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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Finale~寂靜的葬禮 (25) - 最後的夜宴

毒碳酸 | 2019-09-08 08:31:43 | 巴幣 6 | 人氣 305





    歌劇院內的陳設相當簡陋。原本用來裝飾、增添氣氛的擺設,早在剛搬進羅格貝爾時就已經清空。

    照明工具是牧人再次裝設上的,有別於原本表演場所的溫和燈光,此刻提供整個場所明亮的,是有點刺眼的軍用照明燈。

    褪色且積滿灰塵的座椅佔去了大部分的位置。由於歌劇院的規模夠大,即使讓感染者們全部坐進來也尚有餘裕。

    位於底端的舞台,腐朽的布幔上掛著牧人的會旗。

    紙鳶揹著四季,在後排角落的位置坐了下來。現場的氣氛相當安靜,對於來自世界各地的感染者來說,牧人的傳統「夜會」其實並不陌生。

    但就連世界上最後一個據點都召開「夜會」,他們這些倚靠牧人而僥倖生存的感染者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

    經過短暫的等待後,舞台的燈光被點亮了。

    走上台的,是換上軍服的歐菲絲。

    相對於平常的醫生打扮,軍服的線條將她的身型襯托的更加挺拔,有種堅毅與沉穩的感覺。

    然而在空蕩的舞台上,她獨自佇立的身影卻顯得渺小而孤獨。

    「現在開始,進行『牧人的夜會』。」

    她特有的冰冷聲音,藉由擴音系統,傳達到了歌劇院內的每個角落。

    「羅格貝爾,此處並不是單純的感染者管制區。長久以來,牧人必須仰賴聯合國疫情對策小組的合法管道,才能取得病毒抑制藥品『靜點Kss.』。

    然而交換條件,則是牧人必須協助聯合國進行空氣淨化研究。在近日,兩方的協力之下,空氣淨化專用的藥劑,已經進入最後的改良階段。預定在半年之內,將會從歐洲開始,實施都市空氣淨化。

    空氣淨化藥劑,對感染者的身體健康有影響,所以牧人與聯合國約定,在找到能替代羅格貝爾的避難都市之前,不允許聯合國在歐洲進行淨化實驗。」

    她的語氣停頓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氣。

    「但是,聯合國違背了約定。」

    舞台下的感染者們,細微地傳出了耳語。雖然是還不至於干擾台上說明的程度,不過群眾明顯的浮現了情緒。

    然而歐菲絲毫不在意,逕自解說下去:

    「今天下午的不具體時間,聯合國在預定淨化地點周圍,以飛機噴藥進行了獨立的藥劑測試,這項實驗並沒有知會牧人,進行前也沒有提出警告。

    噴藥機在晚間七點四分,因為不明原因而墜落在臨羅格貝爾五百公尺左右的都市之中。聯合國部隊為了自我防衛,以及回收機體殘骸,在事發地點與腦部感染者發生了三十分鐘的交戰。

    聯合國的過度火力壓制,導致腦部感染者往羅格貝爾方向逃竄。七點二十六分,腦部感染者越過萊慕河,造成了羅格貝爾兩百六十四人死亡、七十七人重傷的事件。」

    「在各國的倖存者撤退至澳大利亞後,」

    歐菲絲提高了聲音,

    「統合政權的聯合國,為了避免無謂的損失,規定所有管理組織的軍事資源,必須在聯合國明文允許下才能持有。

    其中對於牧人的特別規定裡,軍火是絕對性禁止持有的。

    今天夜間,牧人在羅格貝爾的自我防衛行動,使用大規模武器的舉動,已經被聯合國察覺了。事件發生後五個小時,聯合國的軍隊將抵達羅格貝爾,依照軍火規約的慣例,對牧人進行軍事掃蕩。」

    演說至此,群眾已經鴉雀無聲,大部人因為憤怒而無法言語,而其他則是因為憂愁而垂下眼眸。

    歐菲絲的話中之意,表示戰爭要開始了。

    這將是會把羅格貝爾直接毀滅的戰鬥。

    事實上,聯合國想要將牧人撤除,已經不是最近才有的念頭了。

    礙於藥物開發的價值,遲遲姑息著感染者的存在。然而現在淨化藥劑已經步上軌道,自然沒有理由繼續保留態度。

    噴藥機失事只是個契機,甚至可以說是陰謀。

    「牧人已經決定要棄守羅格貝爾。我們會準備撤退用的船隻,在出海口共有六艘運送糧食的中型貨船,能夠讓在座各位搭乘,預定將前往義大利,與留守當地的其他牧人會合。

    義大利的糧食產地備有充足的資源,能確保各位一陣子的生活,並且也能給我們足夠的時間與聯合國進行政治交涉。

    請各位放心,我們的性命是聯繫在一起的,各位絕對能夠活下去。」

    「但是,」

    歐菲絲的話音一沉,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距離聯合國部隊抵達的預定時間,還有兩百二十七分鐘,在這段時間內,要將在座的所有感染者全數撤離是不可能的。

    所以,駐守羅格貝爾的大部分牧人,將會留下來與聯合國交戰,藉以拖延出足夠讓貨船出航的時間。」

    在場的人紛紛囂嚷起來。

    雖然牧人是自願留駐作戰,然而這對感染者來說,在情感上是無法允許的。

    開始有咒罵聯合國的聲音出現,場面混亂起來,許多激動的感染者站起身來,表示願意加入作戰,還有更多人只是揮舞著拳頭怒罵。

    所謂的掃蕩,聯合國絕對會傾盡所有軍力將牧人清剿。所以留守羅格貝爾的牧人軍隊,幾乎是注定要魂斷於此。

    這時,歐菲絲卸下背後的突擊步槍,用槍托重重敲擊木製的舞台地板,發出響亮的撞擊聲。

    等到歌劇院內被她所震懾住,漸漸安靜下來後,她才又開口:

    「依照夜會的往例,我們將徵選新的牧人成員,替我們度過這次難關。首先,撤退的過程需要管理者,協助牧人引導路線。我希望將這個責任,委託給以下十位同胞:約瑟恩、米昂、泰爾、歐瑞娜、巴克契夫、謝衛明、芬媞斯……

    賈斯汀、耀賢,還有……信風。」

    「…………」

    除了信風以外,其餘的九人都默默地點了點頭。他們都是平時將當有號召力的感染者,此刻也願意盡其所能。

    只有坐在前排側邊的信風,露出了無法理解的表情。

    然而歐菲絲並沒有多加理會,而是繼續說下去:

    「若願意的話,散會之後,請到研究所門口領取牧人制服,你們將成為牧人的新成員。

    另外,牧人不希望你們被捲入這場戰爭之中,所以我們並不會招募士兵。除了傷患以外,不接受任何身體健全的志願兵,以上就是這次夜會招募的規則。

    負責引導撤退的牧人,已經在外面等待各位。夜會結束後,牧人的作戰就正式開始,請願意參戰的傷者至研究所報到……」

    她掃視了觀眾席上的感染者們,然後輕輕閉上雙眼。

    「非常抱歉,牧人或許已經不能像以前那樣,保護各位的安全了……請把罪責歸咎在我們身上,然後努力活下去。」


    /


    夜會一結束,守衛在周圍的牧人們就像在忌諱著什麼似的,以毫不留情的口氣驅散了會場裡的人們。

    一反往常溫和的協助,牧人將感染者們當作陌生人般斥喝著,緊逼地催促著撤退行動的進行。

    然而感染者們也沉默著毫無怨言。他們知道牧人一直以來,都代替他們擔下了所有的噩運,包括緊接而來的殺伐。

    歐菲絲遠遠看著感染者們被列隊、編號,並且依序送離廣場。她緊閉著雙唇,片刻後才轉身回到夥伴身邊。

    位於另一側,牧人已經在廣場上清點兵力,擬出作戰計畫。

    吉普車、班用機槍、反戰車火箭筒、步槍到散彈槍。還有各式各樣的爆破工具與防彈背心,最諷刺的是居然還有防毒面具。

    這些軍備品,也是在五年之中從各地購買而來的,並不是所有規格都統一,然而要論火力,拖延住聯合國的軍隊絕對有望。

    「聽好了,不管你們有沒有打過仗,現在的你們就是牧人的戰士。」

    歐菲絲站在彈藥箱上,對著聚集在此的各小隊說: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護具,能夠在這裡的空氣下保證不受感染。最強的過濾器,可以替聯合國爭取三個小時的作戰時間。三個小時一到,他們就必須回到載具中,並且撤退。」

    「他們能持續在載具上作戰嗎?」某個小隊長指著吉普車問。

    「可以,但載具的空調系統也有極限。所以預定的作戰時間是四個半小時,從凌晨兩點轟炸開始,直到六點半結束。」

    聯合國會先對都市進行轟炸,用燒夷彈與普通炸彈試圖癱瘓牧人。

    接著,才會派出步兵進行巷戰掃蕩。

    作戰會議短暫地進行了十幾分鐘,所有單位立刻展開行動,紛紛往各自的方向離去。

    歐菲絲原本也要跟著爆破小組前往預定地點,然而就在她轉過身來時,卻發現一個人影站在歌劇院旁的梁柱邊,似乎正在等待她。

    那是信風。

    「……你現在應該在協助撤離才對。」

    歐菲絲冷冷地說,並且別過頭去不再多說。

    然而信風卻追了上來,抓住了她的手臂:

    「歐菲絲大姊!」

    「…………」

    她看向少年既憤怒又哀傷的表情,嘆了一口氣。

    「不准對我說蠢話,去做你該做的事。」

    「這才不是我該做的事!還有歐菲絲大姊也是!妳是牧人的領導者吧!為什麼要留下來犧牲!」

    他的大聲咆哮引起了周圍的注意,四周安靜下來。

    但信風一點也不在意,繼續說著:

    「為什麼不讓感染者戰鬥!這是我們共同背負的命運對吧?妳也說我們的生命是連繫在一起的對吧!為什麼是妳去送死!」

    「……那麼,你認為我該怎麼做?」

    「我……」

    見到歐菲絲毫無動搖的神情,他反而一時語塞。

    「我也要加入戰鬥!讓我分擔你們的責任,我對聯合國的憎恨絕對不比你們少!要我待在貨船裡逃跑,這我做不到!」

    「看來你完全沒搞清楚狀況,」

    對方甩掉了她的手,轉身就要離開:「拜恩,給他一杯水,然後趕他回去。」

    「歐菲絲大姊!」

    他伸手又想再次抓住她的手臂,然而對方卻早就料到似的,迅速偏開身體。

    歐菲絲反而鉗住了他的手,將信風抓住用力往旁邊的吉普車上一撞,在他完全沒從衝擊之中反應過來之前,又對著他的面額狠狠來了一記頭槌。

    信風發出了痛楚的悶哼,暈眩著全身癱軟跪了下去。

    「別再孩子氣了!」

    歐菲絲俯視著他,大聲斥喝:

    「戰爭可不是英雄遊戲!不想協助牧人就退回感染者裡,跟著其他人一起閉嘴滾到義大利去!」

    「……我……我想戰鬥……」

    信風的嗓子哽咽著,他緊咬著牙齒,吐出痛苦的字句。

    「我要替雲彩的死而戰……就算犧牲……」

    「這就是我說你孩子氣的地方。」

    歐菲絲蹲下身去,近距離地用雙眼注視著他。

    她的語氣緩和許多,然而依然無法透出感情。

    「信風,我已經一週沒有進食了。」

    「…………」頹喪的少年睜大眼睛,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大約從紙鳶來到這裡後我就發現了,大部分的臟器已經開始衰弱。只要我進食,身體就會誤判為異物而讓我嘔吐。」

    「歐、歐菲絲大姊……」

    「我只能喝酸性的液體補充養分,但是再過不久消化系統就會癱瘓……沒錯,我很快就會餓死。」

    她像是在談論別人的事情般,平淡地說:

    「信風,你的愛只能給一個人嗎?」

    「……什麼?」

    「我想不是吧。無論今天遇到困難的,是雲彩、是紙鳶、是我、或是任何一個感染者,你都會無私地出手幫助他們吧?這也是雲彩會喜歡你的原因,因為你這樣的人,可以成為大家的依靠。」

    她伸出手,向對待孩子般摸了摸信風的頭頂。

    「我已經無法繼續領導牧人了。然而有很多人還活著,他們習慣於依賴、信任,甚至是果斷的命令……並不是任何人都能辦到,但卻每個人都需要。」

    「…………」

    「你認為自己應該站在哪裡?果敢地死在槍林彈雨下,或者回去幫助那些和雲彩一樣無助的人?你覺得怎麼做……你才會從雲彩的死之中得到救贖?」

    不要讓自己的腳步停下。

    不要因為傷痛而變得盲目。

    你引導著羊群。

    即使有一隻羊死去,你的使命依然沒有消失。

    這就是我加諸於你的期望,也是允許你叫我「大姊」的原因。

    我想,你應該能給我滿意的答覆。

    「…………」

    信風的眼淚又流了下來,他曾以為自己是個相當堅強的人,沒想到要讓一個人流淚的理由居然那麼單純。

    歐菲絲靜靜地看著他,然後解下胸前的牧人徽章,別在信風的袖子上。

    斜放著牧羊杖、並且掛著鈴鐺的金屬徽章,閃耀著微弱的光輝。

    「……拜恩,給他一杯水。」

    她像是什麼也沒發生般,旋即站起身來,又加入了牧人的軍隊之中。

    因為她曉得,信風已經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其他隊員也熟練地繼續進行部屬,戰爭很快就會開始,每個片刻都異常珍貴。

    車隊依序發動引擎,原本陷入一片死寂的羅格貝爾再次揚起喧囂聲。

    牧人的戰力約有百人,雖然看起來是個瞬間就會被擊潰的數字,然而他們擁有對地形的熟悉,在干擾方便有遠超越聯合國的能力。

    雖然會戰到最後一兵一卒,然而他們不打算白白犧牲,而是以游擊戰的方式,能夠削弱敵軍多少算多少。

    「波堤雅,妳就緒了嗎?」

    歐菲絲坐上吉普車,拿起對講機與各小隊保持連繫。

    很快的,另一側傳來精神抖擻的回應。

    《已經開始監視天空了!無論是哪個光點我都不會放過!妳想看哪個星座我都可以把座標報給妳!》

    「……給我集中精神。」

    她雖然嘴上這樣說著,原本晦暗的眼神卻恢復了一點光彩。

    真羨慕她那種擅長炒熱氣氛的人。

    「話說回來,波堤雅」她出聲問:「紙鳶在哪裡?」

    《…………大、大概跟著其他人撤退了吧。》
    從對講機裡傳出了心虛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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