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內容

1 GP

作者:松鼠尾巴│2019-06-28 20:25:43│巴幣:2│人氣:101
  遇上她,已是數個月前的事情了。

  炙熱的氣候終於在日落後漸漸緩和下來,氣溫與日光一齊消散在漸暗的天色之中,月光照耀在艾納斯大陸,天空之城的雲朵反映出微亮的月色,整座城市壟罩在寂靜的光芒。

  媞亞凝視窗外高低無序的浮雲上乘著大大小小的建築物,又瞄見旅社外頭,雙腿掛在雲朵邊緣的她,不知在想些什麼。

  媞亞想起冰原雪域的雪,此刻那兒的雪大概被照得反射出深藍色的淡光吧,如同小隊在深冬夜裡發現她獨自埋在雪堆裡,只露出四根蒼白的手指頭的那天。

  那天大伙們驚險地挽回她的性命,將張開半雙眼睛的她從失溫狀態治療到清醒,再到好不容易能張嘴說話的程度,小隊的人帶著怒氣與欣慰地質問她為何要在那樣極端的氣候下一個人跑到雪域的深山之中,此時她微微張口,用嘶啞的聲音說:

  「我想聽雪......。」

  他們以為她瘋了。

  那個時候他們是這樣想的,真的是這樣想的,如果再放這個瘋女人繼續亂跑,她有天會害死自己,因此強行留下她,逼她跟他們一起行動一段時間。

  在一起旅行數天後,他們終於確定她其實不是個瘋子,她知道所有基本常識,甚至熟悉自己的法術,除了太愛看風景外,沒有精神異常。

  每天正午同一時間日照出來的他們的影子越來越短,直到影子最前端幾乎要碰到他們被泥土染黃的鞋尖時,媞亞發現,原來半年已經過去了,季節已來到炎夏,怪不得長髮總被汗濕得黏呼呼的。

  並且,媞亞同時注意到是什麼影響了如此關心氣候變遷的自己,竟有什麼如此吸引媞亞的目光,強烈到忘了時間的沙漏依然在流動,而那正是雲朵邊緣坐著的那個人影。

  現在的時間約略凌晨兩點,明天一大早,小隊即要趕上第一班前往神木村的飛船,而她就像許多個與他們一起旅行的夜晚裡,用深邃的紅色瞳孔盯著每個城鎮的風景,每當媞亞問她為什麼還沒上床,她就只是微弱地回答自己睡不著。

  今夜她也一如往常地沒有睡著,不過媞亞完全沒有想到自己也還沒睡這件事。

  媞亞出了旅社門口,來到她身旁,

  「妳不睡嗎?明天要起得很早。」

  「我知道,要到神木村。」她閉上眼睛回答,接著沉默了很久,不知道在她腦海裡又浮現哪一段回憶。

  每當媞亞向她說起某一個村莊、某一座島嶼或者某一座城鎮的名字,她都能夠娓娓說出一段故事,她曾經的夥伴、她曾經的夢想、她曾經的怎麼樣怎麼樣。

  媞亞最喜歡她說以前的冒險者要歷經多辛苦的鍛鍊,才得以從維多利亞島,搭乘比現在長了好幾倍時間的飛船去向別的島嶼。

  當她在說曾經的法師不可能使出這麼強大的魔靈彈時,露出有些喜悅的表情,媞亞第一時間看到她的笑容只感到微微困惑,現在的她比以前來得更加強大,這樣不是更好嗎?不過這種困惑已經在聽到更多關於夥伴的故事之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媞亞,明天早上......。」她忽然說出一句,又忽然停下,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樣。

  「怎麼了?」媞亞發現她手裡捧著脖子上掛著的那條奇怪項鍊,有種預感灌進了媞亞全身。

  「明天早上我在碼頭送你們走吧。」

  媞亞的瞳孔緊縮,雙眼無法聚焦,她的臉龐模糊了起來,媞亞忍不住用雙手握住她的手臂。

  「妳要到哪去?」

  雖然早在強行留下她的那天起,他們就知道有天她一定會脫離小隊,但這比預想的來得很要早,媞亞也比預想的來得還要不捨。

  也許是因為她們都是主教,媞亞比小隊裡的任何一個人都還要珍惜與她的談話,聽她說故事時,總好像能撥動到媞亞內心某一處弦,發出某種類似冬陽一樣溫暖、珍貴的聲響。

  儘管她的手被媞亞握得有些疼痛,她還是注視著自己掌心裡那顆球形的項鍊,嘴角上揚卻額頭微皺。

  「我要到維多利亞島一趟。」

  「維多利亞島?」

  「媞亞。」她知道媞亞接下來要說什麼,因此試圖打斷。

  「妳也可以先和我們一起去神木村,我們再回維多利亞島。」

  「......媞亞。」

  「妳應該知道小隊只是要回交一些道具,並不會長時間待在神木村吧?快的話一天內就可以到維多利亞島。」媞亞都不知道自己說話的速度可以這麼急。

  「媞亞,妳知道我在意的不是時間。」

  夜晚變得更加安靜了,原本還旺盛的蟲鳴逐漸微弱,媞亞變得可以聽見她的呼吸聲,更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媞亞還記得剛踏上冒險的自己,充滿憤怒,甚至有些怨恨,她為所有受苦的人感到憤恨不平,年僅15歲的她就成為祭司,只為了結帶給這世界痛苦的那股黑暗。

  為此,她付出了時間,冒險、磨練,漸漸組織現在的小隊,小隊裡各個都是她精挑細選的高手,和她一樣滿腔情懷,眼裡寫滿熱忱,他們的每一次遠征都沒有失敗,而這樣帶領一支小隊的媞亞從不失關愛他人的心,完完全全地符合了她身為主教與隊長的風範。

  用盡力氣向前奔跑的媞亞,突然撞上了她。

  媞亞可以同時感受到她們之間是多麼相似,又多麼不同,此後,媞亞再也無法對「冒險」這件事全神貫注,而是時不時就分心到她身上,小隊裡的人也跟隊長一樣,忍不住聽了她一件又一件的過去。

  她的身上充滿某種氣息,那是某種溫柔、美好同時又令人刺骨般疼痛的思念,源源不絕地可以從她的眼睛與話語中感受到。

  她把時間花在欣賞每一幅風景,媞亞則是透過她的眼睛好像又把整個世界重看了一遍,甚至看到更久之前這世界的樣貌,媞亞第一次慢了下來,第一次從那種憤怒中被解放,開始享受生命,就是透過這個人的聲音。

  媞亞很害怕再次失去這樣的能力,但也很清楚,誰也留不住她,就像風雪也抵擋不住她想在深夜聽雪的衝動。

  夜色裡,媞亞只說了一句我知道了,便回到旅社中休息。

--

  清晨,天空還留有破曉時的橘紅色,媞亞和所有人已經在碼頭邊準備登船,除了她以外。

  大家知道她已經要走了,只是默默低下頭,他們都知道這是遲早會發生的事情,而誰也攔不住她。

  飛船緩緩開始移動,媞亞知道這絕對是最後的機會了,再也按奈不住喉嚨裡哽住的那句話,面向她大聲呼喊,只怕她沒聽見。

  「淚──!!跟我們走吧!正式加入我們的小隊──!」
  
  淚瞇起眼睛,笑了。

  不同於他們看過的任何一個從她臉上浮現的笑容,她總是帶有一些滄桑,邊哽咽邊苦笑,通常是在她說故事的時候笑的。

  而這次她絲毫不帶苦澀地笑了,非常真摯、柔和。淚沒有回答,也沒有移動,媞亞已看出了她的答案。

  此時此刻,淚久違地活在了當下,就好像好久好久以前,她也認真地活在曾經的那個當下,活在那個有晷的當下。

  船逐漸遠離視野,淚轉過身,她握住隨著身體輕輕晃動的項鍊,細聲說著:

  「走吧,我們去看看你最喜歡的弓箭手村現在怎麼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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