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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專欄] 《在黎明前向世界說晚安》子晴外傳 謊言與實相

作者:月殼表面│2019-09-28 13:54:11│巴幣:11│人氣:245


【前情提要】

  伊芙在反抗聯軍的一次補給任務中收留了一個父母雙亡的少女子晴,一開始以為子晴只是不諳表達所以言行前後不一,但子晴的行為越發詭異,終而引發大混亂。

【本文】

〈謊言與實相〉


字數:7500字 預計閱讀時間:18.8分鐘


  我原本擁有的一切,都沒有了。

  造成這個局面的,並不是癡愚貪婪的流寇,也不是無明無知的乾旱天災。那些膚淺的不幸能破壞的東西,都太表面了。

  我一無所有是因為從一開始我擁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我原本擁有幸福的生活。每天都有熱的食物,也有溫暖的衣服。圍繞家裡的森林夏天涼涼的,冬天也不會太冷。

  沒有爸爸媽媽。沒關係,我還有奶奶,雖然奶奶都待在我不能進去的地下室;不能變身。沒關係,沂祐的化身比那些流著鼻涕的愚蠢小鬼都強,雖然他的化身粗暴醜陋;被村民們疏遠。沒關係,總有一天他們會了解奶奶的溫柔,雖然我有時候也覺得奶奶有點可怕。

  生活難免有些失落,但大家不都是這樣嗎?如果還不滿意,那就不太不知足了。

  我平常不能跑到庭院以外的範圍,也不能到地下室或圖書室。但偶爾會有村裡的小孩來看我,所以並不無聊。只是要注意如果沂祐不在,他們會向我丟石頭。那時候就得躲在家裡。

  不過沒關係,我也有我自己的冒險。

  沂祐一個星期會出遠門一次,到附近的村落市集買補給品,下午才會回家;奶奶則是白天都悶在地下室,只有晚餐的鐘響的時候才會出現。那段期間,就是我一個人的世界。

  有時候我會從窗戶偷溜出去,繞開沂祐鎖上的正門,跑到村落的邊緣偷看;或在森林深處呼吸新鮮空氣、採採香甜的花蜜和果實。只是要小心不能把泥土和枝葉夾帶回家,也要提前多畫幾張塗鴉。平常任何事在他們教我之前,都要吵著沂祐幫忙,這樣,他們才會以為我什麼都做不到。要是讓他們知道我能學著自己開窗出門,我就再也沒有探險的機會了。我得非常小心,才能守護僅存的自由。

  半滿不全的幸福時光好像會永遠持續下去,但虛假的東西總有一天要支離破碎。

  事情是在那天發生的。

  村人們慌慌張張地跑來敲門,大吼大叫,不知道村裡發生了什麼事情。奶奶和沂祐收拾了東西就匆忙出門。在離開之前,沂祐只說:「子晴,乖乖待在家裡,我們很快就回來。」

  但那天深夜他們遲遲沒有回家。我餓極了,蠟燭也燃到了盡頭,整間屋子黑矇矇的。思量了一下做什麼事不會讓他們心生警戒,我偷偷出門搬了一些柴火,小心地添入壁爐,讓爐火不管什麼時候看起來都是快要熄滅的餘燼。接著折斷新的蠟燭,用爐火烘烤再粘點灰燼,就像已經燒過很久那樣。

  完成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真是天才!

  保障了最基本保暖和照明,接下來就是食物。今天原本要吃的麵包放在爐灶旁邊,就在我伸手可及的位置,直接拿下來就好。不過因為他們以為我還不會用餐具,所以只能將麵包一塊一塊撕開。然後我將剩下的麵包丟在地上,這樣看起來比較笨拙,有點因為餓極了而依照本能翻找食物的感覺。

  吃完之後我就縮在壁爐前面取暖,過了許久奶奶和沂祐還是沒有回來。將就睡了一晚,天矇矇亮的時候,我確信了,他們在外過夜。奶奶曾說晚上在外行動非常危險,一定要紮營或入住旅社。現在距離他們從宿營地或旅店出發應該還有一段時間。

  我想起了奶奶的地下室。

  我和沂祐曾經偷偷溜進圖書室,但從來沒有進過地下室。一來奶奶都待在裡面,二來沂祐對於地下室似乎有一種深層的恐懼。他拒絕帶我到地下室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向他探聽地下室的事情。畢竟,讓他向奶奶報告我一直想進地下室,事情就麻煩了。

  如今他們都不在,而我知道地下室的鑰匙放在哪裡。

  除了奶奶身上帶著的鑰匙,家裡備份的鑰匙統一收管在一個上鎖的木櫃裡。我不知道櫃子的鑰匙在哪,但我能不留痕跡地撬開它。

  找到印象中的地下室鑰匙之後,我從灰燼裡翻出剛剛折斷剩下的半截蠟燭,隔著手帕握住,然後點燃。

  我小心翼翼地走下通往地下室的台階,注意不留下任何痕跡。確認了地下室的門能夠開啟再上鎖之後,我吞了一口口水。直到現在,心臟才開始蹦蹦地跳。

  真的要開門嗎?

  我把整件事在腦中回想一次,確認所有事情都萬無一失才推開門把。開門瞬間冷冷吹出的空氣似乎摻著某種黏膩香味。我非常小心地前進。

  燭光照明的範圍並不大,我緩慢地來回掃視地面,雜亂的物品出現又消失。地下室空間低矮,看來也沒有其他隔間,但複雜的質感充斥視野,在心中很難建立出完整的空間影像。

  椅子斜擺在書桌前,上面放著柔軟的絲絨軟墊,軟墊嚴重磨損,中間也壓印出臀部形狀,看起來已經使用了很久。奶奶平常都坐在這上面吧?她一直待在地下室裡做些什麼呢?

  再前方是一張桌子,桌腳上有些污漬,再上面是幾層抽屜。我摸了摸抽屜的黃銅手把,只有中間抓握的地方磨得晶亮。抽屜看起來沒有鎖,等一下打開看看……嗯?手指突然一陣搔癢。好像有細細的絲線從桌面垂落下來。我抬高蠟燭。

  是一顆頭。

  身體不由自主的震顫,融化的蠟滴濺到地上。我蹲下來想清除痕跡,但手指不停地顫抖,鼻子一陣酸麻,差點嚎啕哭了出來。我抬頭用力吸氣。燭火劇烈晃動,抹去讓視野模糊的淚水,我再一次仔細地觀察桌上的頭顱。

  人頭長髮散亂,面色蒼白,眼睛無神半睜,嘴唇微張,嘴巴兩側有細細的痕跡延伸到耳後。再下方的部分皮膚是黑色的,應該說,剝開黑色的表皮之後才顯露出下面的慘白肌膚。越靠近脖子的部分質地越粗糙,到了末端已經是樹皮質感。

  奶奶在做人偶嗎?嚇死我了。

  知道是假的以後就沒有這麼可怕了。我拍拍胸口,鎮定心神,開始更大範圍的掃視。房間角落堆滿肢體樣貌的木雕,散發淡淡香氣。除此之外還有大量的書籍亂堆亂放,書頁中凌亂地夾著紙條筆記。有些書隨意地翻開,維持著查閱時的樣子。牆壁也釘滿手稿,大多是一些人類部位寫實的草圖,圖形旁邊註記著文字。我在幾乎佔滿整面牆壁的圖畫前面停了下來,因為難以言喻的熟悉感而移不開眼睛。

  圖畫裡是一個光頭裸身的小孩。

  孩子展開四肢,身體各部位用虛線切分成不同區域。切分處拉出直線連到一旁描繪著那部位正反兩面的細部圖示。圖示中分離的兩個部分各自伸出如同植物鬚根的細枝。仔細看向孩子右手手腕,虛線是由大小不一的十字組成的。哈哈,不會吧?

  我緩慢地拉開右手袖口,藉著燭光,皮膚上隱隱約約映照著細密的十字紋路。好像是光線太暗,我視線昏花了。用力閉眼再睜開仔細查看,原本以為是皮膚皺摺的線條,都是一樣的紋路。不對不對,這一定只是錯覺。

  我顫抖著掀起自己的上衣,看向肚臍上方。一條淡色的疤痕直通到胸口,和圖裡畫得一模一樣。奶奶不是想製作人偶。

  她是想做出「我」。

  沂祐說的一切都是假的。沂祐說我有爸爸媽媽,他說爸爸媽媽只是去很遠的地方旅行,總有一天要回來。

  但我怎麼會有爸爸媽媽?要製作出我只要有奶奶就行了,怎麼會有爸爸媽媽?

  我退出地下室,鎖上門。熄滅蠟燭,放回鑰匙。把剩下的蠟燭埋在後院牆角。縮回爐灶前方不再活動。就這樣,下午的時候他們回來了。

  沂祐將村民堆在庭院的布袋一袋一袋搬進地下室,布袋也散發著那種香味。我知道的,那些是用來製造新的「我」的材料。奶奶做出我之後還不滿足,她還要更新、更好的「我」。

  在那之後我開始積極的「學習」新事物,我要讓奶奶覺得我並不是殘次品,不要提前拋棄我。奶奶也一如預想,越來越謹慎地限制我的行動。我再沒有獨自出門探險的機會。

  沒關係,對虛假的我來說,這個世界也都是虛假的。

  奶奶最終沒來得及做出更好的「我」。有群自稱是解放聯軍的流寇來了。他們燒光村莊,隨意地屠殺村民,當然奶奶也跑不掉。我和沂祐更被他們抓到基地盡情凌虐,之後會變成任人踐踏的奴隸吧?

  但這也沒關係,因為進入地下室的那一天,我所擁有的一切,都已經沒有了。



  來到這裡已經幾個月。我和一個自稱是我姐姐的奇怪女人一起生活。明明是一段虛假的關係,她卻不保留地分享自己擁有的一切:她把大半的食俸分給我,任由自己挨餓;不顧疲倦地唸故事給我聽,直到我難為情地假裝睡著;在焦頭爛耳之際,用零碎的休息空檔教我寫字算數,更在日常生活中不厭其煩地教導我得體的說話方式。為什麼不像其他冷嘲熱諷的人說得那樣丟下我不管就好呢?反正我只是被奶奶做出來的「殘次品」罷了。在此之上,做任何事不都是白費功夫嗎?

  沒有任何理由的溫柔讓我感到很不真實,好像一眨眼就會消失。晚上睡覺的時候我時常會摸摸姐姐的臉頰,看看她是不是跟我一樣,也只是虛假的東西。

  所有人的行為都應該有所求才對,就像奶奶因為想要所以把我做了出來。但伊芙姐姐好像不懂得這個道理。明明這件事在聯軍這個只靠言語就能讓關係分崩離析的虛偽團體裡面再清楚不過了不是嗎?

  凱西胡亂地吹捧伊芙姐姐只是想要維持他在補給部隊裡面的生存空間;艾瑪那些傢伙向著姐姐說些好聽話,在姐姐背後也只是默默盤算要怎麼利用伊芙姐姐。

  這世上只有姐姐的溫柔是真實的。

  那些整天想著剝削她的血肉,敲食她骨髓的禽獸們沒有資格享有伊芙姐姐的真實!

  所以我才喜歡〈第三夜〉的故事。

  故事裡的女孩用巧妙的手段獨佔了龍卵的世界。

  我也想要佔有伊芙姐姐。

  子晴,再忍耐一下。就像在軍官們閒談間提到的那樣,不久凱西那些寄生蟲就會被派去樹妖的巢穴。他們消失之後,我再拉近伊芙姐姐和艾瑪他們之間的關係,讓伊芙姐姐認清他們虛偽貪婪的面目。然後姐姐就會只屬於我。

  等到獨佔這世界唯一的真實,我也會變成真實的。

  可能是因為太過緊張的關係,接連幾天都睡不安穩。補給任務開始的那天早上我趴在桌上睡著了。睡著的時候做了一個夢,夢到我為了保護凱西他們和人猿樣貌的怪物撕咬在一起。真是荒唐!難道我心底不希望他們消失嗎?

  不過從伊芙姐姐的表情看來,事情進行得非常順利。在吿一段落之後,我靠著伊芙姐姐的肩膀,想像未來只有我們兩個人的世界。雀躍的心情讓我忍不住地哼唱〈第三夜〉中,女孩為龍銘刻從屬標記的橋段。

  這麼投入地失落的伊芙姐姐實在是太可愛了!

  之後的一切都很簡單。因為姐姐並不是主動的人,只要適當地說幾句話,拉拉其他人的袖口就能順利打點她的生活環境。現在只剩樂西那個笨蛋還纏著姐姐不放。妳以為我為了讓姐姐順心保妳下來,是為了讓妳打擾我們的嗎?

  沒關係,下一個好機會就要到了。等到姐姐在最近的距離觀看他們的醜惡面貌,她就會乖乖和我一起離開這個地方。知道自己帶著的和平禮物裡藏著戰爭的種子,姐姐露出怎樣的表情呢?想到就讓我心動不已。把細節安排妥當然後靜靜等待,是我最擅長的事情。

  伊芙姐姐讓我在她去蟻城的期間跟著艾瑪,好似我喜歡她那樣。這中間肯定有什麼誤會。我抱艾瑪只是要誘導伊芙姐姐產生擁抱的欲望而已,跟艾瑪一點關係都沒有。

  我是要姐姐抱我。

  剛開始的前幾天很無聊,艾瑪不是在操練場指導士兵演練,就是和軍官們坐成一圈,說著不著邊際的話。你一言他一語,搔著能解決問題的辦法的輪廓邊緣,搔得我的心癢癢的。胡亂地講了幾個關於好方法的提示,他們還當真了。

  一群笨蛋!那才不是最佳解!做事之前先想一想好嗎?

  雖然不是很想幫忙他們,但讓別人言聽計從還是挺有趣的,就當是打發時間。我一邊用似是而非的話語把他們圈的暈頭轉向,一邊期待看見姐姐回來時的可愛表情。

  最後伊芙姐姐是回來了,但她的狀態有點奇怪,好像太過冷靜。

  有東西摻進我的計畫。

  一定是這樣。真是的!現在的我能掌控的事情太少了。儘管費盡心思,還是會有不安定的因素隨便攪和進來。

  沒關係,讓這個團體在這次的戰役中消失吧。在他們無謂地互相殘殺的時候,我和姐姐趁亂離開就好了。勾起他們心底的鬥爭本能還是很容易的。

  為了掩蓋策略的本質,我提出了一個一看就知道很危險的任務分派,讓其他部分看起來相對安全。哼,這群傢伙到最後還是想巴著姐姐得到好處。不用擔心,你們早晚都要死的,分派到什麼任務根本沒有區別。姐姐就果斷地拒絕吧。

  「我沒問題。」

  「姐姐!」

  他們是這樣的人啊!妳不是才看過嗎?我回頭瞪向伊芙姐姐,姐姐卻一臉無所謂的表情。我不懂,為什麼姐姐要繼續幫著這群虛偽的人?對呀。

  為什麼伊芙姐姐要對虛假的我這麼溫柔?

  一時之間我亂了陣腳。隨便打發那些會讓戰鬥提前結束的愚蠢提議,卻沒能阻止艾瑪親自上陣。明明她活得越久,人死得就越多。

  會議解散之後大家都匆匆離開,只剩下我站在原地,差一點就要哭了出來。伊芙姐姐撫摸我的肩膀手臂,不停地問我怎麼了?我才想問她到底是怎麼回事!

  「妳為什麼要答應?」

  「子晴,人活著才最重要。不管怎樣都要想辦法活下去。妳覺得在場的人除了我,還有去了那裡能回來的人嗎?」

  「姐姐又不是艾瑪那樣以一擋百的大英雄!他們又不重要,活著還是死了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欸。」伊芙姐姐發出溫柔的斥喝聲,然後柔和地笑了。她的表情讓我感到既心動又心痛。她說:「不要小看姐姐我,我可是樹海的英雄呢。還有,大家都很重要呀。就像,嗯……我想想。如果他們不在了,妳要怎麼辦呢?妳也要依靠他們才能生活吧?」

  「我覺得和姐姐一起,不管到哪裡都很好。」

  「其他地方嗎?」伊芙姐姐低下視線,抿了抿嘴唇,然後說:「我知道了,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會想辦法。」

  「姐姐要離開有什麼難的?妳什麼都會。」

  伊芙姐姐嘆一口氣。這好像是我第一次聽見姐姐在我面前嘆氣,她從來不讓我擔心。她說:「因為其他地方不需要我呀。」

  姐姐雙膝跪在我面前,牽著我的雙手,語重心長地解釋:「一般情形下,所有的經濟活動都是以家庭或家族為單位進行。」

  「現存的貴族是世襲的;想要做農人必須找到願意接納外人的村落;工匠通常只將技術傳給親人。也可以藉由婚姻加入家族,但我是龍,還是瓦爾德一族的龍。我要找誰娶我?就算是商人吧。」伊芙姐姐搖搖頭,她說:「我們沒有最初的資金呀。剩下能做的就是依附在別人的庇蔭下過日子。我們現在就是這樣,所以,別的地方和這裡有區別嗎?」

  「我聽不懂。」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伊芙姐姐為什麼要教我寫字?為什麼要教我算數?為什麼要不厭其煩的指導我說話的方式?如果一開始就知道是這樣,為什麼還要給我希望的幻象?

  妳在消遣我虛假的存在嗎?

  「喂,妳要去哪裡?」

  「我要回……啊!」

  我懊惱地跺腳,深深地感到自己的無力。沒有這些無所謂的人,我連移動要塞的房間都回不去。

  「好了,我們先回移動要塞吧。」

  伊芙姐姐又溫柔地笑了。我就是討厭伊芙姐姐這一點!到底為什麼要對我這麼溫柔?我最討厭伊芙姐姐了!



  伊芙姐姐離開之後,我坐立難安,怕姐姐就此消失不見。如果是這樣,那這世界就再也沒有真實的東西了。我躺在床上胡思亂想無法鎮靜下來。

  之後有大軍靠近,一如預料是卡哈拉的部隊。他們接管了移動要塞。我躲回房間一點聲音都不敢出。好在他們好像暫時沒有清算移動要塞的打算,所以並沒有人靠近這個房間。我就這樣獨自過了一夜。

  明明已經習慣一個人過夜的,那個時候我卻覺得非常孤單。

  隔天早上還做了惡夢,夢裡我迷茫無助地四處遊蕩。終於找到伊芙姐姐的那一刻,天啊,我激動地撲倒她,喊她的名字、親吻她的面頰,然後一口一口地撕咬她的身軀,直到吞下最後一根骨頭。我想要停止,但我忍不住。

  這夢是某種懲罰吧?懲罰我想要獨佔伊芙姐姐、懲罰我沒有成為〈第三夜〉裡掌握主導權的女孩,而成為了被馴養、醜陋貪婪的龍。

  但我有錯嗎?就算只是一次也好,我想要變成「真實的人」。難道不行嗎?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因為這個惡夢哭了一次。

  快接近中午的時候伊芙姐姐像她說的那樣回來了,她還依照約定找到了新的生活。但那是有代價的。

  我第一眼就知道了。她是真的。

  神啊,怎麼可以有這種事?

  她美麗、大方、迅捷、勇敢、有力,又溫柔。她有知識,有技術還有能在伊芙姐姐獨立之前照顧她的能力與心意。她不用費勁心思地操弄他人,她不用躲躲藏藏地隱蔽身分,她在第一次見面就吸引了伊芙姐姐。

  因為她是真的。

  我好嫉妒。

  我知道我永遠不可能比得上她,因為我們從一開始就不一樣。她擁有我沒有的一切。但我只嫉妒一件事。

  我嫉妒伊芙姐姐想要依附她。

  在伊芙姐姐和嘉姐進行野外採集的時候我會到附近的森林閒逛散心,我可沒有自虐到跟在一旁看她們嘻笑。

  就是在那段期間我遇到了那些孩子,那些人猿似的樹皮妖怪。

  一開始它們醜陋的外表讓人有些害怕,但它們就像一面鏡子,鏡子裡的自己總是越看越可愛。而且它們散發著和我一樣的味道,很有親近感。我每天和它們見面,有時在夢裡和它們一起玩耍。它們會模仿我的動作。久而久之,我學會操縱它們。這讓我能在暗地裡保護兩位姐姐,並搜集遠處的情報。

  我終於有能和嘉姐匹敵的力量。靠著它們,我能給伊芙姐姐更好的。從洛君手下之間的談話,我發現伊芙姐姐居然真的是以一擋百的大英雄!靠著姐姐的武勇,我的計策,還有這些孩子為我搜集的情報,姐姐大可不必拘泥於辛苦的藥師或行走郎中,成為將軍,不對,就算達到更高的地位也完全不是問題。

  所以一到帝都我就開始尋找機會。只是在成功的前一刻,孩子們的存在被嘉姐知道了。她好像受了不小打擊。而且可能是因為我用伊芙姐姐的聲音誘捕她的關係,在那之後,她就不怎麼理會伊芙姐姐了。

  一開始我非常高興,搶走伊芙姐姐的人自己離開。但我後來慢慢地發現,伊芙姐姐從來就沒有被搶走過。她原本就不屬於我,以前是這樣,以後也會是。曾經想湊合伊芙姐姐和瓦特蒙哥哥轉移她的注意力,但沒什麼用。因為伊芙姐姐和嘉姐之間並不是那種關係。看著伊芙姐姐一天比一天鬱悶,我卻束手無策。事已至此,我只能繼續進行原本的計畫。

  而意外就這樣發生了。

  嘉姐以為伊芙姐姐是樹妖,在我們拜訪國舅的時候設下埋伏,想將我們一網打盡。同時,天馬也派兵想要奪走伊芙姐姐。局面聽起來很混亂,但其實很容易處理,並沒有危險的要素。唯一的問題是看見嘉姐刺傷伊芙姐姐之後,我內心極度動搖。

  孩子們因此失控了。

  聽說孩子們在我失去意識之後還繼續殘殺在場的士兵,直到鮮血漫溢道路才欣然離去。它們想殺嘉姐這一點也讓我感到害怕。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我會傷害伊芙姐姐和她親近的人們。儘管在瓦特蒙哥哥將伊芙姐姐帶離藥師隊伍之後的幾個月內我就找到他們藏身的村落,我始終沒有去見姐姐一面。

  或許,虛假的我終究無法承受伊芙姐姐為我帶來的真實。

  在那之後嘉姐整天以淚洗面。她並沒有說出我和孩子們的事情,只是每次嘉姐看到我就會想起伊芙姐姐並開始哭泣,所以我在那個家待不下去。為了嘉姐,也為了伊芙姐姐,我讓他們將我轉介到天馬皇子麾下。

  在那之後的生活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操弄愚蠢的人們、讓他們自相殘殺並不是件很困難的事情。不久我就成為天馬皇子領地中的丞相,出征東大陸時則被賦予軍師將軍的職位,與總副將平級。實際上,就算是天馬皇子也管不了我。

  不過除非必要,我不太管戰爭中的戰術訂定,通常只稍做提點。如此一來,我不需要的武將就會因為他們自己的愚蠢消失,我也可以把大部分的心力放在建構新領地的行政組織,還有管理人民上面。例如舉辦官員招募審評會、建立新農村,甚至是強迫戰俘中的工匠教導孤兒謀生技術等等。

  我想創造一個和伊芙姐姐一樣、和我一樣的人也能自由選擇生活的世界。

  一旦有了目標,各項需要施行的工作就會接連出現。進行工作的時候認同我的、願意奉獻的人們開始聚集在一起。勢力間的交流也讓我和以前認識的人們重新取得聯繫,尤其是嘉姐,我和她現在是很好的朋友。隨著時間過去,我漸漸不再糾結於自己和他人究竟是真實還是虛假的存在的問題。

  畢竟,不論真實或虛假,我們都是一步一步走過來的。


  《在黎明前向世界說晚安謊言與實相》完。





【後記】

  這次是關於子晴這個有時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少女的故事。

  寫了之後才發現本傳的章節是為了她而區分的,明明是故事裡重要的角色,不能讓她在本篇活躍真是抱歉。

  不過她最後終於認同了自己,也算是有個好結果吧。

  至此,第三夜的故事──伊芙的旅程──終於告一個段落。

  謝謝大家至今的陪伴,這裡是月殼表面,大家下次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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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1 篇留言

冬雪
d(`・∀・)bd(`・∀・)b

09-28 14:08

月殼表面
(・∀・) (・∀・)09-28 14: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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