領域是垃圾再生藝術,興趣是收集垃圾跟帽子,嗜好是玩弄年輕男性,擅長體位是--」
「算我求妳,後面的晚點再聊好嗎?」
可惜,明明閉嘴時是個美人。上帝還算是公平吧。
「也對,深夜聊感覺更情色呢。」
忍耐,認真就輸了。
「妳不是說要回英國報告尹紅葉的狀況嗎?」
「是呀,不過情況有變,得多待一陣子。」
聽到情況有變,我不禁豎起眉梢。
「方便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嗎?」
「嗯,人家就是特地來告訴你這件事的。昨晚,紅葉打電話給人家。」
「她說了什麼?」
「她問人家神才鑑定的報名截止日期。」
「真、真的嘛!」
雖說意願仍不明朗,但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待會買碗豆花犒賞她吧!
「得知這件好消息的校長為求慎重,於是要人家先留在台灣到報名截止,想辦法進一步提高尹紅葉的參賽意願。」
為此,艾恩教授說她稍早特地去了趟六宿,再度詢問尹紅葉的意願是否屬實。
令人高興的是,尹紅葉非但不如先前將她轟出門外,反而請她進房。進房後,她發現地板幾乎快被素描紙淹沒。經由詢問,尹紅葉居然說這些全是這兩天畫的。
儘管本人說是隨手草稿,艾恩教授卻說那些都是足以擺上畫展的高品質畫作。
這就是尹紅葉--無與倫比的天才。
關鍵的意願部分,尹紅葉則回應:「我說考慮並不代表我會參賽,別抱太大期待」。至於艾恩教授會暫留台灣一事,尹紅葉僅隨口應了句「妳高興就好。」
「對了,紅葉有句話要我轉達給你。」
「轉達?」
希望不是無聊手癢,多搞了幾套合成照要我鑑賞。
或者手癢想抽幾鞭。
也可能是手癢--
操!為什麼她手癢遭殃的都是我啊!
「她說:『去告訴笨狗,主人最近會比較忙,可能沒空理他。但如果寂寞的話,身為主人也是能勉為其難抽點時間陪他。』」
噗哧。
我跟艾恩教授不約而同失笑。
嘴上說考慮,其實早就動筆備戰。害怕閉關寂寞,拐彎抹角希望別人去陪她解悶。
這也是尹紅葉--心口不一的少女。
既然主人都開金口了,寵物豈有不聽話的道理呢。不過出門前先得處理掉這個超大型性騷擾垃圾。話說笨蛋該分類在哪區?
「少年,陪人家吃頓飯吧!人家想多多認識你!」
「給我一個能說服我的理由。」
總覺得毛毛的。
「那還用說,你居然能在一個月內軟化紅葉令眾人束手無策的固執。想必少年一定有什麼過人之處吧!像是三十公分之類的。」
「好說好說。」
被女孩子問這種事情,有些害羞呢。
「你一晚最多幾次啊?」
話題似乎朝奇怪的地方發展了。
「紅葉很敏感嗎?既然她那麼小隻,應該很適合玩火車便當吧!」
「我的鋒哥簽名球棒呢!」
這笨蛋簡直是討打界的天才!
******
午餐後,艾恩教授返回租屋處整理行李。雖然她又約我共進晚餐,卻被我狠狠拒絕了三次。
婉拒美女邀約固然糟糕,但假使你經歷過和頭戴紅色爆炸頭的怪人一起進麥當勞,用餐全程飽受滿場異樣眼神與竊笑,同時得邊咬漢堡邊應付排山倒海的腥羶色話題,即使對象是結衣老婆也沒胃口吧。
出發外送前,我先來到金龍房間拯救友情。若金龍胡亂解讀剛才的意外,並大肆宣傳的話,我的封號長度沒幾天就能突破十個字了。
畢竟兄弟一場,我相信金龍會願意聽我解釋的。
握好藏在背後的球棒,我伸手準備敲門時--
「好消息啊!」
沒想到房門先一步打開,隨後是金龍笑得合不攏嘴的噁心臉。
雙方短暫定格的眼神互凝後,金龍以運動少年的壓倒性臂力把我拉入房間。
「雨欣,你看這個!」 金龍指著電腦螢幕。
--『大四限定,揮淚畢業的青春吶喊』參賽者票選網站。
就在我一頭霧水時,金龍開始滾動網頁。有點陽春的網頁排版左側為候選人照片,右側是自我介紹、科系等資料。
觀光、國貿、中文……最後,滑鼠留在資設候選區,某張熟悉的臉孔上方。
資設四甲,林雨欣。
名字下方顯示著疑似票數的五百一十二跟小金盃圖案。
「為什麼上面有我的名字,而且疑似得了冠軍……」
望著螢幕中連我都不曉得打哪來的傻笑照,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頓時流竄全身。
直覺告訴我--此為大難臨頭之兆。
「這是為了資設週的閉幕壓軸,特地舉辦的網路投票喔!」
「資設週不是前天就結束了?」
唉,我居然沒趕上水槍大賽。
「不,豈聽我道來--」金龍打響舌根,左右擺動著食指。
隨著金龍自以為親切,翻開不曉得打哪來的企畫書輔助講解下,我那把想送好友投胎的怒火越燒強烈。
始末如下:
期中考前,金龍與資管、資通加上資設,合稱三資的系會長聯手秘密策劃,準備舉辦辦一場有史以來最熱血的系週活動,在多次商議後所誕生的結論正是被簡稱『青春吶喊』的奇怪活動。
參賽者須獨自站在校區內最高的觀光系大樓頂樓,手拿大聲公對喊出你畢業前最想說坦白的祕密,最後由觀眾投票選出最勁爆的發言。很像某個經典的日本綜藝節目呢。
為了增加活動曝光率與話題性,資管系架設了投票網站,並邀請各系至少推派兩位參賽者,以人氣投票決定最後出場者。
資設推派的代表是我跟金龍。投票時間是星期四下午到星期日中午,而我在票選中不幸榮登全校最高票,獲得壓軸出場的機會。
比賽是下禮拜三。在這個幾乎由通識課佔滿的日子,想必翹課到場看熱鬧的鄉民絕對超乎想像吧。有誰不想看別人當眾出糗呢?
嗯,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大致明白了。換言之,在我去澎湖這兩天,百里外的摯友正密謀賣掉我的節操啊!
「方金龍!我他馬今天不砍了你我就不姓林!」
靠著靈敏的反射神經,操他老母狗娘養的可恨方金龍竟然搶在腦袋開花使出空手奪球棒。但本人也不是省油的燈,我前傾上身往球棒加諸全身重量。
誓言把室友變弒友!
「兄、兄弟,冷靜點!」
「我把你當兄弟,你卻只想賣我!陪伴我的羞恥心一同毀滅吧!」
若不是考慮到房租分攤,我一定讓金龍立地投胎。雖然最後那傢伙吃了我兩棒昏死過去,但常言道:禍害遺千年,他還剩九百七十八年能造孽。
******
暫忘三日後的既定悲劇,化身外送小弟的我來到六宿。
「沒問題的話,預定禮拜六動工吧,」
「麻煩您了。」
「雖然先做了緊急措施,但這幾天仍請密切留意,相關防護措施也請先備妥。」
「是,那就麻煩跟謝謝幾位了。」
六宿大門前,綽號「白毛」的舍監正與三名男子交談著。三人都提著工具箱,大概是水電師傅吧。
六宿今年正式邁進四十個年頭,想必毛病是一籮筐。例如靠幾台微波爐跟冰箱,就能終結不少人的期中作業,趁機修整對學弟們也是件好事。
444號房前,我朝門板敲響三聲。經過澎湖之旅,重新認識真正的尹紅葉後,那份總在敲門時下意識的不安似乎減緩了點。
接在解鎖聲後,門板緩緩推開縫隙。這是第一次,我能在不敵恐懼而退開半步的情況下等候應門。
「……是你啊。」
一身漆黑的少女--尹紅葉半睜著常駐狀態的死魚眼,表情簡直像在說:「無聊的東西來了。」
瞧她臉上紅一塊綠一撇,加上明顯睡眠不足的黑眼圈,昨晚八成是熬夜了吧。現在的尹紅葉看起來是名符其實的漆黑怨靈呢。
「我有買豆花,一塊吃吧。」
「……嗯。」
我跟著步伐懶散,感覺隨時會昏睡的尹紅葉進入房內。趁她洗臉空檔,我識趣地打開塑膠杯蓋,擺好湯匙等待主人享用。
沒等我開口,洗好臉依然臉色呆滯的尹紅葉便自動抄起湯匙開動。尹紅葉轉眼掃去半碗豆花,然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停住動作。
「我好像說過……假日不想看到你吧?」懶洋洋的死魚眼飄來質問。
「沒差啦,反正有人寂寞,就姑且來走走嘛。」
「誰寂--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被豆花嗆著的尹紅葉猛地蜷曲身體,接連咳響重感冒似的沙啞嗓音,白嫩臉蛋漲紅得有如熟透的甜柿般鮮豔。我趕緊替主人拍拍背,以免她藉故拿我洩憤。
話說回來,看著尹紅葉臉頰紅潮未退,活像隻小動物般惹人憐愛的模樣,竟然一瞬間激起我想摸摸她腦袋的衝動。
為了轉移被自殺念頭,我起身走往落地窗前被黑布覆蓋的畫架,想必是她備戰神才鑑定的作品吧。
「別、別亂碰啦!」
搶在尹紅葉勸阻前,我已經扯下黑布。見到畫作當下,納悶遠遠多於讚嘆。
該怎麼形容這幅畫呢?
有特色?
或者詭異?
畫作整體以淡得幾乎透明的灰階雲霧,搭配呈現多層次紅的焰火構成。火舌軌跡透過巧妙的光影效果生動詮釋焰火無情吞噬的侵略性,充滿即刻衝破畫布的擴張感。
然而,整幅畫的焦點並非於此,而是置身火海之中,容貌有如對照鏡般毫無差異,僅以服裝區分性別的少年與少女。畫中兩人儘管十指交扣,凝視彼此的眼神卻泛著空洞,喪失人類應有的光澤與情感波動。
此外,手腕腳踝附近的火舌,更是捲曲成狀似鎖鍊的具體意象。
「既然看了,吠兩聲感想來聽聽。」
尹紅葉雙手插腰,沒好氣地站往畫架旁。
「整幅畫的氛圍嘛……感覺跟雜誌裡的那幅火焰之舞有點相似。總之,就是厲害的亂七八糟吧。」
畫技縱然無可挑剔,但我實在很難去喜歡這幅畫。生動逼真固然是優點,卻也給人一種猶如置身火場,過於真實的強烈窒息感,纏繞手腳的鎖鍊則夠添增了幾分難以抵抗的絕望氣氛。
「你覺得畫出這幅畫的我,有資格挑戰神才鑑定嗎?」
怎這話聽起來不像是問我畫的優劣,而是對她本人的評價。
「我想,與其問我這個大外行,不如交給世界級的評鑑家吧。」
應該是聽出話中挾帶的試探性,只見尹紅葉頓時愣住表情,用力眨了眨我真希望能多多睜開的死魚眼。
我認為天才與庸才的最大不同在於--庸才為他人燃燒,天才則點燃自我。
若尹紅葉不願意向世界展現她所擁有的才華,說什麼都不過是空談罷了。如艾恩教授所說:沒有舞台的天才,也只是個能把事情做到比較好的平凡人。
「或許你說的對吧……但我這種人真的有資格嘛……」
尹紅葉隨著氣力漸失的話音垂低頸項,捏緊的拳頭不自主地顫抖著。尹紅葉不尋常的反應,令我不禁心生疑惑。
「我說,妳是不是有心事?」
與其妄自揣測,不如直接問吧。
「沒、沒有……」
尹紅葉連忙否認,但飄忽的眼神早露了餡。
她果然隱瞞了什麼事。
「沒事的話快滾,今天沒心情遛狗!」
「可是--」
「回你的狗窩去!」
尹紅葉轉身拿起畫筆與調色盤,鐵了心無視我繼續作畫。
算了,她本來就是看心情行動的矮子,還是先聽艾恩教授的囑咐,神才鑑定前盡量配合她吧。
簡單收拾後,我拎著垃圾打道回府。來到六宿大門時,手機忽然傳來學姊的簡訊。話說回來,得找個機會感謝她幫我完成報告才是。
我打開簡訊。
「不是吧……」
--今晚七點,地景橋西側涼亭,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
居然是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