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很重。
就像是沾濕了露水,又重又濕。
或許,不是露水、是我的淚水才對。
我於平靜的混亂中,睜開了雙眼。感覺就像是做了場又長又悲傷的夢般,突然地回歸平靜,使我不知所措。我的耳畔如同迴盪著舊稱呼、再次閉上眼睛也像是能再回到那悲傷的場景般,心靈習慣了悲傷,是多麼悲傷的事情。
眼睛漸漸適應了光線,所看到的,並不是看慣的帷幕、而是許久不見的天花板紋路。年幼時,總是看著這紋路,天馬行空想像著「這紋路是小馬兒。」「這邊的紋路是獅子。」緩緩入睡,沒有想到,還有再次看著這天花板醒來的一天。
這裡是我的房間,但『已經』不是我的房間。
我摸著這間穿在我身上的舊衣裳(感覺上也不是我的?),慢慢地、慢慢地坐起身子。
左右看了看,這房間的擺設沒有太大的變化。唯一的變化,就是「變得沒有主人。」。看向左邊的窗外,炙熱的陽光正勤奮地灑下光線、再往右邊點的前方,衣櫃旁所擺放的,是合攏模式的芭莉莉。
(太好了,沒有搞丟它……)
迷迷糊糊的我,如此心想。差點就忘了,芭莉莉自己就有腳,也不可能搞丟。
再轉向右邊,有個背對著我的人。
──就算是只有背影,我也能輕鬆認出的人。
「叔、母?」
「?喔,老天。露、西?妳醒了嗎?謝天謝地。喔,老天!我怎麼能那麼說呢。是要說。──您醒了,公主殿下。」
「叔母!」
我抱住就要起身行禮的叔母,盡情地在她懷中撒嬌。
不管是只能遠遠瞻望的國王陛下、在我繼任公主一職時就已不在的母后、實質上就如『照顧我的母親』的女僕長。在宮中,我能夠撒嬌的對象,一個也沒有。所有人,不是盲從地尊敬我、就是無盡地諂媚。就連菲芽,到現在還沒辦法向我打開心房的樣子。
──只有那麼一個,『第一眼印象上,不是很強』的準‧衛,肯真誠待我。雖然說,他是嘴巴上常不小心就把心中的自言自語講了出來,可是,好久沒遇到會諫言我的人了,即使不敬,還是讓我覺得新奇。
……要是連叔母都變成這樣的話。我、我。
最後,哭泣的我最熟悉的手,終於撫上我的頭:
「喔,露西呀。我們可憐的小露西呀。」
「叔母!我好想妳、我好想妳!」
「我也很想念我們的備公主‧露西呀。喔,老天,看我說了什麼?您現在是真正的公……」
「──我永遠是叔母的露西!」
不管是『預備的』、或是『真正的』,全都不管他!重要的是,我很想念的叔母,再次見面了。沒有比這更高興的了!
只要沒有不知好歹的……
「咳!」
有個靠在在房門邊,在室內也不把斗篷換下,明明是老師、卻穿學生的制服,一言蔽之就是怪人的傢伙,輕咳了一聲,打亂我與叔母的團聚時光:
「小公主,妳醒來真是再好不過。看妳就這樣睡了三天三夜,本來以為快撐不下去了。」
別隨便咒人死!
現在想起來,還有那麼一個說話不知分寸的。但是,不知怎麼搞的,就是沒辦法打從心裡喜歡他。果然,『會吐槽但個性認真』和『壞心眼又個性輕佻』,給人的印象就是不同嗎?
雖然要圖個方便時,他也是異常爽快就是。
他不客氣地走進淑女的閨房,站定於床邊。因此我也不客氣:
「有什麼事嗎?霧特卿。」
心情不好,連帶著口氣也不好。
可悲的是,這傢伙非常不看人臉色,搞的就像只有我生氣……真討厭!──他將背在身後的其中一把劍,拔下,遞給了我。我才想諷刺那個背上突出兩個劍柄的事情,他就把劍解了下來,真無趣。只不過,無趣很快就被驚訝取代:
「小測!」
【公主,老夫很高興看到妳別來無恙。】
我把心愛的玩具…愛劍擁入懷中。
對了,這時候才想到,為什麼我會在這裡呀?看他們的模樣、聽他們的說詞,我是……睡了很久?沒記錯的話,我是和沃德,一齊出城,然後……
「小公主,事態緊急,需快點啟程回宮。──請快更衣吧。」
「呃──為什麽?」
打斷我回憶的這句話,總算使我驚覺,這件沒裙擺的睡衣,根本沒辦法見客。好險我沒撲出被窩嗎?我又想起了剛剛想著的抱怨:「這裡是我的房間耶!雖然很久以前就不是了。」我不動聲色的連同方才那句話把枕頭丟了出去,卻被這傢伙閉著眼睛轉身閃過。
對話也在左閃右躲中進行著。因為我又不死心地隨手丟東西。
「我不是在打哈哈。在布老頭的通知中,王宮就快出事了。」
「出事?」
「事件中心還是『目前宮中的第一公主‧盧希艾娜』身上。」
「菲菲芽嗎!?」
「看了信函後,總算明白了。原來那個棋子是那個意思呀,暗殺……」
「暗殺!」
「不管怎麼說,假如被人目睹了第一公主被人刺殺、接著又出現另一個第一公主,事態會很麻煩的。所以布老頭請您快點回宮。」
「我在知道了啦!──死賴著不走的你是想偷窺嗎?!」
在第三句中,那傢伙也終於離開了房間。我便跳了下床,拿起叔母所為我準備的衣服。
──這是和我平常禮服的藍色系相同、款式卻不同的禮裝。裙擺是短了些、只是這樣更容易跑跳,真是太適合我了。對於『是不是叔母搞錯了我的身高?』,我沒有一點懷疑,拉起配件的袖套、於束腰掛上腰帶,勾住小測的劍柄。很好,準備完畢。
「很適合您呢,小公主。」
「沒說話沒人會當你是啞巴。」
才剛出房間,就看到沒走遠的的他。好像是是種很壞的兆頭?加上,那張嘴說出的話,害我很想踢那個傢伙!實際上也真的做了,但是他又巧妙的躲開,可惡。──想掩飾踢了個空,太難為情。只好順勢跑了起來。
「走了!霧特卿。」
「不用您說,我也在走。」
如果菲菲芽有什麼三長兩短,那都是我害的!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