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重重地將手上拎著的黑色麒麟摔在地上,力道之猛,使得牠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圈,直到撞上牆壁後才停下。
黑色麒麟,也就是也循吃痛的叫了一聲出來,卻在聽到自己發出痛呼聲後,猛地反應過來,他咬緊牙根,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他才不會在這個人面前示弱!輕易就將他變回原形,真是奇恥大辱!他要將他千刀萬剮!
韶光神情冷漠的看著也循努力想幻化出人形,卻總是無疾而終的樣子,嘴裡嗤笑一聲。
「夠了。」
也循的身體僵硬了一瞬,在下一刻成功化成人形,他有些疑惑,但很快就聯想到這是眼前男人的手筆。
憤怒到極致,也循反而冷靜了下來,他忍住已到唇邊的諷刺,冷冷開口,「你是如何知道天禍之體轉移的事情?」
「我知道很多事情。」
韶光很顯然不打算回答,也不打算浪費時間,逕自伸出食指抵住也循的眉心,後者雖然本能地想退開,卻發現自己的腳如同生根般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手指越來越近,隨後,一陣灼熱從眉心溢散到全身。
也循心下一陣駭然,這灼熱所到之處,竟是一點一滴的吞噬掉他的妖力!
「我說過要給你一點懲罰,並非戲言。」
韶光瞳孔深處倒映出也循越發驚恐的神情,他手指微動,也循的視角就像是遭受強大的外物撞擊一樣,搖晃的異常猛烈,但如果也循保持冷靜的話,就會發現其實是整個房間都在搖晃,連桌上的輪迴鏡都在微微顫動。
韶光微微一笑,嗓音溫柔如水,「別怕,只不過是再體會一次從前的人生。」
也循瞳孔猛縮,極為浮誇的假設從腦海冒了出來,他不可置信地開口,「你是天……!」
韶光垂下眼,濃密的睫毛遮擋了眼裡不知名的情緒,手指忽然用力,直到也循的身影漸漸消失,他才將手指收了回去,室內恢復一片寧靜,只剩他與一只沉默的輪迴鏡。
他驀然抬起首,發覺苓漪此刻的妖力異常凌亂,前廳似乎發生什麼不得了的事。
韶光一直都不喜歡多管閒事,因為他身上加諸的眾多限制實在太過霸道,但他卻總是在客棧內一而再再而三的破戒。
他嚥下口中的腥甜,又撕開了空間,身影沒入。
*
也循只覺得腦中暈眩,指尖發麻,等回過神時,卻發現自己正浮在半空,而眼前漂浮著的兩團黑白霧雲是多麼的熟悉。
他不發一語地上下審視,十分認真的思考是否該在此時毀了他的前身,只留也殷就好。
那道貌岸然的仙家想要他再體驗一次從前的生活,他就偏不想如他的願。也循朝白色霧雲伸出手,它便溫馴乖巧地脫離黑色雲霧,親暱地落在也循的臂彎。
知曉黑白麒麟的眾人皆以為他是絕魂,也殷是祥魂,其實正好相反。
他才是祥魂,所以由他承受天禍之體最適合不過。
也循臉色晦暗不明,他輕柔的撫了撫白色霧雲,才又放了回去,他並非是不想毀了它,是因為黑白麒麟一體雙魂,缺一不可,若任意剝奪其中一個靈魂,便不會降生。他不想剝奪也殷的權利。
他本想摸摸也殷前身的黑色霧雲,卻被險險避開了。
也循眼神微閃,不死心地追逐著,卻在轉瞬之間,場景快速的轉換。
也循永遠也不會忘記那一天。
天地初分開之際,本該帶來曙光,卻因為他們的誕生,失去生命的軀體堆疊的似乎與蒼穹同高,似乎一切都是血紅色的,他心生不忍,但也殷卻一抬手,就將滿地狼狽燒了個精光,只餘灰燼隨風飄揚。
他投來的眼光清澈如水,裡頭隱隱帶著的討好像是希望也循稱讚他,卻讓也循抿起唇,頭皮發麻的似是有針在戳刺。
他想起來了。
是了,就是因為他們什麼都不懂,只知道他們為一體,而也殷太過冷血,對所有事都無動於衷,讓他認為自己也該變成也殷這樣,所以他才會模仿也殷,卻不料也殷也在模仿他。
所以在一次又一次的輪迴中,他們的性格漸漸發生改變。
他失去了祥魂該有的仁,也殷失了絕魂該有的殘暴。
雖說魂魄並不會因為性格改變而產生變化,但他自我選擇的「顏色」,也變成了黑。
就連也殷也認為他是絕魂,從而厭惡他。
可是他該怪也殷嗎?
不該,畢竟一切皆因他而起。
是他回應了也殷的呼喚,是他心軟的接受了也殷的所有要求,是他在還能挽回時沒有阻止。
看著眼前也殷輪迴過了幾世後越來越依賴他,卻也越來越害怕他的樣子,也循的手突然緊緊握拳。
是他,不願意看見也殷變回從前的樣子。
也循自嘲的勾起嘴角,溢出了幾聲笑,隨後頹然的垂下了肩膀。
黑白麒麟就算能輪迴千年、萬年,體會人生百態又如何?祥魂、絕魂、天禍之體……
始終是要帶著這樣的荒唐走下去的。
*
當韶光適應了身體的不適,看清客棧內是什麼情況後,便緊緊皺起了眉。
此刻的苓漪通體雪白,原本黑亮的髮絲猶如薄如蟬翼的霜,散發著令人畏懼的寒意,前廳也或多或少被冰覆蓋著。她此刻正緊緊抱著苓巽,嘴裡含糊不清的念著什麼,而她懷裡的苓巽就算已被寒氣侵蝕,整個身子無一不是凍傷的痕跡,眼神卻仍是空洞。
一旁的也殷瑟瑟發抖,看著韶光到來,不自覺地朝韶光投向求助的目光。
韶光快速的閃身至苓巽與苓漪身旁,將手指抵在兩人眉間,使她們陷入昏迷。
苓漪此刻的髮絲緩緩地轉為墨色,總算是漸漸恢復正常了,韶光暗想,就是不知道苓巽醒來後是否還是那副失了神的模樣。
「我需要客人完整、如實的將剛剛發生的狀況告訴我。」韶光將兩人躺平在地板上,輕輕開口,卻讓也殷寒毛直豎,感到生命危險。
也殷結巴地說剛才發生的狀況,就連苓巽剛剛說了什麼都一字不落的告訴韶光。
韶光沉吟片刻,朝也殷說道:「如此,等她們兩位甦醒後,便去靈墟一探吧。」
「欸?」也殷微愣,本想問為何要去靈墟,但這想法在腦袋轉了幾回後,硬生生換了一個問題,「可靈墟早已消失了,不是嗎?」
韶光搖了搖頭,「靈墟是天地萬物的墳場,並不會如此簡單的消失。」頓了頓,韶光望向苓漪的眼神有些複雜,他猶豫片刻仍是說道,「即便是老闆娘當時給予的重創,也只不過是讓靈墟另外尋個地方進行修養罷了。」
也殷眨了眨眼,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又問:「那要如何知道靈墟此處的位置?」
「我知道。」
言下之意就是跟著他走就好。
也殷隱隱約約知道韶光似乎不太喜歡他,也不打算再自撞槍口,但隨後,他還是不安的詢問,「那……不知道也循現在在哪?」
聞言,韶光挑了挑眉,「他在接受懲罰,當懲罰結束自然就會回來。」
根本就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也殷抿了抿唇,有些不滿,卻不敢表現出來,只敢朝韶光鞠躬,嘴裡說著,「還請大仙手下留情,也循只是不太懂事,我日後會好好管教他的,希望大仙能夠息怒。」
看著也殷這副深怕觸了他逆鱗的樣子,韶光沉默片刻,不冷不熱的說道,「你們感情可真是好啊。」
也殷心裡突然升起一股詭譎的怪異感。
他猛然抬頭,卻撞進韶光那滿含同情的眼裡,似乎是突然啞了嗓子,也殷嘴唇開開合合,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隨後,也殷眼神微閃,苦笑著說,「大仙說笑了……」
韶光如沐春風地笑著,輕輕地否定了自己的話:「那也許是我想岔了……」
也殷只覺得韶光說的每個字都讓他的心臟蹦蹦直跳,緊縮的不行,讓他下意識的想要摀住耳朵,不想要聽韶光接下來所說的任何話。
「……是他待你真好。」
心臟咯噔了一下,恐慌和失落像是藤蔓瘋狂地纏了上來,也殷瞪大了雙眼,咬緊嘴唇,鼻頭微酸,眼眶突然泛起了淚。
他強忍著沒有落下眼淚,可一個「是」在舌尖千迴百轉,卻始終沒有說出口。
*
明天第一天上大學,來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