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因是爸爸過世了。
我突然多了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雙胞胎哥哥。
我明顯感覺得出來媽媽比較喜歡哥哥，幾乎整個家庭、親戚都喜歡哥哥。
因為跟我比起來，哥哥懂事、聰明、有責任心，上網能夠找到的褒意詞，都可以套用在哥哥身上。
就連我都知道。
爸爸過世後，我的光芒就漸漸被取代了，不論我做什麼都得不到認同，不論我說了什麼都會被反駁，我這個「人」的所作所為，永遠都比不上哥哥，永遠都是哥哥最好。
哥哥最好、哥哥最棒，只有哥哥能減輕媽媽的負擔。
是啊，我也覺得沒錯，可是我好不甘心，我難道就比不上哥哥的萬分之一嗎。
……為什麼那個會拍著手，笑著說「妳最棒」的人，
不在了。
＊
哥哥大概知道吧，我看著他的眼神總是帶著仇視，所以他選擇用冷漠隔絕這份傷害。
我的鬧鐘總是比哥哥的早半小時響起，因為我們相差不到一歲，學校是同一間，就連班級也奇蹟似的被安排到了同一間，我寧願早點起床，也不想跟他有過多接觸。
誰想跟他一起上學啊。
可是每當我到學校後，哥哥就已經坐在教室裡備課了。
我皺起眉頭，反正一定又是讓媽媽載他，我都已經早半個小時起床了，怎麼可能還會輸他？
我目不斜視了經過他的座位，哥哥也同樣沒有分一個眼神給我。
我有些生氣地將書包甩在椅子上，發出很大的聲響，教室裡幾隻小貓咪看向了我，全都被我一一瞪了回去，坐我隔壁的朋友兼八卦王看我這樣，滿臉莫名其妙。
「妳幹嘛？早上吃炸藥？」
我翻了一個白眼，拿出早上第一節課的課本，「我每天都在吃炸藥，何止今天！」
「哼，你今天這麼反常，是不是突然覺得自己喜歡上誰啊？」
「哈？」
「我觀察了很久，你喜歡那個轉學生對吧？」他輕浮的挑著眉，手指比向哥哥的位置，「不然妳幹嘛經過他旁邊的時候，看他不理妳就發這麼大的脾氣？」
我的青筋暴起，抄起桌上的課本往他臉上甩。
「聽你在放屁！」
他哀號了半天，卻沒有生氣，只是嘟著一張嘴說他猜錯了，真是可惜。
他說話的音量很大，就算是悄悄話也很容易被聽到，不然也不會被我稱為八卦王，所以我很確定距離這邊不到兩個座位的哥哥一定也聽到了，但他一次都沒有回過頭來。
也是啦，他根本不在乎吧。
＊
放學了，我跟哥哥難得一起回家。
但我們之間的沉默就像是一千公升的膠水沉積在一起，誰也無法打破。我幾次想開口，卻又咬牙切齒地閉上了嘴。
不應該是我先開口。
怎麼會是我先開口？
就像是互相較勁一樣，我用盡全力祈禱哥哥先開口，但就算耗盡全力，哥哥的嘴依然紋絲不動，他只是很堅定地往家裡，一步一步的走去。
我抿緊嘴，也學著他，所以直到步入家裡，我們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媽媽已經在家裡了，家裡燈都沒有開，黑漆漆的，但我就是知道她坐在沙發裡，修著指甲，眼睛都沒有抬，劈頭對我就是一頓罵。
「剛剛老師打電話回來了，說妳今天在班上情緒又失控了，為什麼妳都不讓媽媽省心？」
「我哪有……」對了，是我早上摔書包的時候，是我瞪那些人的時候，他們想要報復我，我瞇起眼，改了口，「那為什麼妳都不幫我？」
媽媽握緊修指甲刀，猛地站起，還打翻了桌上的水壺，水灑落一地，滴答滴答的聲音讓我有些耳熟。
她的聲音近乎尖叫，像是用指甲刮在黑板上的聲音，讓我有些反感，「幫妳？妳要多少人幫妳才滿意？！情緒這麼容易失控！就是因為妳，都是因為妳，這一切都是妳的錯！妳為什麼就不知道反省？」
我望向身旁，哥哥已經上樓學習去了，媽媽從來不會管他，只會一直針對我，就因為我事事都比不上哥哥。
「反省？」聽到這兩個字，我的心似乎結了薄薄一層霜，就連呼吸都降至冰點，「憑什麼是我反省？我又沒錯。」
媽媽忍無可忍的急急喘了兩口氣，手裡有什麼就往我這裡丟，那把修指甲刀劃過我的眼角，一陣刺痛，我抬手輕輕碰了碰，手指沾染了點點血跡。
我真的是她的女兒嗎？
哪有人這樣的。
不是都說虎毒不食子嗎？
「這難道不是妳的錯嗎？妳不是也該反省？跟我道歉？」我勾起一個冷笑，將沾了的血的手指舉給她看，就算知道眼前的人處在崩潰邊緣，我仍不怕死的刺激她。
眼角濕潤，我清楚的知道這不是淚，因為這個液體比起淚來說太過於黏稠了，「怎麼就都是我的錯了？我錯在哪裡了？」
「我做錯了什麼，妳需要這樣對我？妳這樣有比較好過嗎？啊？有嗎？」
那句禁忌的話快要說出口了，全身的血液、神經、肌肉，都告訴我：不可以。
那句話若是說出口了，就沒有後路了，從此都不可能回到過去了。
可是──
我大吼著，「妳怎麼就不去死啊！」
心中似乎有一處崩壞了，但我卻很暢快，隨之而來的是愧疚與怨恨。
我到底在做什麼啊？
我為什麼要這樣做？
為什麼要傷害她。
淚腺好像有一點失控了，我最終還是哭了，眼淚混著血，加速從我臉頰滑落。
我舔了一口，腥甜，還有鹹，這副模樣看起來就像是吸血鬼對吧？家庭裡的吸血鬼，米蟲。
「妳怎麼不去死？妳怎麼不去死？妳怎麼不去死？為什麼不去死啊──！」
我喃喃自語著，像是詛咒般，一次又一次的重複，融於骨血中的憤慨，逼迫我以這樣的方式做反抗。
可是，拜託，不要再說了。
我很後悔，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始終不是哥哥那個乖寶寶，我做不到讓所有人都喜歡我，我更做不到讓媽媽喜歡我。
但我更不想要傷害任何人，我只是想要保護自己。
我自私的，吼完我想要告訴她的，奪門而出了。
從放學到踏入家門，不到五分鐘。
這個名為家的地方，讓我好痛苦。
＊
我不想道歉。
我的傷口還是好痛，造成這個傷口的人都沒有跟我道歉，我也不想道歉。
由誰造成的創傷，理應由誰撫平。
否則我不甘心啊。
人人都認為家人這一名詞是一層保護膜嗎？
就算是武器，只要冠上家庭之名，便不鋒利嗎？
才不是這樣呢。
這樣的武器淬了毒，裹上糖霜，被攻擊到了不會流血，可是反而更痛。
我奔跑著，突然發覺沒有任何一個地方能夠讓我盡情流淚。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我在哭，我不想接受他人異樣的眼光，可是啊，連這樣一個地方都沒有給我，我該怎麼辦呢？
我也好後悔我說了那樣的話，可是如果能夠重來，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是會那樣說。
我想反抗，我要反抗，這些念頭在我心裡熊熊燃燒著，然後用最極端的方式突破了這副軀體。
我的家在哪裡呢？
不是說，人人都有一個避風港嗎？
在哪裡，可惡，眼睛太模糊了，我找不到啊。
＊
最後，
我跑到附近公園裡的遊樂設施裡，躲在一個塑膠模擬的山洞裡偷哭。
我應該可以漸漸平靜下來的。
也不是第一次了。
每一次我都是一個人撐過去的，但是這次，哥哥居然跑過來找我了。
他看著我，坐到我身邊。
告訴我，他跟我很像，他也知道為什麼我不喜歡他。
因為我們太像了，同樣寒冷的人靠在一起，怎麼可能得到溫暖。
我生理上根本不想聽他說任何事，可是心理上，我又迫切需要一個依靠，我還是很反感他，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聽他說話，突然有種很踏實的感覺。
他說著自己從前的故事，真的與我好像，睡意襲來，我努力睜開眼，想要看清哥哥的模樣，我發現我從來沒看清過他長什麼樣子，可是，最後還是不敵睡意……
醒來後，哥哥消失了，我也冷靜了許多。
還有，我突然明白了什麼。
我回到了家，跟老媽說了對不起。
往後都與往常一樣。
＊
我從小就不知道控制脾氣，明明是女孩，還時常打架。
自己進出醫院多次就算了，有一次還連累了老爸。
那次，被我打的鼻青臉腫的人找了一堆人，找到了我家裡尋仇。
當我回到家時，發現老爸全身傷痕，已經沒有了呼吸心跳。
老媽躲在房間裡，淚流滿面，她沒發現手機上的求救電話根本沒撥出去。
自此，我們失去了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我明白自己該像男生一樣，不只要會打架，我要保護整個家庭。
但是，我有時候還是好恨她，老爸是有機會活下去的。
只要這位女性，不要這麼懦弱。
＊
我一直沒說，可能到死都不會說：
我不要原諒，我怎樣原諒。
＊作者碎念：
我真的超希望你們能看的懂＝ ＝
腦洞放飛之作，請笑納
創作內容
腦洞放飛之作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