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透】返校＆還願心得

 

 

　　最近趁著夏季特價託朋友代買了早就該去玩的返校，雖然老早就知道劇情的走向了，還是相當驚艷於這款資金跟技術可能都不如還願的遊戲能有這麼出色的表現。當初在玩完還願（超級慶幸我當下就決定要秒買秒完，現在已經是絕版遊戲了）的時候就有打算寫一篇心得，但一拖就拖到回頭把返校也玩完的現在。

　　在此之前我要先聲明我平常並不太玩遊戲，所以只能從藝術鑑賞的角度來分析這兩款作品。

 

 

　　返校的方芮欣與還願的杜豐予在角色塑造上都相當成功，儘管我們只能從片段的回憶來推測認識兩人，但是當劇情推展到結局時，相信這兩個人已經立體到不能再立體了。

 

　　芮欣與豐予這兩個角色存在著許多異曲同工的共通點，包括兩人都犯下直接或間接殺人的罪行，並且都是抑鬱的文人。有趣的是，散落在劇情中的芮欣的詩與豐予的劇本幾乎就是兩人性格的投射，我們可以清楚看出芮欣尖銳、纖細且現實的文筆是出自於怎樣的靈魂，而至於杜豐予的劇本儘管始終單調乏味，看似毫無個性可言，卻正貼合了他意圖以美好的假象包裝現實，隱藏脆弱、無助的自我的行徑。

 

　　返校是一個時代的悲歌，而芮欣作為一株孤芳自賞的水仙，卻只能按循著那套醜陋的規則遊戲。她親眼見證母親透過告密報復外遇的父親，儘管我們可以從她在許多處的獨白看出對母親的不以為然，但在那個處處充滿壓迫，讓人喘不過氣的世界裡，芮欣的敏感與焦慮型依附讓她滿溢的情緒無從宣洩，似乎也只能步上同樣卑劣的道路。

 

　　返校整體的氛圍壓抑且凝重，與故意製造假悲壯感的還願有所歧異（之後會談到），就算是與張老師約會時甜美鮮亮的夢幻街景，都藏有血腥詭譎的小細節。遊戲中煩人的魍魎、鬼差、布袋戲偶與巨大的多手教官黑影無不在堆疊芮欣生前的緊張與恐慌，解謎必要做出的行為也逼迫芮欣重演罪惡與內疚。

 

　　拿美工刀割魏仲廷喉嚨放血、以書單為槍殺害殷老師、引領密探進入父親書房（只有這個並非芮欣真正做過的事，但我認為這個蒙太奇是在暗示芮欣認為自己抓耙仔的行為跟母親並無二致）都是我們為了破關不得不採取的行動，而這對芮欣來說也恰恰如此，她別無選擇，唯有在這單線發展的故事線上做出註定好的惡行，就像她在割開魏仲廷喉嚨時說的，「對不起，但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辦。」

 

　　在真結局裡，我們跟著中年仲廷的腳步重返翠中，牆面上的塗鴉就像是在嘲諷奚落威權時代一樣。政治與社會重歸於自由，然而仲廷被奪去的歲月卻讓這個理當是重獲新生的感動變得憔悴且失落。

 

 

　　接著來談談還願。相較於返校，還願的格局看似縮小到了三口之家，但背後的敵人還是整套社會價值觀，以及豐予自身的心魔。立足於欣欣向榮的新時代，豐予身為編劇的角色卻陷入一個尷尬的困境。思潮與社會架構飛快變遷，他卻仍是一個舊時代的男人，這點從他的劇本不再受到歡迎就可以應證。

 

　　家道中落，事業萎靡不振，豐予幾乎喪失了在他觀念中證明價值的一切，這也就是為什麼他只能靠飼養紅龍、招呼朋友打麻將以及訓斥俐芳，將她的旗袍剪破來重振所謂的「雄風」。而這樣惶恐不安的情緒也隨著美心日漸茁壯轉而投射在她身上。

 

　　在遊戲中，我們能同時以豐予與美心的視角來看待這段父女關係。（我傾向相信還願整個遊戲是豐予的心靈世界，所以美心視角大概是豐予終於開始將心比心的證明）玩家除了以豐予的身分投入舞鞋、皇冠與旗袍釀造女兒紅外，也能從豐予寫給美心老師的請假單中看出他幾乎是著了魔一樣雷厲風行地執行望女成鳳的養成計畫。而美心視角包括荷花荷花幾月開、抓周、日記與《花與愛》等等，族繁不及備載，才是最貼近真實情感的展現。

 

　　荷花荷花幾月開跟抓周都是相當直截的譴責豐予，我們能從中看出這些扭曲的期待心態對一個還不成熟的小孩來說有多恐怖，但另一方面，我們又可以透過日記跟《花與愛》認識到美心對豐予的愛，以及豐予真實溫柔的那一面。

 

　　當然這個遊戲沒有那麼慈悲。豐予始終沒有睜開雙眼意識到美心的心因性疾病最完美的解決方案就是自己付出的父愛與溫暖，也許這也是他下意識排除「慈父」角色，而一味認為作為所謂「男人」才是唯一道路的證明。

 

　　還願在結構上與返校最大的差異便是觀落陰的橋段，而觀落陰也正是我先前所說，為了「故意製造悲劇感」而存在的絕妙一筆。我不斷重複強調豐予是舊時代的男性，而這種類似目蓮救母的史詩性營救行動可能也是最能讓他安心的行動。他一路勇往直前，聽從何老師（雖然玩家普遍都撻伐這個角色，但是沒有豐予的心魔，這個神棍又怎麼會趁虛而入呢？）的指導忽視另外一個自己（雖然那個豐予說話很難聽，但卻是良心的展現），並且拒絕美心（當時看起來真的很像鬼怪，但事後再玩一次只會覺得心疼）的求救，下咒驅散，最後自我犧牲奉獻，以換取美心的健康。

 

　　而在觀落陰結束後，迎來的卻是絕望的反高潮。離開充滿血腥與神聖莊嚴的陰間後，只剩下荒涼的慈姑壇與寥寥幾聲狗吠。我們從錄音帶得知何老師就是個神棍，然後步履闌珊地走回家，揭開最殘酷的事實。

 

 

　　綜合來說，我很肯定這兩款遊戲在劇情以及表現手法上都是相當優秀的作品，情緒與氣氛的掌握更是值得效法，絕對能在結局之後還會反覆沉吟討論好幾天，雖然缺乏遊戲性，卻絕對不會無聊。衷心希望赤燭能走出這次的風波，繼續產出屬於台灣的優質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