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一個父親的職責
「果然還是……好害羞啊……」
真司坐在草地上雙手摀著脹紅的臉說著,旁邊還有苦笑拍拍真司的深白。
「本來早已做好會被他們惡眼瞪來的準備了,結果……」
「你就是那位新秀作家嗎?」、「是本人耶!」、「請跟我握手好嗎?」、「長得還真是帥……」
真司斜眼瞄向一旁的雄性蝴蝶們,再知道真司這個人是深白的丈夫後,並不是馬上充滿負面情緒、面有難色,而是馬上跟迷弟迷妹一樣,熱烈地圍繞在真司身邊,而且這一圍,也順帶引起了周遭亞人的注意,也紛紛跑過來看看。
「太熱情了……反而顯得主動跳出來宣示主權的我有夠尷尬的……」
「沒辦法嘛,這裡的大家在山下的城鎮裡雖然都有個秘密身分,但大多時間都還是比較親近森林,而且石垣島本來就算蠻少人會來觀光的,所以一有真正的名人出現,他們都會感到很新奇。」
「不過……剛剛蠻多雄性蝴蝶都說我很帥?明明他們各個都是超級大帥哥……」
「就好像為什麼冬香、阿宮梨、百合、蛾沙子還有我跟母親大人,會覺得真司你長得很好看一樣,因為我們都習慣同類或不同類亞人的長相了,所以自然會對人類的長相感到很有興趣。簡言之就是亞人跟人類之間的顏面電波不太一樣……的感覺吧?」
「顏面電波……還是第一次聽過,這詞是妳剛剛才想到的吧?」真司笑說。
真司雙手撐在地上,身子微微往後倒,欣賞眼前這般如夢似幻的畫面,就像自己身處於自己構思的幻想世界一樣。
「嗯……真是有種夢想成真的感覺呢……舒服的大地、舒服的陽光、舒服的空氣……感覺有點太不真實了呢。」語畢,由於飽餐過後在一個舒適的環境裡,真司猛然感到一絲絲的睡意,打了個呵欠也伸了懶腰。
此時深白靠過來把頭自然躺在真司的右肩上,四隻手平放在有些許皺褶的白長裙上,眼簾逐漸低垂,語調輕飄飄地,像是也快睡著般道:「吶,真司,你還記得以前我也曾在一堆追求我的人面前,宣示真司的主權屬於我嗎?」
「應該是宣示妳的主權屬於我吧?那些男人們要追求的又不是我。」真司笑著把頭靠上去說。
「意思差不多啦……」深白邊說邊閉上眼睛,觸角也輕顫幾下。
兩人坐著坐著,完全忘了身邊還有隆、真白、宮白與桃白,雖然除了桃白之外的其他人都不討厭就是了。
「母親大人,我想先回去了……我的頭開始暈起來了。」宮白摸摸自己發不少汗的額頭,面色頗紅且不適說道,觸角有些沒精神地垂下。
「還真是一樣不擅長曬太陽呢,回家路上小心唷~我們大概再二十分鐘就會回去了。」真白躺在綠茵草地上回應,同時甩動觸角,像是在跟宮白揮手再見。
「爸爸、媽媽,我先去找雲子她們玩囉?」桃白說。
「她們在附近嗎?啊,我看到了……好,妳去吧,記住別受傷也別弄傷別人了。」隆搓搓桃白的頭髮叮嚀,偶爾就讓對方跑去和朋友玩了。
周圍開始安靜下來,少了些玩耍地嘻笑聲,只剩下風吹草動聲音,以及因為有些亞人正在休憩,所以另一部分的亞人則放低音量的交談聲。
真白也打了個大呵欠,伸懶腰伸得老直,用力到最極限時觸角也跟著豎直,然後眼睛已經閉上,講:「隆,那我就先小睡片刻啦……」
隆看著睡去的真白,站起身來走向真司,問:「可以陪我散散步嗎?」
※ ※ ※
兩人繞著湖畔走,享受微風的吹拂,比起剛才第一次碰見,現在的兩人比較能放輕鬆,也許是因為環境的關係,這裡實在讓人非常慵懶。
「剛剛那樣子......」隆突然開口說,說到一半就被真司打斷。
「啊,關於那個……很不好意思,我太過得意了,當著您的面做出那種不好的行為……」
隆搖搖頭回:「不必在意,我只是覺得……看著你們剛剛的互動,就好像是以前的我與真白。」
「原來是這樣嗎……」
「不過,當下看到接吻的瞬間,作為父親的我,還是多多少少感到了心痛。」隆苦笑說。
「但也同時覺得很欣慰,自己和真白拉把長大的女兒,終於要嫁人的感覺,既心痛又欣慰呢……話說回來,你應該也很緊張吧?同時要成為丈夫跟人父。」隆轉頭看著真司問。
真司搔搔頭面帶不好意思的笑容回應:「這是當然的……不過相較於成為丈夫,我對於成為人父這件事比較迷惘……」
隆把雙手放到腰後握住,閉上眼莞爾說:「呵呵……這很正常,但比起正常家庭的父親,像我們這種的父親理所當然會更迷惘。」
「請問,您當時是怎麼適應過來的呢?」
隆思考了一會兒,像是回想起了很多很美好的回憶,嘴角不禁上揚幾度,回答:「一開始我是站在真白旁邊觀摩,因為我從來沒帶過寶寶,更沒帶過亞人寶寶,所以理所當然的真白就成了這個家最重要的存在。」
「接著換我帶寶寶,就發生一連串糗事,常常害寶寶哭的好久,但當真白一來後就沒事了,久了之後自然油生出一種『自己怎麼這麼沒用』的想法。也一次次的認為『這個家有真白真是太好了呢』。」
兩人停下來,隆開始撿起地上的石頭,施好力道、算準角度、朝湖面投擲出去,在湖面上一連彈了三次。
「真白她真的為了這個家付出了很多,想到這裡,我這個做丈夫跟父親的,豈能就放任自己停在原地不前呢──」
這回隆力道施的比剛剛合適、角度算得比剛剛精準,朝湖面丟出後一連彈了五次。
「任何事情都是熟能生巧的,只要你投入夠多的時間、精力,沒有做不好的事情,只是精通的速度快慢而已。」隆交給真司一顆石頭,示意他也來丟丟。
「那……作為父親,知道小孩要結婚的心情呢?」
真司照做,但只有彈了三次,隆邊笑繼續邊撿石頭丟邊說:「至於心情嗎?就如同剛剛說的,既心痛又欣慰。與他人結為連理,這是人生必經的選擇,心痛歸心痛,但只要孩子下定決心做出自己不會後悔的選擇,我們做父母的能擋住他們嗎?」
「當然也不是說孩子有決心做選擇父母就一定得同意……孩子有自己的想法,父母當然也有,該如何將心比心地為彼此著想、用心溝通,創造出最理想的結果……這可是遠比照顧寶寶還困難的事哦。」
「……」
見真司丟出去的石頭,因為出力過大而直接砸進湖裡,濺起了好大的水花跟漣漪,把真正的魚兒們都嚇得到處亂竄。
「啊……一不小心就出太多力了,哈哈……」真司苦笑道,但隆卻像是看穿了些什麼,而問:「其實你跟我問這些,不單單只是為了幫自己解惑吧?」
「……是啊。」
真司放下石頭坐了下來,眼眸直直盯著湖畔中間的那棵高聳神木,娓娓道來。
「我很羨慕你們一家人總是可以很融洽的相處,尤其是像花崎先生這樣的父親,既嚴格又慈祥……我父親就完全不像你,平常根本說不到話,整天只顧著雕製木頭,或是指導徒弟。反而跟那些朋友、徒弟說到的話還比家人多……」
「而且不管我唸書唸得多好,他都不曾用心看過我的成績,只對我今天有沒有去練習雕木頭、木頭雕得好不好有興趣而已,沒雕或是雕得不好就會被打。」
真司說著,眼神移動到草地上,表情雖無波動但很凝重。
「或許是因為自尊心的關係吧?覺得自己有辦法成為世界第一,那麼自己的兒子也能做到……不,是一定要做到,抱持著這種心態,就隨意踐踏我的自由跟夢想……照花崎先生這麼說,他應該就是嚴重缺乏同理心的失格父親吧?」
看著真司苦笑說道,隆神色認真的問:「你還有其他家人的吧?」
「母親已經過世了,姐姐生來就體力虛弱,只能在家裡做些家事。」
「那談談你母親吧。」
雖然真司開始察覺到隆的提問有些奇怪,但基本上還算是正常人會想問的事情,於是便開口:「不知道您認不認識這個人,中村詩織(Nakamura Shiori)。」
「詩織……哦!我記得是二十幾年前,一位很出名的作家、編劇吧?曾經寫出許多膾炙人口的作品,經她著手的劇本都能夠將收視率拉到最高。」
真司傻笑問:「您說得這些我倒是不太曉得耶……原來我母親這麼厲害啊?」
「因為當年所有的新聞台跟報社都在報,我說得那些都是新聞報紙的標題,我的書櫃裡也有幾本她的言情小說。」
「那我想我也不用從頭說起了,簡言之,母親是一位很出名的作家,但是隨著時代改變,漸漸地,那些作品不再受到大家的青睞,也就是所謂的被時代淘汰了。」
「我現在也成了一位作家,出版社的生態也了解不少,對於賺不了錢的作品他們根本不會賣,所以不難理解當時母親不得志的心情。出版社這想法雖然現實,但以商業的角度去看卻實際。」
「那……她是怎麼過世的?」隆問。
「因為無法出版作品,累積了相當大的負面情緒跟壓力,於是得了憂鬱症,最後自殺了。」
說到這裡,真司的臉從凝重變成些許陰沉,腦海中不斷地閃過拉開門後,看到詩織痛苦地吊在天花板上的畫面。
「而且母親死前一陣子也是父親得到世界第一木工美名的時候,我記得還很清楚,母親上吊前父親對她所說的話──『別再寫了,沒意義的』。」
空氣隨著真司停下說話而一起變得凝重、寒冷,維持這樣的沉默許久後,隆突然間拍拍真司的肩膀,讓真司有些嚇到,隆笑著看著湖面被陽光照耀得波光粼粼、美麗動人,說:「其實啊……這些事情深白都有告訴我跟真白知道。」
「欸?花崎先生早就知道了嗎?」
「深白她每天睡前都會用手機分享當天你們倆發生的事情,因此我對你算是有中等程度的了解,所以你不用害怕,直接叫我岳父吧。而且知道了你的故事後,老實講,我也是誠心希望你可以回去家裡看看。」
隆用他厚實有力的手掌按了按真司肩膀,嘗試為他打氣講述:「既然你會猶豫,代表那裡一定還有些是你仍無法忘記的人事物。而且……聽你說得好像已經跟父親斷絕關係,但實際上你依然存在著『與他和好』的念頭吧?」
「嗯……深白也一直希望我可以回老家去,和家人說說話,把事情都談和……但……就算……機率不大,可是……」看著真司支支吾吾的樣子,隆爽朗地笑出聲來重拍對方的背。
「人猶豫是好事啊,代表還在意。但也不要猶豫太久,很多事情只要慢了一點點就再也沒機會了。」
「……我明白了,岳父。」
「欸──原來隆跟真司有這方面的癖好呀……」
兩人聽到真白的聲音後同時轉頭,瞧見真白與深白兩人,臉上掛著意味深長的準備調侃式笑容。
「父親大人跟真司果然相性很好呢~母親大人您說得是吧?」
「是呀是呀~靠得還真近!」
「不要瞎掰好嗎──」
與此同時,正在遠方悄悄看著這一切的桃白與其友人們,不過四人當中就只有桃白氣得牙癢癢。
「看上去真司哥哥不像是壞人耶,會不會是小桃妳搞錯了?」貴津美晃晃耳朵尾巴講。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才不信!我才不要這麼早就當阿姨!」桃白雙手抱著頭瘋狂扭動,彰顯著自己極度不願接受這件已成定局的事。
「妳就接受吧,妳遲早都會成為長輩的,既然都要變成,不如早一點變成,這樣子妳也可以變得早熟一點,多多少少。」御花音在一旁盯著在地上打滾的桃白,瞇著眼睛無奈說。
「而且就連耿直認真的班長小花音都喜歡上那位小哥了,小桃妳也差不多該認命了吧。」
雲子一邊整理自己的秀麗黑短髮一邊說,而這讓御花音瞬間翅膀跟頭頂上的羽毛都豎得老直,極力解釋:「才沒有喜歡!我只是崇拜他而已!何況他都已經是有婚約的人了……然後不要用小花音叫我!」
「小花音這個叫法很可愛啊,小花音。」貴津美從御花音身後抱住對方說道。
「是啊是啊,總是這麼拘謹傳統,可不會有男生喜歡妳的哦,小花音。」雲子媚笑跟著附和。
三人就在一邊吵鬧嬉戲,而桃白則盤坐在地,死瞪著真司那張對她來說很討厭的臉,依然不肯放棄要把真司趕走的決定。
「既然這樣……就讓你忍受不了我吧!」
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