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艘壁壘護衛艦似乎完全沒料到祭團會夜半突襲。
不需刻意加速,順風助了帕修特一臂之力,雙翼甚至沒拍動幾下,他便來到了護衛艦上空。
護衛艦武裝相當齊全,不論是對水中或是防空,甲板上高仰角、高射速的魔導光砲專門對付他這類能自空中突襲的冒險者,若想俯衝而下,他定然得先解決這麻煩。
於帕修特而言,空戰有利亦有弊,有利之處在於他可以從天上往下擲槍、射魔法、或是任何可以丟的東西,包括清道夫之怒噴出來的雜物。弊處便是如今處境——在天上成了個顯眼靶子,還沒有任何陰影可以讓他迴避。
連那總跟在身後的陰影也無法隨行協助。
即使距那幾門光砲仍有著一定間距,帕修特還是察覺到了。
魔導砲正在充能,而且那東西具備高射速。
他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他必須做出最有效的——
防禦?
十之八九是來不及。
他很快放棄了這個想法。
冽風轉瞬纏上了槍尖,魔力匯聚、轉化成霜寒與旋槍之風,甚至讓槍體擴大了些。槍頭處的雕飾因魔力灌注而透出光華,滿溢著豐沛的魔力。
帕修特瞇起眼,憑著絕佳視力尋出最佳的投射路徑。
凝冰長槍曳著雪色彗尾直墜而下,好似殞落星辰,將深邃夜空劃破皎白長痕——目的地是其中一門光輝閃耀的魔導砲口,那門砲距充能完成尚需些時間,或許暫時也沒了繼續蓄能、發射的機會。
他對自己的投擲技術可謂信心十足。
挾著破風之姿,冰、風與光的衝突在船艦甲板暴起,那根長槍精準貫入砲口,硬生生阻下了充能。以飽含魔力的槍尖為始,冰霜逐漸填滿整個砲口,最終竄出冰棘將整門魔導砲破壞。
破壞是成功破壞了,但危機卻沒有解除。
魔導砲要部署自是不可能只設置一門,其餘未受損的魔導砲早已蓄勢待發,靜候空中的異鄉人將武器投出的剎那。
手無寸鐵,面對好似流星雨般橫掃而來的光束,拍著翅翼的帕修特仍舊面色不變。
他並非沒有武器,還有一個——備用的,平時被他收進影子裡的、他不太會運用的武器。
顯然,他現在得試著運用了。
空中黑影偏開身軀,讓一發炮擊撲空。
帕修特手裡多出了把騎士劍,看上去有些年份,卻保存得相當良好,鉑金劍柄與纖長劍身組成了優雅外型,雖有著殺傷力,卻總讓人覺得這該是被好好收藏的藝術品,而非上戰場征伐的武器。
光與熱編織成網,目標正是空中翱翔的黑鳥。白刃之光隨著輕揮閃動,那劍竟是成功削開了數道光柱——來不及或無法削除的,他空出的手掌早已包纏魔力與黑鎧,隨時都能產生冰晶防禦。
他正逐漸接近船艦本體。
一輪攻防休止,帕修特迅速將劍插回腰間劍鞘。他實在用不慣劍,槍才是他用了數年、早已熟稔如自身肢體的武器。
本持劍的手掌伸出,斜插在已毀砲口上的冰槍猛然震顫,發出清澈如水淙聲響的鳴聲。
槍尖一動、抽出砲口殘骸,翻轉一百八十度後有如歸巢雛鳥,直直射向主人的手——
在挨近主人纏繞黑鎧的手掌時,它再次轉了角度,讓主人能迅速握緊槍桿,落到甲板進行下一輪戰鬥。
雙腿微曲,黑影落地時幾近無聲。
壁壘護衛艦上還看不見珊瑚人,他們都在海上、水下,與王國軍奮戰,甲板上頭的士兵也不見慌亂,他們訓練有素,即使初時有些措手不及,而今也已定下心神,全力迎敵——誓言奪回王國過往榮光。
帕修特對這份武勇與精神報以敬意,但就當下立場來看,他們終究是敵人。
他只能做到不殺害這些人。
背上雙翼在夜間並不惹眼,實際上不收起來也無妨,那虛幻翼羽無法觸及、挨了攻擊也不會有痛感,但為了方便行動,帕修特還是收起了羽翼。
船上配置是四十人,但他沒法得知這四十人分別屬於何種兵種,裡頭或許也有破陣魔導士的存在……那會對祭團方支援用的魔法陣造成極大損失。
他沒有花太多時間思考。
一名落單騎士引起了帕修特注目,一整群騎士要憑一個人應付有些麻煩,但若只有一名——那可算不上是什麼大問題。
一步蹬踏,漆黑身影衝出,手裡長槍一擺便是一記橫掃,直朝騎士下盤攻去。
勢頭猛烈、來勢洶洶,然而騎士反應不慢,腳步一轉帶動手裡武器,鏘然一聲清脆鳴音徹響於夜,晶體的瑩潤與金屬的光滑同時反映出一道流光,槍尖相互擦撞迸發出火星連綿,兩把槍互相制住了對方行動,一時間成了角力。
但帕修特不會把力氣浪費在這上頭,他明白自己與對方的力量差距,早在雙槍互擊的剎那便已瞭然。
他的力氣是無法勝過對方的。
但那不成問題,不靠蠻力,他也有別的手段。槍身魔力流溢,幾簇細小冰晶聚成的花朵便朝騎士面部襲去。看似晶瑩、剔透而無害,但那花瓣可是銳利得足以劃開肌膚。
如他所料,騎士的動作因這一插曲而出現片刻鬆懈,但光這點鬆動便足矣。手上猛然發力震開騎士的槍,帕修特持著長槍退了步,又是一掃晃出根冰錐,狠狠撞向騎士腹部重甲。
身負重裝,騎士自不可能因此受傷,他下手亦有所保留,但該怎麼甩脫這騎士呢——
身體比腦子動得還快。
他橫持長槍,對準騎士胸口近鎖骨處重擊,這一下不至於造成過份明顯的傷,但已足夠讓人一時半刻爬不起身,說不準還留了點內傷。
見騎士倒地,他便打算離開,去放倒更多王國士兵,然那騎士可沒完全失去行動能力,手仍能活動,那騎士便摸出了一支雷槍箭,趁著帕修特尚未遠離時投出。
黑影顫動。
帕修特沒有防禦。他也不需防禦,身後黑影自地面浮出,凝成漆黑人形後將雷槍箭牢牢握在手裡。
他回頭望了騎士一眼,若有所思。
「……算了。」
本來他似乎是想做點什麼的,但最終仍讓身後黑影停下動作,將雷槍箭折斷後扔到一旁。
「畢竟你沒有做錯。」
在戰場上,沒有人的所做所為能算是錯。
論偷襲這回事,他第一招也確實是不折不扣的偷襲,那也沒立場對騎士這一行為說點什麼了。
拋下這兩句話後,帕修特的身影往甲板另一端奔去。
獨留那名騎士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