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使者帶領田疇進入主營，與曹操相會。
外頭的風勢轟隆轟隆地吹著，就像雷聲讓人恐懼，主營的繩索縱使強健，依然晃得不停，若無許褚在外拉著，恐怕撐不過幾個時辰。
主營內的帳篷也扭曲不堪，曹操將重要物資集中擺放，以重物壓住四角，保持主營的完整性。
在這種狼狽的情景下，田疇拄著長杖，步伐穩重踏進了營內。
田疇的長杖是以上等實心木削成，現在角落的毛邊滿是濕潤的泥土，可見他走了一段時間。
曹操為田疇置席，並由郭嘉倒茶，在克難的環境下表達對田疇的敬重。
「田卿，聽說你從無終一路走到碣石山，抱歉讓你多走了這趟路。」
「是我未與曹公說明在先，請曹公莫要在意。」
曹操在巡行軍營時，聽到傳令兵的報告，得知田疇將至的消息。
據說，田疇本有要事，聽到曹操拜訪立刻啟程，使曹操得知他不是故作姿態，產生了歉意。
幸好，田疇並不在意，氣氛尚稱和緩。
「（……他們在說什麼？）」
不過，一直待在營內的郭嘉就聽不懂了。
「之前吾聞耆老所言，此時節常有狂風暴雨，現在這陣狂風可是暴雨前的徵象？」
外頭風聲如雷鳴，曹操也隨之放大了聲響，讓田疇聽得清楚。
「曹公，幾日前天空無雲，異常清朗，昨天日暮又有紫雲，正是狂風暴雨之象。」
田疇詳細說明狂風暴雨的情況，曹操為之沉重點了頭。
「（原來昨日的美景是偶然啊……）」
郭嘉為田疇倒茶，感謝上蒼讓他看到難得一見的美景。
「我觀天象，這次必有暴雨，再過不到一個時辰，無終就會陷入水裡。」
田疇眉宇豎直，道出令人憂慮的話語。
「……這麼快嗎？」
曹操驚呼一聲。物資運輸因狂風受阻，超過半數滯留於泉州渠，如果現在遭遇暴雨，物資就會幾近全毀；他希望保護物資，但若依田疇所言，只能以保護人命為先了。
「敢問曹公，蹋頓的軍隊是否已守在山口？」
田疇在無終的地位雖高，仍有侷限，必須倚靠曹操的情報。
「不錯。」
曹操迅速回應，供田疇瞭解。
「果然還是瞞不過他們……」
田疇低下頭，輕嘆一口氣。
「怎麼了嗎？」
郭嘉因田疇的嘆氣，隱約有不祥的預感。
「這條大道在秋夏之際常有洪水為患，淺時車馬不能通，深時舟船不能載。之前組織過幾次鄉勇，都因進軍速度過慢而不成；這次曹公率輕騎前來，本以為可比蹋頓快，終究晚了一步。」
田疇想起之前組織的義勇兵，依然只有望洪興嘆的結局。
「（即使短兵交接也很危險。）」
連率領精銳騎兵的曹操正面與烏丸兵為敵都不一定討得了便宜，何況是村民組織的義勇兵，在寬闊的大草原世界中，彷彿是置身於大莽原遭野獸狩獵。郭嘉只能說上天保護了田疇。
「春冬有融冰，以現有的輜重無法奈何蹋頓，秋夏有洪患，也無法逼近柳城，簡而言之此路不通。」
郭嘉分析田疇的語意後，坦率放棄從大道進軍的策略。
「奉孝，你有除了撤退以外的想法嗎？」
曹操本憂慮郭嘉會因不得不撤退而神傷，不過郭嘉眼神清澈而無迷惘之情，他從中知道郭嘉已走出了困局。
「田君，有走這條大道以外的通道嗎？」
郭嘉按著地圖，拿著毛筆大方在大道的通道上畫了叉。
「……田君？」
郭嘉面容清秀，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少上許多，田疇一直視他為後輩，突然聽他稱自己為「君」，發出了疑惑之聲。
「奉孝僅比田卿少一歲。」
曹操為田疇解答疑惑，表達郭嘉的外貌會騙人。
「原來如此。」
田疇沒有聽過郭嘉的名聲，但他從郭嘉能在營內共同參與討論，得知郭嘉是曹操的親信。即使如此，田疇的態度也無轉變，確實有賢士的視野。
「我這次出外調查，就是確認山道是否可行。」
田疇在無終卻遲遲未至，是為了確認山道位置。
田疇期望曹操軍直通大道，進逼柳城，不過他直覺這個計畫的成功率不高，已默默安排第二條路。為了不讓曹操軍走錯路，田疇親自走過半趟，才向曹操提出了這個可能。
「……山道？」
曹操望著地圖上綿延的山脈，不知何去何從。
「舊北平郡治在平岡，道出盧龍，達於柳城，自建武年間道路毀壞斷絕，將近兩百年，尚有小徑可從。」
田疇站起身，向郭嘉借得筆，大略畫出小徑的位置。
「今日烏丸認定大軍當由無終而出，不得進軍而退卻，懈弛無備。若是默默回軍，從盧龍口越白檀之險，出無人所居之地，距離柳城既近且便利，掩其不備，就能不戰而擒蹋頓之首。」
田疇畫了一次進軍圖，是迂迴了些，卻能有效達成出其不意之用。
「（嗯……）」
郭嘉記錄田疇的戰略，轉化為自己的知識。
「奉孝，你覺得如何？」
曹操要謀士代表郭嘉表達意見，確認田疇的計略是否可行。
「很好，非常之好。」
郭嘉坦然讚美田疇。
郭嘉一想到山道，田疇就提出明確的山道路線，正合他的心意。
「吾也覺得可行，不過還有細節要處理。」
曹操對田疇微笑，感謝田疇提出了建設性的策略。
「……」
田疇微笑，接受郭嘉與曹操的讚美。
「輜重尚在無終，可由田君指揮村民管理，我軍以現有的輜重上山即可。」
郭嘉首先提出輜重管理問題，將其放在無終的村莊裡，就不用擔心洪水與敵襲，補充也尚稱便利。
「這點沒有問題。」
田疇決意幫助曹操，果斷答應。
「不僅如此啊，奉孝。」
聽了郭嘉的回答後，曹操露出賊笑，想知道郭嘉這次想了幾步棋。
郭嘉當然不會讓曹操失望，微笑看向曹操。
「我軍若『默默』回師，蹋頓未必認為我軍是撤退，最好讓他們確定我軍已回師，拖延他們大軍回防的時間。」
田疇的「默默」回軍，是預設蹋頓未知山道，所以蹋頓只會認定曹操軍回師了。倘若蹋頓陰知山道，猜測到山道的可行性，這個策略就會功虧一簣。
郭嘉不要默默，他要高調，最好讓蹋頓相信曹操軍已經整裝要回鄴城了。
「吾打算將計就計，設個告示牌，告訴蹋頓『吾要回去了』。」
曹操對郭嘉點了頭，兩人依然心有靈犀。
「曹公，這種策略未免太……」
田疇發出驚訝之聲，這種一看就像陷阱的告示牌，真的會有人上當嗎？
「呵呵，當然不是只設告示牌囉。」
郭嘉發出輕笑，經由曹操的啟迪，他想到了好主意。
「我軍既要登山，西涼馬不善山地，留之無用。不如將曹公之前所殺之焚燬病馬放置於告示牌旁，以善馬之村民偽裝成將士回師，我軍則偽裝成村民，假意登山狩獵採集，使蹋頓真正鬆懈戒心。」
郭嘉妥善利用田疇的影響力，完善原本的計策。
「吾尚未想及此，不愧是奉孝啊。」
曹操驚嘆郭嘉之智，眼底盡是笑意，輕撫郭嘉的頭。
「是曹公讓我想到這個策略的。」
郭嘉只是將曹操提出告示牌予以妙用，毫不猶豫將功勞歸於曹操。
「……」
田疇睜大了雙眼，不瞭解現在的情況。
「子泰，之後吾還需與你商議，有個身分會比較容易行事。」
曹操不讓田疇為難太久，瞬間又將話題回到田疇身上。
「我是負義逃竄之人，幸曹公賞識，請讓我以布衣身分嚮導。」
田疇低下頭，戒慎的姿態，使人得知他沒有任官之心。
「（曹公，不要任他官吏。）」
「（吾知道。）」
郭嘉與曹操以眼神互會，取得先前的共識。
「吾不過司空，要任官吏需請示陛下，現在時間緊迫，沒有書雁往返之餘暇，吾欲舉你為茂才，拜為蓨令，可否？」
曹操已想好一套讓田疇接受的說詞。
曹操是司空兼冀州令，要舉田疇為茂才，並任地方官吏是職權之內，不會讓田疇懷疑他有不臣之心。
「……」
田疇陷入思考，猶豫是否接受。
「田君，你明白馬邑之謀嗎？」
曹操能言已盡，接著要仰賴郭嘉的妙語，不讓田疇心生反感。
郭嘉舉出歷史典故，告知田疇為何要接受曹操的好意。
「明白。」
田疇飽讀詩書，自是明白此典故。
「聶壹是馬邑的大商賈，有富甲一邦的實力，卻沒有社會地位。他提議馬邑之謀後，雖欲剷除匈奴，無奈將軍視聶壹不過賤賈，只會守株待兔，失敗告終。倘若當時武帝願賜聶壹身分，使聶壹得與將軍商議，便不會有聶壹欲攻而將軍不理之弊了。」
郭嘉說明身分的重要性，是重要到足以影響大局。
「嗯……」
田疇的內心稍稍動搖，但長期隱居的他，必須思索官職是否與理念相左。
「曹公麾下將士皆是一時之選，絕不會置田君之卓見而不睬，然而田君以布衣籌措戰局，難免遭外人所疑。以田君之才德雅性，茂才還屈就你了。」
郭嘉想起張遼的憤慨之心，以抑揚頓挫的語氣強化馬邑之謀的劇情張力，鼓吹田疇答應。
「好吧。」
田疇思索了一陣後，接受了提議。
「吾軍將要『回師』，開始準備吧。」
曹操以「回師」道盡一切玄機，決定下一步。
「是。」
郭嘉拱手回禮，準備欺敵的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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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發布命令後，軍隊正在撤營，準備「回師」。
郭嘉走到輜重區，確認何物要留下，何物要送回。
「（部分厚襖先留在無終，如果回師將士畏寒可用，不然賞賜給無終村民也行。）」
留守後線的將領擔憂前線將士的狀況送上各式物資，他們見已屆秋季，遼東氣候寒風刺骨，特別送來厚襖，避免將士受寒。
郭嘉感謝後線的心意，不過帶著全數厚襖登山太過累贅，決定留些厚襖於無終，回師再行處置。
「（雖然秋天了，卻沒覺得寒冷，是我變得耐寒了，還是這裡沒有想像得寒冷？）」
看到厚襖，郭嘉突然想起自己仍只穿著外衣，尚未用到曹操餽贈的銀狼毛衣，不禁左右張望，確認眾人的穿著。
「祭酒，約略百匹駿馬有登山的能力，其餘皆要送回易嗎？」
此時，張遼走到郭嘉的身旁，面色凝重，詢問駿馬事宜。
「嗯，那是條荒廢的山道，霧氣又重，要將士牽著不會走山道的駿馬很困難。」
西涼駿馬生活在乾爽的大草原上，從來沒爬過陡峭滑濕的山坡，郭嘉擔憂西涼駿馬會不堪負荷，影響將士的戰意，只帶會登山的西涼駿馬。
「之後到村莊去，請村民協同製作乾糧，可以再節省糧食的重量。」
郭嘉不帶鍋釜，也不生火，只打算帶著乾糧，當名刻苦的登山客。
「……」
張遼沉默不語，紀錄郭嘉的指示。
「你是想說我又冒險行事了嗎？」
張遼的態度冷淡，使郭嘉知道他在生悶氣，郭嘉對此輕嘆一口氣。
「已經同在一條船，沒有什麼好說的。」
這場征討蹋頓之戰役，直到現在可謂朝令夕改，讓人莫可適從。身為將領的張遼，很難不埋怨。
「……那你就責備我吧。」
郭嘉是提議者，是謀士代表，是曹操的親信，他必須承擔所有的責任。
「祭酒，輕騎沒有馬無法作戰，如果要以步卒作戰，還不如換批將士。」
不僅張遼，在場將士都有怨言，但他與郭嘉交情最好，嘆了一口氣，決定當代表，明白告訴郭嘉輕騎只擅長馬戰，失去馬就沒有驍勇的戰鬥力。
「（到了草原還是要用輕騎啊！）」
郭嘉不知是張遼的想法太直線，還是在場將士因連月的不悅，使思緒變得簡單，內心也閃出了名為「不滿」的火花。
「（現在不是與張遼將軍吵架的時候。）」
郭嘉怎會不知道駿馬對輕騎的重要性？但若是帶著不善山路，也不習慣潮濕氣候的西涼駿馬，根本無法達成應有的戰力。
「……也就是只要有適合的駿馬，你就接受了？」
郭嘉輕吐一口氣，與張遼協調駿馬的問題。
「……是。」
張遼從郭嘉凝重的神情，突然發覺自己發起不該發的脾氣。
郭嘉不是在前線廝殺的將士，或許能輕易說出不用駿馬的論述，使將士感到不悅；但事實上，駿馬不能爬坡就無法達成任務，留之只是徒生傷亡與困擾，不如送回去。
解決癥結點的辦法，正如郭嘉所言，所以張遼失去發脾氣的理由。
「我問田君有沒有取得遼東駿馬的門路。」
這是郭嘉想到最好的辦法，因為田疇與閻柔交好，應該會有取得遼東駿馬的門路。
「好。」
張遼接受郭嘉的提議，轉過身繼續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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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東駿馬？」
田疇看到郭嘉匆匆入營，劈頭就是詢問駿馬的消息，思緒不是很跟得上。
「田君與外族交好，能否取上千匹前來助陣呢？」
駿馬對輕騎隊的戰力事關重大，郭嘉也不多說廢話。
「恐怕……」
田疇面有難色，突然之間他也拿不出來。
「奉孝，有何難處嗎？」
曹操從營外見郭嘉神色匆匆，他也隨之入營，詢問問題何在。
「曹公。」
郭嘉與田疇都對曹操拱手，曹操揮了手，要他們免禮。
「將士對西涼駿馬幾乎回易有異議，我得取得遼東駿馬，讓他們安心。」
郭嘉道出張遼的心聲，希望藉由集思廣益解決此事。
「剛才已經看到子和的臉色了，吾知道。」
曹操揮了手，瞭解郭嘉的處境。
「所以……」
郭嘉看向田疇，正欲進一步請求時，曹操卻給他自信的笑容。
「你不用擔心，奉孝。」
曹操將懷裡的信交給郭嘉，上面書有遒勁的率性書法。
「閻卿已請公明等人將送上千匹的遼東駿馬，吾命他們走徐無山，隱藏行蹤。」
郭嘉尚未看清楚內文，曹操便將內文道了出來。
「閻校尉……他也參與了這次的戰役？」
田疇眼睛微睜，不敢相信一向保持中立的閻柔也出動了。
「閻卿想起漢室之恩，聽聞吾軍出師不利，早已揀選遼東駿馬，請留守易的公明送上。」
曹操的笑意漸深，對閻柔的及時幫助起了極大的好感。
「……我要出擊時他連一匹駿馬都不給我。」
田疇小聲抱怨，這句話顯示了他與閻柔有過命的交情。
「吾以為閻卿與蹋頓有同族之情，一直不好勞煩他，現在未書信而得他相助，之後要向陛下請示閻卿的忠心才行。」
曹操有感之前對閻柔不夠信任，正思彌補之道。
「（突然想到漢室之恩？我好像想到了誰……）」
郭嘉保持沉默，想起荀彧說過的話──
「閻校尉是可以爭取的對象，不過他以保全為主要考量，成效有限。」
「（漢室之恩是表面理由，實際上是除掉蹋頓對他的利益更大吧。）」
當時閻柔為了不被孤立，以漢室之恩為名投靠了曹操。現在，閻柔主動協助曹操，除了有襄助漢室之美名，亦能接收蹋頓的領地，威震遼東。
閻柔只需贈上數千匹遼東駿馬，就能獲得遼東廣闊的土地，他對曹操東征樂見其成；曹操只要掌握閻柔，就能管理遼東，他也樂於讓閻柔替代蹋頓。
曹操與閻柔有默契，但兩人缺乏交流的渠道，荀彧就是做了這份工作。
郭嘉卻皺起了眉頭。
「（荀君……你又沒向曹公稟告了嗎？）」
郭嘉觀察曹操的態度。曹操真心相信閻柔是「突然」想起了漢室之恩，出乎「自我意識」幫助他，完全沒想到有人暗助一把。
「（為什麼不跟曹公報備一聲？現在我又怎能幫你呢？）」
郭嘉想成為荀彧與曹操之間的橋樑，但荀彧總是隱瞞曹操行事，他又不能私下向曹操道出荀彧的意圖，如何不憂心忡忡？
「（曹公不是傻子，現在他沒有發覺異狀，不代表之後不會想到；一旦他想到了，他不會感謝你，只會感到恐懼。）」
郭嘉輕吐一口氣，發現繼曹操之後，他也不瞭解荀彧。
「……奉孝，怎麼了，還有疑慮嗎？」
曹操提出了解決辦法，卻未見郭嘉喜色，認定郭嘉還有心事。
「我在想告示牌要寫什麼。」
郭嘉迅速回了一句，不讓曹操發覺異狀。
「哈哈，那件事等登山再想也不遲。」
曹操發出豪爽的笑聲，輕拍了郭嘉的背。
「曹公，移營準備已完成，隨時可以開始。」
韓浩進入營內，報告移營事宜。
「現在已有雨勢，注意運輸的狀況！」
曹操發號施令，要在暴雨之前移營，避免之後洪水為患，困守碣石山內。
眾人都出外準備，郭嘉也準備出營，曹操卻按住了郭嘉的背。
「奉孝，你有事瞞吾，願你晚些向吾吐實。」
曹操的語氣凝重，在郭嘉的耳邊留下了這句話，然後走在郭嘉的身前。
「……」
郭嘉低下頭，面露難色，思索如何回應曹操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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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曹公的相處時間越來越少，外在性格又是嚴肅難以親近，需要一座橋樑。」
郭嘉想起仕官曹操前，荀彧曾對他說過的話。
「（明明你也是知道的，為何總是要瞞著曹公行事……呢？）」
荀彧長期掌管內朝，能與曹操平分權力，足見曹操對他的信賴。不過，隨著「預言」袁紹之敗，並被名士過度崇仰後，曹操對荀彧是又愛又忌。
面對這種問題，荀彧更應與曹操開誠布公，傳達忠誠之情，讓曹操真正放心，而非私下行事。
郭嘉不能只為荀彧喉舌，讓曹操懷疑兩人有過命的交情，被一同疏離；他也不能總是要求曹操，適時也該由荀彧退讓才行。
郭嘉騎著穹光，冒著斜飄的雨勢，馳行到徐無山。
雨滴從綿細的針，迅速轉換成珠，打在蓑衣上，叫人吃疼連連。
不到半個時辰，地面已有明顯的積水，再這樣下著，很快就會匯成一座小池塘。
曹操軍踏著積水，搶在無法行動前，順利抵達徐無山。
「子泰大人，一切都依您的吩咐進行。」
「子泰大人，請您們一定要留意。」
甫至徐無山，一群村民圍繞在田疇的身旁，傳達他們對田疇的敬愛。
曹操與其將領被晾在一旁，像是田疇招集的義勇兵。
田疇與村民宣告後續事宜，完成曹操的交代。
曹操自知在徐無山的世界裡，他不可能勝過田疇，態度倒也坦然。
「（曹公要單純也很單純，只要你讓他知道原委，他就不會疑神疑鬼了……）」
曹操不會嫉妒田疇的名望，因為他明白田疇對徐無山的貢獻，理應獲得當地百姓的愛戴。
「（荀君，你是不想讓曹公擔心嗎？有時候讓曹公為你擔心，也不一定不好啊。）」
郭嘉以為荀彧是不想拿分內之事勞煩曹操，但是過於獨立自主，未必能讓曹操感到安心。
郭嘉與曹操同在屋簷下避雨，雨滴集中屋簷發出沉穩的咚咚聲，就像打著鼓震撼人心。
郭嘉沉心思考，依然理不出思緒。
望著郭嘉思索的側顏，睫毛上還沾了些雨滴，泫然欲泣的姿態，使曹操抬起了頭。
「奉孝，雨勢真是驚人。」
曹操抬頭望著屋簷，擔憂其會承受不了暴雨的侵襲。
「……是啊。」
郭嘉回過神，回應曹操的話。
「真的那麼煩惱嗎？你所思索的事情。」
曹操伸出手淋了一些雨，感受到豪雨的氣勢。
「唔……」
郭嘉也伸出手淋了些雨，不過他身著布服，不如曹操的鎧裝耐雨，吃疼了一聲。
「曹公，有些時候坦白比較好，不過每個人都有不想讓他人知道的秘密，隱瞞……不一定是為了傷害您。」
郭嘉吐了一口氣，向曹操述說隱藏的哲學。
「……」
曹操沒有回應，只是伸著手繼續淋雨。
「我也有幾件不想讓曹公聞知的事情，隱瞞您，不是要讓您難堪，而是……」
郭嘉低下頭，想起與荀彧的感情，不禁落寞。
明明是相愛的兩人，卻不能向眾人坦然這段感情，相見只能偷偷摸摸，如偷人般難堪。
郭嘉想大聲疾呼荀彧是他的愛人，也想帶著荀彧遠走高飛，但為了荀彧的志向，他都要忍耐。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曹操突然吟起詩句，將手平移，多麼渴望手上的雨滴化為美酒，讓他暢飲獨醉。
「……」
郭嘉望著曹操，曹操也望著郭嘉。
兩人只是互看，陷入了沉默，聽任雨聲放肆。
「……奉孝，你隱瞞吾的事情，可否會傷害吾？」
良久，曹操吐出如細絲的語句，就像蠶兒織繭那般溫柔，卻也讓人知曉蠶兒的最終命運。
「不會。」
郭嘉斬釘截鐵，斷絕曹操的疑心。
「吾相信你，所以請你不要再哀愁了。」
曹操想以另一手撫著郭嘉的臉頰，但他咬了牙，強迫自己改撫郭嘉的頭。
郭嘉略略低頭，讓曹操得以安穩撫著頭。
「（曹公以為我是拒絕他的求愛嗎……這樣也好。）」
郭嘉閉上雙目，這也是他必須解決的問題。
「（荀君，你與曹公的心結，要你們自己去解了……）」
郭嘉沒有多餘的時間再為荀彧與曹操的心結所困擾，他要把握最後的時間，為曹操鞏固北疆。
創作內容
《孤蒲》第五集第四章01（荀彧、郭嘉）〈每週一更新〉
大姜君專區 (100)