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的早晨,水衍很早就起床。起床時想到的第一個人,竟然是母親。
和母親分隔是在國一時的夏天,在此之前她和父親屢屢因為各種小事情而吵架,像是太陽東升又西落一樣既是日常的行程也是不變的定律,他們兩個完全合不來,可是既然合不來,當初又怎麼會愛上對方,決定結婚,然後生下他?
他爬下床,走進廁所盥洗,洗完臉照了鏡子,一張五官端正的臉,完美融合了父親和母親各自部分的特徵,這是他少少能找到母親痕跡的地方。基因這種東西是功能性的,不帶任何感情的,按照自己的使命貫徹始終。
他走出浴室到冰箱前打開冰箱門看了會裡面的東西,拿出牛奶、吐司、花生果醬,在吐司上塗了果醬將就吃著,味道不太好,還能忍受。
很奇怪的是,不看著自己的臉他就想不起母親的長相。自己應該沒有這麼健忘才對,可是就是想不起來,如果把視線從鏡子上的自己的臉移開,過了幾秒就會忘記,即使一直提醒自己要把持住母親的長相也無益,這就形同以手撈水一樣徒勞無功。
想到母親之後他想到的第二個人是有思,驀然他有種衝動想要去提爾克咖啡廳找她,只是今天是週日,咖啡廳不會營業,再且也沒有互相留下聯繫方式。
水衍坐在餐桌邊發呆。
他喜歡素描也是差不多那個夏日的事情,更正確來說是發覺自己喜歡畫圖這一件事情。在那個夏天,作為容器的他釋放了一些東西,也收藏了一些進去,結果入不敷出。
他自覺自己的身上存在著某種缺陷,是在作為人的資格上面的缺陷。
從那個夏天以後水衍就不怎麼和父親說話,心底的事就藏在心底,不會說出來。
他走向房間的窗戶前,拉開窗簾,外面的代表四月的暖陽光線正在照射進來,房間變得一片明亮,金燦燦的陽光在地板割據出一片空間。
陽光已然有夏日的氣息。五月要到了,他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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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衍在禮拜日迎接晚上,在禮拜一迎接日出,接下來的日子便是這樣:蹺課、和有思出遊,打工,到提爾克咖啡廳素描的事情幾乎停了下來,關於女人或者未來的事情也很少想了。雖然李晴總在提醒他:我們已經高二,再過一年就高三,再過一年就學測。可是他還是覺得那是好遠的事情,李晴為此又發了兩三次脾氣。
有一回在整理桌面的時候,李晴忽然問:「欸,水衍,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補習?」
「補習?哪一家補習班?補什麼的?」他停下手邊的動作。
「英文,兩個人一起去有打折呦!老師我看過影片,教得還不錯。」
李晴跑去廚房翻找廣告單然後交給他,他看了會(憑此單可享有折扣),說:「不了,妳自己去吧!補習暫時還不太需要。」
接著關門前倒垃圾的時候在垃圾桶發現那張廣告單。
然後他在上網的時候意外得知設計鹹蛋糕廣告的案子由臺北富車公司承接,是家中等規模的廣告公司,嘗試查了一下公司的工作人員有哪些,不過沒有什麼值得留意的人出現,倒是之後又看了幾個由該公司設計的廣告,感覺很好。
某次和有思吃飯的時候,有思問:「欸,你以後想當什麼?」
「畫家。」
「畫家啊!」有思敬佩般看著他,「好厲害,看得出來你很會畫畫。」
而在班導發放的調查單裡他寫著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