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暖意,灑落在我的身上。
沉重的雙眼緩緩張開,我輕輕的坐起身子…在日光的沐浴下慢慢地清醒過來。
原來我最後睡著了…
我將蓋在身上的書闔起來並放在桌上,下床站起身子開始舒展...
在確認身體已經清醒後,我又重新看向那本「近代要記」。
睡著了,或許是一件好事…
此刻心頭湧上的這段話,讓我感報無比欣慰與安心。
清醒的大腦在這時回想起書中的內容,幾個大錯誤瞬間顯現在我的腦海中。
實際上,據養父曾說過的…王族排在末席的繼承者,會選擇下嫁或是入贅到其他貴族來保住地位。
所以「只是王系貴族才有聖女的血脈」,這句話是不成立的。
所有神職人員都是貴族,而其中極大部分是為了怕失去特權才加入的貴族末席。
就這一點來說,書中的內容或許是有些真實性,但都需再加以驗證才行。
我輕輕將門推開,外頭的景色依舊…沒人倒在門口,這是好事。
我穿過長廊來到禮拜堂,向聖池的方向走去。
推開記憶中相同的沉重木門,眼熟到令人懷念的聖池浴場出現在我前面。
然而池中無水,場地也布滿灰塵,但是小型的洗臉檯水依舊能夠供我使用。
我打開水龍頭,將自己打理了一番。
雖然不能像邊西森林教堂那樣每天洗澡,但這樣簡單的梳洗還是做得到的。
在梳洗的過程中,我不斷的反覆思考接下來到底該如何做,畢竟這件事情比想像中還來的複雜。
我不清楚騎士的耐性如何,能容忍我到「什麼地步」,但越快讓村民集體意識反抗,對我越是有利。
我也清楚,即便敵人稀少,人數更是不到村民的五分之一,但對上受過訓練的騎士們──就像是高爐戰爭中,「韋森蓋托里克斯」對上「凱薩」帥領羅馬軍團的那般景象吧。
我究竟該如何做,才能將事情兩全…
一邊思考一邊整理,沒多久…就梳洗完畢了。
我將用具拿回房間放好,並謹慎的門關好,這是為了保護自己。
假如有人想以暴力的方式進去,那我也沒辦法了。
一般正常人是不會這麼做的,因為這將會使那人與他背後集團陷入眾多麻煩,沒有人會愚蠢到這種地步。
可偏偏就在這時!有人打破寧靜又讓人安心的空間,教堂的大門被人打開了…
「大人,草民瑟洛恩打擾了。」
瑟洛恩緩緩走了進來,並輕輕將門關上。
見此,我緩緩開口:
「先生今天有何要事呢?」
「大人還是如此生疏啊?我以為我們在私下可以正常說話呢。」
瑟洛恩走到我旁邊的長椅緩緩坐了下來。
我輕笑一聲:
「生疏嗎?呵~」
慢慢站了起來:
「那麼先生今天有何事呢?不會又有家人要受洗了吧。」
「哈…大人看來也心情不錯,還能說笑呢。我今天來此只為一事而已,我已答應了羅克斯…保護大人在村子中的安全。」
瑟洛恩說到此,輕笑:
「實際上呢…這算是一次委託任務,按規章走是要收費的。
但是大人幫過我,這次就算了。
而且…我也十分的好奇,大人究竟是否能改變此地呢…」
聞言,我笑了。
「昨天不是有人說過,我會害死很多人嗎?」
「是,我確實說過。」
瑟洛恩爽快的承認了,從口袋裡拿出聖典,將聖典舉至剛好遮住聖像的位子。
「…這一晚…我思考了很久,若能讓大家都過得快樂…犧牲是必然的。
如今的安洛卡村除了我家還沒事之外,沒人過得舒服…這一切都是從這個騎士團進駐以後,村長出賣所有人開始。
妳能幫我把那個混帳拉下來嗎?」
對此,我淡然一笑:
「那麼,新村長是你嗎?」
「有何不可?」
他眼裡閃爍著花火,淺淺的笑著,一時間我有點捉摸不定了。
他昨日可是極力反對我改變村子啊…
我微微側過身,看向高掛在上的聖像開口:
「先不說你的家人同不同意,也不說獵人從來都不做官…就說說你的資格吧。
你沒有騎士學校畢業,更非村長之子…你究竟要怎麼繼承村長之名呢?」
對於繼承村長的資格我是了解的,所以對於他說得如此輕鬆我感到非常疑惑。
「只要大人有辦法讓村長夫人借給我,我自然有辦法誠為代理村長。」
對此我猶疑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要以代理的身分成為村長嗎?
但這方法也將牽涉到你家人的認可,愛希雅和你的妻子她們又會對這危險的事做何感想?
而且,大家會認同嗎?你不過是娶了一個村長的前夫人而已…」
然而瑟洛恩,他不以為然:
「家人方面我會說明清楚,村子就更不用說了…我自然也辦法讓他們認同。
加上這是個形式,我並非真心要娶夫人的。
我不希望我的家鄉就這樣被那混帳村長給玩完了,既然沒人要做這名篡奪者…那就由我來當。
在如何的糟糕情況下,都不能讓那些騎士坐上村長之位!」
「騎士要這個村長位子做什麼?若這位子夠大,村長還需要依附騎士嗎?」
對於他的話,我提出了質疑…瑟洛恩卻笑了起來,語帶揶揄說道:
「呵…大人可知道,格克洛德最小的官員是村長。
而在所有官階裡,可沒有一個叫「騎士」的位階啊!」
霎那間,我瞬間發愣了一下…但隨後我就連起了。
對啊…騎士永遠比官多,他們就像士兵一般的存在啊。
「看來大人是了解我的意思了,騎士最終都不是官,因為騎士連一般平民都能當…
他們之所以會有如此大的權力,正是因為更高的官給予了特權。
一般的騎士,在正常沒有貪汙的情況下退休,他們只有回家繼承本業,或者是當傭兵可選…」
話到此,瑟洛恩冷冷一笑:
「哼!
要他們靠那微薄的退休金活下去太難了,但要他們去從事其他民生行業又更難為他們了。
以前總是別人對他們卑躬屈膝,現在要他們對別人卑躬屈膝幾乎是不可能…」
就在此時,我就順著他的話說了下去:
「所以他們就村長的女兒有了意圖,因為村長沒有兒子,而騎士又是繼承村長的最低標準…
此時,村長將自己的女兒與全村的年輕女孩丟入這群惡狼,企圖在這之中獲得他最大的利益。
只是…為何…」
「…為何會上演昨天的那一齣戲碼嗎?」
在瑟洛恩準確說出我的疑問時,我已點頭代替回答。
但對於我的反應,瑟洛恩冷笑道:
「這原因非常簡單,因為他害怕他的工具壞掉了啊!」
這句嚴厲的指控,讓我瞪大了眼…雖然並非毫無想到。
但就算如此,我依舊無法正視…把女兒當工具的事實。
做不到…也不能!因為在我的心中…爸爸是一個偉大的存在。
「…大人不會一直以為村長還是擔心他女兒吧?」
霎那間的震驚,讓瑟洛恩對我十分錯愕:
「…大人您真是格克洛德的孤兒嗎?就算在教堂長大,也該知道外面的事情啊!」
你要說的我都懂,你要笑的我都明白!
但…我本能的願意相信他…我就是想親眼見證才肯相信!
「…無論是剛剛的指控,或者是你剛剛提的事…我都必須親自確認。」
我緊閉著雙眼,平和地說出這話…
就算明知昨日的那般景象也有幾分可信度,可在心底依舊認定它為謊言。
「…畢竟…事情就像你說的一樣,一切由我推動。」
話一完,我再次張眼,但這次換他閉上了眼睛:
「…果然,大人您就像羅克斯所說的一樣…太溫柔了…
好,就由大人親眼見證那人的行為吧。」
他緩緩站了起來,非常嚴肅地對我說著:
「大人一定要切記,時間不能拖久…
一旦超過五天沒有轉機,我將會強制將大人送出村子…切記。」
「恩,我明白。」
這話我沒有異議,若真的沒能做出一些改變…或許是我太無能了。
「那麼…大人今天的行程要何處開始?」
「就從村長家開始吧。」
我說著,隨後便邁開腳步向大門走去。
行到半途,我開口問道:
「對了,我問個問題…王族都是聖女的血脈嗎?」
「以前確實是如此…現在應該是所有貴族都是聖女的血脈,想必大人也是某個貴族的棄嬰吧。」
瑟洛恩的語氣非常平穩,表情卻十分的疑惑…似乎不解我為何問這個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當然,大家都知道,就我不知道而已。
「沒什麼…我只是問問而已…
啊!還有件事要和你說,希望你能正常的和我說話,就像現在一樣。」
我再次看向他說著。
「當然。」
他笑著回我,我也點了點頭,再次向前走去。
叩叩…
大門被我推開,外頭的日光溫柔的灑在我身上,同時無數的目光也跟著敞開的大門望了過來…
視線中盡是警戒與不信任,但我將會反轉一切。
「麻煩你帶路了。」
「沒問題。」
瑟洛恩將門闔上,我們兩人起步前往今天的第一個事件處──村長家。
***
遙遙日光下,一棟特別繁華的屋子,落坐在村子的中心。
不需要特別尋找,你便能一眼認出它,因為它與其他房子有著很大的不同。
甚至可以說,村子的教堂與這棟房子相比…還真是遜色不少。
「這就是村長家嗎?」
這是我見到這房子的第一句話。
都是兩樓高的建築,但是上面多餘的裝飾…誇張到讓人不願意直視。
真難想像這是出在一個…比以前的提娜爾村好一點的村子,可見這個村長是個愛慕虛榮又是十分吝嗇之人。
若這村長能將多餘的錢拿來做些有意義的事,想必這個村子會有一番新氣象吧。
「要我陪大人進去嗎?」
瑟洛恩滿臉寫滿了我不想待在這裡的表情,看來真是為難了他。
「不了,我一個人進去就行。
那可憐的孩子不是用人多就能解決的,她的痛苦只有同樣經歷的人才能感同身受。」
隨後,我推開柵欄向門走去…此刻心就像石頭那般的沉重。
「要我陪大人進去嗎?」
瑟洛恩滿臉寫滿了我不想待在這裡的表情,看來真是為難了他。
「不了,我一個人進去就行。
那可憐的孩子不是用人多就能解決的,她的痛苦只有同樣經歷的人才能感同身受。」
隨後,我推開柵欄向門走去…此刻心就像石頭那般的沉重。
當然,我清楚他一並不明白我這話的意思…
眨眼間我已站在門前,我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門鈴。
霎那間鈴聲響的清脆又刺耳,對我來說就像遮蓋了所有聲源的鼓音…
「吱」,門被打開了。
應門的是村長夫人,她模樣十分悲傷。
好了…今天,第一個事情,正式開始了。
「早安夫人,願夫人能在這美好的早晨,感受到洛迪斯大人的溫暖。」
率先開口的我,給予夫人最好和善的笑容。
但後者僅僅以最僵硬的微笑回禮,她那看我的眼神中…已經不存在任何信仰了。
「恩…村長大人不在,我的女兒就麻煩您了…有何需要儘管吩咐。」
沉默許久,村長夫人緩緩的開口了。
村長大人嗎…
我心中對這一句話冷笑著,同時也明白她不認為我能讓她女兒恢復正常。
「…請進…」
村長夫人往旁邊一退,讓出通道給我進門。
我再次點頭致意,隨後踏進門裡。
一進門,滿屋的浮誇裝飾讓我的眼睛幾乎不知道要看哪裡…在踏入的那一刻就讓人想要退出。
終於了解瑟洛恩的心情了…
當然,我不能因為這樣就停止行動。
「在開始之前,容許我問一下,大小姐的房間在哪裡嗎?」
「…樓梯上去看見第一扇門就是了。」
夫人往樓梯一指。
「好的,那麻煩幫我準備以下的東西…
我要一桶能夠浸泡全身的熱洗澡水,這桶洗澡水請幫我放置在大小姐房間的旁邊房間,這將方便我在之後的動作。
還有現場還需要一套全新的女裝與梳子,這能讓大小姐的狀況變好。
另外準備好之後,我希望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都離開這個房子,這是為了大小姐好。」
我以嚴肅的口氣說出我的需求,希望讓這位完全不相信我的夫人,能做些對自己女兒有所幫助的事。
「…也好…」
夫人思考了一下,以冰冷話答應了…隨後轉身向門外走去。
不久之後,有一男傭姍姍來遲的走到我前面,以輕藐的眼神對我說:
「好了。」
然後立刻離開現場。
嗚啊~一個傭人也有這麼大的威風啊。
「也罷…他不是重點。」
語畢,我隨即將身後的門關起。
「那麼,我該怎麼辦呢?」
我一邊思考一邊爬上樓梯,最後打開了夫人所說的門。
一開門,一股刺鼻的臭味迎面而來…
讓我不由得注意到現場環境,雜亂又讓人作噁的空間,若不是還有一張床與床上被五花大綁的人…
我還真認不出這是一間房間,說是垃圾場也不為過。
我向前走到床邊,看向這名一絲不掛年紀與我相仿的少女。
她眼神渙散,手腳都因掙扎而被麻繩扯出的鮮紅傷痕。
到此刻的我都完全無法想像…一個父親,竟然會這樣對待自己的女兒。
「唉…」
一聲輕嘆,本來雙眼渙散的少女注意到了我。
她激動的掙扎,企圖脫離那囚禁又傷害她的繩子。
我的存在,讓她更覺得羞愧卑劣吧,此刻她的心情是甚麼?我心中一痛,無法言喻的悲傷湧了上來。
我能理解她的心情,望著代表枷鎖的麻繩,決定將自由還她…哪怕是暫時的也好。
我拿下項鍊,將其握在手中心中默念:
「我將代表神來裁決…」
項鍊幻化成劍,舉起手中的劍我斬除了少女身上的枷鎖…
霎那間,少女從床上跳起!即便虛弱,她仍毫不猶豫地從我手中奪過劍,直直向我刺來!
無奈她那緩慢的動作與瘦弱的身體,我輕易就將劍刃握住了。
「…想逃?還是想殺到所有見到妳的人?又或者是要一個機會?」
我將握劍的手放開,劍刃毫無阻力的落在我身上…不痛不癢。
「想殺我,妳必須要有力量。
妳的母親想救妳但她做不到,因為她沒有力量。」
少女就這樣沉默的站著,直瞪著前方…眼淚不斷的從眼眶落下。
我輕輕的將她擁抱在懷中,並讓她坐下,在耳邊溫柔的對她說著:
「無聲…並非沒有聲,而是放棄出聲。
既然如此,妳不妨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引導妳逃出這一切…
雖然我的辦法不是馬上就能實現,但能使妳擁有力量,讓妳得到應有的權利…這樣,妳願意相信我嗎?」
她身體在顫抖,手中的劍也在顫抖…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再給自己一個機會。
「…我…真的…能…信妳嗎?」
沙啞的語氣已難辨別原本究竟是何等天籟,但終有一天我將讓那最初之音,響亮全村。
「當然。
只要妳願意…妳想要的話…只要再拿出剛剛奪劍的氣勢就行。」
溫柔的語調,祥和的聖光照耀在整個房間…我希望借此能安定她的情緒。
「我…害怕…給…自己…機會…」
「是…經過這麼多,會害怕很正常。
已經這麼多次了,再試一次也不會比現在更糟糕。
在最差的情況下,我還是會帶妳逃出這個村子…
雖然說之後的日子裡,妳我兩人可能要被追殺了。」
這並非只是口頭上的允諾,是我真正想做的事…雖然這是非常衝動的。
她沒有回答我,只是不停的顫抖著。
我將手搭在她握劍的手,已似詢問似引導的聲調:
「那麼…如果妳想再試一次的話,想要給我機會的話…
就放開手上的劍,將它交給我。」
這時,我感受到她牙關咬緊,似乎正在經歷一方交戰…最後,很努力的鬆開了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