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幾個平凡無聊的日子,還以為會繼續無聊下去。我和三個神明坐在桌子前聊天,我獨自神遊但來不及飄太遠,就感覺飛行器遭到撞擊。
「是火龍!」詹姆士叫道。他的反應最快,馬上判斷情勢。
雲層之中,紅色噴火怪物攻擊飛行器。牠有鱷魚的嘴、糜鹿的角和獅子的鬃毛,如東方神龍外貌,全身像血一樣紅。牠吐了火,雖然沒燒到我們,但那氣流使整張魔毯劇烈搖晃。威廉和我失去平衡,跌倒在地,露亞跌進詹姆士懷裡。詹姆士一手扶著露亞,一手撐著牆壁,以半蹲的姿勢貼著地面……
被嚇醒的我,擠在狹小的耶穌塑像裡面,還不斷冒冷汗。我很害怕,那火龍到底是什麼?
早餐時間,我和長老討論夢境。
「你說你和三個神明坐在飛行器裡……被火龍攻擊?」長老瞇起眼睛。
「是的,請問這代表什麼?」我很緊張。
「我想你對我們星球的神話故事還不是很了解,讓我為你說明吧。」長老摸摸他的鬍子,眼神中有著對神明的崇敬。「地球人類剛移民到這裡的時候,過著艱苦的生活,幾乎快滅絕。直到四柱神降臨,為我們開天闢地,打造幾乎和母星一樣的生活環境。他們從天界前來的途中,經過火龍居住的區域──阿耆尼普雷──遭受嚴厲攻擊,但是仍然用神力征服強敵,完成偉大神蹟……」
我們一邊說,一邊前往長老住處。他的住處是由古代聖殿改建,外有祭壇、銅海、銅柱,長方形外觀,占地廣闊,外牆有些方方正正的夾角被磨圓、剝落,上面甚至有樹根侵入。
進到室內,大廳牆壁上宏偉的壁畫映入眼簾,一幅接著一幅,像說故事那樣。雖然圖案和顏色稍稍簡陋,但是很容易明瞭其含意。透過粗糙線條,我看見四柱神在飛行器上的樣子,飛行器畫得像金色魔毯,和我夢中一樣。下一張,描繪他們進行格鬥,象頭神站在中央,高舉四隻手臂,其中一隻手拿著光劍,蜥蜴神和耶穌被打倒在前方,貓頭神跪在一旁。這張畫,很明顯地表明了四柱神之間的領導關係。
再下一張,魔毯被火龍攻擊。紅色東方神龍見首不見尾、長長的身形在白雲中綿延無盡,它包圍飛行器,嘴裡吐著像是紅黃色鬆散棉花的火焰。飛行器被擾亂,偏一邊,蜥蜴神和耶穌跌得東倒西歪,象頭神抱著貓頭神蹲在角落。
這幅畫讓我吃驚不已。到目前為止,都和夢境符合。
接下來幾張說明,四柱神如何在這顆星球上開天闢地,包括移動高山,整頓河流,還有對天空吹氣。我想這些大概就是長老說的,為人類創造合居住環境的那一段。
最後一張,四柱神坐著飛行器離開。
「就這樣走了阿?」我指著最後一張壁畫發問。
「他們承諾還會再來。」長老說道。
還會再來。我聽著若有所思,不知道我的夢境代表什麼意思,難道是預示著四柱神將重新降臨?
我沿著牆壁邊看邊前進,不知不覺到了轉彎的地方。轉了九十度角,另一面牆貼了許多紙張,上面畫著人物肖像。
「這是──阿──不好意思!」我居然闖入了長老私人的居住場所。
「沒關係,不要緊。」長老和藹地微微一笑,拉著我的手叫我靠近,然後站在旁邊面向牆壁。「這些都是夏奈的畫作。」
「畫得很好啊。」我說。
聽到我的讚美,長老露出複雜的表情。「你有所不知──」他嘆了一口氣。「其實,夏奈從小就患有一種認知失調症。這種病,會讓她無法分辨人的長相……」長老遲疑了一下。「應該說,不只是長相。你在他眼前時,她看得到、聽得到、觸摸的到你,但是這些訊息進到腦中,就被混淆了,使她無法分辨。所以每次遇到她……最好都先開口告訴她自己是誰。」
我轉頭看向長老,慢慢理解他的話。
「就算是我見到夏奈,也要說:『夏奈,爸爸來看妳了。』這樣她才知道眼前的人,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他的聲音帶有很多無奈,而我壓著心裡的震驚,繼續聽他說。
「這些就是夏奈各個時期畫的人像畫,你看──」長老伸出顫抖的手指。「這個就是我。」接著手指移到不遠處。「而這一個,是第一天接待你的那位行政官。」
我不敢相信地看著。
「畫得完全不像阿,她病得可真嚴重!」我同情地說。人像畫裡的長老和行政官,雖然看得出是人的臉,但完全是另一個人。沒有任何特徵可以分辨,這是來自於被畫的人。
回到招待所,我還在床上想著剛剛聽到的事。真是奇特,從來沒聽過這種病。難怪長老不讓夏奈在外面隨便跑,如果認不得人臉,被拐走都不知道。
阿,該不會……此時我想到夏奈和柯本互相喜歡的事情,或許夏奈根本不知道他是一隻史萊姆!
晚上,我跑到夏奈的住處去找她。
「夏奈!」我從窗戶外面叫她。
「是誰?」她回應。
「是我,賓特啦。」
「喔,有什麼事嗎?」
「我問你唷……你喜歡的那人,他長得帥嗎?」
「你就為了這個問題跑來找我,你不是看過他嗎?」
「我想聽你親口說,你覺得他帥嗎?」
「真無聊。我覺得他比全天下的男人帥,怎麼樣,你忌妒阿?」
「噢不──我是說,客觀的長相,你覺得他算是帥哥那一種的嗎?」
「當然阿,如果任何一個人見到他的話,也都會這麼說的阿!」
這時我很確定,夏奈的病嚴重到她根本分不清史萊姆和人類。
「沒事了,謝謝妳。我先告退──」我離開她的窗口。
想不到走了一陣子,她卻追出來。
「賓特,等等我。」
「阿──夏奈──」
她跑太快,停下來時氣喘呼呼,一時說不出話。我也只好呆呆站在那裡,看著她身體如波浪般起伏。
「聽說你夢到四柱神和魔毯。」
「是啊,長老跟你說了?」
「你肯定是特別的人。」
她雙眼看著我,讓我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那只不過是個夢……」
「你知道嗎,或許對你來說這些夢沒什麼特別,但對我們在這星球土生土長的人而言,四柱神是我們的一切。」夏奈邊說邊往前走,經過四柱神的小廟,我也慢慢隨著她的腳步。「我們所有的食衣住行,都會向神祈禱。久久不下雨時會祈禱,生病的時候會祈禱,婚禮和喪禮也都不能缺少四柱神。」
我仔細聽著她說話,那聲音像銀鈴般悅耳。夜晚的風,讓我有股醉意。
「這個給你。」她從衣服裡拿出一個小束口袋,然後再從束口袋裡掏出一顆發光寶石。寶石在夜裡發出黃色光芒,照亮夏奈細緻的臉,而且那奇妙的光線似乎還能照進人心。「這叫燕山之石,是這顆星球的庇佑。」
我吃了一驚連忙搖手。「不,夏奈,我不能收下這麼貴重的東西。」那寶石天然的光芒清澈閃亮,我在地球也沒看過這種東西。
「賓特,四柱神是所有人的信仰,不論夢裡那些代表什麼意義,我都希望你們能度過難關。燕山之石會庇佑你,等事情結束再還給我吧。」想必夏奈聽說了我在夢裡遇到火龍的事深感憂心,她的眼神誠懇至極,我完全無法拒絕,只能呆呆收下。
寶石的頂部有一個洞用線穿過,夏奈用那條線把寶石掛在我的脖子上當作項鍊,再將它從我的領口滑進我衣服裡隱藏起來,我感覺到那顆寶石因為握在夏奈手上而傳遞出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