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知道在想什麼。這曾是對同行人的印象。
在旅途中經過,在小巷中的小旅店。未羽淡然地用湯匙將應命名為”爛蔬菜的黏稠稠濃湯”的東西送入口中。
不會評論好吃或難吃。簡直就像是在說將端出來的東西一點不剩地吃乾淨是自己的使命般默默地吃著。
尤維爾也用湯匙舀起一樣的湯喝。難吃。會讓人想問到底加了什麼、到底煮了多久般,無法理解且混亂的味道,黏稠的附著在喉嚨上。明明喝了水也不知道是不是加了奇怪的野草。”也沒有到不能吃”的勉強到極致的味道讓人氣憤。對考慮到剩下的旅費而點了便宜的湯這件事感到後悔了。
尤維爾:(你不要再吃了)
尤維爾用帶有怨氣的神情瞪著坐在對面的未羽。
未羽從來不會對尤維爾的決定有任何異議。尤維爾沒有自己總能下正確判斷的自信,對那樣的態度讓他每天越來越焦躁。這碗湯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尤維爾:(我可不是涅藏師啊)
用黏稠的湯抑制想要大喊的衝動,並用微溫的紅酒強行吞回去。
未羽:……嗯?
突然,未羽抬起了頭。
視線朝向旅店的入口。是新來的客人剛走進來。是單純來吃飯的嗎?只見他直接走過旅店櫃台朝向餐廳。
男人飛快且毫無遲疑地往前走,並在尤維爾和未羽的座位旁停了下來。
明明還有很多空著的座位。而男人不理會尤維爾不快的神情,小聲地向未羽搭話。
男人:<咒具竊盜>未羽對吧?
尤維爾下意識睜大雙眼,未羽不高興地皺起眉頭,用像是被磨得鋒利的利刃般的眼神瞪著男人。
未羽:已經不幹了。
男人:喔?那還真可惜。未羽啊巴魯查斯啊,在咒具蒐集家中可是很有名的。
咚!強烈的聲音一響。
男人嚇了一跳。他的眼前──吃飯用的刀子直直立在桌上。是未羽把自己手上的刀子扔下的。
未羽:囉唆,快滾吧。
男人:這樣似乎比較好。想說難得獲得了不錯的情報。是將這附近作為據點的強盜首領持有"最強咒具"的事。只要付錢給我就能提供情報的。
未羽的眉頭微微地動了一下。男人面露邪笑便轉身準備離開。
男人:改變心意的話就到我房間來吧,打擾了。
然後便走向旅店的櫃台並快速地要了一間房。
男人:二樓的、最裡面的房間嗎?
故意大聲重複一次,便邊玩著鑰匙邊走上樓。
未羽一直凝視著男人的背影。
尤維爾:……喂,你打算做什麼?
未羽:你是指什麼?
尤維爾:就是剛才的事。你應該不是對他說的話感興趣吧!
未羽沉默以對。
尤維爾:我說你──!
尤維爾猛然站起,也不管周圍的視線,握緊拳頭怒吼。
尤維爾:難道還想要力量嗎?涅藏師是為了什麼才把你──
未羽:如果那傢伙說的是真的,很危險。
未羽冷靜地打斷尤維爾的話。
未羽:強力的咒具不能讓不正當使用的人持有。
尤維爾:你的意思是代替涅藏師做嗎?
未羽:不得不做。
未羽的表情瞬間掠過辛酸的神情。
未羽:也是為了回報涅藏師。
尤維爾什麼都沒說地坐回座位。
尤維爾:(是真心這麼想嗎?還是只是想要咒具?)
不知道。未羽的表情如鐵一般,完全看不出來到底在想什麼。
<咒具竊盜>未羽──追求強大,將禁斷的咒具連同持有者的性命一起奪走的男人。
他出現在尤維爾視為老師景仰的<噬號者>涅藏的面前,打算奪取涅藏至今封印的咒具和禁具。
涅藏看穿未羽被魔刀<災禍死村>支配著精神,便毅然決然為他解咒──<災禍死村>的咒縛被徹底切斷,讓未羽恢復正常。
代價極為巨大。因為解咒的影響,涅藏開始衰弱,不久後便去世了。
收集危險的咒具並封印,這是<噬號者>的其中一項使命。尤維爾為了將涅藏至今封印的咒具送到<噬號者>的聖地而踏上旅途。接受解咒之後就一直擔任涅藏護衛的未羽也強行跟著踏上旅途。
卓越武技的使用者作為護衛無可挑剔。但是,和不知道在想什麼的男人同行,實在是令人鬱悶的旅途。
無論如何他說的很對。如果涅藏還活著的話,一定會想辦法回收那件咒具吧。
尤維爾:我知道了。我們就聽聽看他怎麼說吧。
未羽沒有回答,再次默默地將濃湯送入口中。
2.
和未羽接觸的男人──專門販賣咒具的人和從街上的人們所說的話綜合起來,強盜們經常出沒在街道,襲擊旅人或商人,將他們的財物據為己有。
雖然有應該派遣討伐隊到街上的抗議聲,但因為被害都只是個人的程度,所以只停滯在勸告雇用護衛並用懸賞的方式招募討伐者的程度。
如果只是強盜的話根本不是未羽的對手,問題在持有”最強咒具”的頭目。
男人:不論是誰都敵不過那傢伙,他的手下有一大半是輸給他而淪落為他的手下的人。
付了對方要求的情報費後,情報販子變高興地開始說明。
男人:他似乎不管何時都接受挑戰。如果對實力有自信的話去挑戰看看如何?
接受了提議,兩人決定了方針。
尤維爾:堂堂正正地從正面進入挑戰頭目。在你戰鬥的期間我會觀察並揭露敵人咒具的真面目。這之後封印咒具、打倒頭目並掃蕩殘黨。
這種亂來的作戰會遭到反駁的吧──心裡帶著這樣的諷刺告知作戰方針,未羽也只說「這樣就好」的同意了。
尤維爾雖然困惑,但在不管是真的有自信還是有什麼企圖,總而言之就讓他試試看吧的想法下恢復冷靜。
尤維爾:情況嚴峻的話就撤退。我一打暗號就開始準備逃走。RIZE<白銀的龍騎士>,一口氣突破敵人的包圍。
未羽:知道了,等你的暗號。
做好約定後,兩人便朝向強盜的根據地。
情報中的強盜以離街道不遠的山丘為根據地。
用繩子固定在並排的木樁上做的簡陋柵欄而築起的”陣地”中,搭建著十個左右的帳篷。
氣派的旗幟在陣地的中央飄揚著。尤維爾有些驚訝的說「和強盜真是不相稱啊」。
尤維爾和未羽在行蹤暴露下慢慢登上山丘。原本擔心看守會用弓箭朝他們攻擊,但沒有特別被責難就到達柵欄前了,歡迎挑戰者的這件事似乎是真的。
和武裝著皮革鎧甲和便宜長槍的看守溝通後便被請進去了。
被槍指著一邊前進後,從周圍的帳篷中走出數名身形粗野的男人。除了「狂暴」之外找不到其他形容詞可以形容的人,注視著尤維爾和未羽。
從最裡面那座最氣派的帳篷裡,走出一名微胖的小個子。
拿著像是為了某個儀式訂製的、滿是華麗裝飾的長劍,快步地靠近,在離未羽幾步的地方停了下來。
貝丹:我是頭目貝丹。
小個子帶著輕視的語調報上自己的名字。
貝丹:你們是新的挑戰者吧。居然有”有臉的”,真誇張。
未羽:想和你比一場,接受嗎?
貝丹:當然可以。喂,你們退下吧。
貝丹揮著劍大喊。強盜們照他所說的退後,並在未羽和貝丹周圍圍成一圈。
尤維爾也在被兩名強盜用長槍指著的狀態下退後。
3.
未羽慢慢地擺好架式。
那架式像在山野裡流動地河川般平靜,然而卻能感受到無法動搖的力量。
相比之下貝丹輕哼一聲,像是要威嚇對手般舉起了劍。
從武術門外漢的尤維爾眼裡看來,兩人的實力差距非常明顯。
如果說未羽是用磨練至今的技術操控千錘百鍊的身體,那貝丹就是放任慾望而膨脹的身體,什麼技巧都沒有,只是胡亂地做出動作。心、技、體,無論哪一點都是天地之差。
但是,貝丹臉上浮現從容的笑容。
貝丹:我很強喔。比你還要強更多、更多。
未羽沒有回答,踏出步伐並向前突刺。
強勁的一刀斜砍向貝丹的右肩。雖然本人毫無自覺,但這簡直就是一種藝術了。觀戰的人全部都因這流利而雄渾的烈刀而瞠目結舌。
貝丹:嗚喔。
貝丹面露戰慄的表情舉起了劍。太遲了,一定來不及了。即使趕上了,架好的劍也會一起被斬下吧。
但是,貝丹接下了這一擊。
舉起的劍在肩頭停下了未羽的刀。強盜們發出"喔喔!!"的歡呼,未羽也吃驚地睜大雙眼。
貝丹:哼!
貝丹用蠻力彈開未羽的刀,更加盛氣凌人地用劍攻擊。
雖然看起來只是隨便且雜亂地揮舞著劍,但未羽很明顯地面露緊迫神情,一邊後退一邊勉強地招架他的攻擊。
在強盜們響起的粗厚歡呼聲中,貝丹更加積極地揮劍攻擊。未羽無法反擊,只能單方面的防禦。
尤維爾:(怎麼可能)
尤維爾偷偷施展著解析貝丹咒具的魔法,他無法相信那個未羽居然一點辦法也沒有。
“給予最強力量的咒具”──這就是它的力量嗎。
尤維爾:(那傢伙為什麼不逃走啊)
明明這樣下去會被打倒──想到這裡尤維爾才突然想起。
因出乎意料的事態而忘記了『一打暗號就撤退』這件事。未羽是在等暗號。
尤維爾:未羽!
大喊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貝丹全力的一踢硬生生地擊中了未羽的腹部。未羽吃驚地睜大雙眼,便在原地倒下了。手放開的刀掉落至地面,發出鏗鏘的巨響。
周圍湧起歡呼聲。「貝丹!貝丹!」「我們的貝丹!」對強壯男人們的讚美和信賴的叫喊,貝丹以舉起手做為回應。
尤維爾茫然地站在原地。這時魔法的解析結果終於出來了。
貝丹根本沒有持有咒具。
4
被帶進了沒人使用的簡陋帳篷裡。
貝丹:飯準備好之後就出來,讓你們正式成為我的部下。
貝丹得意洋洋地如此說道,只在外面留下看守後便離開了。
既沒有被取走武器也沒有被限制行動。這是貝丹自信的展現。
不久後,未羽發出呻吟聲醒了過來。
未羽:……我輸了嗎?
未羽喃喃自語著,將視線轉向尤維爾。尤維爾嘆了口氣後搖了搖頭。
尤維爾:那傢伙沒有使用咒具。
未羽:那麼就是實力嗎?沒想到會有那麼強的人。
尤維爾:真的有那麼強嗎?那傢伙。完全看不出來啊。
未羽:越是強大的人越是不會讓人看到自己的強大。那個男人也是這種類型吧。
微微低下頭後,未羽再次看向尤維爾。
未羽:怎麼辦?
尤維爾:還能怎麼辦。也只能快點離開這裡了吧。沒持有咒具的話也沒什麼好封印的,贏不了也沒辦法教訓他們。
未羽:不行。放著不管的話他們會襲擊人。必須在這裡打倒他們。
蘊含著強烈意志的未羽說道。這是在涅藏去世後第一次反駁尤維爾說的話。
莫名怒火湧上來的尤維爾大喊。
尤維爾:啊是這樣啊。你也終於開始不信任我了吧。
未羽:什麼?
尤維爾:我想也是。決定的濃湯很難喝,策劃的作戰也失敗了,換作是我也不會相信那種傢伙。
未羽:尤維爾——
尤維爾:我不是涅藏師啊!
大喊。心情像是生氣到全身的血都在高漲沸騰一般。
尤維爾:我沒有像涅藏師那樣的知識、判斷力跟膽量!怎麼可能不會犯錯!
尤維爾:你也有不對!不論什麼都只照我所說的!然後我錯了就是我不對嗎?覺得錯的話就說我錯了啊!告訴我吧——拜託你了!
涅藏還活著的時候只要順從涅藏的判斷就好。和禁具扯上關係的事件中,判斷錯誤導致死亡的案例也很多。涅藏是個冷靜、充滿知識、足智多謀而且自信滿滿的人。尤維爾只要照著指示把事情做到最好就好了。
但是,現在必須靠自己的判斷做決定。沒有比這還要可怕的事了。
即使用盡自己擁有的知識也不知道自己的決斷是否正確。總是因為要自己摸索而感到不安。這樣就好嗎?沒有破綻嗎?沒有想錯嗎——
希望有誰可以給點建議。但是未羽什麼都不會說。尤維爾對這點非常生氣。
未羽默默地聽著尤維爾的吶喊。刀刃般的雙眸冰冷地倒映著悲慘地吶喊的青年的身影。
把我當作笨蛋——尤維爾如此自我嘲諷。這傢伙總是一副聽我說的話的樣子,實際上是把我當作笨蛋。你看吧、像你這樣的人能代替涅藏師的勝任他的工作嗎。
吶喊過後,尤維爾安靜下來。急促的呼吸聲在帳篷中回響。“真難看”,到想乾脆直接笑出來地如此想著。
過了一會,未羽開口說話。
未羽:尤維爾。
尤維爾:幹嘛啦……
未羽:我從來都沒有覺得你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