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穿過人聲鼎沸小街道，雖然理應小心的東閃西躲……
雖說已經過了午時，但這條臨近菜市場的小路上仍然相當熱鬧，兩旁的小店和橫生其中的攤販，讓人們的移動方向毫無規律可言，可以說差不多每個人都橫衝直撞。
在這種情況下，就算偶爾有一兩個人撞上了『看不見的東西』，大概也不會引起什麼騷動，甚至根本不會被注意到吧？
……但就算如此，本神還是不想去那裡給人撞來撞去。
再度翻了翻手上的商名冊，我決定彎進旁邊的小路，從外面臨近大馬路的店家開始巡起。
巡視商家，以土地神的職務來說，這是相當基本的工作。至於詳細內容嘛，就是字面上那樣，巡過去、對現存商家的情況有個底就行了，畢竟人類商家的事，主要還是由財神大人掌管，我最多也只能幫些跑腿或傳達消息的小忙，所以只要不至於完全狀況外就好。
但先前也說過，我的廟久無主神，商名冊當然也久未更新，為此，我前幾天才再度拜訪過財神廟，借他們那裡的商名冊，來更新我廟裡的這本……怪了，神靈界在這方面的技術也是一日千里，為什麼商名冊還是得自己想辦法更新啊？是有什麼安全考量嗎？
啊啊，算了。總之，商店狀況是一回事，以我作為土地神來說，藉由巡視多多接觸當地眾生精鬼，跟他們認識認識、套點交情才是最重要的事。
……唉，不過就連這麼基本的工作，我都得拖到現在才開始處理，人家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原本燒的是旁人，但到了我這，卻是活生生的拿來燒自己……
我在路口停下腳步，回過頭，小黑果然還是緊緊的跟在我身後。
「……」
小黑很快就注意到我的視線，回望著我問道：「什麼事？」
「……沒什麼。我只是在附近的街道上巡一巡，您大可不必一路跟著，儘管去忙您自己的事吧？」
我習慣性的擺出溫和的微笑，試著給他軟釘子碰。
只見小黑面色凝重的搖了搖頭：「無妨。」
「……」你無妨，但妨我啊……
從寧儈回來之後，這一週以來，小黑每天都一大清早就跑來我廟裡，沒特別講什麼，也沒停留在祝香的樹下，就是勤勤懇懇的整天跟在我身邊，直到子時將近才肯離開。
頭幾天我都待在廟裡休養，除了氣氛沉重了點，倒也沒有其他問題。但上回去財神廟的時候，我才終於查覺到，放任這傢伙跟前跟後，果然還是有所不妥，因為……
哦，正巧，眼前我才剛拐出路口，一道小小的黑影猛然退開，直竄向前頭不遠處的一支電線竿後面躲了起來。
雖然沒看清楚，但那應該也是本地的眾生精怪，就跟其他存在一樣，只要小黑一接近，就會快速逃跑躲起來，而且還明顯躲得不乾不脆，硬是要留下那麼一點點影子惹人注意。
「……」
我無奈的再度回頭看了小黑一眼，他卻還是一派嚴謹正經的模樣直視前方，好像什麼都沒看見一樣。
怎麼可能沒看見啦！
這可是連我的隱暱術法都能看穿的小黑耶！一隻在他眼前直接逃走躲起來的小妖，就連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哪有可能躲得過他的法眼啦！
小黑再度看向我，我趕忙搶在他開尊口之前，指了指影子躲藏的電線竿後面，小黑一時沒反應過來，直覺的朝著我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接著，那個方向便爆出了一陣驚聲尖叫，伴隨著一陣啪搭啪搭的拍動翅膀聲響，小小的影子從電線竿的另一側飛走了……原來是隻小鳥兒化成的精怪。
不，但也別誤會了，那並不是源於驚恐才產生的尖叫，而是……
唔、怎麼說呢？就是傾盡全力崇拜的對象就在眼前，還跟自己的視線對上了，那種既興奮、又滿足，興許還帶了些害羞的激動尖叫，最後只能不知所措的轉身逃走……
沒錯，小黑他……其實非常受歡迎！只不過是屬於倍受尊崇、無人敢造次打擾的那種受歡迎，所以眾生見到他的第一反應是躲，卻又刻意躲得不確不實，好像極其希望這位不苟言笑的高貴人物，能夠分給他們一點垂憐的目光一樣……
而之前去財神廟，情況也差不多糟；那裡所有的使役屬神在發現小黑的瞬間，便立即退避三舍，並瞠目結舌的看著我。那些屬神算是跟我差不多層級的小小文官，這反應也就算了，結果貴如財神大人本尊看到小黑的瞬間，也非常明顯的整個愣住，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禮貌的朝著小黑點了點頭，才以充滿無所適從的語氣轉頭問我有什麼事。
這樣看來，先前看小黑能輕而易舉的勸架，也正因為他在杅郡的地位就是如此。
但我不可需要這種威儀啊！
我可是土地神，不管人類還是妖靈精鬼都得照顧一下。人類現今有自己的社會網，已不再需要神靈全方面的關切，只須在他們需要的時候適時出手即可。但其他眾生可就不同了，平時就得花心力好好融入他們之中，才能談下一步，可是這個小黑，就這樣把大家給嚇跑了，我連接近都有困難，要怎麼談什麼融不融入啊？
回過頭重新放眼整條馬路，這裡也一樣，乍一看亡魂精鬼躲得乾乾淨淨，但又明顯的散發著一道道刻意躲藏的氣息。
我不用再觀察小黑的反應，也知道他就跟前幾天一樣，完完全全無視了這些躲藏起來的眾生，也完完全全沒意識到他光是站在那裡，其實就已經在給我添麻煩的事實……
……唉，偏偏我也知道，他這幾天緊跟著我，不會是出於惡意，最多只是沒想到嚇跑眾生這個副作用，會對我工作上有不良影響吧？真沒想到這種看似簡單的小事，竟然也能讓我感受到前途多舛……
咦，話說回來，中秋夜我初來乍到那時，明明也在這附近走動過，當時卻沒怎麼感受到這裡的眾生存在……而且不是像現在這樣明顯的藏頭不藏尾，原本是更徹底的讓我真以為這一帶完全沒有居民……那一夜……不就是有隻大黑狗在這裡橫衝直撞嗎？所以才讓眾生存在全部躲得乾乾淨淨？……唔、那隻大黑狗有這麼危險嗎……？
「溫玉。」小黑突然出聲。
好像不小心想得太遠，我回過神，習慣性的微笑輕聲回答：「嗯，怎麼了？」
隨即立刻眼前一黑。
啊、不……我沒事，原來又是小黑的衣袖，等他放下手臂的時候，手上拈著一片泛著七彩光澤的玉綠色羽毛。還沒等我開口，小黑便主動把羽毛交給我，然後……嗯，雖然沒開口，但明顯就是一臉質問般的狠瞪著我……好吧，可能只是盯著，畢竟好像沒有殺氣，但就算沒有殺氣，還是好恐怖……
「……這是羽孤……夜玖山山神一名從僕的羽毛。」
一面簡單的說明，我『閱讀』完挾在綠羽中的訊息，一鬆手，羽毛便再度飄走，很快就失去蹤影。
「夜玖山。」
「沒錯，我聯絡過夜玖山。先前妖異一事，畢竟還是他們提出的委託，我得給個交代。順便也……」
唔，巫易竹的事，應該不用特別向小黑報備吧？
我看向小黑，以安撫的微笑轉移話題：「別擔心，我答應過不會曝露你的存在。就算先不說我的話可不可信，既然你的意願如此，我若再多事的話，也只是自找麻煩啊。」
小黑輕搖了搖頭：「我沒擔心那些。」
「……」
對了，這傢伙他……之前好像表示過什麼……他願意信任我……之類的意思？
……唉，不用想也知道那只是客套話，我跟那種場面話認真什麼呢？夜玖山妖異這事，幫他保密算是互利，跟信不信任沒什麼直接關聯。
「那麼，我就先跑一趟夜玖山了。」
簡單的打過招呼，我便先行啟程，小黑這才終於沒再跟上來。
創作內容
新官上任，一團糟！ -41
【地神域誌】系列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