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問我從頭到尾到底站在誰的立場說話？不不不，我真的沒什麼特定的立場。』
在選舉前的遊戲實況中，他把自己的立足點說的明明白白了。
『喔喔！用手榴彈炸死一個了，運氣真好。』
只看他的遊戲畫面並沒有什麼稀奇的事情，就只是許多遊戲慣有的「擊殺、死亡，重生」，如此循環。在這個循環中尋求變化，從這些變化中所帶來的快樂，不僅僅是和我同時觀看他的玩家所能體會的，更是在一成不變的生活中意圖尋求一些特色的大眾所需要的。
『啊，又被打死了……我們說到哪裡了？對，你們問我為什麼我不會幫固定派別的人說話。
『畢竟你要是這麼做，大家都會發現你在某些話題上跟智障一樣。』
口無遮攔是不少直播人士共有的一個特質。幾乎每個直播人士都有他們獨特的說話風格，比如有人以粗鄙但契合觀眾心裡的話語獲得支持，也有人用冷靜且堅持以理服人的文字與態度說服眾人。
『憑良心來說──雖然我認為我一直是憑著良心說話的──沒有任何東西是純粹的。就算是你們恨的要死的那號人物也是。執政黨跟在野黨都有些毛病，都會說點沒什麼水平的話。就只是看你怎麼解讀而已。像我就不知道怎麼被教育成找理由多過找毛病。』
這幾天我跟他有了更多的交談機會，我可以更了解他的為人，他的人格特質，他的生活態度。被委託的事情也做得很順利，寫給委託人的進度報告也是順暢無阻，獎金跟委託費進帳也讓我看得很愉快。
『舉例來說，我們都知道吵了快三十年的A共識根本沒有共識，那幹嘛還要被對方牽著走，強行跟B政策劃上等號呢？所以這個候選人才會說支持A共識但反對B政策。』
不過多花一點心思來看，他的公開內容已經將真實的自己表現給大家看了。真是個坦蕩的一號人物。
這時芳翠走過來並說：
「看他的影片卻不找我嗎？明明你可以找我來問問看的。」
「難不成你當時跟他關係很不錯嗎？」我回應道。
「那還用說，當時我們可是直屬關係。」
嗚喔。我可沒想過除了同事以外還有這種關聯。雖然上次那封信也該讓我察覺到了。難不成……
「辦公室戀情什麼的可沒有。戰場戀人什麼的也……」
「什麼？」
「說溜嘴了。」
這是哪門子的展開啊？戰場戀人又是什麼意思？
「他本身就對政治跟軍事有所喜好，到了國外過後就當上武裝保全了。」發現自己藏不住的芳翠說道，「在這之後一兩年，我也在同一家公司做同樣的工作，他剛好就是我的頂頭上司。
「這時他好像還蠻中意我的，沒過幾個月我們就建立了一個緊密的工作關係。我們就這樣合作了幾年，直到公司被控違法經營為止。他辭職後就不知道去了哪裡，我則是回來這座島找一份新的出路。」
這雖然很微妙，但也好像把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感情連接起來了。
我微微點頭，讓芳翠推個眼鏡，繼續說下去。
「現在這樣說不太恰當，我也不清楚你的委託人跟委託內容是什麼，不過我總有個預感：再查下去不只是對他，對我跟整個事務所都不太妙。」
『……至於為什麼我會花這麼大的力氣講話，一邊還要被反對者或是自己人打擊，就是因為這圈子需要有人走出去向大眾解釋。就算只是最淺的意見也好，就算中間有些不成熟的部分也罷。如果沒有人願意跳出自己的同溫層去說服圈外的人，那搖擺的族群永遠都只能在無知的狀況下盲從。這是我在今天最後想要說的話了。』
直播影片依然在繼續著，不過隨著這句話的結束，他的身影也隨著影片終止而停下。
一周後。
電視劇節目換季已經有一陣子了，原先在收視率大幅領先的節目因為遇上預算和法律問題，還有許多人詬病的政治立場偏頗被迫暫停播放。被這個風波推上現今收視率第一名的節目，我認為它同樣也會出現政治立場偏頗的問題，只是現在的民情不會有人吭一聲。
事務所變得特別的悶。不只是工作氣氛變得緩慢，外在的氣氛也是令人變的懶散。好像這個男人已經被掏空似的，向委託人的工作進度寫不出來，也差不多是時候要解除契約了。
黎芳翠並沒有對我表達任何意見。她在上週交談過後就用「我有新的委託事件要處理」這種理由敷衍我，不太想要再更深的談論下去。
就在解約後一小時，我收到了一則從那個男人傳來的訊息：
『致湛楊：
我很感謝你這幾天願意跟我聊天，但我已經沒法再做下去了。』
我伸了個懶腰，心想這也是出於無奈，也覺得該把這份關係擱置了。
『雖然很對不起我的觀眾、訂閱者，還有像你這樣支持我，甚至還跟芳翠有聯繫，又能偶爾見面的人，不過我現在得變的自私一點。到了自己知道會有危險的時候，還是顧好自己的性命或者安全要緊。
不，這不是你的問題，我很難去怪罪任何人。當自己大半輩子被教育成只能把問題拉到自己身上，我偶爾會陷入一點極度自卑的低潮。』
不會吧。就算只認識他一段時間，但是我跟芳翠都相信他不是那種輕易選擇放棄的人。
我翻過信紙，很快的發現我的猜測沒有錯。
『雖然是這麼說，但我還是不敢下這種決定。
『我總覺得我生在這世上有一種使命要達成，在達成之前，只要某個階段沒有達到給自己的目標，我就不會放棄。中學是如此，大學也如此。會回來也是因為我已經鞠躬盡瘁了。』
我把在一旁好奇的芳翠招呼過來，想要她也過來看一回。她沒做多少回應，只覺得她也不太想知道。
『至少我想先休息一陣子，看看這座島在下個月政治輪替時會不會有更多風波。我想留下一些時間讓自己做更完整的分析，雖然很難確定我會不會再繼續表達我的看法了。
『最後代我向芳翠打聲招呼。也祝你事業順利。』
我將這則訊息關閉，但不丟進垃圾桶。對我來說，他至少是一個好人。
這個月比起幾周前的涼爽，又變得更加煩悶了。
創作內容
一人之力(下)
指考衝刺班日記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