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絲瑪麗，這個拜託妳了，妳很會做這個不是嗎？」
無意透露相見的時間，後果就是這天額外的工作多了許多。
到底是有心地刁難呢？還是無意的委託？蘿絲瑪麗對這個並不是很有興趣。
因為她的想像，占據了她的思緒。
就算這樣做到晚上，也是家常便飯吧。
他會說什麼呢？
是不是會優雅的牽起手和我一起散步呢？
是不是會告訴我他對我的感覺呢？
「妳還在這裡做什麼？傍晚了耶，妳不快點去嗎？」
桃莉搶過蘿絲瑪麗手上縫補的外套，拍桌瞪著一張呆呆的臉。
「但是，工作......」
「這時候還管什麼工作啊！難道妳不去嗎？」
「我會去......」
蘿絲瑪麗起身將東西收拾，除了隨身的物品外，只拿了幾球毛線與編織工具。
匆匆被推出門，她只是緩緩地走，看著紫霞的絲線被收在星空色的帷幕中，三色的月亮，繡在東方帷幕的半天。
微微地風吹拂，有些涼，看來今晚會冷吧。
蘿絲瑪麗這樣想，但身上卻連件披巾都沒帶，這種事情無所謂的吧。
對習慣在寒天中披著薄被做針線活的蘿絲瑪麗來說，這樣的天氣剛好而已，何況只是夏末。
拐入了西邊古樹區的精靈森林，路上只有斑駁的月影照著路，與遙遠的光亮。
看見了呢，星湖。
湖面反射的月光熠熠生輝，就像是鑽石的光芒那般，隨著水波不斷閃爍。
星湖是精靈區裡面最大的湖泊，走完一圈也要一個小時，這花園，要上哪找呢。
直直地順著湖邊繞著，走過了小橋，望著一眼底下蓄水的河流，寧靜卻又川流不息。
好美，這樣的地方。
自己不曾看過的美麗景致，以前只是在生活周邊的環境盤繞，而現在有些難以適應，精靈都是這樣嗎？
對那個人的想像，又添增了一筆。
小橋邊長著許多藥草，稍遠的位置有整片自己熟悉的花朵。
啊，是迷迭香。
那是在離開小橋後往左的一條小徑，滿滿的迷迭香，就長在那裡，銜接著一小片帶著閃光的藍水。
不到半身高的迷迭香，前端開著花，每棵都不太一樣，粉藍色、紫色、粉紅色、白色，葉脈傳來的香氣，稍許刺鼻了點。
蘿絲瑪麗站在花叢中，四處環顧了一下，沒有任何人的蹤影。
或許這時間太早了吧？
或許有事情耽擱了吧？
或許我記錯時間了吧？
或許他......根本不會來吧。
默默地，蘿絲瑪麗坐在花叢中，拿起了棒針開始打毛線。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月亮也緩緩地走過了中天。
當毛線用光時，仍然一片寂靜，只有潺潺的流水，與唧唧的蟲鳴。
其實蘿絲瑪麗心底清楚的很，那些署名巴德亞的求愛信，只是惡作劇。
那熟悉的字跡，我想應該是桃莉寫的吧。
何況......
某日將信塞在牆縫後，因為整理收發室晚了，傍晚的時候，走出來看見在那面白牆停佇的身影，就像是在嘲笑自己的無知。
但是我卻還是從心底期待著，他的身影，他的想法，他的言語。
撫摸身旁的迷迭香枝，它隨風晃了一下，輕輕捏著，折了下來。
站起身子，望著手上的枝條，順著指尖轉動，明明已經安慰好自己的心，卻還是因為強大的失落感而無法忍耐，就像夜露一樣的淚珠從眼眶滑落，靜靜地滴在葉上。
為什麼要哭呢，真傻。
望著深色的湖水，宛如會把一切的情緒吞沒隱瞞，可以的話，請你將今晚之前的我給吞沒吧，當明天太陽升起，就只是個回到正常生活的蘿絲瑪麗而已。
所以要哭、要笑、要生氣，現在、現在就做吧......
擲下迷迭香枝，緩緩地沒入水中，混著悲憤的聲音有些乾啞。
「 親愛的你啊，
你明媚帥氣的臉龐，
帶走了我的眼。
親愛的你啊，
你溫柔沉穩的聲音，
帶走了我的耳。
為何親愛的你啊，
也帶走了我的心？
留下了回憶與思念卻......」
被寂寞梗在喉嚨的聲音，隨著淚水模糊。
「我以為是迷迭香仙子將心留給凡人了呢，請問有什麼事情是我能為美麗的淑女幫上忙的嗎？」
背後的一個聲音，讓蘿絲瑪麗腦袋空白一片。
為什麼......？
抹掉眼淚，轉過身，兩個月來她一直不斷想的人站在自己眼前的那刻，驚訝和不解，填滿蘿絲瑪麗的思緒。
見到沒有回答的蘿絲瑪麗，眼前的人試圖安慰。
「雖然不知道美麗的妳是為何而泣，但是讓這樣可愛的女孩子哭泣是不對的」
「抱歉......」
想說些什麼，卻只擠得出這兩個字。
望著他走近，牽起自己的手在手背上輕吻。
「該感到抱歉的人是我才對啊，是我闖進了妳的世界」
對上的視線，隨著蘿絲瑪麗搖頭迴避了。
「還謝謝你安慰我，我不要緊的」
抽回手，蘿絲瑪麗的頭垂得更低。
「我記得好像見過妳，不知道我有沒有記錯」
皺著眉，將目光轉到旁邊的草地。
「在月神殿，見過一次」
簡短的回答，讓兩人沉默了一陣子，蘿絲瑪麗的心裡，已經對巴德亞有沒有來這個問題不在乎了。
＂為什麼你會出現呢？＂
湧起的疑問，讓蘿絲瑪麗又不得抬起頭來看他。
兩人眼神交會，巴德亞似乎正打量著她。
「啊，失禮了，實在是因為妳太美了，我的記憶中的女孩們都比不上才會這樣望著妳」
「不記得也沒有關係的，是我打擾了」
是啊，存在心裡虛幻的想像，完美、帥氣、溫柔和藹，會喜歡我的巴德亞，不會出現。
真正的巴德亞，連我是誰都不記得。
想要轉身離開的蘿絲瑪麗，蹲下拾起地上的隨身物品，露出袋子的圍巾讓巴德亞想起了些什麼。
「妳是神殿侍女吧，那天為我指路的那位」
停下動作的蘿絲瑪麗，回頭望著他。
巴德亞勾起了一抹微笑，走到她的身邊坐下。
「因為和我記憶裡的妳有些差距，所以才沒認出來」
「很難看吧，現在的我」
苦笑了一聲，又將頭撇回去收拾著。
感覺身旁的月光被他的影子遮著，他的手撐在地上將身子轉過來為了對上眼。
「不是的，我以為妳是個有些冷漠的人，但是看到妳楚楚動人的樣子，讓我發現了自己的錯誤」
放下手上的東西，蘿絲瑪麗望著他，內心的一絲愧疚牽著她的情緒。
為什麼我要懷疑他的好心呢？蘿絲瑪麗啊，妳真是卑劣。
「抱歉」
「妳就別再道歉了，這不適合美麗的淑女」
凝望了許久，蘿絲瑪麗回身坐在草地上，望著被花葉襯托的帥氣精靈。
現在就像是夢，那樣的吧？
「敢問美麗的妳為什麼會在這裡哭泣呢？」
「......我」
總不能說因為你沒有來吧......
「是因為妳歌裡負心的人嗎？」
搖搖頭，苦苦地笑。
「不，只是因為我不好」
不要自尋煩惱的話，就沒有這些事情。
將眼神放到湖上，心，比較釋懷了。
「為什麼他能夠狠下心讓這樣可人的妳哭泣呢？」
巴德亞的手指，輕輕地抹了蘿絲瑪麗臉上風乾的淚痕。
果然是個很溫柔的人呢。
轉過來望著巴德亞，將手搭上他碰觸自己的手，淺淺地，從心底笑。
「妳笑起來，很可愛」
「是嗎？」
拿開了他的手，蘿絲瑪麗的自卑感，啃食著心。
這張臉，能再長漂亮一點就好了。
正當這樣想的時候，蘿絲瑪麗注意到了巴德亞領口上的鈕扣，啊，鬆了......
「那個......」
「怎麼了嗎？」
「如果不介意的話，能夠讓我把你胸前的扣子縫好嗎？」
「咦？啊，真糟糕，怎麼在淑女前不得體了」
有些僵硬的表情寫在巴德亞臉上，看來是我失禮了吧。
「是我冒昧了.....」
「不，是讓妳麻煩不好意思」
「不會的，這是職業病......」
低下了頭，有些難為情，說這種話會被取笑的吧。
「呵呵，很可愛的習慣，那，還麻煩妳了」
回望一眼，蘿絲瑪麗拿起了針線，快速的穿針引線，弄好以後又望了他一眼。
兩個人的距離是並肩而坐，蘿絲瑪麗的手指捏著針，快速輕巧地穿過扣子，兩圈，三圈，沒兩下就將扣子縫緊了，細心的在內面打了結，然後，貼上了身子，輕輕地咬斷打結的縫衣線。
「好了」
抬頭而望，巴德亞的表情有些停滯，我臉上有髒東西嗎？蘿絲瑪麗摸著臉確認，回問。
「我的臉上有髒東西嗎？」
他沒有說話，只是對著眼神，輕按了我的肩膀將我轉回去。
姿勢變成蘿絲瑪麗仰望轉過半身望著她的巴德亞，他的雙手一手一邊撐在她的身旁，眼神不曾離開過。
「不，只是覺得妳的眼睛很美，很美......」
「怎麼可能會美呢......」
想低頭迴避視線，卻被他的手捧起了臉。
「那妳覺得我的眼怎麼樣呢.....？」
凝視著巴德亞的眼瞳，美麗的翠綠被月光和波光擦亮，就像是穿梭在迷迭香叢裡的點點螢光。
被深深吸引的蘿絲瑪麗，無法移開目光，望著漸漸靠近的臉龐，近的，就好像要貼在一起。
似乎在可以感覺到他的鼻息時，蘿絲瑪麗的手指，貼在他的唇吻上。
無視有些驚訝的巴德亞，手指從唇吻，順著他臉龐的曲線滑到了眼旁。
「很漂亮的綠色，真的，很漂亮」
就像是挑起自己最喜歡的繡線，在每件自己縫製的衣物上繡著那個記號那樣愉快。
是那樣漂亮的綠色啊，真令人開心。
不經意浮在臉上的笑容，除了眼前的人以外，不曾有人看過。
巴德亞維持著帶著點驚訝的眼神，將手放下。
蘿絲瑪麗也將手收回來，順著手的位置將眼神往下放，不經意卻瞥見剛剛縫補衣扣時沒查覺的東西。
那個記號......
伸手撫摸了在衣領內面那個自己縫過上千回的迷迭香圖案，內心顫了一下。
「這個......」
坐回原來的位置，巴德亞拉起了領子。
「妳說這個記號怎麼了嗎？」
蘿絲瑪麗搖搖頭，隨口想了個理由掩飾。
「沒什麼，只是想起你那天到底用了哪條巾帕」
巴德亞輕呵一聲，從口袋裡抽出了那天自己消失的那條藍色繡邊，四個角縫著那個記號的手帕。
「是這一條」
望著他輕閉雙眼，唇吻貼在手帕上，吻著。
「為什麼，選這一條呢......？」
帶著不安與疑惑的蘿絲瑪麗問了問題。
巴德亞張眼回望她，又轉回來凝視著手帕。
「因為這個記號給了我很難忘的回憶」
「難忘的......？」
又給了一個笑，他問了一句。
「這個記號，妳認為是什麼呢？」
「迷迭香......？」
「原來妳跟我想的一樣啊，不過說是迷迭香這個顏色又太綠了點，你知道嗎？這個記號在我們同僚間被稱做『青菜』，還幻想繡這個的是個種菜大嬸，所以發衣服的時候都會問是不是拿到『青菜大嬸』的衣服」
嗚，果然不能用這個顏色嗎？
因為自己的小小私心鬧了這樣的笑話，感到有些丟臉。
皺著眉頭，蘿絲瑪麗在思考該不該換個顏色了。
「不過，對我來說，不只這樣」
「不只......？」
巴德亞小心地收起了手帕，用手指揉揉領口的記號。
「我不太常領公衣，只有衣服破損的時候才會拿新的，這件是新拿的，上一件公衣，因為之前和鬼族對戰時背部被劃了一刀，所以......」
「......很痛吧，那時候的傷」
有些在意的蘿絲瑪麗問著，但巴德亞卻給了一個笑。
「不，那時候我沒有受傷，就只是衣服破了，看到那個記號的時候，我才想：是她對女神的祈禱拯救了我吧」
「......」
蘿絲瑪麗低著頭，面無表情地，卻在內心鬆了口氣，還好沒事。
「她對我來說，就像是女神那樣的存在吧」
「是嗎......？」
很可惜不是，縫那個記號的人，只是無能懦弱的我。
「她是妳認識的人嗎？」
「......嗯」
就在你的面前啊。
「是個好女孩吧」
「......嗯」
並不是個好女孩啊。
「真想見見她，告訴她這些事情」
「你會的」
我已經知道了......
不想破壞他的幻想，蘿絲瑪麗撒了謊。
想要飛奔逃離，卻又希望能再多看他幾眼。
就像是魔法一樣，這樣的距離，明天就會消失。
「突然想起了最重要的事情，還沒有請教妳的芳名」
「......我叫......蘿絲瑪麗」
「哦，果然是迷迭香仙子，一樣的名字啊，很適合妳」
「謝謝你，巴德亞先生」
「看來我也不需要自我介紹了」
「那個......」
「嗯？」
這是今晚最大的謎團。
「為什麼巴德亞先生會來這裡呢？」
「呃......因為有人想要滿月摘下的迷迭香嘛......我是說真的」
雖然從外人看起來是很爛的謊，但是蘿絲瑪麗還是相信了。
「是嗎？還希望你能替我謝謝他」
「咦？」
「因為有他才能讓我理解了許多事情」
被戳破的謊言，愚蠢的自己，溫柔的人，以及自己的遙不可及。
「那我也得謝謝他了」
「嗯？」
「感謝他讓我認識了美麗的妳啊」
到底是高興呢，還是落寞呢？蘿絲瑪麗搞不懂現在的自己。
「我也是......」
隨後與他走在回家的路上，滿腦子只是想著一件事情。
我並不是，他理想裡的女神。
這句話，帶給了蘿絲瑪麗，極大的痛苦。
創作內容
回憶的蘿絲瑪麗-5
薩奧雷菲歐亞聖劍奇譚錄 (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