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密布,遮住了朦朧的太陽。
陰天,持續了不知幾日的陰天。沒有日陽高照,但也沒有任何滋潤土地的雨水。
為了獻祭神明,今日是第二十五名少女要獻祭給雨神。
被推入深不見底的井底,沒有人願意給予一聲哀號,因為死的人是再低等不過的階下囚。
每當有同伴送出去,少年總是在心底祈求這會是最後一個。但是事與人違,住在雲層上頭的雨神彷彿不像個小孩子,述說著祂全都要。
「打起精神來吧。」
坐在身旁的少女緩緩說道,但少年可笑不出來,不停地豎耳傾聽外頭落雨的聲音。
這個時候就算是幻聽也好,她真希望能聽見雨神大發慈悲稀哩嘩啦將水傾盆而下的壯闊聲響。
數日過去,一名下等人的生命再度白白糟蹋。
一名身穿華服的男性走了進來,留著威武的鬍子嘴裡講著下等人聽不到的話語,要再帶走另一名同伴。
沒有人敢反駁,因為就如同他們聽不到對方說話,就算自己叫破了喉嚨也傳不到對方耳裡。
誰叫自己只是地位卑賤的下等人?
「打起精神來吧。」
少女的聲音再度傳來,但少年的心情是愈加沉重。
因為,剩下能獻祭的人剩下眼前這位少女了。
說不定雨神不喜歡女性、說不定雨神根本是女性,更說不定雨神有著龍陽之癖。
縱然有千言萬語能夠辯駁,但都傳不到對方的耳中。
只因為自己是下等人。
很顯然的,這次的活祭品雨神不喜歡,甚至到了厭惡的程度。非但沒落下一兩點毛雨,甚至還讓久違的太陽微微探出頭來。
聽不見的騷動,躁動不安的氣氛,這讓少女知道自己的死期將至。
緩緩站起身,臉上還是掛著笑容。
但少年可就笑不出來了。
雨神疑似生氣的陰霾壟罩在整座村子,就這麼迎來夜晚降臨。
作為階下囚,夜晚是唯一能夠偷偷出去散心的時間,脫離了囚困住自己的牢籠,腳踩在遼闊的大地聞著新鮮的空氣仍然無法洗脫自身的罪過。
無拘無束,但卻仍然有條鎖鏈鍊住自身,哪也去不了。
少女硬拉著少年出門,小心翼翼地躲人耳目。因為雨神的憤怒村內的人都睡得不安穩。
兩人來到了獻祭的場所──傳聞能直達雨神身邊的古井。
深不見底,見不著井底的情況。
有沒有水呢?這個問題誰也不知道,而且知道這個問題又有甚麼意義?
淹死或者是摔死。兩者的死法都不好。
少年專注在井底,沒注意少女一直抬著頭望著天空。雨神的憤怒似乎平息,不見繁星點點。
「你有聽過一個傳說嗎?」
很突然、很突兀地緩緩開口說道。吸引著少年抬起頭看向對方。
「甚麼?」
下意識地反問,而少女眼睛連看也沒看得繼續說道。
「其實獻祭是要看人的。」
「應該是吧,不然都死了那麼多人……怎麼可能還沒有下雨?」
「不,我說的不是這個。」
四目交接,那是少年從來沒看過的真情流露,帶點苦澀的淚水在眼角打轉著。
「我說的是執行獻祭儀式的人。」
「……妳的意思是……活祭品是誰不重要?」
緩緩搖著的頭牽動了柔順的長髮。
「當然也有影響,但是,只要執行者是對的,就算獻祭錯誤的人多少也有效果。」
少女的話語似乎暗藏著少年所不懂得大千道理在裏頭,成為階下囚之前彼此都不認識,說不定對方曾經經歷了甚麼才會落得此地步。這是少年不能追問的失禮問題,畢竟他也不希望告訴對方自己犯下了什麼罪過。
將對方拋出的概念在腦中思索著,左思右想仍然得不出答案。因為自己是下等人,那些負責祭祀的「上等人」負責主持難以想像為甚麼對方會口出此言。
階級的區分是給予人身分貴賤的區分。人是不可能不分貴賤與高低,神滿足人類的需求訂定了上等人與下等人不能相互交談的規則。
同時,下等人無法違逆上等人。只要當兩個人的階級有了上下之分就只剩下被奴役的下場。
可想而知,上等人是最得神喜愛的階級,毫無道理上等階級的人所舉辦的祭神儀式沒有效果。
但是連日不雨的情況讓人很難去懷疑這個可能性。
「妳知道那個人是誰嗎?」
少女發出如銀鈴般的笑聲,從懷裡抽出了一把匕首。
少年下意識地想後退一步,腳差點打滑滑入井底,因為腳滑一個重心不穩,急忙拉回錯過了逃跑的時間點。只見原本就站在身旁的少女已經離得很近,手中銳利的匕首無須動太多的距離便近在咫尺。
尖銳的利刃沒有刺穿皮膚流出鮮血,而是將匕首交付在對方手中。
「妳這是……!」
交付匕首的用意,無須言語便一目了然。少年不想接下匕首,任其從手中滑落,在地上敲出清脆的聲響。
「要接好啦。」
少女平淡的表達出不滿,緩緩蹲了下來將匕首撿起後重新交給對方,這次可不會再從對方手中滑落的用自己的手緊緊抓牢。
匕首被少年的手緊緊抓牢,而少年的手則被少女僅僅抓牢,憑藉著外表看不出來的蠻力令對方無法拒絕。
展露出的笑容,有著難以讀懂的感情。那是個任何情感都無法完美對應的表情,或許並非由內心所牽引出來而是單純想這麼做罷了。
「不想殺我?」
「這、這是廢話!我無緣無故幹嘛殺妳?我多麼希望妳不要變成活祭品,這樣子的我怎麼可能下的了手,我根本連眼睜睜看著妳死都辦不到!」
原本的笑容轉為輕柔一笑,這次就有能對應的情感了,是嘲笑。
「你跟我,只不過只是個死不足惜的下等人,如果我的性命能夠換來一場大雨,不是應該笑著接受?」
稍作停頓,再度換了一種笑容,這是自嘲的苦笑。
「這,不就是我們活著的意義?」
手施加力道,說出最後辭世之句之後,銀白色的利刃沒入了自己的胸膛。
明明沒有那個意思,但殺人的觸感還是從掌心傳到全身。
為甚麼她會知道這麼清楚。
為什麼她不一開始就這麼做。
為什麼……
為什麼……
有好多好多話想要問,但已經問不到答案了。
人已經死了,事到如今說再多也沒有任何意義。
如少女所言,獻出了生命後應該會傳遞給雨神,降下滋潤大地的甘霖。
一時之間大腦當機毫無想法的少年呆愣地抬起頭,但上天依舊還是壟罩在一片陰霾當中。
就這樣,最後一個能當作活祭品的人死去,而殺死少女的兇手,最終也難逃一死。
頭顱被一刀砍下,斬首示眾。
臨死之前說了什麼遺言呢,做為下等人的他所說出的話語,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聽到。
稀哩稀哩──
當雨落下之時,誰又知道,是少年的功勞?
如果有一件事情攸關著全人類的死活,你能夠阻止這件事情發生而且也只有你能做到,但代價便是親手殺掉你身邊親近的人。
沒有人會知道你做的事情,你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功勞,只會成為千古罪人流傳到後世,永遠沒有洗脫翻身的機會,你是否仍然願意痛下殺手?
感覺一開始就來個很嚴肅的哲學問題不大恰當,但我還是希望能得到您的答案,麻煩在下方留言闡述您的看法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