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是不是已經六連敗了?
食指搔了搔腦袋,悠哉地用指尖點著鍵盤,情緒並沒有太大起伏。勝負那檔事對許久沒有打開遊戲的自己來說,其實並不是真的很在意。只是單純活動手指關節的操作而已。劍靈的操作雖然不至於會完全忘記,但手感的掌握,卻已經變得非常僵硬。
聽到鬥士即將改版的消息,還是下載了程式的更新。明知道自己基本已經不可能真的回坑,卻還是很自然地等待著更新的完成。
劍靈對我而言,已經更像是一種回憶的過程。
「對於鬥士,多多少少有些糾結。」
對還留在劍靈的小夥伴,我淡淡說道。
「因為你對劍士還是很有感情吧?」
「唉,其實好像也不用糾結這種問題,反正也沒辦法真正回來。」輕輕嘆了一口氣,彷彿也呼出了所有殘餘的執著。就算嘴上說得再怎麼淡然,心底多少還是會有些淡淡刺痛。
話雖說得輕巧,卻是為了不再讓情緒低落下去,而刻意揚起語氣。
如果能毫不猶豫地選擇捨棄回憶和堅持前進的話,或許也不會覺得無奈吧。
※ ※ ※
難得休息的日子,卻是早早離開了比武競技場,遁地到了西洛咒法寺。
──投影寺,似乎是在自己半退坑之後才出現的事物。對於一個稱職的邊緣人來說,這類的單人副本著實是自己最熟悉的練習場。
可能也有一部分是對自己不盡人意的表現看不過去吧。
憑藉著已過時的真滿月魂和秘功牌淫威,即便自己的操作已不太合格,也因為貪刀或反應速度的退化陣亡了不少次,前面三個關卡依舊勉強過得去。
然而這樣的僥倖在師父的面前並沒有太大的意義。
拳風鋪成的紅色攻擊範圍,下一秒的衝刺踢飛連段,更遑論75%血量之後的即死範圍掃蕩。雖然半退出以後仍曾在影片中看過,但是看影片和實際操作終究不是同一種概念。
就算腦中清楚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手指卻沒辦法跟上反應的速度。就算實際上可能僅僅只有不到半秒的差距,但光是這種程度的遲疑,就足以造成節奏的混亂,然後混亂又造成再一次的混亂,最終變成灰白畫面的結果。
慢了、貪刀了、跑錯邊了,誤判攻擊距離了,記錯攻擊迴圈了。
瀕死了、復活了,然後又倒下來了。
不斷的重複、不斷的失誤,然後又再次嘗試。從八點開始的嘗試,一路不斷的失敗,全部時間裡除了喝水和看攻略的歇息,手始終沒有從鍵盤上離開,只是全神灌注地在每一次的失敗和進步上。
手指開始發麻,眼眶也開始疲倦,但是卻仍然沒有停止。殘缺的手感,逐漸重疊而變得模糊的景象,隨著戰鬥時間的拉長,操作也開始變得越來越混亂。
這個副本對現在的我而言,已經顯得有些過時。
就算能夠通關,也不能真的證明什麼。
既然如此,那為什麼不停下來?
當逐漸不需要思考,只剩下手指的意識時,腦中便就會自然而然地填上很多不同的回憶。
……
三年了。
站在師父的面前,最開始的時候,我也是看著他的臉上的表情。從他身邊開始了屬於自己的洪門故事,屬於自己的劍靈故事。我們在這樣的環境裡進步、磨練自己的技巧,見證自己的成長。
還記得武神塔剛開放第七層的時候,光是程河道的龜息、鳳翼,龍嘯那些就足以把自己搞得頭昏腦脹。不知道給第八層的武神幻影虐了多少次,不知道被第十五層陸孫的冰霧雪花掌炸了多少次,被二十層蘇樑上的跳跳跳搞到抓狂。
在每一次的循環中記憶循環,精神耗弱,然後朝著下一次目標努力。
『啊──就差一點!』
『啊啊啊,狂暴了!狂暴了!狂暴了!乾~!就那一絲血皮。』
以前的自己,也常激動地說著那些話呢。
在那樣的過程中挑戰著自己,不斷超越極限。仍然可以算得上是一種追求刺激的形式,也同樣是帶著些許痛苦和欣然的回憶吧。就算失敗,就算遺憾,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那大概同時意味著,自己還享受著這樣的過程。
還記得把武器耐久打到一點不剩,戰戰兢兢從拍賣拉出緊急修理槌的模樣。
還記得研究過關方式直到半夜,眼皮沉重得都要睜不開,最後不得不在武神塔上露宿,等著明天繼續努力的日子。
從八點一路打到了十一點,師父的血量也在我一次又一次的陣亡和再次爬起被磨得越來越低。最後腦中剩下的,是反應的手感,還有不斷被刺激的操作記憶。死亡的次數已經不再是問題,而只剩下一心通關的想法。
那時候,也曾全心全意追逐自我的突破。
25%……10%……5%……1%……
火龍連斬的殘影,終於消失在了持續三個小時的戰鬥場上。
『我只能教你到這裡了……老么啊,保重。』
畫面上的師父,背對著自己,化作光塵似的幻影。
或許,我也只能走到這裡了,師父。
手指離開了鍵盤,揉了揉眼睛,伸展了僵硬的肩膀。
我淡淡地想。
亢奮感還沒有從戰鬥結束的腦中消停下來,情緒卻已經恢復了平靜。
長舒一口氣,在看到那景象的瞬間,內心彷彿閃過了很多的畫面。包括那些曾經自己走過的軌跡,包括那些曾經努力的時間。那些過程,其實就像是我自身內心的投影。
『我們這些老人啊……』
即便和朋友總像是開玩笑似的話,卻也開始轉變為事實。
漫長的時間裡,經歷過的那些事物,不斷逝去著。
已經沒有要守護的人;也已經失去了競爭的心。
從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自己慢慢離開了那樣的心情。
要守護的人,意味著對過去的懷念;而競爭的心,則代表往前邁進的期望。
當兩者都不復存在的時候,說穿了也失去了對遊戲的堅持。曾經走過的路,即使總有一天會隨著時間淡去,但那些痕跡,是不是也會隨著淡去的回憶而變得失去意義?
不敢說自己完全沒有感到躊躇失落。
而當自己去思考這樣的問題時,可能已經離遊戲的真意越來越遙遠。
不過當曾經為了某事而去努力、去拼命,忘我的去追尋時,我想自己也從來沒有真正後悔過。
所謂遊戲,說到底還是快樂的事物。
我……不,不只有我,都曾經在這裡感受過快樂。
它從未消失,只是慢慢的沉澱。
而對我而言,或許……早已經成為了一種餘韻,也說不定。
在關掉劍靈的電腦前。
我則又發了好長一段時間的呆。
直到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