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約者.I.(一)
***
秋高氣爽的和煦日子。
清爽徐徐微風,舒適宜人。
悠哉漫步在耀眼日光拂照中的俊秀臉龐有著淡然,略帶慵懶愜意的神情隱約噙著一抹尚未消逝的兇殘冷酷。
那是咬殺完沒用的草食性動物後才會流露出的……無情的、略帶嘲諷的傲然冰冷。
瞇眼,見怪不怪瞥著明明是中午用餐時間,放眼望去卻連一抹人影都沒有的空盪冷清詭異。
太陽也差不多曬夠了,乾脆回接待室睡覺。
懶洋洋掩嘴打著呵欠,他無聊抬起臉龐,望著湛藍蒼穹作出徹底忽略午餐的決定,心裡掛念著回接待室後得餵雲豆吃午飯的事。
繞過校舍,細微嗓音意外地隨風飄來,他下意識停步,注意力隨即飄往一旁不遠處陰涼樹蔭下的隱密樹叢。
沒想到並中裡還存有他沒掌握到的天然死角?
凝神傾聽熟悉的輕鬆交談聲。好一下子,終於憶起這群茶餘飯後閒磕牙的傢伙是誰。
草食性動物群聚在一起總脫離不了閒聊亂扯講八卦,扯開話匣子後根本不懂何謂節制收斂,連帶也間接證實浪費生命的無意義行為有多麼的無用不可取。
蹙眉,邁步正準備離開,討厭的對話內容卻奇異清晰地飄進他耳裡,讓他瞬間無法動彈。
「咦?是、是這樣的?」
「那小子從很久前就很受歡迎呢!」
「以義大利人觀點而言,他的確擁有令眾多女性青睞的本錢。」
「說的也是,他看起來就像是對女性很溫柔的紳士。」
「……所以說,迪諾先生有女朋友嗎?」
……女朋友?
那傢伙…有女朋友?
神色沉凝,傾靠在走廊圓柱後的淡漠表情,霎時浮現難以形容的細微裂痕。
「要不要當面問他?」稚嫩的嬰兒嗓音顯得無比善體人意。「我剛剛已經打電話叫他過來了。」
「里包恩,為此特地將迪諾先生叫來並中不太好吧?」
「我可是看你們很好奇才特地叫他來的。」
才怪!你根本是閒來無事在玩弄迪諾先生,順便挖坑栽贓陷害人吧!沒膽挑戰惡勢力的澤田綱吉既悲哀又同情的在心裡吐嘈。
東扯西聊沒多久。
身手俐落矯健的身影自不顯眼的隱蔽角落翻牆而入。沒等身後的羅馬利歐,金髮飄飛的迪諾以非常優雅的姿態輕盈落地,接著,沒多餘廢話飛快朝他們跑來,不尋常的深沉明顯蘊藏著緊繃嚴肅。
「發生什麼事了?」
「呃,其實……」
「沒什麼,只是想問你什麼時候要結婚。」
險些跌進茂密樹叢的身影怔住。
「…結什麼?」
「結婚,Marriage ,Matrimonio 。」
他額上爆出青筋。
察覺一旁歉然無奈加期待的臉,迪諾表情有點扭曲僵硬不自然:「里包恩……你緊急聯絡我來難道就為這個?」問得很無力很心酸。
又被耍了!
懊惱虛脫的蹲下身。看里包恩一臉得意,就覺得像神經病般焦急到上氣不接下氣拔腿狂奔的自己簡直蠢到沒藥救。
「看看你這些日子有沒有疏於練習退步嘛!」多麼大言不慚的藉口。
「我說你啊……」個性差勁惡劣到如此程度也太離譜了,欺負學生到底哪裡有趣?
「對大家的疑問有沒有話想說?」
「…我的事你不是很清楚?」視而不見難掩好奇的其他人,按著額頭疲憊似地嘆氣揮手。「沒事我回去了。」
「你在害羞?」
「才沒有!」
「分明就有,難道你皮夾裡還放著那位可愛女孩的照片?」
沒否認里包恩的意有所指,迪諾轉身,眸光倏然愀變轉沉。
「里包恩,別再說了,拜託你。」
無視學生悲情憂鬱,他很慈祥地繼續捅上一刀。
「事情都過那麼多年,你還死心眼一直耿耿於懷。」
「就算想忘也忘不掉好不好!」
「唉,本以為你終有一天會釋懷才沒加干涉,看來採取放任方式果然行不通。與其每天觸景傷情搞自殘,何不乾脆點把照片交出來,再多花點時間經營加百羅涅。」
真是夠了!誰在觸景傷情搞自殘啊?愈講愈誇張!
「死都不要。你別把無關的事全都跟加百羅涅扯在一起。」警戒退離一小步。
「因為這輩子永遠無緣的女性,你打算今生都不再談戀愛嗎?」
「我說過,這是兩回事。」
「里包恩,別再逼迪諾先生,」見迪諾滿臉認真跟里包恩反駁回嘴,一旁的澤田綱吉再也忍不住小聲插話,尷尬輕道:「這樣很殘忍。」
「聽見沒里包恩,做人要有同情心!」
「我的同情心可沒氾濫到這等程度。」回的很順口。「交出來。」
「我‧不‧要。」
「你確定?」
「再提起任何有關話題,我立刻回義大利。」
氣氛頓時陷入僵凝。
獄寺和山本互望了眼很識相的沒開口,澤田綱吉則擔心覷著面無表情的里包恩和迪諾。里包恩明知後果,卻老是故意講些刺激惹惱迪諾先生的話來,是憑著對迪諾先生有所理解的絕對自信,吃定迪諾先生不會真的翻臉?
即使師徒情誼深厚,過度高壓挑釁的態度也難免令人心生惱怒。
「迪諾先生……」
「沒事,我們相處時就是這樣,就算不想習慣也老早就習慣了。」
迪諾垂眸輕瞥他一眼,露出平時開朗模樣輕拍他的頭安撫解釋著。
真麻煩,被里包恩無預警亂扯胡鬧,本該差不多遺忘的昔日回憶又全數回籠清晰了起來。
上課鐘聲響起。
目送三人離開後,遣開羅馬利歐,直問:「說吧!你找我過來的真正理由。」好歹共同相處生活過一段不短日子,要呆到察覺不出里包恩的企圖還真難。沒頭沒腦突然提起陳年往事,怎麼想都有問題。
「來日本已經有段時間,義大利家裡沒問題吧?」
「啊啊,還好。」
「這樣,」頓了下,「想家嗎?」
「……」搞了半天急召他來講些亂七八糟的話是想問他這句?凝視倚坐大樹旁的小小身影,迪諾閉了閉眼,不避諱坦承。「是有點。」
他不討厭日本,可是日本文化背景、生活形態、應對處事與家鄉的一切明顯有著極大差異。若沒離開義大利到日本來,他還真不曉得自己會如此思念著義大利天空、掛念著故鄉下屬及鄉親們、眷戀著屬於自己的地方。
待在並盛時,那些伴隨著自己,刻印在生命裡的重要存在也仍會不時清晰浮現腦海裡。儘管有喜歡的人……;內心深處的格格不入,恐怕在日本待再久也永遠無法消除撫平。
「很正常,畢竟你是加百羅涅的老大,那是你的故鄉。」
「唉,都說早晚會回去的,三不五時電話一直狂CALL。」
「沒事就抽空回去看看他們吧。你一直沒回去,他們難免掛心。」
「嗯。」加百羅涅內部支出審核是比較寬鬆,可是也不該將國際電話當成免費似地沒日沒夜狂打。害他最近接到手酸聽到耳鳴,不得已只得讓手下過濾接聽。「一直沒回去,不曉得他們把家裡搞成什麼誇張樣。」
忽然間,含笑眸光微微閃動。
「怎麼了?」
「不,沒什麼……沒事。」
方才不遠處距離外轉身離去的熟悉身影,似乎是恭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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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約者.I.(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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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開始就與周遭不同的人。
以親切可疑的態度出現在面前,冷靜自信地提出奇怪的要求,甚至不怕死帶著他到截然不同的險峻環境進行更瘋狂的嚴格特訓……
獨獨對他特別的那個人,終於要回去。
因為不小心變得太過習慣他的存在,以致於差點忘了,那人最初的目的…只是,受託來訓練他。
在乎又如何?溫柔又如何?
說不定連『喜歡』之類的話,也是無聊打發時間才隨口亂扯瞎編的!
躺在柔軟的接待室沙發內,緩緩閤眼。
大聲失態跟小嬰兒頂嘴,甚至為了保護皮夾內的照片不惜翻臉……
溫柔微微笑著說「要回家」,要回去那個與他毫無任何關係的陌生地方……沒想到他竟會笑得那麼幸福噁心。
果然,那邊有女人?
雲雀恭彌不悅地皺起眉頭,將放在胸口的名冊資料重重隨手往一旁的桌上扔。掀唇,吐出一句莫名其妙的冰冷結論:
「乾脆宰了他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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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的空間,飄入另一道溫暖陽光氣息。
生怕驚擾他似地,對方小心翼翼伸手拂去他額前的烏黑髮絲,然後輕緩地將手貼在他額上。
沒說話,沒其它動作,甚至連規律的呼吸都刻意壓低到幾乎無法察覺。就只是非常自然專注凝視著………
若有似無的親暱舉動,靜靜地,彷彿將自己的一切存在縈繞接收。
思緒逐漸開始有些恍惚。難以忽略的氣氛和盤據深埋於心的記憶重疊合而為一。那是有時他自睡夢中甦醒時,他來不及斂起掩飾的深刻溫柔。
他從沒為此開口特意解釋,自己也不曾主動詢問,彼此都很有默契的繼續相安無事。偶爾,他不免疑惑他為何會露出那種既幸福卻又帶著孤獨的淡淡複雜與寂寞。為什麼常常看著他不睡覺?
雲雀恭彌掀開眼眸。
「幹什麼?」
反射性揮開貼在額上的溫暖,口氣頗差的起身。對他深邃中帶著一絲溫柔寵溺的凝視突然產生淡淡惱火。
迪諾曾說過,他是不同的。
但他卻不懂所謂『不同』究竟和其它相同有多大的差異。
甚至無法理解,自己竟會無聊到揣測起別人的心思話意;明明很討厭這種事。
怔了怔,收回有點吃痛的手,訝異雲雀恭彌的反應,有著一頭耀眼金髮的俊美神情溫和笑問著:
「恭彌,你今天火氣很大喔,誰惹你不開心?」
「沒有。」淡淡瞥來一眼。
「咦?是嗎?」
並非例常性起床氣,反倒是很煩的樣子。難得見他有事煩惱,想必是無法以咬殺解決的重大問題,要不要問問他在困擾些什麼呢?
「有事?」
何必露出一臉沒事做想找人聊天哈拉的表情,要滾就快滾!
「沒事,只是想問問你吃飯了沒。」果然奇怪,平常大多時候幾乎漠視他,僅在交手或私下獨處時才會認真施捨他幾眼的恭彌,竟然反常問他來做什麼?
「你倒是答的很順口。」怎麼不說是順便。
「恭彌……你生病了?」話突然這麼多他會怕啊。
「我看來像生病?」語調微微上揚,勾起冷笑,心情愈變愈差。「我看還是宰了你吧!」
以非常驚人的速度起身,手中緊握的雙拐無聲無息驟然朝他的俊臉狠狠招呼過去。
「恭彌,你今天真的有點奇怪。」硬生生被逼退幾步,反射性抽出鞭子狼狽纏住兇殘攻勢。糟糕,早知道剛才就別讓羅馬利歐先回飯店調整行程準備回義大利。恭彌若認真動起手,他絕對、肯定會死得非常難看。
才分神想著,鞭子就很沒用的被打飛。
「呃……恭彌,你冷靜點。」哪裡不掉掉在距離那麼遠的牆角,天要亡他!
完全不明白雲雀恭彌突然抓狂原因,氣勢被徹底壓制的迪諾,最後無路可退靠坐上桌沿。
「……誰准你這樣叫我的……」
怔住。
「你是因為這個在生氣?」
雲雀恭彌漠然握著雙拐站在他面前,沒開口回答,眼神依舊冰冷。
「恭彌,你不喜歡嗎?」
「不是那個。」
不是這個?他一臉糊塗。「要不然是哪個?」
問題若是出自於他,當然有必要瞭解引發他怒意的因素在哪,恭彌平時待人處事方面雖然有些狂妄目中無人,但不會毫無理由說翻臉就翻臉。
「恭彌?」溫柔沉靜的覷著他。
「你……」
一陣手機鈴聲突兀響起,打斷雲雀準備說出口的話。
「啊,不好意思,我接一下電話。」歉然掏出手機接聽。「誰啊?少囉唆,我在幹嘛沒必要向你報告,羅馬利歐。你應該才剛到飯店吧?」
邊分神瞥著窩回沙發內的雲雀,邊仔細聆聽手機彼端傳來的話語,突然間,原本輕鬆的神色一凜轉為深沉難以捉摸。「他在日本?你確定……是嗎,我知道了,取得聯繫後叫他晚上過來。」
幾乎在嘆氣聲之中結束通話。
「恭彌?」轉身,有點意外他異常的安靜。
「吵死了。」
真搞不懂他究竟是在鬧彆扭還是在撒嬌。
「別生氣,我回去就是。如果你還沒吃午餐,等一下要記得吃喔!」
無奈走到角落撿起隨身的鞭子收好,認命苦笑著往門邊移動。現在時機似乎不太恰當,等晚上有機會再問原因。
雲雀恭彌不悅瞇眼,鎖住正準備離開的金髮身影,逐漸泛起森冷寒意的眸光闇了幾分。
「站住。」良久,逐漸加深的異常煩擾化為實際言語逸出唇畔。「我也要去。」
踏出接待室準備離去的迪諾,聞言滿臉詫異的回頭。恭彌說他也要去?去哪?不是要跟他回飯店吧?!方才分明非常不爽已經準備發飆動手咬殺,怎麼突然“燦爛”笑著說他也要去?
「你要去?」
「怕什麼,又不是沒去過,還是說,你住的地方有什麼不能讓我看見的?」
迪諾徹底呆住。
恭彌怎麼會講出不可思議的神秘異次元語言?難道恭彌沒察覺自己現在的表情以及話語跟某種情況很類似?
「喂,我到底能不能去?」舉起右手的拐子,他不耐煩了。
「可以,當然可以,隨時歡迎你來,恭彌。」
不著痕跡退出門外,回他一抹自然的笑。
「我到校門口等你。」
迪諾心平氣和轉身關上門,冷靜遠離接待室一段距離後,在寬敞無人的走廊上失態的跌跌撞撞拔腿狂奔,內心再也忍不住哀嚎。
那個恭彌、那個恭彌……
——竟然用純真無邪的表情問他這種話?
同一時間,彭哥列第十代首領正在上體育課。
「咦,迪諾先生該不會被死氣彈擊中了吧?」原來沒手下在旁的迪諾先生,被死氣彈擊中後也仍是終極BOSS體質……不曉得迪諾先生想拼死完成什麼事?
目送迪諾以非常令人同情的詭異跑法匆匆離開,澤田綱吉顯然徹底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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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約者.I.(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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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洋洋日光,將並肩徐徐走來的一對不凡身影襯托的無比顯眼明亮。
BOSS和雲雀在一起時,周遭若有似無的自然氣氛總會莫名飄動著舒適柔和之感。
前來迎接的加百羅涅成員見狀微微怔了下。早該習以為常的畫面,每回見到時內心仍免不了瞬間詫異。該說神奇或是詭異?最初怎麼想都不搭調的人湊在一起後竟會意外的適合相配。
客氣地朝雲雀打了個簡單的招呼,穿著西裝長相凶悍的中年小鬍子手下領著他們步入專用電梯恭敬後繼續回答:「客人預計3小時內抵達。」
「他沒事來日本想做什麼?」
看著迅速上升的樓層數字,迪諾陷入疑惑深思。清晰的思緒隱約摻雜著難以忽略的模糊警訊,直覺該是重要的事卻怎麼都無法釐清看透。最近,是否曾粗心大意忽略了某些瑣碎細節?
心裡有種說不出的異樣正在逐漸擴散蔓延。
「據羅馬利歐說,他本人無論如何都有一些話想跟您親自說。」
「那也不必特地跑來,反正我們都要回義……」猛然住口,想起相當在意卻一直忘記報備的事。「恭彌,我有點事要回去,你……」
『叮』,電梯門打開。
「回去就回去,不必連這種事都跟我說。」
率先走出電梯,拋下傻眼無言的迪諾及站在他身後一臉同情的人。
「等等,恭彌你聽我說。」回神,不顧來自周遭持續增加的同情匆忙追上他。「我要回去是因為太久沒回去所以才要回去……」
「你在繞口令?」銳利眸光冷淡一掃,無聲飄盪在空氣中的不明低聲竊笑剎時停止。
老早就覺得迪諾對手下的管教太鬆散。和諧縱容的態度說好聽點是相處融洽,講難聽點叫太過姑息縱容。若一切相安無事也就罷了,要是捅出紕漏最後焦頭爛額收拾善後的必定是他這個身為首領的笨蛋!埋下沒必要的禍根簡直是自找麻煩!
『黑手黨的世界,講白一點,其實就是殘酷現實的完整呈現。……儘管懷疑猜忌不可免,但在此之前,更重要的是學會相信,我並不是濫好人,可是呢,我想身為首領,保護信賴追隨自己的人們是很理所當然的事喔。』
迪諾鮮少插手干涉他的行事作風,他也幾乎不對迪諾領導加百羅涅的風格發過任何意見。有些事本是容不得旁人介入,一旦越過底限,愚昧地將自己置身其中,只會令所有的一切陷入扭曲崩毀的糟糕窘境。
有那樣的念頭是危險的。
所以即使再不滿,內心隱藏的情緒反應也絕不該被人察覺。
事實清楚擺在眼前,他一再地明知故犯……
當迪諾某次睡前閒聊似地朝他說出那些有所覺悟的傾訴話語,才察覺,其實麻煩早已遠遠超出預期。
關係與立場不再是問號的未來。因為盤據心中的念頭,促成了現在轉身卻遍尋不著獨行而來的理由。
『總是比任何人都認真努力的恭彌,終有一天,一定會比現在更瞭解“信任”所代表的真正含意。』
為什麼傑出精明的黑手黨家族首領,私底下竟是天真溫吞到令人無法置之不理的傻瓜性格?那隻草食性動物和他真的毫無任何血緣關係嗎?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我要回去是因為離開家裡太久,家裡的人催我回去幾天。」
「所以我不是說不必連這種事都跟我說!」沒好氣走進客廳,在沙發坐下。
跟著坐在一旁,迪諾若有所思覆住他的手輕問:
「恭彌,要不要一起跟我回家?」
溫柔語氣帶著鄭重認真嚴肅,彷彿在詢問期盼著攸關一生一世的重要承諾和回應。
略微偏著臉,靜靜對上他深沉眸光,奇怪掀唇反問道:
「我為什麼要跟你一起回去?」
「你不想跟我一起回去玩嗎?」
「我不可能為了玩樂而離開並盛。」
換言之,如此膚淺的理由絕對行不通。
「恭彌……你生氣啦?」好冷淡喔。
「我有嗎?」生氣還會坐在這裡?
「你前幾天有說想去義大利走走。」
「哪有?」全是他在妄想吧!
明明就有。
「你聽到我和里包恩的對話?」思來想去,推論出最有可能的罪魁禍首。
「放心,我不會無聊到偷你皮夾來看。」
你要是想偷我還比較好順勢交代咧!
「恭彌,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不自然說著。驚覺某些陳年往事實在太過不堪回首而不知該從何講起。
有耐性地等了幾秒,雲雀恭彌淡淡轉開幽闇雙眸。
「不想說就算了。」
什麼要不要跟他回家、有沒有女朋友、過往的情史之類的煩人瑣事,他通通都沒興趣也不想知道,反正他哪裡都不想去也不會去,目前只想安穩待在屬於他的並盛。
不趕緊解釋清楚肯定下場悽慘。
見他陷入無言沉默,迪諾心裡微嘆。
恭彌一向忠於自己的步調,不喜歡受束縛,對很多事都抱持著既定的自我想法,也因此,表面看似蠻不在乎的情緒深處卻隱藏著對情感的堅持與嚴謹態度。
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情誼若因無聊的舊事影響而產生裂痕,實在不值得。
重要的存在就在身旁,早已沒必要做出多餘的衡量取捨。
認命掏出皮夾,沉重緩慢地置於雲雀面前的桌上。
將埋葬數年的秘密硬是撬開攤在陽光下,說心裡沒掙扎抗拒是騙人的。
然而與其說擔心恭彌知道詳情後生氣,倒不如說他更憂慮恭彌知道事實真相後會討厭他將他排除於外。
「反正早晚都得讓你知道。」聽見門外羅馬利歐告知訪客提早來到,在雲雀恭彌臉頰印下一個溫柔的吻,起身離開。「等一下見。」
瞄了眼被關起的門扉。
無意識輕撫殘存臉頰上的溫暖氣息,他半垂著深邃銳利眸光,面無表情盯著眼前的深色高級皮夾,動也不動地陷入深思。
好半晌,伸手拿起,打開。
接著——
一秒、兩秒……
不可思議地眨了眨眼,惡狠狠地用力閤上皮夾。
「這是什麼……」
實在是搞不懂黑手黨的腦袋構造。
**
午後陽光透過窗櫺映射而入。
隔著半透明曳地窗簾,朦朧溫暖光芒伴隨和風輕舞飄動。
迪諾專注坐在深色辦公桌前邊看著手中文件,邊聽著許久未見的手下進行口頭簡報,莫約半小時後,順利將公事告一段落。
以前曾有過對責任義務感到迷惘且無所適從的日子。沒人真正告訴過他,究竟該怎麼做才能堅強不脆弱,該怎麼做才能從血海殘殺中闢出一條屬於加百羅涅的安全平穩生存前進之路;而眼前這名個性爽朗年齡相近的人,是屬於不顧上下屬身份敢在那時痛扁他還對他有話直說的少數人之一。“每個人生來都有該作的事……別以為只有你在意加百羅涅的興亡,獨自將自己當刀劍盾牌拼命往前衝的日子你還想過多久?你也未免太自私卑鄙了……”
現在想來,混雜著無盡憂慮、痛心難過的複雜表情他並不陌生,甚至稱得上是熟悉。那是在失去太多太多的漫長光陰裡反覆不斷感受到的沉重肅然。
如果只有自己,絕對無法獨自撐過。
淡笑著結束短暫回憶,見對方難得滿臉躊躇欲言又止,他直覺事有蹊蹺。
基於一家之主的立場開口詢問,然後,得到以下詭異回問:
「BOSS……聽說你要回家?」
「是啊,明天。若再遲個一天,你就不必多走這一趟而能直接回義大利總部。」
是錯覺?總覺得對方聞言疑似陷入更詭異狀態。
「就是要特地趕在你回義大利前來…」低聲咕噥。
「什麼?」
「不,沒什麼。」沒大腦亂扯些沒證據的事肯定會被BOSS鞭死。
哪能說千里迢迢趕來是別有目的!謅出尚未吃飯的藉口趁機脫身,瞟了眼自家BOSS的房門,搭上幾名正要前往用餐的同事,狀似隨意地探聽起他此行的主要目標。
BOSS自認屬於加百羅涅,甘之如飴重視保護著有關加百羅涅的一切,無論遇上任何兇險困境都不輕易屈服退讓。待人處事或領導統率甚至於理性心智各方面,BOSS都是相當了不起且值得令人誓死追隨敬重的領導者,但時間一久,看似理所當然的發展之中,偶爾仍會出現一絲細微的不協調。
BOSS總是很忙,忙到忘記卸下身份,忙到總有一長串囉唆藉口讓自己從不主動去尋覓。他開始適應孤單,開始學會默默等待。
等待著終有一天能讓自己生命拼湊完整,不願放棄,想執著珍惜的……非常特殊的某人出現。
『如果遇見了,我一定會馬上就知道那是我所等的人。』
『如果遇不見呢?繼續用一輩子時間去等?』
『會有的。如果對方也和我一樣存在於這世上,我深信我們終有一天會相遇,即使等待的光陰稍微漫長了點也無妨,未來仍然值得期待。』
『居然把不切實際的事說得那麼肯定。虧你還是學經濟的黑手黨首領。』
『我知道你覺得我是傻瓜,沒關係你想笑就笑吧,我會努力振興加百羅涅,相對的,私人感情的事請容許我一直任性下去。』
猶記那時他賞臉笑了許久。
BOSS對感情的理想簡直浪漫到不切實際。毫不積極又含蓄內斂的感情世界活像是純真夢幻般的童話故事。全世界人口有多少?在短暫一生中等待著真心邂逅相屬的靈魂不嫌太傻氣了點?一直以為BOSS是隨口說說,沒想到他會不改初衷徹底堅持著。
『如果遇不見,一輩子都不結婚也沒關係。我心裡重要的位置只留給我今生唯一的某人,除了那個人,誰都無法奪取、誰都沒資格擁有。』
而後,現今——
BOSS用靈魂與生命執著等待的某人,終於出現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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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約者.I.(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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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一句簡單的話就足以引發軒然大波。
接獲通報趕至事發現場,傻眼瞪著滿目瘡痍殘骸遍佈的客廳。
破壞力驚人的高性能機關槍近距離掃射也不過如此。
懶得去想這是這個月第幾次的破壞,視線一轉,疑問注視著說要去吃飯卻不知為何出現在恭彌視線範圍裡,甚至還和恭彌動起手的手下。
費了好大功夫才勉強安撫住微微冷笑的雲雀恭彌。
迪諾覺得太陽穴正隱隱作痛。
無論源由為何,激怒愈打愈不知收斂的兇狠類型下場絕對是自掘墳墓。都幾歲的人了就算惱羞成怒也該適可而止;恭彌對明知勝負已分仍繼續纏鬥不休的對手完全不會手下留情,再遲上幾分鐘,加百羅涅毫無疑問肯定會多出一名需要長住加護病房的人。
「你不是去吃飯?」暗暗投出警告眼神,迪諾不著痕跡輕拉住雲雀恭彌,生怕拐子會失手飛出去。由差不多全毀的客廳多少能判斷出恭彌下手力道,並非特意偏袒恭彌,是實力有所懸殊。
「比起吃飯,這件事要優先處理。」
「喔,那就繼續吧?」仍是一臉不在乎。
「等一下,你們怎麼突然打起來?」別無視他的存在行不行!「恭彌,他是我的部下。」
「……我管他是誰!」敢打擾他觀賞經典時代劇一律咬殺。
「BOSS,你不介紹一下?」沒搞錯吧?!就算是BOSS的人也未免囂張過頭。
「你沒必要知道他的名字。」無視手下投來的錯愕詭異,威嚴又問了遍。「你跑進來做什麼?」
「我跑進來當然是因為……我想見見之前接了電話還大言不慚的人!三天前,我打電話聯絡BOSS我要來的事,那時是這個人接的電話沒錯吧!」
迪諾微微想了下,點頭。確實聽恭彌提過。
「BOSS,你知道他說什麼嗎?!」
鬱卒瞪著一臉狀況外的迪諾,他語調不穩顫抖。要不是因為那句話!要不是因為那句話,他又何苦自找麻煩拋下任務不管跑來這裡搞得滿身傷痕活受罪!
迪諾偏頭看著雲雀恭彌。開始好奇他究竟講出什麼令人暴跳如雷氣急敗壞的話。
「你說了什麼?」
不是質問,而是單純疑惑。
「喔,那個啊………」沉吟半晌,漫不經心聳肩緩緩開口。「其實也沒什麼。」
「哪會沒什麼!」
這樣根本沒辦法好好談話。示意羅馬利歐將人帶出去,迪諾踢開腳邊玻璃碎片和碎裂凌亂的家具,將他帶至隔壁安然無恙寢室之中。
於公於私,都得瞭解釐清衝突原因。
「我可以聽聽你那天說了什麼話嗎?」
「你確定你要聽?」見他點頭,雲雀恭彌忽然輕輕揚了揚嘴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神情。
也對,讓不相干的人說還不如讓他親自說。
「恭彌?」
「你找我的男人有什麼事?」
嘎?
迪諾無法動彈地瞪大眼,呼吸一滯,神情滿是愕然。深藏內心的微妙平衡瞬間粉碎。
什麼叫“你找我的男人有什麼事”?
恭彌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麼?!那種話是……
「我說完了。」
「等……等一下,暫停!暫停!剛剛………」
「沒有暫停!」
瞇眼,突然掐住他的脖子,將他拉往自己,印下一個輕淺的吻。
呆滯目光滿是震撼,一時忘了有所反應。
「…恭…彌……?」
現在是怎樣?
誰來告訴他,現在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被告白了?他被恭彌告白了?
不對,這根本是略過告白結婚的手續直接宣示專屬所有權!
一起相處過一段時日,多少知道恭彌不按牌理出牌的直率性格,但這真是太簡單扼要了!明明該嚴謹以對,恭彌無關緊要的安然表情卻平靜到像是在說“我今天晚上要吃牛肉麵,飯後水果不要鳳梨”的輕鬆模樣……
這麼天大地大的事,他竟然不是第一個知情的?好歹也是當事者,他存在感沒那麼薄弱吧?唉,看恭彌的態度,搞不好恭彌根本不覺得有值得大驚小怪的必要…
雲雀坐在床沿,欣賞著迪諾既複雜又激動的豐富表情——有訝異,有不信,有狂喜,有恍惚,有驚嚇……繼續加料說下去,不曉得這人會不會當場說出一些有趣的傻話來?
「要澄清最好快點,否則一世英明會很快化為烏有喔。」
迪諾抬頭凝視他。
「恭彌,你是認真的?」眸光很深,緩緩輕問。
「你覺得我在開玩笑?」
揚眉,唇畔綻出一抹淡淡笑痕。很顯然,他不曉得自己那時不怒而威且的確多少有點玩笑成分的話,傳入對方耳裡會轉化為異常認真的嚴肅口吻。更別談在那之後所造成的後續效應,甚至造成義大利加百羅涅高層方面一片混亂和迪諾手機幾乎陷入24小時忙線的棘手狀態。
「不是……」頓了頓,「只是不懂你為什麼突然……他吵到你睡覺?」
「因為很煩人。」沒否認。就說人不在還一直用義大利話問些有的沒的。說沒關係他不信,說有關係他懷疑,有急事的話就去緊急聯絡別人啊,囉哩巴唆婆婆媽媽的像什麼話!
「喂。」又一臉呆滯想什麼?
「………恭彌,」一手輕輕撫上他的臉,感受他的溫熱熟悉,他深吸一口氣,摟住他,醉人嗓音接近呢喃似的低沉。「你說,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他垂下眼簾,露出俊朗笑容;僅只是一句話卻能令他非常開心。
這是令人沉溺的,眷戀與心動。
是任何人都無法奪走的,與自己相屬的珍貴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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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約者.I.(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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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時間已過兩天。
看似安穩的日子,依舊不變的生活作息。逐漸的,某些自認模糊的關係開始一點一滴清晰顯現。
結束早晨例行督導,雲雀恭彌走入接待室,手機鈴聲很恰巧地響起。動作微微地遲疑,將登記名簿往桌上一放,沒看來電顯示直接接聽。
托這位每天早上不厭其煩上演morning call的無聊人士的福,鬧鐘功能已經變得有跟沒有一樣。
『早安,恭彌。』迪諾溫柔的嗓音由手機彼端傳來。
含糊隨口應了聲。「…不是告訴你沒事別打來。」
出發前私下嚷著回去會忙翻天,哪來美國時間做這種事?日本現在是早上,義大利卻是晚上11點多,有閒暇餘裕講電話不如快點去補眠。
靜了幾秒,輕輕笑聲逸出。
「笑什麼?」
『沒有,想跟你說一聲事情比我想像的更麻煩,排定行程會往後順延,回去時間大概是週末左右。』
靜靜聆聽著他溫醇低沉的說話聲,雲雀恭彌靠坐在辦公桌上,瞇起眼眸凝視著窗外晴朗澄澈的天際沒說話。銳利的漂亮鳳眸在和煦日光拂照下依舊不改清明冷冽,有些陷入恍神飄忽的思緒依稀染上一抹極為清淺的溫柔。
迪諾遠行時,心裡毫無緣由的淡淡空虛經常容易蔓延擴散。以往總認為隨著時間流逝,殘存駐紮的溫柔情感自然會淡去遺忘。可是事實上,藉由每天早晨短短幾分鐘的交談聯絡,由思緒衍生出的莫名牽絆仍然深刻依舊。
『恭彌?』
「我在聽。」
『你在忙嗎?那我先收線吧!』
「喂,等一下,」頓了頓,確定迪諾還在聽,他問道:「在此之前,請給我一個合理滿意的解釋,將這種東西放在我面前是打算怎樣?」反手把置於檯燈旁莫約30公分左右的物體一把抓起。
毛茸茸、軟綿綿的褐色體型、草食性動物般的雙眼,怎麼看都是廣告中的洋娃娃寵物熊?送他不符合形象的東西,還想大棘棘擺在他辦公桌上當桌飾,是太久沒被咬殺皮在癢了是吧!
「啊,阿綱送去給你啦,恭彌不覺得很可愛嗎?」
穿西裝打領帶的絨毛娃娃………在迪諾眼裡算可愛?
「這種東西能幹嘛?」對迪諾的審美觀跟嗜好不予置評。若非稍早之前澤田綱吉死命拜託他在迪諾聯絡前請千萬別隨意丟棄,老早就順手丟進資源回收桶。
「怎麼這麼說,那可是世上獨一無二絕無僅有的禮物。」
抓起絨毛娃娃,輕手拋上半空,又接住。
「…我不要。」毫無實用性可言,當擺飾還嫌太浪費空間。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你仔細聽好喔恭彌,那隻泰迪熊是經過特殊設計研發出的太陽能科技產品,不僅防水防火,還擁有抵禦臨時性攻擊的防護機能,依照季節氣候不同,能設定溫度當成抱枕…恭彌,你有在聽嗎?」
「講來講去,你還是沒說這隻娃娃會出現在我辦公室的原因。」
流暢的介紹詞活像經驗老道的黑心市儈推銷員,言辭間難掩得意宛如沒心機等人稱讚的單純小孩,誰能想像如此愉悅開朗語調是出於某黑手黨家族首領?
「因為我怕恭彌會無聊。」
無聊撫摸著泰迪熊的頭,微微垂下眸光,淡淡地問:「給我這個我就不會無聊?」亂七八糟的邏輯!
迪諾靜了一下,又輕輕細語道:
「當然不是……恭彌,我好想你喔……」
聽見像是灌迷湯又像是諂媚撒嬌的口吻時,該怎麼接話才妥當?迪諾該不是期盼他個性突變也回上一句“我也是”吧?就算心裡有一丁點微弱想念,也不足以令他講出這種廢話中的廢話。
「沒事就別浪費我的時間。」每次睡眠不足就開始胡言亂語。
丟出幾句淡漠的話,準備切斷通話。
「對了,回並盛前我會順道去趟英國,恭彌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我幫你帶回來。」
似乎無論開口要什麼,迪諾都會帶回來給他。
雲雀恭彌輕皺起眉頭。他知道迪諾是出於一番好意沒其它意思,可是感覺多少有點怪異。想要的東西他向來都憑自己實力去爭取,依賴旁人不勞而獲不僅很沒意思也違反他秉持的一貫原則。
追根究底,那樣的排斥恐怕是源於尚未適應迪諾愈來愈溫柔的態度所引起。不,或許該說,他打從心裡不願迪諾將他當成孩子般對待。
「沒有。」瞥著安穩趴在腿上彷彿正享受著日光浴的泰迪熊。說是泰迪熊怎麼感覺更像是無尾熊?「我現在只想快點結束煩人的電話騷擾。」
破天荒和迪諾講這麼久已是奇蹟,即使奇蹟目前優先適用者僅限他一人。
「抱歉,請再忍耐幾天。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又聊了幾句,他結束通話,拉住泰迪熊黑色絲質領帶。
交代?迪諾是否有所誤會?再怎麼想都沒必要牽扯上旁人的事,偏偏迪諾離開前一副壯士斷腕的嚴肅態度實在讓他無言到極點。加百羅涅總部不會恰巧正在上演有趣的八股肥皂劇吧?
緩緩地,一陣熟悉悠揚的鋼琴旋律由泰迪熊體內傳出,悅耳清晰的樂音霎時流轉飄動於室內。
挑眉,有些詫異地聽著,平淡神情露出細微淡淡笑意。頭一次聽見熱血激昂的青春校歌能夠詮釋至如此悠然柔和。
與外面嘈雜喧鬧情景形成截然不同的鮮明對比,他閉眼,腦海中緩緩凝聚浮現朝向遠方延伸而去的道路,清晰而深刻。
那是從前不曾想過也不願擁有的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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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陰暗,細雨綿綿的義大利早晨。
諾大辦公廳裡,詭譎靜謐的異常氣氛迅速擴散蔓延。
對審視無誤的公文附上幾句提示後,俐落簽下流暢優雅的簽名,好半晌,將文件闔上擺好,迪諾從堆積如山的文件中從容抬頭,神色沉穩地面對數名資深手下的關懷追問。
「你們……似乎很閒?」
三天!先是誇張至極的盛大列隊接機,接著處心積慮連番輪流逼問已經三天!忙著處理繁雜公務還得一心二用謹慎對付無俚頭的歇斯底里,真懷疑他們是不是串通好來蓄意影響他辦公效率;持續耽擱下去,身心俱疲的他要待到何時才能回恭彌身邊?唉,他拼死拼活工作、執意將睡眠時間壓縮到4小時並非為了眼前反覆上演的喋喋不休啊,為何悲苦滯悶的心情沒人同情理解……
好想念恭彌的一切。
「BOSS,我們是關心你!」
「啊啊,我知道,你們的關心我通通都心領也瞭解,沒事的話快回自己工作崗位去。」你們不累我很累。
絲毫不理會迪諾的無禮敷衍和冷淡送客意圖,其中一人道:
「既然BOSS特地回加百羅涅宣告自己終身大事,眾人商議過後在此也就尊重恭喜BOSS的選擇;瞭解BOSS是加百羅涅領袖仍沒分手還有膽識深入交往,光憑這一點,BOSS也該把未來的夫人帶回來介紹給大家認識認識。」
「咳咳咳……」未來的什麼?
冷不防地猛嗆了下,剛喝下去的咖啡差點噴出來。從辦公變成宣告自己終身大事?從情人自動升級到未來夫人?這種理所當然的進化論未免太誇張。真慶幸沒哄騙恭彌一起回來,若被恭彌得知有人膽敢以『未來的夫人』來稱呼他,下場恐怕不是被咬殺到悽悽慘慘能簡單了事。
該不該稍微提醒他們不小心禍從口出的嚴重下場?
「聽說BOSS前陣子回義大利辦事,沒回本部還帶著夫人一同在別邸度假。」長相很流氓的手下A一臉“BOSS你別再裝我們全都知道”的奸笑表情。
迪諾無言。度假?恭彌氣到甚至想宰了他耶?
「是啊是啊,遇到敵人猛烈攻擊最後甚至連別邸都炸毀,依舊面不改色和BOSS一起同進退!」手下B感動著。
「呃……」別邸會全毀完全與敵襲無關,恭彌會面不改色和他一起站在別邸廢墟上對打…能用同進退來形容?
「如此出眾人才不延攬加入加百羅涅實在可惜。」
「沒錯沒錯,不快點行動說不定會被搶走。」繼C之後,D也點頭贊同。
「你們……究竟都聽到什麼傳言?」講得好像個個都親眼見過恭彌似的。
看來,無論採取反向操作或順勢而為都能省去某些變相應酬交際;與其和矯揉造作濃妝豔抹的黑手黨千金小姐們喝茶吃飯,還不如跟恭彌在一起玩更快樂。現下最重要的問題是,為確保恭彌身份資料不被外傳洩漏,究竟該做到哪種地步才好?
有一下沒一下轉動著高質感鋼筆,迪諾陷入深思。
「BOSS的情人因為不願跟BOSS分隔兩地,於是跟著BOSS來義大利適應環境以便將來嫁入加百羅涅。」
「啊?」好、好離譜。
「BOSS應該要帶著夫人一起回來,剛開始可能有些人會不適應,但相信日子一久,大家一定能相處融洽的。」
相處融洽?恭彌本質相當單純坦率,就不曉得加百羅涅裡有多少人能真正接受他的咬殺和他相處融洽。
聽著屋外雨聲,迪諾單手稱住下巴,表情怪異地冒出冷汗。
嫁入加百羅涅…光聽就覺得很有笑點。
不是他想潑冷水,失敗率肯定高達99.9%。當然,如果硬要探討那微乎極微的0.1%,也就是恭彌真有意願的話,他當然樂見其成隨時歡迎。先別探討嫁或不嫁的深奧問題,就拿恭彌將來有朝一日終將走進加百羅涅,這群不知死活的手下們的結局實在令人憂慮。
「我跟他在一起並不是想束縛他。」
無視殷切期盼,迪諾鄭重說著。早預料到會發生這些狀況,才沒讓恭彌也一起跟著淌渾水。
「可是BOSS想一輩子跟他在一起吧?」
迪諾但笑不語。既沒承認也不否認。
「難道BOSS不希望對方能加入加百羅涅留在你身旁?」
「這個嘛……」
私心當然有所期盼,卻遠遠不及他想珍惜呵護這份情感的重要。
並不全然是彭哥列的身份障礙,而是因為,他是恭彌。
他不需要唯命是從的伴侶,也不願恭彌為此而有所遷就退讓。
囚禁侷限的枷鎖,什麼也得不到。
由衷希望恭彌能恣意遨翔在浩瀚無垠的天際。
自由自在的靈魂,不必因此捨棄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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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約者.I.(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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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
迪諾回到並盛。
連外套也沒來得及脫就直接趴倒在床上陷入沉睡,睡到甚至連雲雀恭彌進門了都沒甦醒跡象。
時差尚未調整過來?
坐在床沿,垂下眼仔細凝視著有些消瘦沒元氣的側臉。怎麼弄到連黑眼圈都冒出來?的確,他處理公事相當迅速縝密,但若因此勉強在短短幾天裡將積壓過多的龐大工作量一口氣解決顯然過於苛求。並不認為他那群忠心的手下們會放任他亂來產生過勞死的危險,會變成現在半死不活的模樣搞不好是他自己堅持惹來的。
有些無趣地以食指輕戳他臉頰,見他仍沒醒來,動作微微頓住,伸手將遮去臉龐的凌亂金髮緩緩拂開。
幾天沒見,耀眼的柔軟金髮似乎比印象中稍長了些。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撩著他的髮絲,突然覺得玩他的頭髮也蠻有趣的。
迪諾在他自認不著痕跡的動作裡醒來。
「…恭彌?」下意識抓住他的手輕吻,睜開酸澀疲倦的眼,瞇起眸光看向他,清朗的嗓音有些沙啞低沉。「回來啦?」眼角視線略微瞟向不遠處映入的夕陽餘暉。睡不到1小時。
「回自己家居然弄得這麼狼狽?」
笑了笑。「事情能解決就好。」最後對付某些不知變通的固執守舊派、牽扯利益層面關係的相關人士的斡旋手法或許有點過頭,不過他根本管不了這麼多。話清楚挑明說在前,若有人不願遵守想找碴,他不介意屆時再親切地『清楚重複一遍』。
「喂,別一直捉著我的手不放。」沒辦法將自己被牢握的手抽出來,有點惱火。
「恭彌的手很溫暖。」
「你是笨蛋啊!」
「一直思念著恭彌的溫暖,所以很難睡著。」
「想被咬殺嗎?」拐子沒出現,倒是一團毛茸茸的物體迎面而去。「你就安心睡到死好了。」
見他起身,迪諾撥開障礙物,然後以猝不及防的力道將他瞬間整個人往後帶,令他跌坐在柔軟床上。
溫暖熟悉氣息襲上感官。
他微微怔住,然後很快回神。
「放開。」瞪著緊緊環住自己腰際的手臂,他深深皺眉。要掙脫這種耍賴似的抱法是可以,只是……
「恭彌。」
「再說一次,放開,不然咬殺。」才不管人有沒有醒,不爽他照樣開扁。
「可是我想抱著你睡。」
他睡得著,那他呢?活該被當成抱枕?
反手朝他肚子一拐,掙脫後轉身不客氣的推倒他。
「想睡就睡,哪來那麼多藉口東扯西扯!」
「恭彌真粗暴……」
「還有更粗暴的你要不要現在就試試看?」
視而不見他眼裡醞釀的危險挑釁,迪諾不怕死地扯出淡笑。
「恭彌,我可以吻你嗎?」不等他回應,隨即捧住他的臉,輕輕在他柔軟唇上印下一吻,將他拉倒躺在床上。
「原來你喜歡自言自語?」
他昏昏欲睡閉眼笑著:
「不是喜歡自言自語……是喜歡你喔。」
過了好一陣子。
雲雀恭彌淡淡蹙眉,不悅地閉了閉眼喃喃低語:
「這不是在自言自語不然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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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見到雲雀恭彌後整個人一下子鬆懈的關係,迪諾自動清醒時已是晚上8點多。
起身,伸了個懶腰,明顯感覺到近來累積的倦怠不適有所舒緩。視線在房裡轉了轉,發現雲雀恭彌窩在沙發上目光專注地盯著桌上某樣東西看。
沉重且嚴肅。
看什麼看的那麼認真?
疑問下床,走至他身旁,瞥見桌上薄薄的紙,輕快開口:
「先被恭彌發現了嗎,本來準備睡醒後要送你的。」
「送我…這個?」抬頭瞪他,表情是說不出的怪異。「你送我這個要幹嘛?」
「當然是要給你填啊!」
雲雀恭彌默默地看著那張紙,表情更奇怪。
「給我填……?」他是睡糊塗了不成,填這種東西能做啥?
「咦,恭彌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東西嗎?這是結婚…」
「我知道這是什麼!」拍桌起身,口氣兇惡的打斷他。
「啊,如果恭彌你現在沒心情填寫,以後想填的時候再填就好。」
「書面形式的紙張根本不能證明什麼。」
「是啊,是無法證明什麼。」
「那又何必多此一舉!」
他不覺得是多此一舉。
和恭彌相識前,從不認為自己的人生有何遺憾或不足;和恭彌相識後,意識到自己所能給恭彌的實在是太少。儘管恭彌個性較為淡然,事關加百羅涅時也鮮少有所強烈表示,他卻深深為此感到愧疚。
「別誤會,我沒有逼你的意思,會想給你這個純粹是我的心意表示,所以就算你一輩子都不想寫也沒關係喔。」
也就是說,重點不在於填或不填,而是那張薄薄的紙所象徵的重大意義………?
明知要求極有可能無法達成,為何執意而為?
雲雀恭彌眸光微微飄動,像是在開始思考些什麼。
然而最終,仍是什麼話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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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約者.I.(六)...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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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接『婚約者.I (七) 及番外(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