牠沒有過去的記憶。當牠清醒過來時,首先攫獲住牠的便是極其強烈的飢餓感。
牠甚至不記得自己是什麼。
牠嘗試跟與自己形態相似的傢伙談話,但很快便發覺牠們可能和自己也不隸屬於同一類。
在牠連番順從自己慾望的結果,牠很快便察覺自己可能身而為人。
因為牠的食物會和牠說話,而牠也聽得懂他們所說的話。他們懇求牠、哀求牠,哪怕最後結果仍是一樣的。
對此牠並未感到任何一絲愧疚。唯一困擾牠的便是排山倒海的飢餓感,無論怎麼吃都不夠。
於是在歷經反覆吞食的過程中,牠終究發現擁有特定性別及年齡的人能稍微抑制牠的食慾。
而那通常為十多歲的女孩,或再大一些的少女最得牠的喜愛;她們於肚腹中的飽足感會持久些但仍稍嫌不夠。
牠很快便厭倦了這一切,不斷找尋食物也相當耗損體力。
牠學習到等待的重要性。人類會群聚起來生活,一旦你找到一個,施加耐心等候的話,他便會帶你找到更多。
即使找到他們的據點也不要搶快掃蕩一空。先將他們羈押在某處,他們遲早會告訴你其他人躲在哪裡的,他們別無選擇。
除佇候外誘餌也能夠加速進行獵物的搜羅。
所幸找到志同道合的夥伴並沒有牠所想像中困難。
他們之間可謂合作無間。
那個傢伙讓牠暫居在一棟房子,位在市郊,保存完善且地下室十足寬敞,真是再好也不過。
牠來到房子東側,因餘暉將落而當先投入陰暗之中。
俯身敞開通往地下室的鐵門,不意外又有人試圖攀抓住牠的腳踝亟欲擠到門邊。牠看也不看即抬腳將那些尖吼著尋求救援的人們踹下去,這幾乎已經成為牠每天的慣例。
隨後映入人們眼簾的是一頭尚保有人的形態,但身形乾枯且纖長的銅綠色怪物。
乾燥的肌膚鏽跡斑斑,得以俯首相互交疊的柔韌軀幹,可延展至近一米半長的上半身,椎骨尤其突出。
四肢也相當頎長,儼如只餘骨骼。上肢指骨轉化為四根鉤爪;趾骨則單薄嵌合進拱起的腳背一體成形。
瞳孔呈橫豎狀,細長如針且密合緊咬的尖牙。
不過更讓人感到畏懼的無非即便體態瘦長,卻能夠逕直吞食四到五名成年人的食量。
待牠捕食完自認為的最後一人,現場哭喊聲也趨於沉寂時,牠才聽見一陣幾不可聞的啜泣聲。
牠左顧右盼、四處查探,最終在矮櫃及牆角的間隙中找到那名女孩。
該條縫隙十分狹小,要非女孩一副骨瘦嶙峋的可憐樣,是絕對沒辦法擠身而入的。
牠的鉤爪在牆角劃刮,將女孩困縛在角落以及牠的跟前。眼看女孩退無可退的模樣,牠忍俊不禁咧嘴了笑,覺得像這樣的遊戲也很不錯。
「別哭了,我找到妳了喲。」
但當那名女孩的眼瞼與自己平視,牠腦中迅即閃過攸關女孩的所有記憶。
包括女孩的名字、她的居住地、就讀的學校以及她雙親的名字。
這份訊息量龐雜的記憶皆只針對女孩一人,也是牠自清醒後對於過去唯一能回憶起來的片段。
「艾莉森?」牠不由自主叫喚出腦海中首先浮出的名字。
「什麼?」
而對於身前怪物驟然喊出她的名字,艾莉森更是驚駭莫名。
「……你是誰?」
這彷彿是個奇蹟。
長期下來不斷忍受的飢餓感,都在呼喚出這個名字後獲得舒緩。
然而不僅僅是這樣而已。
男人審視鏡中的自己,並探手扯動自己一邊的唇角。
他還變成了食物的模樣。
他看來就像是那些被他拆卸入腹的人。
果然他曾經是名人類。
男人撫上自己的面頰。對此他並不真的感到意外,本來隱隱約約便有這樣的感覺。只是真的看到自己變成食物的模樣,仍舊很沒有真實感而已。
即使他並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突然變成食物,但是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而且這樣不也挺好的嗎?
男人再次對著鏡子拉開嘴巴,他看見裡面的牙齒,發現自己的尖牙也不見了。這真是件神奇的事。
隨後他雙臂撐在盥洗台邊沿,俯望自己彷若被截短許多的細瘦上肢,再前後翻轉手掌諦視。
然而再如何神奇也不及與那名女孩相遇。
離他甦醒當日已過一段時候,期間他輾轉各地,現在卻能夠與過去的自己再度連接。
這難道不就是所謂命中注定嗎?
鏡面裡的男人瞬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是啊,他們是命中注定要再相見的。
本為一體,不可劃分。
男人對於這個才剛萌生的念頭相當確信。事實上,他感覺就像重新找回信念的羔羊甫獲新生般雀躍。
他來到客廳,亟欲與女孩相認,但卻四處找不到那名女孩。唯有一扇敞開的大門伴隨風沙啪咑作響。
男人迅即衝了出去,果不其然看見女孩在眼前往荒漠奔疾的景象。
這副情景歷歷在目,他意識到自己也曾像這樣注目過女孩的背影。
這恐怕是第二次女孩試圖離開自己的身邊。
「艾莉森!」男人疾呼女孩的名字,女孩神情驚惶的返首張望,卻仍不緩腳下步伐,甚且變得更急更快。
然而男人奪門而出登時便已轉化成食血肉鬼的身姿,且不費吹灰之力即阻擋在女孩面前。
艾莉森嚇得倒抽一口氣並跌坐在沙地上。
「艾莉森。」當那名怪物輕喚她的名字,艾莉森瞻視跟前那副張闔的尖牙,回想原先和她同樣被關押在地下室的人們,他們是如何被撕咬啃食殆盡的,當即暈眩過去。
艾莉森睜開雙眼時她緊攥被褥。
即使面對的是不同天花板,但身前景象卻如同記憶中般一致。
她再度被那名男人囚禁了起來。
那名在她暈倒前所見到的男人。
這是在開什麼玩笑?
為什麼時至今日,他還會出現在這裡,就在她的眼前?
艾莉森雙手摀面,想哭卻哭不出來。
門扉傳來鑰匙的碰撞聲,當男人進門看見女孩已然轉醒並端坐在床沿時,他再次有股似曾相識的既視感而腦門隱隱作痛,但他並不以為意。
畢竟更重要的便是艾莉森待在這裡,就在他視野所及的地方。
「我想妳可能會餓,所以準備了一些東西給妳,要出來嗎?」
「不過我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準備,所以……」
畢竟原本打算今天要將她吃了的。並沒有讓她多存活一天的必要,因此飼料也沒想過要儲備更多。
但沒關係,本來現況和理想之間便會有差異。男人喜歡這樣的差異,比他預想得還要更好。
靜候數秒男人未聞艾莉森有所回應,只見她一直低垂著頭。男人因而上前想要碰觸她,艾莉森卻即刻一掌拍掉他的手,整個人向後彈開。
艾莉森面露厭惡僅只一瞬,當她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之後,旋即絞緊雙指,害怕得顫巍發抖。
看見那樣的艾莉森,男人頓時感到有股慾望竄升,那與食慾不大相同,他還不是很明白這究竟是什麼。
但當他想要更進一步跟隨慾望逕自碰觸艾莉森時,他率先留意到的是艾莉森身上傷痕累累,多處割劃傷及瘀青,且滿佈汙泥。
這一幕瞬即澆熄了他的躁進。
他剛攫獲住艾莉森時滿腦子只想著必須要將她關起來才行,以致於忽略了。而他本來可以做得更好的。
男人深感挫敗的發出嘖聲,而他任何細微聲響都會引來艾莉森發顫;男人收回跨前倚向床緣的單膝。
「艾莉森,出來吃點東西吧,又或妳想要在那之前先洗個澡?做個決定。」
艾莉森沒有想到男人會願意讓自己一個人待在浴室,以往的話就算再如何抗拒男人也會執意做他想要做的事。
艾莉森很快地甩頭。
或許過去那麼久一段時間,人也是會改變的吧。儘管她並不想獲知這種改變。
當艾莉森走出浴室時,她身上僅圍著一條毛巾;猛然自肩胛骨後方襲來的溫度令艾莉森身形震顫。是男人將衣服貼合在她的肩背上作比劃。
「目前只有這幾套衣服,待會妳試穿看看。」不甚確定的比劃完以後,男人哂笑著說道。
艾莉側頭瞄向男人,困惑男人臂膀依舊屈起,而不將衣服遞給她;不過轉眼男人便驀然將她的毛巾抽開,艾莉森迸出小小聲的驚叫,並試圖遮掩住自己,但也僅只於這樣而已。
很早以前男人便對她做過同樣的事,只是時隔太久她竟一時反應不過來。
艾莉森悄然抬眼偷覷男人,以為男人肯定會嘲弄自己的反應,不料卻看見男人表情肅穆的在凝睇她的身體。
「妳先回去房間。」
「……那麼我的衣服呢?」
「妳可以先拿回去,但不用穿上。」男人在直視她的雙眼時依然維持著笑容,可是艾莉森越發不明白男人的用意為何。
沒過多久男人便手持一個只比他掌心稍大的尼龍包走進來,並忽然單膝跪在她的腿間,不等艾莉森反對的即拉抬起她的腳踝。
艾莉森亟欲抽回腳,但男人箝制住她腳踝的力勁更大。男人抬眼仰視女孩:「別亂動。」遂將艾莉森的踝足擱放在他大腿上,針對受傷的地方進行處置;且漸趨往上延伸至她的大腿內側。
艾莉森一把抓住男人的手。
「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男人舉目注視女孩另隻手遮蔽自己胸脯的模樣。
「妳的手不方便吧?」他說,同時稍加用力掐緊艾莉森的大腿內側,令她吃疼得低叫。
「妳應該不想再增加無謂的傷痕吧?就讓我來吧。」
艾莉森告誡自己不要再多作反應,即或她渾身赤裸的坐躺在這裡。幸而最終男人仍然同意她能夠穿上衣服,讓她暫且裸身似乎真的便只為了要療傷而已。
艾莉森留察到這些衣服可能源自同一個人,且為體態和她相近的女性。男人也身穿這個人的衣服,結果顯而易見。
隨後男人引領她來到客廳及以吧檯間隔的開放式廚房,艾莉森面色蒼白的瞪視桌上清一色肉類料理。她不難想像這些菜色的源頭是什麼。
「我沒辦法,」艾莉森別開目光:「你在開我玩笑嗎?我沒辦法吃這種東西。」
男人表情充滿困惑,不明白是哪裡出了差錯。
「不要緊的,我的同伴也是人類,既然她能夠吃,妳也肯定可以從這些食物中獲得充分營養才對。」
「問題才不是這個!」
男人凝睇著艾莉森收緊拳心,而後她也沒有進食,只將自己關在房內,蜷縮在一卷被窩當中。
她知道他有鑰匙的對吧?
或許這個也不是一個問題。
男人敞開冰箱,隔層盡是斷肢殘骸。多袋血水早已伴隨屍體碎屑共同結冰,他將這些全數挖刨出來,並傾倒在屋外。
男人一手遁入褲袋,俯視滾動的顱首及已呈塌陷狀態的眼珠。
如果艾莉森不需要食用它們的話,那麼他也不會需要。反正他也不再感到飢餓了。
旋即男人躡腳上樓,途中再次聽見艾莉森小小聲的抽氣聲,不過也只持續到他駐足於門外為止。
他轉開門把,盡可能放鬆姿態卻仍免不了床向側邊傾斜。男人自背後摟過艾莉森,他可以感受到對方的軀體變得僵直,但他不會放手。
「我知道妳還醒著,我已經將屍體全數清理乾淨了。明天我會替妳準備其他吃的,好嗎?」語落男人支肘俯首親吻艾莉森的額際。待艾莉森起身時,男人已經消失在房裡。
及肩直髮垂落,男人趴伏在地上嗅聞人類步履的跡向,逐年來的經驗對此他已十分熟悉。可是他已耗費一個上午時間橫行長達百里,期間偶遇數名零星行動的人類,他們身上都沒有他想要的東西。
要在以往他必定會大快朵頤,然而現在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況且時間急迫,離開的時間比他預估得還要久。
幸而再行經一段距離的德崔坦鎮,他終於再發覺人移動的軌跡。
那是一輛福田皮卡L2型,停在玻璃櫥窗業已碎落一地的店舖前方。
他們甫關掉引擎,車門打開,一名身穿C級連身式防護衣的男人旋即摔跌出來。
駕駛難以置信的看著同行因不習慣身上的裝束而以臉撞地。雖然他很快便直立起身,拍掉衣服上的灰塵,但也無法掩飾他的笨拙。
「阿瓦我說你,乾脆點脫掉那身衣服做事怎麼樣?」
「要不是你忘記帶檢測儀,我有必要穿成這樣?媽的誰知道這區的輻射汙染有多嚴重?」
「我的錯,抱歉,」駕駛返身下車:「那麼我們趕緊來做要事吧。」相較同伴,駕駛一身休閒裝扮手腳利索的便下了車。
男人蹲踞在頂樓觀望。他率先注意到的便是該輛皮卡貨艙上直接陳列多個含有十字標誌的醫護包,和零散沒有加以區分的各式乾糧,而那正是他需要的。
男人所在位置的頂樓圍欄已泰半傾倒,豎掛在樓層外牆,男人順著圍欄縱身而躍,墮地到店家旁的巷弄內,幾近無聲的。
可以清楚聽見喚作阿瓦的男人自言自語的聲音:「我們這次出來一趟收獲頗豐,社區裡那些大傢伙肯定會大吃一驚。」
「是啊,前提是我們有獲得允許的情況下。」駕駛從店舖內部搬運一箱東西出來:「裡頭淨空了,我去其他家店瞧瞧。」
「嘿,這不是沒有辦法嗎?他們光忙著蒐羅那叫什麼戈瑪的情報,申請外調也一直都沒有核准下來。」
「老樣子,人手不足。」
「嘖,我看是要監視我們有沒有暗藏資源吧?以前我們不也都一群人自己行動?哪還需要那些突變渾蛋隨行。」
「行了嘴砲英雄,好好看車。」
「這不就在看了嗎?」
阿瓦不停碎嘴,陡地肩膀被人搭上,令他心生不滿的轉過頭來,遂看見是名陌生的男人,他又嚇得慢半拍舉槍對準男人。
男人凝視著阿瓦:「你是醫生嗎?」
「啊?不是,」阿瓦馬上否決了,同時一臉狐疑的端量男人:「……雖然不是,不過怎麼?難道你有哪裡受傷了嗎?」
「不是我,是個女孩,可能十四、五歲……或者更大一些?」男人攢眉。他突然思及雖然他記憶中艾莉森是這個年紀,但如今究竟過了多久他亦無法確定。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再見到艾莉森,她看來確實更趨成熟。無論神情又或軀體都是。
「什麼?那名女孩現在人在哪?還有其他人員受傷嗎?」阿瓦聽聞立時將槍放下。
「雖然我的同夥現在不在,但也許我們可以……」
「不用。我想要的是你車上的貨物。」男人倏地攥緊阿瓦手中槍枝的槍口。
「什麼?」
「你不會拒絕我吧?」
阿瓦這才察覺到男人那對深沉的雙瞳,而半舉的槍托不自覺顫抖。
「你、你可以全部帶走沒關係。」
「是嗎?謝謝你了,」男人即刻抽走阿瓦手心的東西,扔到地面時槍管業經歪斜得無法使用。
「你是個好人。」
「我一個人也很難拿走這麼多,所以只會拿走一半。你覺得怎麼樣?」
阿瓦俯視地面的槍枝,冷汗在防護衣下流洩,似乎還帶有股騷臭味。
男人睞向貨艙上的物資。
其實他需要的只有食物,不過那傢伙時常也會帶回這些附帶十字圖標的尼龍包。縱然他用不上,艾莉森卻需要。
她太過虛弱,應該也會需要有專門的人類負責照看。可惜眼前的人類並非醫護人員。
突然男人留意到貨艙一隅有個標示巧克力口味包裝的零食,他信手拿起。
男人對於這個包裝有印象。而他的記憶幾乎都建立在艾莉森身上,那麼這很有可能便是艾莉森會喜歡的玩意。
一思及此,為與別的區分開來,男人隨後收納進口袋。
她會因此感到開心嗎?
艾莉森翻找著衣櫃內全數的口袋,在男人外出期間,她也在房間翻找了遍,儘管成效有限。
之所以開始翻弄衣袋是因為她在身上發現到彈匣,而或許會有更多,即使是空彈匣。
接著她在床底下找到幾片業經生鏽的刀片,看來像是工業用抑或其他特殊用途,艾莉森無法判斷。
尚有些空罐,伴隨玻璃殘渣及部份血跡。最重要的是艾莉森在摸索的過程中,無意間發覺床的底部有塊方形突出,按壓之後方形呈九十度弧線轉出,令艾莉森愕然地向後挪動。
方形凹槽內盛裝各式槍械及裝備在槍械上的刺刀、數支戰術用刀、短小單刃的獵刀,及一把被包覆在形似號角,深褐皮套中的博伊刀。
驀地門外傳出有人腳踏階梯上樓的聲音,艾莉森趕忙抽出那支博伊刀,與此同時門也被人使力踹開。
艾莉森怔愣住,昂然而入的是名看來與她年紀相差不多的女孩。
「真怪,怎麼會有人被關在這?」女孩單手撐著門框,返頭大喊:「達恩!」
屋內悄無聲息。
「狗屎!」女孩甩頭啐嘴:「算了,無所謂,妳出來吧。」
艾莉森猶疑不定。她不認識這個女孩,某種程度而言,陌生人比男人還要來得危險。
「嘿!我叫妳出來!」女孩握拳用力敲擊門板,但見艾莉森探頭出來便立即張嘴笑。
「我叫坎蒂絲,妳叫什麼名字?」
坎蒂絲張嘴時一口黃齒缺牙,吐息間濃重的酒精味撲鼻而來。棕髮綁束成辮,身穿多口袋背心及高胸工裝褲;不僅褲袋鼓滿,肩背也掛有兩條相交的彈帶。
看來坎蒂絲並非食血肉鬼,食血肉鬼是不需要自備彈匣的。見到坎蒂絲也令艾莉森明白,自己和男人身穿的衣服都是她的,恐怕就連床底的武器庫亦是。
「我是艾莉森。」
「很高興見到妳,艾莉森,我是坎蒂絲。」坎蒂絲攥緊艾莉森的肩膀笑道。
「我知道,妳剛才說過了。」
「是這樣嗎?」
如果對方並非食血肉鬼的話,那麼她便沒什麼好怕的了。
「不過艾莉森啊,為什麼妳身上穿著我的衣服?」達恩從來不會給食物穿上衣服的,沒有時間及其必要。
「我也不知道,是達恩要求我穿上的。」艾莉森順著坎蒂絲的話答覆道。
坎蒂絲聞言擰眉。
達恩也不會告訴食物他的名字。
是她搞錯了什麼嗎?
「妳是新來的餌嗎?」
艾莉森挺直腰桿,感受博伊刀確實地貼合背脊。
「這個嘛,那麼坎蒂絲妳和達恩是什麼關係?女朋友?」
「老天,」坎蒂絲難以置信的梳抓過瀏海,並瞟視艾莉森一眼:「少噁心了。相信我,等他回來妳很快便會知道我和他是什麼關係。」
「在那之前妳要不要先告訴我,為什麼要拿走我的刀子?」
艾莉森緊抿下唇,她已經沒有退路。
艾莉森快速抽出後背的博伊刀刺向坎蒂絲,但可以料見坎蒂絲早已做好準備。她諦視刺擊而來的方向趁勢扣住艾莉森的手腕,側身橫跨一步以自己作為軸心,牽引對方反轉半圈,全身重心倚向前方的艾莉森很快便步伐不穩,踉蹌伏地。
坎蒂絲藉此再敞腿跨坐在艾莉森的後頸上,博伊刀則早已從艾莉森手中脫落,讓坎蒂絲把玩在手中。
整個過程不過數秒鐘。
「放開我妳這個雜碎!」艾莉森面朝下發狂似的扭動、放聲尖叫,只能夠任由坎蒂絲揪扯毛髮而整張面容往後仰。
「本來想等到達恩回來再一併解決妳的,但倒不如我現在就來讓妳試試看吧?」艾莉森瞪眼直視坎蒂絲架在她喉頸上的博伊刀,不停顫抖。
「讓妳試試真正成為雜碎是什麼樣的感覺。」
「妳為什麼要和那種怪物合作?坎蒂絲,我們難道不都同樣身而為人嗎?」
坎蒂絲聽聞止不住發噱大笑:「我知道像妳這種人是怎麼樣的。你們期望找到一個足以構成理由的動機好說服自己和影響他人的行動,及連帶伴隨行動所要承擔的後果。」
「可惜啊,艾莉森,我和妳可謂相反的兩種人。我就是不想淪落得和妳一樣,將自己視為某種苦難下的義士,好告訴自己承受那些災厄是應當的。」
「……完全聽不懂妳在說些什麼。」艾莉森撇頭睨向坎蒂絲:「我看剛才的長篇大論也是說給妳自己聽的吧?妳是不是也感到害怕了,坎蒂絲?對於那些我們普通人類根本無法抵禦的變異。」
「哼。」坎蒂絲扯唇嗤笑。
「我才不害怕,」博伊刀緊挨艾莉森的喉頸,清楚壓陷出一條血縫來:「不過是哪裡有好處便往哪處鑽罷了。」語落坎蒂絲亟欲不離刀逕直劃破時,一股外力猝不及防將坎蒂絲摜開,整個人猛地撞擊壁面後落地。
「呃!」坎蒂絲屈肘撐地吐出血水來,舉目張望怪力的來源。起先她不認得男人是誰,待她看清楚男人已呈轉化的右肢時,她不敢相信對方會這麼做。
「達恩?你搞什麼?」坎蒂絲怒目而視,頃刻卻被達恩以鉤爪掐緊頸首高舉起來。
坎蒂絲神情痛苦的來回擺動雙腿掙扎。
「我才想問妳都對艾莉森做了什麼?」達恩瞥見艾莉森一頭亂髮的狼狽模樣,且頸項明顯有被小刀擦劃過的痕跡,又再更摁緊對坎蒂絲的力道。
直到坎蒂絲開始翻吊白眼,就快要暈眩以前,達恩才不甚甘願的再次將她甩落在地。
坎蒂絲按著脖頸,嗆咳中眼看達恩小心翼翼攔腰抱起艾莉森的模樣,儼然一副忠心耿耿的守護姿態,使她作嘔。
事實上她真的吐了出來。
「真是……大開眼界。我怎麼知道她不是今晚我們兩人的晚餐呢?」坎蒂絲使力抆去嘴角上的穢物,噗哧一聲:「看看你穿成什麼德行,簡直就像個人類。這是怎麼啦?達恩,突然學會使性子啦?」
「坎蒂絲,我恢復記憶了。」
「啊?那又怎樣?」
「艾莉森是我的戀人。」
不只坎蒂絲愕然而已,達恩懷中的艾莉森亦抽動打顫。
原先坎蒂絲以為達恩是在開玩笑,但同時她也明白達恩是不會開玩笑的;是以下一瞬她直接大笑出聲。
「有什麼好笑的?」
「有什麼好笑的?」她重述一次:「我說你恢復記憶這整件事就是個大笑話!」
「你個自作多情的白痴,如果你真的是這女孩的戀人,她還會想方設法要逃離這棟房子嗎?」
「哎,我搞不懂你是欲求不滿還是怎樣,但我說過了吧?假使你想要的話,我倒也不是不能讓你來一發。」坎蒂絲說著便褪去工裝褲的胸帶及背心撩高上衣,曝露精實的腹部及突起並毫無防護的赤裸胸脯。
達恩別開目光。
「……坎蒂絲,我先前就和妳說過這事是不可能的。」
「隨便,」坎蒂絲擺手,上翻個白眼:「我已經要一個禮拜沒吃到肉,都快產生戒斷症狀了。冰箱的肉都被你吃完了,我們就一起解決掉她吧,嗯?」
「我扔掉了。」
「你……什麼?」
「而且艾莉森是戀人,是不能夠吃的吧?」
「你憑什麼把我的肉全扔了!這裡可是我的家!我的房間!我的衣服!」說到最後坎蒂絲近乎是用盡全力在尖吼。
但當事者顯然心不在焉。
「坎蒂絲,妳可以代我照顧艾莉森幾天嗎?」
「什麼?我為什麼要那麼做?」
「我有幾個在意的傢伙,想去探下他的口風。當然,也是為了艾莉森,她需要更加完善的照護。」達恩上下掂量著艾莉森的重量,她實在太輕了。
坎蒂絲瞠目結舌:「你真是他媽瘋了。」
「等等,你是說在這附近遇見了其他人嗎?同類?」如今鄰近應該已經找不到其他人類了,除非是自己人又或外來者。
「是人類。」
「……要不你帶著你的艾莉森去找他們吧?」
達恩蹙眉:「只是照看幾天,我會帶更多肉回來給妳。」
「呵,這可難說。說不準等你回來女孩已經被我吃乾抹淨了呢。」
達恩臉色倏地變得極其難看,坎蒂絲見狀連忙舉起雙手。
「所以我就說嘛,你帶著她上路不就得了?就當作郊遊,沒準還能使您倆感情升溫呢。」
達恩聞言表情旋即平復回來。
「……妳說得對,反正像這種簡陋的地方也不適宜我們兩人居住。」
「嘿!」
達恩俯視他懷中的女孩。
艾莉森亦以膽怯的目光迎睇他。
「不必感到憂慮,艾莉森。我們本為一體,不可劃分。」男人執起艾莉森的指尖予以親吻,並貼合他的胸口。然而艾莉森只想抽回手。
隨後在坎蒂絲及艾莉森的瞠視下,達恩完全轉化,但和坎蒂絲認知中稍顯不同。
達恩撐開原本一口的尖牙,可見深及咽喉亦長出粗而尖銳的角質皮刺。只見那張巨嘴不停擴張,皮膚表層須臾綻裂開來,持續蔓延到胸口,猶如外衣鍊條那般。一時之間坎蒂絲竟笑出聲來。
霍然達恩便以敞開的赤裸肌理,那近乎涵蓋他整個上半身,垂首由巨嘴為先,將艾莉森吞沒於他的腔壁,又或軀體之內。
至此坎蒂絲才吐出呼息。
「你做了什麼?她死了嗎?」
「我以為你沒有要吃她的。」
那頭詭異的怪物側頸盱視坎蒂絲:「我沒有吃掉她,她現在就和我待在一起。」
「……是嗎?」
「該走了,妳會想辦法跟上我們的腳步對嗎?坎蒂絲。」
坎蒂絲面露謹慎的抬頭覷向怪物一眼,卻又佯裝快意的抖肩。
「當然。」
「很好,」因應形體轉換,達恩嗓音喑啞得幾近無法辨識字音。坎蒂絲注目他輕緩地彎身,朝自己的肚腹呢喃細語:「來吧艾莉森,我們即將要遠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